“不要嗦髒髮。”吉爾尼洛娃坐在牀上,笑眯眯的用中文說了一句。
“啊?”楚思南一時沒明白過來,略一思考,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說什麼。“不要說髒話”說到這種地步,還真是中國人聽不懂,外國人也不明白。
“這你又是什麼時候學的?”楚思南好奇地問道。
“真莫樣,恨地道拔?”吉爾尼洛娃得意地又說了一句,不過仍舊是那麼得不倫不類。
“恨地道,恨地道,”楚思南哈哈笑道。
“你什麼時候開始學的?”笑過之後,楚思南走回牀邊,將吉爾尼洛娃摟在懷裡,好奇地問道,“怎麼忽然想起學這個來了?”
“學了兩個多月吧,”吉爾尼洛娃回答道,“很難學,不過,嗯,還是要學。省的將來你用中國話罵我,我還以爲你是在誇我呢。”
“嗯,如果你真的要學呢,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些不錯的書籍。”楚思南一本正經得說道。
“哦,說來聽聽。”吉爾尼洛娃好奇地問道。
“《逃家小兔》聽說過嗎?就是馬格利特和克萊門特不久前才合著的,我前天才在報紙上看到這本書已經有了中文譯本,你可以買來看看。”楚思南大笑道。
“我殺了你!”吉爾尼洛娃大惱,她怪叫一聲,伸手朝楚思南的脖子掐去。
西方的任何一本讀物要想進入蘇聯,都需要經過安全委員會地審查,雖然這方面的事務是由第三總局負責的。但是以吉爾尼洛娃的性格,只要是委員會的事情,她都會插上一腳。這本美國新出不久的讀物,她也聽說過,因爲它基本上沒有經過什麼審查,就在第網三總局獲得了通過。不爲別的,就因爲這本書的內容太簡單了,它是給兩歲以上的嬰幼兒啓智的專門讀物,實際上就是一本畫報。
“好啦,好啦。不鬧了,不鬧了。”和妻子廝纏了一會,楚思南引回正題。他撫摸着吉爾尼洛娃地肚子問道,“多久了,什麼時候確認的?”
“快兩個月了吧,”吉爾尼洛娃此時顯得有些容光煥發,她地表情看上去竟然令人感覺有些慈祥,如果讓那些畏懼她的人看到,還不知道要打碎多少眼鏡呢。“就在你準備離開地莫斯科。前去雅羅斯拉夫爾視察的時候確認的。”
“那怎麼不早點告訴我?真是的。”楚思南有些不滿的說道。
“我不是怕你分心嘛,”吉爾尼洛娃白了他一眼說道,“再說啦,早點告訴你又有什麼用?你還要做準備啊?是我生孩子又不是你,真是的。”
“這……這也能算是理由嗎?”楚思南哭笑不得。
“當然算,”吉爾尼洛娃隨口說了一句。然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朝楚思南的懷裡擠了擠,一臉希冀地說道。“哎,你說等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咱們應該怎麼慶祝?”
“還有多半年的時間呢,你現在操那心幹什麼,”楚思南心不在焉的說道,他現在還沒有從將爲人父的驚喜中清醒過來呢。
“七八個月的時間,還不是一眨眼就過去了?”吉爾尼洛娃對丈夫這種態度非常不滿,她哼了一聲,辯駁道,“你看,現在整個克里姆林宮裡,只有我們有這種喜事,你是不是考慮一下,到時候把這宴會辦地大氣一點,把能請的人都請來,咱們……”
“我說蘇米,你是不是太樂觀了?”楚思南眨着眼睛說道,“你也不看看咱們現在還呆在什麼地方,依我看啊,那些事情還是等咱們度過了眼前的難關再說吧。”
“眼前地難關?眼前的也能算是難關嗎?”吉爾尼洛娃不屑的說道,“說真的,我現在充滿了信心,我有預感,最多七……啊不,五天,最多五天,這件事情就能結束了。”
“爲什麼?你的信心從哪裡來?”楚思南詫異道。
“因爲啊,嘿嘿,因爲有些人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容不得布柳赫爾繼續鬧下去了,”吉爾尼洛娃陰險的一笑,擺算着她的手指頭說道,“我們這次面臨的局面,對別的人來說,可真是一次大好的時機啊。”
吉爾尼洛娃口中所說的“有些人”指的是誰,楚思南能夠猜得到,所謂“容不得”布柳赫爾繼續鬧下去,這也只能說的是圖哈切夫斯基了。不過那個時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楚思南不太明白,不過他也沒有深究,他理所當然的認爲,吉爾尼洛娃所說的應該就是圖哈切夫斯基也在利用這次機會,準備着下手呢。
“希望如此吧,”楚思南嘆口氣說道,“雖然說我在之前已經聯繫了雅基爾他們,不過不知爲什麼,現在我的心裡越來越沒底了,我擔心事到臨頭,會出什麼意外。”
“有些事情啊,是不能只依靠別人的,”吉爾尼洛娃扭過身子,爲楚思南梳攏着額頭的散發,同時說道,“就像你現在一樣,也不能簡單的把所有賭注都壓在雅基爾他們身上一樣,天知道他們會不會口是心非、說一套做一套?我們要想贏,要想立於不敗之地,那就必須把一切做到最好,凡是可以利用的人,可以採用的手段,我們就都要用上。正如我剛纔所說的,你現在住在這裡,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你好好想一下,當初你和圖哈切夫斯基他們一起住在這裡的時候,經常討論的話題是什麼?經常作的事情又是什麼?如果他們這次來看你,那你就儘量把話題朝這方面引,主要的目的,就是爲了引起他們地回憶。讓他們和你產生一種心理上的共鳴,說不定這樣做就能爲你無形中拉到一些盟友。”
楚思南的心思被重新拉回到這裡,他想了想說道:“我們當初所討論的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戰爭,除了戰爭之外,似乎就沒有別的了。我們討論過國內戰爭時候的戰役,也討論過布柳赫爾在遠東對日本人的幾次作戰,嗯,最主要的,還是這次對德作戰。對,就是這些。記得我那時候有一份軍事地圖。就是關於邊境作戰的部分,那張地圖。當初可是我們的一件寶貝,大家要輪流保管地。”
楚思南說到這裡,嘴角上忍不住浮現出一絲微笑。他回憶起了當初的那段時光,圖哈切夫斯基、布柳赫爾、雅基爾等等,這些人一到放風地時候,就一窩蜂的跑到方井院子裡,一個個撅着屁股。極其不雅地蹲在地上研究那份軍事圖,彼此之間還時不時地吵上幾句。如今想來,一切都好彷彿是在昨天,可是時移事異、物是人非,到現在,除了楚思南自己在這個號房裡回憶當初的一切。還有誰能想起那一段時光?
“哎,”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楚思南一時間竟然有了一種分外滄桑的感覺。
吉爾尼洛娃可不會去考慮那些事情。她垂頭想了一會兒,突然擊掌說道:“有了,不就是討論這些問題嗎?太簡單了。現在斯大林格勒的會戰已經開始,這可是一個絕佳的幌子。我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一份兩天前的作戰詳圖來,你可以好好看看。嘿嘿,我想這樣就應該可以順理成章地把話題引過去了。”
“這,這也太做作了吧?”楚思南猶豫道。
“切,什麼叫做作?事在人爲,你如果能把作的不露痕跡,那怎麼會做作?”吉爾尼洛娃不以爲然地說道。
“那好吧,就這麼決定了,一會兒你把作戰圖給我拿來,我先好好的研究一下,免得到時候什麼都說不上來。”楚思南最終同意了吉爾尼洛娃的建議,他點頭說道。
“嗯,我這就去,”吉爾尼洛娃看了看窗櫺外的天色,從楚思南的身邊站起來說道。
“這就走?”楚思南一愣,有些不捨地說道,“不用這麼心急吧,你可以多呆一會兒。”
“還是不要了,”吉爾尼洛娃猶豫了一下,搖頭說道,“多等幾天吧,等這次的事情過去了,我好好的陪你幾天,不過就怕你到時候又沒有時間了。”
楚思南笑着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地妻子可以離開了。他也知道在目前的情況下,吉爾尼洛娃並不適合在這裡多呆。
“噢對啦,”看着吉爾尼洛娃走到門口,楚思南突然說道。
“怎麼啦,還有什麼事?”轉過身來,吉爾尼洛娃問道。
“記住,以後不要再喝酒了,對孩子不好。”楚思南指着牀頭的伏特加說道。
“哦?”吉爾尼洛娃撇撇嘴,說道,“那你也不要喝了。還有,不要抽菸了,我聽人說你現在竟然學會抽菸了,都是那個梅列茨科夫,看哪天有時間我找他算賬。”
楚思南愕然,自己的妻子竟然知道當初自己是在梅列茨科夫的慫恿下學會抽菸,那她,那她豈不是也知道烏蘭諾娃了?
吉爾尼洛娃沒有再在監獄裡戀棧,她朝楚思南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哐當”一聲輕響,牢房外的鐵門再次被關閉。楚思南噓了一口氣,轉身爬回自己的牀上,合身而臥。他現在就想好好的睡一覺,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自從去了雅羅斯拉夫爾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了,心裡裝了太多的事情,即便是有空閒的時間,也根本安不下心來。如今好了,他回到了莫斯科,也見到了自己的妻子,更得知自己將爲人父,這讓他在安心之餘,也開始感到一種別樣的興奮。
“哎,也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將來長得像誰,”閉着眼睛躺在牀上,楚思南興奮得想着,“性格上……”
不知什麼時候,楚思南就在這胡思亂想中沉沉的睡着了。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號房裡地光線已經顯得非常昏暗。估計時間已經很晚了。
迷迷瞪瞪得從牀上爬起來,楚思南取出懷錶看了看,現在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鐘了,他這一覺足足睡了幾個鐘頭。揉動着粘澀的眼睛,楚思南走到號房的水管邊,就着冰冷的清水,草草的洗了一把臉,然後緩步來到鐵柵欄邊,推了推那扇沉重的鐵門。
“叮噹”一陣兒脆響,鐵門晃了晃。卻沒有開啓,顯然鎖得很結實。
“喂。有人嗎?來人!”楚思南抹了一把臉,大聲喊道。
“哐當”。外面的牢門被人打開,緊接着,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位身穿制服的看守急匆匆的跑過來。
“將軍,您醒啦?”這看守顯然已經不是下午那位了,他在門外將一份摺疊好地厚紙遞進來,然後謙恭得說道。“今天下午局長讓我把這份東西送來,可是我看到您當時在休息,所以就沒有打擾您。”
“噢,多謝你了。”楚思南知道那就是吉爾尼洛娃所說的斯大林格勒地區作戰形勢圖了。他將圖接過來,隨手裝進口袋裡,然後點點頭說道。
“這是我應該做地。將軍。”看守站直身子,大聲說道。
“嗯,很好。”楚思南看了對方一眼,然後說道,“有什麼吃的嗎?我有些餓了。”
“將軍想吃點什麼,我馬上讓人去準備。”看守立刻說道,從他地口氣上,看來這傢伙還是監獄裡的一個小頭目。
“隨便吧,有點麪包什麼的就好了,”楚思南想了想說道,“嗯,最好有一份酸魚湯,其他的你看着辦就好了。”
“那好,將軍請稍後,我馬上去爲你辦。”看守說道,然後給楚思南敬了一個軍禮,轉身朝外跑去。
“給我把燈拉開,這裡太暗了。”看着看守的背影,楚思南喊道。
“是,”看守遠遠的答應道。
“哎,”伸手在冰冷的鐵柵欄上敲了一下,楚思南嘆口氣,轉身走回到牀邊,從口袋裡取出那份作戰形勢圖,小心翼翼地展開之後,鋪放在了牀上。
“嚓”
號房裡的燈準時開啓,將一切照的通明,對於剛剛還在黑暗中靜處的楚思南來說,這燈光有些刺眼。
適應了一段時間,楚思南纔將精力放在面前的作戰形勢圖上。只草草的看了一眼,他便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吉爾尼洛娃提供給他地這份作戰形勢圖,是屬於十八號繪製的,也就是說,它所反映的,也同樣是從德軍發動對斯大林格勒地攻勢開始,直到十八號的雙方對戰局勢。
從這份圖上,楚思南驚訝的發現了德軍的兩支新編號集羣部隊 ̄ ̄“A”集團軍羣和“B”集團軍羣。他翻看了一下圖角上的註解,赫然發現,德軍“A”集團軍羣的指揮官竟然是號稱德軍三大戰神之一的曼施坦因,而“B”集團軍羣的指揮官,則是傳言信奉天主教的魏克斯。
在楚思南的記憶中,二戰中希特勒將南方集團軍羣分割爲“A”、“B”兩支集團軍羣,應該是在今年的六月份,而他的目的就是爲了實施對高加索以及伏爾加河地區的強大攻勢。可是如今看來,希特勒的計劃顯然提前了。
從這方面看,如果希特勒實施戰鬥序列重新編制的目的仍舊是爲了進攻高加索、伏爾加河地區的話,那麼集結在亞速海沿岸地區、由曼施坦因指揮的“A”集團軍羣,就應該向南挺進,直到高加索山脈,並奪取蘇軍重兵防守的桑恰羅山口、克盧霍爾斯基山口兩處要道,以保證其機械化部隊的南進。而在斯大林格勒及其遠郊地區,則主要是魏克斯的“B”集團軍羣的戰場。在針對魏克斯的進攻方向上,蘇軍必須堅守住的,應該是頓河河曲乃至整個伏爾加河下游地區的重要戰略地帶,這些地區對於斯大林格勒的外圍防守來說至關重要。
可是在前期的作戰中,蘇軍顯然過於注重防守,這種絕對的消極防守,導致了一系列戰略要地的喪失。在德軍“A”集團軍羣的進攻方向上,蘇軍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時間裡,丟失了整個頓河流域的防守戰線,截止到十八號,曼施坦因的先頭部隊已經攻佔了庫馬河南岸的布焦恩諾夫斯克、皮亞季戈爾斯克,從而直接將兵鋒送抵到了高加索山脈北麓。高加索方面軍的第四十四集團軍、第九集團軍被德軍的先頭部隊死死的壓在了從莫茲多克到捷列克湖之間的狹小地域上,隨時都有被吞吃掉的危險。而第四十七、第十八、第五十六、第四十六等四個集團軍,已經被壓縮在了黑海沿岸的一段狹長地區內,毫不客氣的說,他們除了跳海和投降之外,已經沒有任何一條路可走了。總而言之,在高加索地區,目前除了一個第三十七集團軍還算安全之外,其他的部隊全都是瀕臨險境。
楚思南知道,曼施坦因是一個很厲害的將軍,無論是戰略戰術還是對機械化部隊的運用上,他都是德軍所有將領的佼佼者。一旦被他的部隊突破了高加索山脈的兩個山口,那外高加索的格魯吉亞、亞美尼亞、阿塞拜疆將在極短的時間內相繼淪陷。而此後,蘇聯將會喪失一個接受援助的重要通道 ̄ ̄外高加索、土耳其通道。
目前來看,要想保證高加索防線不失,就必須在最大限度內保存高加索方面軍的實力,命令第九集團軍、第四十四集團軍棄守後撤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另外,黑海沿岸的四個集團軍也許要想辦法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