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些前來捧場的老前輩們都致辭完畢。穿着一身白色廚師制服的陸宇馳這才正式走到了衆人面前。
這一刻,陸宇馳突然覺得心潮彭拜。他等這一刻,真的等得太久了。久得他都差點失去勇氣。
從18歲開始叛逆,20歲意外失足,氣死父親。
到了現在,再次鼓起勇氣,正式穿上這身代表陸家的白色制服。這中間已經過了十年。還是他人生中最慘淡,最重要的十年。
如果沒有愛人、親朋們的支持和鼓勵,他陸宇馳絕對沒有辦法,從跌落的人生谷底重新再爬出來。也絕對沒辦法像現在這樣,理直氣壯地站在這麼多廚藝前輩的面前。
多年前,他的老父親總是不能認可他。總是打擊他,責罵他。認爲他總是做不到最好。
父親總覺得他還年輕,歷練還不夠。卻因爲有幾分廚藝天賦就驕傲自得,開始故步自封。
父親從來就沒有承認過他的廚藝。
可是,這一刻,陸宇馳卻站在了父親想了一輩子卻未能重建的老陸家酒樓裡。
“感謝這麼多前輩們都來捧場。我家的事大家也都知道。別的話我就不想說。今天就請大家嚐嚐陸家做的菜!”他的開店致辭是如此簡短。
然而,此時此刻,他忍不住在心裡問一句。“爸,你今天想吃我燒得菜麼?”
大概是燈光和太陽帶來的錯覺。陸宇馳在那一瞬間,似乎再次看到他那早已滿頭華髮的父親,站在人羣之後,第一次對他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陸宇馳一個快要步入而立之年的漢子,忍不住紅了眼。
他終於回到這裡了。老陸家酒樓也終於開業了。這一等就是十年。
很快,大家就入了席。胡記者他們既然來了,也過來點餐了。胡記者也是想繼續探查一些□□。
老陸家酒樓裡面也跟外面保持了同樣的風格。古香古色,雅緻中帶着些許的溫馨。
這裡大概唯一讓人不太適應的是,居然一個當招待的妹子都沒有。從大堂經理、服務員都是漢子。
雖然,這些漢子們一個個都穿得很整齊,釦子絕對繫到領口。看上去就挺來精神的。也有長得比較帥的小哥。
只是,被這些服務員充滿熱情地盯着看。客人立刻就會有種後脖子汗毛倒立,提心吊膽的感覺。甚至會懷疑,人家服務員都這麼熱情地招待你了,又端茶又倒水的。你要是不好好點個單,小哥們一秒翻臉,會當場掀桌子拍死你!
胡記者這邊心頭正顫呢?該不會這就是不良團伙吧?這些人不會要宰客吧?這家店裝潢是下了本錢的,該不會一道魚就要個千八百吧?
他正打算先看菜單呢?隔壁坐了個大媽突然說話了。
“一條魚就三十八?你們這邊宰人吧?”大媽的口氣特別不講理,有點胡攪蠻纏那種。
服務她的小哥一看就是那種愣頭青小夥子。他顯然都被大媽說愣了。
這絕對是要直接動手的節奏吧?——坐在周圍的客人們不約而同地想着。
那小夥子倒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特別熱情地跟大媽說。
“阿姨這不是普通的魚,是菊花魚,是一道傳統名菜。成菜宛如朵朵盛開的菊花,造型逼真,色澤鮮豔,散發出陣陣誘人的芳香;吃起來口感外酥裡嫩,酸甜爽口。這魚很考驗刀工,一般的師傅都做不來的。做出來的切不出那菊花也不怎麼像。咱們店裡只有個別廚師能做這菜。這菜每天都是限量供應的。所以,才定了這麼個價位的。如果您覺得這個價位高,可以點別的菜品。豆鼓平魚22塊錢。”
大家都沒想到,這看上去兇巴巴的愣頭青小夥子居然這麼有禮貌。而且,整個菜單他顯然都是用心背過的。直接就能給顧客介紹。大媽顯然也驚了一下。
“這魚還有這麼多講究呢?成吧,我也不要別的,我就要這菊花魚,你趕緊給我點上。不是說限量的麼?別再給我搶沒了。不過話說好了,它出來又不像你說的那麼好,我可找你算賬。”
“這您就放心吧!我們服務員培訓的時候,老闆就給我們做了這道菜。好吃的沒話說。”小夥子不自覺就帶了點饞樣。不過大媽倒是不反感他了。反而覺得他挺實在的。
之後,大媽就沒在嫌貴,一口氣點了爆腰花,蔥香老南瓜,紅燒小公雞,脆皮豆腐,蘿蔔乾,素炒西藍花和點心拼盤。
那愣頭青小夥子雖說受過訓練,可是到底沒什麼經驗。所以他特別直白地就跟大媽說了。“阿姨,這菜點這麼多您可吃不了!乾脆少點點唄?”
大媽聽他的話都樂了。“我吃不了,等下打包帶回去不行呀?就沒見過你這麼楞的服務員。還有嫌客人點的多得呢?”
小夥子一聽他的話,臉就是一紅。
“阿姨,我們老闆說了,要考慮客人的需求。我們也要服務至上。那不然這樣?您想吃什麼我先讓他們給您做。您想打包的,我讓他們直接給你包了。等您吃完了。就可以帶回去了,還是熱的呢。您看怎麼樣?”
“行,就這樣吧?”大媽很快就同意了。顯然這小夥子已經開始讓她覺得放心了。
那邊一折騰,胡記者他們就發現,這些服務員們雖然看起來都不太好惹。實際上,都挺好說話的。而且,由於那個愣頭青小夥子一介紹菊花魚。四周這幾桌几乎都一□□起了菊花魚。這可是老陸家的限量菜,所以要快點。
點完了之後,另一位也是做美食記者的同行就說了。
“這菊花魚其實還真不貴。東家衚衕裡那邊陸家飯莊可是一條菊花魚就要388呢。菊花魚算是他們店裡的招牌菜。等這邊上菜來,我可一定要看看這菊花魚的手藝。”
胡記者一聽他的話,不禁抽了抽嘴角。同樣一條魚放在不同地方,價錢居然差了10倍?
老店老店老百姓好像越來越吃不起了。
與此同時,寇媛媛正在廚房裡切菊花魚呢。
“一開始都說了,要我打荷了。現在又讓我切菊花魚。到時候,如果出現什麼問題,可不賴我哈!”寇媛媛一邊一刀一刀地切着菊花花瓣,不緊不慢地,手還特別準,一點錯都不帶出的。這她還能騰出點空,跟小許貧幾句。
“師傅讓你切,你就切唄。”小許一邊忙着手頭方面的活,一邊笑着看着她一眼。憑心而論,不管看幾次寇媛媛的刀工,還是會覺得很羨慕。
有人真的就是天生的。像他切這魚練了多久呢,寇媛媛這小丫頭倒好,這就找到手感開始上手了,速度還比他快。師傅不讓她來切魚纔算怪。
“你好好切,過兩天師傅沒準就教你上竈做這道菜了!”小許還順便安慰師妹幾句。
雖然羨慕卻不會嫉妒。他只要繼續努力做自己就好了。師傅也說了,他有他的優勢。只要發揮他的優勢就好了。他一定可以成爲一個了不起的大廚師。
小許的優勢就是勤奮。
如果寇媛媛很快就能上手的話,他可以耐下心花幾個月來練。
只要不間斷地努力下去,他一定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真的麼?”寇媛媛一臉興奮地看着他,眼睛都瞪圓了。“我要學!你上次在電視上可帥了。我將來也要做得像你那麼好!”
“那你就多練。從切魚開始努力吧!”小許笑眯眯地鼓勵她。
“知道了。等一下,你做的時候,給我看唄?”
“好,給你看。等下班做給你吃都行。”
“說定了哦。”
“嗯。不過到時候,還是你切魚。”小許一邊幹活,嘴角還帶着笑意。
旁邊的一位老白師傅看着他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也不知道小陸是在哪裡,找到這麼兩個寶貝小徒弟。兩小孩都挺逗的,還知道互相配合禮讓呢!”
“可不是,這兩小孩手下功夫還都差呢!”旁邊做麪點的魯阿姨說。
這廚房裡,除了一些便利店相關的工作人員。羅小波,陳玉開也來幫忙了。剩下的就都是一些陸哥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老師傅們。
這些老師傅或多或少都有點怪癖,但卻都有一些很特別的手藝。
說話的那位老白師傅,炒得一手好菜。就是好喝幾口酒,喜歡收集各種酒瓶子。聽說,他也曾經在酒店當過大廚,卻因爲喝酒誤過事,最後被開除了。從此,他就有點一蹶不振。現在又被請到老陸家工作了。
那位做麪點的魯阿姨是真有一手白案好功夫。不管是中式麪點,還是西式麪點,她都能做,味道還好吃。可是,實際上,來老陸家之前,魯阿姨是在街上攤煎餅的。
似乎這廚房裡的人都有着一些過去。每個人都有着屬於自己的故事。
大家在這個廚房裡,保持着彼此的尊重,守護着各自的尊嚴。絕對不會去輕易碰觸別人心底的那道傷口。
陸哥就這樣把大家聚集起來,想要開創一個不一樣的廚師時代。
寇媛媛也曾問過,“所謂的老陸家酒樓到底要傳承什麼呢?是陸三刀麼?還是像菊花魚那樣的美味又好看的菜餚。”
可是,陸哥卻告訴她:“是‘家’!叫老陸家主要其實還是‘家’這個字。從前,我爸跟我提起陸家的輝煌。那時候,我很反感這些舊事,也很反感‘家’這個詞。我覺得我是被我家給困住了。我的人生,我的未來都被困死在家裡。我只能當個廚師。
等到我經歷了這麼多。再回過頭來,我才發現,人總是要有個家可以回去的。我想把老陸家酒樓開起來。往小了說是讓我自己有根可循,讓小許和你以及我未來的孩子有根有家。往大了說,我想讓顧客來到我們店裡吃飯找到家的感覺。與此同時,那些沒有家的廚師來到老陸家也就到家了。”
“把酒樓做成家?”寇媛媛突然覺得自己的師傅很了不起。她從來都沒想過這些問題。
不過,把酒樓變成“家”也蠻不錯的。
將來,無論她走到哪裡,除了和媽媽的那個家,這個老陸家也是她的第二個家。
她這輩子都會以老陸家廚師這個身份爲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