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涌澎湃的洪水越來越近,蕭惠歡已經能夠聽見洪水侵襲農田和房間的沙沙水聲。可爹和大哥的身影還不曾出現,心中不由大急。她想要跑回去看,卻被同樣緊張萬分的孃親緊緊拉住,口裡吶吶的像是在勸慰蕭惠歡,又像是自我安慰着:
“不着急,再等等,再等等,你爹和大哥定然會趕上來的……”
路上的人已經越來越稀少,那些原本舉着火把的鄉親們,把火把插在路邊或者固定在樹杈上,也已經開始向祠堂那邊撤退了。
洪水摧毀房舍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蕭惠歡甚至已經能夠聞到那種狂暴的腥氣。就在母女倆的忍耐即將到達極限的時候,總算看見蕭大成和蕭惠生合力擡着一口大櫃子,步履蹣跚的隨着人流往高處走來……
蕭母先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接着便是如訴如泣的責罵道:“你們爺倆想要急死我們嗎?都什麼時候了,還擡這麼一口櫃子做什麼?”嘴上這麼罵着,卻又把手上提着的兩個包袱丟在地上,急急忙忙的跑過去幫忙。一旁的蕭惠濤見狀,連忙乖巧的從地上把那兩個包袱揀起來。
蕭惠歡焦急的朝下方望了望,又看了看小清河上游的方向。可惜此時黑燈瞎火的,根本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道那滾滾而下的洪水離這裡還有多遠。心中焦急,於是也把自己手上提着的包袱放在地上,想要過去幫忙。惹得蕭惠濤又癟了癟嘴:你直接丟給我不成麼?幹嘛又丟在地上,搞得我還得彎腰去揀……
結果蕭惠歡才往前走了兩步,便被父親叫住了:“歡兒,你不用過來了。你纔多大,能幫上什麼忙,快些帶着你三弟先去祠堂。”
蕭惠歡聞言站住了腳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了想,終究還是回頭從三弟手裡拽過兩個包袱拎在肩上,一手拉着三弟的臂膀,當先在前頭走着。既然幫不上什麼忙,那最起碼也不要成爲爹和孃的負擔……
蕭家的宗族祠堂建在整個蕭家莊的最高處,所以這一路上去,路途甚是陡峭。蕭大成等人擡着那口大櫃子,向上走得極爲艱難。不過每向上一步,離洪水的威脅便愈遠。
一路上提心吊膽的緊趕慢趕,總算是在洪水來臨之前,趕到了蕭家的宗族祠堂。站在宗族祠堂那寬大的院壩上,蕭惠歡緊緊拉着三弟蕭惠濤的手,防止他到處亂跑。爹孃和大哥隨後也趕了上來,一站到院壩裡,便將那口大櫃子重重的放在地上,然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從蕭家到這宗族祠堂,差不多有一里的陡峭山路,可把他們累得夠嗆……
宗族祠堂夠大,雖說並不曾提前準備什麼。但是各家各戶依然井然有序的各自爲自家人找了一塊地方安頓。好在天氣晴朗,倒不用擔心突然來一場大雨將衆人淋成落湯雞。待最後一個人狼狽的從泥水裡滾爬上來,衆人七手八腳的把他扶住。然後全都俯瞰着下面,藉着院壩裡熊熊燃燒的火把光亮,衆人可以模糊的看到那蔓延而下的洪水,將田地裡尚未來得及收割的莊稼淹沒,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向更高處的房舍席捲而來,摧枯拉朽的將那些茅屋沖垮,即便是牢固一些的磚瓦房,在滾滾洪流的侵襲下,也顯得搖搖欲墜……
院壩裡站着整個南莊的五六百人,不少人前幾天還在慶幸,幸好自己沒有聽信那流言,早早的將地理的莊稼收割完畢。此時眼看着洪水肆虐,田地裡原本已經能收割了的莊稼毀於一旦。這些人痛心疾首,懊惱的抓着自己的頭髮直跺腳。
也是在這個時候,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朝蕭惠歡這一家人望過來,這些目光當中,有感激,有疑惑,有崇拜,有後悔,種種異常複雜的目光交織着在蕭家衆人的身上來回遊走,最終都停留在了蕭惠歡這個小女娃身上……
蕭惠歡也發現了衆人對自己的注意,當下心中不由又開始慌亂起來。這幾天她也細細想過,自己千算萬算,卻忘記了那天爲那王家大嫂搶收稻子的事情。莊戶人家,雖說大多數都是憨實耿直人,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人數一多了,也總會有那心思活絡的人。只要把她們家前前後後這一年多的事情串聯起來想一想,便不難分析出蕭家有人能預測天象的秘密。再結合前段時間她幫王家大嫂搶收稻子的事情,這個人是誰便呼之欲出了……
迎着鄉親叔伯們怪異的眼神,蕭惠歡的頭皮一陣陣發麻。對於這個時代的人,蕭惠歡心中是有着深深的戒備的。自己這種異常的本領,十有八九會被人視爲妖怪,因爲這時候的人,封建迷信的思想深入骨髓……
好在她的不自在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衆人的注意力便被轉移了。蕭氏的族長蕭三爺招呼着族中的一些青壯和長輩,一一清點了人手,除了已知有三人去縣城辦事尚未返回之外。南莊還有六人不曾出現在祠堂裡,而這六個人,是長住在莊子裡,此時也應該站在這祠堂院壩裡的……
一種不祥的感覺瀰漫在衆人心頭,雖說上游的洪峰縣縣衙做事靠譜,在意識到水庫即將決堤的時候,便已經派了快馬公差急速向下遊的洪澤縣報警。可是這一路跑下來,將警訊傳遞到洪澤縣衙,又由縣衙傳遞到各個鄉鎮莊子,這中間也耽誤了不少功夫,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此時,這六人不曾出現在這裡,而下面的蕭家莊絕大多數宅子,都已經浸泡在一片汪洋當中,這六人的情況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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