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午飯,沈三又跟沈慎卿拍着胸脯許下了一大堆承諾保證之後,這才動身準備告辭。沈慎卿作勢挽留了一陣,終究是拗不過去意堅決的三哥,兄弟倆最終手拉着手依依惜別,弄得馬上就要天人永隔了似的……
送走了沈三,沈慎卿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方纔在席間老三吞吞吐吐的言語和心有所思的表情,讓他心中疑慮重重。老三明顯有什麼心事和秘密在隱瞞着自己,而且這很可能和蘇皖郡太守黃天化有關係。因爲他那不自然的表情,就是在自己提到黃太守的時候表現出來的……
平心而論,沈慎卿對沈三多少還是抱有一些好感的。就像先前在席間他對沈三說的那些話,自從離開洪澤沈府以後,那麼多兄弟當中,只有老三多少還顧念着他們這點可憐的兄弟情分,可是如今,這個他唯一還有點好感的兄弟,似乎也對他有所隱瞞,甚至有可能在醞釀着什麼陰謀,這樣的發現,對於本來就缺乏親情的沈慎卿來說,的確讓他難以接受……
一個人在花廳裡漫無目的的來回踱了半個時辰的步,看着桌上狼籍的杯盤。沈慎卿莫名的覺得一陣煩躁,心中一個邪念衝上腦門。倘若老三真的對自己有所企圖,自己定然要叫他悔恨終生……
又過了一陣,狂躁的思緒慢慢的平復下來。沈慎卿這纔想起來,如今自己不再是一個人。後院當中,還有自己的嬌妻幼子呢。而且自己的妻子,一向是那麼睿智聰慧,這些事情,不妨去找她商談商談,聽聽她的意見和看法。這樣想着,沈慎卿當即便動身朝後院而去。
懷中的小寶寶吃飽喝足之後,輕輕打了兩個奶嗝,嘴角還流淌着一些乳白色的奶水,粉嫩粉嫩的小嘴,砸吧砸吧了幾下之後,又滿足的沉沉睡去。望着懷中寶寶沉睡的模樣,蕭惠歡臉上幸福的笑意又一次綻放開來。她不忍心驚醒剛剛睡過去的寶寶,何況自從生下寶寶以來,還從來不曾好好端詳過他。因此便沒有像往常那般,喂完奶之後便讓丫鬟把他抱回自己的小房間,而是繼續小心翼翼的抱着他,細細的打量他的模樣。看那小鼻子小眼睛,倒是和他爹爹有六七分相似。可以預見,這個小傢伙長大了之後,定然又是像他爹那般,是一個英俊瀟灑的俏郎君……
正默默的想象着小寶寶漸漸長大了之後的模樣,聽見院外響起了腳步聲。蕭惠歡也沒留意,以爲是丫鬟下人們在幹活,沒想到一會兒之後,房門卻突然被推開了。一臉愁容的夫君走了進來,看見她懷中抱着的小寶寶,臉上的愁容一下子變成滿臉的關切:
“歡兒,你怎麼還抱着孩子呢?郎中說了,你身子虛弱需要多加休息,這小傢伙你喂完他的奶後,便讓丫鬟將他抱回房睡覺去。孩子是咱們的,等你身子好了,多的是機會抱他,你還怕他跑了不成……”說着說着自己竟當先啞然失笑:
“他現在想跑也跑不動吶…………”
蕭惠歡聞言也跟着一笑,隨後又啐了一口:“瞧你說些什麼傻話,從寶寶生下來到現在,人家都沒好好看過他,前幾日我想多抱他一會兒你都有意見。今日這不是想着你在前面接待三叔,我才趁着機會多抱他一會兒,好好看看他嘛……對了,你怎麼跑後院來了?三叔呢?走了?”
沈慎卿點點頭:“剛把他送走……”
蕭惠歡見提到三叔,夫君的臉色又恢復了方纔進來的時候那副愁容,不由關切的問道:“怎麼了這是?和你三哥鬧什麼矛盾了?”
沈慎卿聞言搖搖頭,暗自振作了一下精神,這纔開口道:“我正是爲這事兒來跟你商量商量,方纔在吃飯的時候,三哥問了我兩個問題,我原本打算對他實言相告,可是後來我發現他的面色有異,便胡亂編了一個答案搪塞他……”
“他問了什麼問題呀?讓你愁成這般模樣?”
於是沈慎卿便將先前在花廳裡沈三問的兩個問題,還有他自個兒的對答重複了一遍,隨即眼神灼灼的望着自己的妻子,想聽聽她會給自己提出什麼樣的意見。沒想到夫人聽了之後半晌都默不作聲,好一陣之後,才輕輕開口道:“那麼夫君內心真實的想法是什麼呢?”
沈慎卿聞言一嘆:“歡兒,你掌管着家中的所有開支賬目,你是知道的,這幾年隨着酒坊的發展,咱們的家業也一日勝過一日。雖說現在手頭有幾十萬兩銀子,可倘若真的一下子全部砸進酒坊當中,用來擴大規模,萬一有何不測,咱們可就前功盡棄了。而倘若是用其他合作商家的銀子,到時候這份子又必然要分出去,本來由於黃天化那隻老狐狸的緣故,咱們對千年酒坊的控制力度就顯得有些弱,若是再增加一些持股之人進來,咱們便更不好管理了。所以現在,咱們還不能盲目的擴大酒坊的規模,這是其一
至於爲何到現在還引而不發的第二個緣故,那便是一種手段和心計了。我就是要讓咱們千年酒坊,像是一把懸在沈家酒坊和老大頭上的利劍,具備了動搖其根本的能力,卻遲遲不落下。我要讓老大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讓他一刻都不得安生。再沉穩的人,在日益逼近的壓力面前,遲早都會有崩潰的一日。人一旦崩潰了,其爲人處事便會昏招迭出。到時候我再收拾他,不就輕鬆多了嗎……”
“至於打垮老大之後,洪澤沈府如何處置,我是真的沒有想過。我想聽聽歡兒你的意見,當初我向你爹爹求親的時候,你爹爹便說過,倘若有一天我想着重歸沈府門牆,他便打斷我的雙腿。因此,即便將老大弄下了臺,我也不可能回到沈府去做那個家主的。再說了,我堂堂侯爺之尊,又坐擁千年酒坊這個財源滾滾的產業,要錢有錢,要名有名,我還稀罕那沈府家主之位麼……”
蕭惠歡默默的聽着,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見夫君此時還記得當初求親的時候許下的諾言,心中免不了有些小小的開心和甜蜜。但這個問題,蕭惠歡也知道遲早要面對。以夫君前面所說的那番話展現出來的心計,蕭惠歡相信,打垮洪澤沈府和沈家酒坊,將沈大從沈府家主的位置上拽下來,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可若是將沈大弄下臺之後,沈府繼任的家主依然和千年酒坊,和自己夫妻倆爲敵,做這些事情便沒有了意義。思來想去,蕭惠歡突然想到了一個後世非常流行的詞彙:
“代理人……夫君,既然你不能回沈府當這個家主,而將這個家主之位交到別人手上咱們又不放心,那咱們何不扶持一個親近咱們的人,或者一個咱們可以牢牢控制之人來做這個沈府家主?到時候洪澤沈府名義上還是獨立的洪澤沈府,可實際上完全控制在你手裡,這樣豈不是最好?”
“代理人?”沈慎卿默默在嘴裡咀嚼着這個詞,聽着夫人將這個代理人的意思解釋出來,沈慎卿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當下輕輕點點頭讚許道:“歡兒你說的不錯,我原本也是這麼個意思,甚至連人選都選好了,就是今日前來的老三。可是方纔在席間一席對答,卻又讓我對他有了疑慮。我有種預感,他應該和黃天化那隻老狐狸有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搭……”
“黃天化?”蕭惠歡的秀眉也跟着皺了起來:“他不是和夫君一直保持着非常友好的關係麼?千年酒坊裡面他也有不菲的份子,他和你們家老三勾搭在一起,又想做什麼?”對於這個問題,蕭惠歡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
沈慎卿同樣跟着搖了搖頭:“我一時半會兒也猜不透他的用心,而且他是否和老三有勾結,是否在進行什麼陰謀,我們都不曾證實。只有在有了這方面的準確消息之後,咱們才能判斷出他們的目的和動機,真是煩啊……”
蕭惠歡見夫君那雙英挺的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個大疙瘩,不由心疼的出聲寬慰道:“做生意哪兒能一直順風順水?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你們家老三和黃天化有可能有所勾結,那便讓人朝着這個方向去查便是。侍衛隊裡面不是有好幾個善於打探消息的好手麼?這些事情交給他們去做就行啦;酒坊那邊,再讓曹老多留些心思,注意不要將五糧液的工藝配方流失出去,這便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你如今是堂堂侯爺,便是黃天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將你如何,有何好擔心煩惱的……”
聽了嬌妻這一番話,沈慎卿臉上的愁容總算是消褪了許多。見嬌妻還抱着兒子顯得頗爲費力,便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手道:
“歡兒,謝謝你開解我,我好多了。你抱了兒子這麼久,又說了這麼多話,應該很累了吧,來,把兒子給我抱回房去,你自個兒繼續好生將養,早些好起來,和爲夫一起去面對那些風風雨雨,可好?”
蕭惠歡嫣然一笑:“原來夫君打的是這個主意……”嘴上這樣說着,卻乖乖的把兒子小心翼翼的交到了夫君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