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夷星外幾條街道遠的別墅區,是費夷星寸土寸金的富人區域。.
星夜光輝層疊,和風陣陣帶來芬芳的花香,愜意而舒適的客廳中,蘇永安閒適的交疊雙腿,眼尖的在客廳的細微佈置中,察覺到一絲微妙。
這棟別墅自內到外,僅有一人氣息,明顯只是私人別墅。但這裡的個別用品風格,卻讓人忍不住的思量。
無論是餐廳中的餐具、茶杯,還是客廳中的鞋具、手帕、小墊,均是一套簡約優雅,一套華麗可愛,二者交相呼應,成雙成對。完全不一致的兩種風格,卻放置在同一個環境裡,就像這裡有兩個人在生活一般……
蘇永安看向面前安靜沖茶的優雅女子,不知何時,她身上的溫婉已被果決之勢代替。亦或者,她從未溫婉過,她曾經表現出來的,不過是僞裝罷了。
“凱麗夫人,這裡只有您一個人住?”
凱麗動作不停,精明的水眸看了過來,揚起嘴角,神秘低笑:“小孩子家家,不要打聽些不該打聽的。”
蘇永安淡淡一笑,卻未被她帶歪思路,眼內一絲隱晦碧光閃過,靈力罩眼,使用通靈之術再看這座客廳。但下一刻,他便訝異的發現,客廳內並沒有他猜想中的鬼怪,有的不過是眼前的美婦體內,竟一體雙魂!
同一副軀體內,除了凱麗·迪克這位正主的靈魂外,還有一位若隱若現、看不清五官的虛弱靈魂。兩個靈魂之間的連接點,竟是凱麗耳邊的一枚粉花耳釘。
蘇永安心頭各種猜想一一轉過,卻在對面的靈魂再一次虛晃時,看清了這抹淺淡到幾近虛無靈魂的五官:一張與原身母親一模一樣的臉!
瞬間,蘇永安的身體一僵。
恍然,他想起了七年前在傳承拍賣會堂上拍到的那枚碧玉藍花鐲,原身母親留下的低等儲物手鐲。原先心中的某些猜測,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凱麗體內的這位毫無魂力與靈氣的靈魂,纔是孫靜巧肉身的正主。
原身的母親,是孫靜巧肉身的奪舍者。
原來如此!
原來這便是原身與蘇巖峰會被孫家與蘇家雙雙拋棄的重要原因!
自他修爲大損、重生此世後,便甚少開啓靈眼,一是修爲低微、開啓靈眼吃力,二是在這個以科技爲主的社會中,用到靈眼的機率不大。
直到現在……
看着面前美婦體內的雙魂,蘇永安右手隱晦的在桌下掐算,不動聲色的挑眉,眼表靈氣再次聚集加強,數息之後撤消無蹤。
此時凱麗已將茶水沖泡完畢,優雅的爲他沏到七分滿:“還未恭喜你覺醒了騰蛇血脈,孫家子孫的血脈一向優異。”
蘇永淡淡一笑:“正是因爲優異,所以你纔要一次又一次的對我進行滅殺?”
凱麗面色不變,端起面前的簡約條紋瓷杯,無所謂道:“啊,大概吧。我曾經確實喜歡刁難你、滅殺你、看你倒黴、自生自滅,但對於以前的事,我從未後悔,所以,你也別想着從我這裡聽到什麼懺悔、或者悔悟之類的詞彙,你還太天真。”
蘇永安表情不變,溫潤依舊,修長的手指輕輕晃着瓷白杯中的淺綠茶液,漫不經心道:“你身體裡的那個靈魂,正在消散。”
一語落,凱麗手中動作頓住,立即擡眼睛,紅脣緊抿、氣勢陡然攀升:“你在說什麼?”
這個秘密,除了她以外,便只有蘇爭衡和孫家家主知道,就連迪克家都絲毫不知。
至今她的哥哥還在爲自己當初堅決要嫁到蘇家不解,其實,不過是完成靜巧的執念和願望罷了。
蘇永安放下茶杯回視:“是騰蛇一族完全覺醒後的能力,我剛剛看到,她正在消散。”
凱麗挺直脊背,看向蘇永安,水漾的眸底深沉難解,淺淺揚起下巴:“你繼續。”
“如果我沒有看過,她的寄身憑藉的僅僅是她生前用過的、現在被您戴在耳邊的耳釘,但這種寄身方式很有問題。此法不僅會在悄無聲息中損耗你的壽元,就連她自己也會因離生氣太近、損耗過快而將近消散。她最近清醒的時間是應該越來越少、時間間隔也越來越長了吧。”
凱麗嫣紅的脣角抿緊,凝重而堅定道:“你知道解決之法!”
孫靜巧的昏睡時間確實一年比一年長,讓她很不安。
也正是因爲如此,她纔會在七年前果決的斷了她的念想,離開蘇家,用自己的勢力,爲兩人打造愜意的生活,只是因爲心中的那抹不安,她不想留下遺憾。
蘇永安眉梢一挑,莫名對她生出幾分欣賞之意。
原身那位留下碧玉藍花鐲的母親,某種意義上,是強制奪舍。但這份因果已在原身母親逝去時便已還清,之後,凱麗與真正的孫靜巧對原身、蘇巖峰和自己所做的,已超過太多。
他們,並不欠她們的!
蘇永安眼底柔軟,嘴角笑意越發溫柔:“我們來談筆交易吧,凱麗夫人……”
當蘇永安自別墅內走出來時,整個人神清氣爽、心情舒暢。
他有預感,最晚明天,她們會來找他的。
修真者修道,本就逆天而行,步步危機,更遑論逆天的奪舍。
天道所限,一位修真者一生中只能奪一次舍。
但原身的那位母親卻在奪得新生後,不思量發奮修煉,偏要順着原主的軌跡、奪了孫靜巧的身體不說,又奪去了本應屬於孫靜巧的戀人和婚姻。
因奪舍能力不足、孫靜巧魂魄被迫離體,本身她便已欠下了孫靜巧一分因,之後又偏要將這份因果糾纏越深,也難怪最後會落得身死的下場。
蘇永安嘆息一聲,無悲無喜,轉身向酒店而去。
而站在蘇永安肩上的小土鳥,隱晦的轉頭,目光穿過人羣,落到一雙激動的眼眸中,口中無聲開啓。
別墅客廳內,美麗的少婦垂下長長的眼簾,安靜看着杯中的茶葉在白煙嫋嫋中打着漩慢慢綻落,許久,輕聲道:“靜巧,你怎麼看?”
“我不喜歡他,也根本不想相信他!你看他,從頭到腳,沒有一絲長的像我,一個男人卻生的這般脫俗,本就不正常,還不如蘇巖峰與我長的像!他指不定也是位霸佔了蘇永安身體的,他的話不能信!”
“但,你確實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不是嗎?”
孫靜巧靜默不語。
凱麗寵溺一笑,優雅的端起杯子,看着杯中自己的臉頰,彷彿看到了孫靜巧的模樣:“我認爲,在這件事情的危害上,他不會騙我們。至少,從他一眼看出我們的問題開始,我就已經相信了一半。至於另一半,就要看他對我們心存多大的恨意。”
“……他一定是恨我們的,我始終不明白,他爲什麼會變化這麼大。”
凱麗悵然嘆息,擰眉回憶:“確實。曾經的蘇永安,懦弱、沒有主見,他一生中做過的最有主見的事,就是主動提出與蘇巖峰一起離開桂蘭星。我本以爲他的結局應是要麼得到強者庇護、苟延殘喘,要麼鬱鬱而終、脆弱求死。但誰又會想到,這樣的他會成爲完全覺醒者、得到血脈傳承記憶,以至於現在,我也看不透他。
現在的這個蘇永安,心思更加內斂,辦事更加的愛恨分明。友好者,爲友;敵對者,爲敵。有仇怨從不拖延,他會迅速報復回來,就像七年前爆出的那份視頻一般。”
“所以呢?凱麗,你的意見。”
“他要的訂金,是那個女人臨死前戴着的吊墜,這個可以有。其他的,我們明天再去與他談。只是交易歸交易,我有預感,他的報復,還未開始。”
“……凱麗。謝謝你這些年包容我的任性。”
氣弱的女音中,似帶着一絲不易察覺嬌羞,恍惚間,凱麗似看到了她含羞帶怯的輕笑,一如三十年前的那位天真不知事的少女,她前半段生命中的陽光。
凱麗鎮定的舉起茶杯,嘴角卻止不住的上揚:“等你有了身體後,再親自與我說這些。”
當天夜裡,當蘇永安再次入定後,一直趴在桌上的小土鳥陡然睜開雙眼。它起身看了眼蘇永安,直到確定他不會自入定中醒來時,才輕盈的推開窗戶,飛出酒店,直奔酒店東側的一個弄堂拐角。
那裡,一位滿臉鬍渣的高大男子早已等在那裡,不時焦灼的擡頭張望。
當看到急速飛來的小土鳥,男子雙目發亮,他激動的呼吸急促,挺直脊背怔怔的看着小土鳥在昏暗的夜色下瞬間抽長,化爲一位高大嚴峻的俊挺男子,一時不由熱淚盈眶。
“上將!”
“好久不見,鬱津。”
鬱津強忍住眼中的淚水,低聲嗚咽。
這兩年,他一邊爲戰場打掃,一邊搜尋艾拉斯卓蹤跡,心中由最終的希望、至之後的失望,到最後的絕望,其中心路起伏跌宕,一言難盡,每每想起心中酸慟,比起五年戰爭更似風霜。
若不是最近接到冰鸞一族的絕密消息,他恐怕現在還在競技場鬼混廝打。
很快,鬱津將情緒整理好,擦乾淚水:“您讓我查的東西,兄弟們循着您給的線已經查出來線索。需要我發給您嗎?”
“發,”艾拉斯卓從體內空間取出飛船上時、艾金亞轉交給他的嶄新光腦,與他互碰了一下,“新光腦號,存一下。”
鬱津嘴角止不住的上咧,強自鎮定的將資料發到艾拉斯卓的光腦上,爲其解說:“根據我們的調查,凱麗·迪克早在桂蘭星時,便已組建了一支勢力,遍佈數十個星球。在桂蘭星遭遇星際海盜襲擊後,有星際海盜前去找她報復,卻均被抓住扣押。
之後,凱麗·迪克帶着那幾名被扣押的海盜,率上她手中部分勢力,直接霸佔了那艘海盜飛船,在與對方談判後,成爲星際海盜的決策人之一。經過七年經營,現已成爲了‘裡阿號’星際海盜飛船的第一把手。
這個女人,不簡單。只是讓她窩在桂蘭星蘇家做蘇家夫人的話,太屈才。”
艾拉斯卓將資料從頭翻到尾,半晌,揪出重點:“按照資料上所說,她們現在出現在費夷星不是爲了長居,那是爲了什麼?”
“據說休息是其次,主要是爲了接一批貨,這批貨似乎有重要作用。但具體的貨物名稱,暫未查到消息。”
艾拉斯卓冰藍色的眸子內閃過一絲精光,嘴角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查查到底什麼貨。如果重要就劫走。還有那個曾經出現在桂蘭號上的195號,我要她們海盜船上所有成員的信息。”
雖然不知蘇永安的後續安排,但那場海盜襲擊,若不是甜雨及時趕到,他與蘇永安很可能已葬身星際,早已無現在和未來。每每午夜想起,便不由心肝一顫。現在仇人相見,他又怎會輕易放過。
他會讓她們永遠爲曾對蘇永安做過的事而懺悔。
鬱津看着艾拉斯卓嘴角的笑意,恍惚似與蘇永安的笑意想象,愣了愣後,恭聲道:“是,上將。”眼見艾拉斯卓已暫無吩咐,鬱津抹了把臉,低聲道:“上將,這兩年,我們兄弟幾個也爲蘇永安擋了不少麻煩,現在我們不得不承認,他很強大,您好眼光。”
夜色暗沉,星光朦朧,拐角弄堂內,兩個高大身影湊在一處嘀嘀咕咕,酒店中,不知何時睜開眼睛的蘇永安,看着空蕩蕩的室內,低聲嘆息。
有些事,一旦懷疑,便會發現各種蛛絲馬跡。
“再看看……”
低沉的幾不可聞的呢喃在夜色中飄散,牀上的俊美男子眉梢輕皺,漆黑如點墨的眸子深邃暗沉,情緒內斂。
良久,他嘆息一聲,再次閉上眼睛。
這一夜,艾拉斯卓與鬱津碰了面,有了短暫的計劃。
這一夜,凱麗與孫靜巧商量了一夜,重新定位了對蘇永安的看法,並有了心裡準備。
這一夜,195號和她的小夥伴們,爲了海盜船的明日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