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有慰藉人心的力量,也是維持生命的必須。從人類老祖宗茹毛飲血開始,捕食,獲取食物中的營養,越多越好,就是寫在基因中的本能。
也只有到了食物相對充足的時候,人類爲了“外表美麗”才催生出減肥的需求。可母星時代,多少女人一直嚷嚷着減肥,卻怎麼也減不掉贅肉。
說什麼天生易胖體質,都是基因鬧的。生存在母星的祖祖輩輩,饑荒太久了。一有機會,基因就會告訴機體,多多存儲能量啊。儲存的越多,存活下來的機率越高。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喪屍病毒爆發的末世,很多瘦子,除了覺醒的,大多數都沒熬過去。倒是胖子,能量充足,幸運的居多。
到了星際時代,人類有了改寫基因的技術。最初被發現的就是儲存能量的基因,所以星際人類大多有用健康苗條的身材。可惜,“基因置換”將人類自主演化的基因秩序打亂了。
一些不良基因剔除,優異基因保留,看起來是見好事。但無止境的追求更好的基因組合,倒是把平穩無害的基因也剔除了,這導致“基因置換”的後代,呈現一種無序的遺傳狀態。
明明父母雙方都是健康的覺醒者,可後代卻患病了。或者基因病患者也生出健康人。
概率是一種賭博,星際多少人是基因病患者,是天網收錄的大數據。但對個體來說,一旦發生就是百分之百,成了無法挽回的現實。
“廚師能有多強?”
這是小黃鴨提出的考題。
“廚師的強大,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出的食物!是真的,三星四星廚師的食物,可能更改基因?”芸熙問道。
“當然不能!宿主你也是通過星際聯邦初等小學教育的人了,難道不知,基因病是無法治癒的。好比三體綜合徵,宿主你會以爲多出的那條基因,刪掉就好了?基因存在每個細胞中!誰能把人體的每一個細胞中的多餘基因剔除?”
“基因置換是一項偉大發明,能讓後代免除惡性基因影響。不過他們太貪婪了,什麼好基因都想要,才導致基因遺傳的無序狀態!你在人造子宮和育兒所也瞭解了,幾乎每個成年的星際人都會貢獻很多精子/卵子,然後合成胚胎。十個纔有那麼兩三個是正常的。其他的……都被處理了。就那兩三個,出生之後還會有些問題。這都是人類要爲自己的愚蠢,付出的代價啊!”
“好了,宿主,我們要關注的不是這些!剛剛說了,食物有慰藉人心的力量!而你身爲美食系統的宿主,你製作的食物,不僅僅能慰藉人心!還能讓品嚐者感悟一些神秘屬性,要是他們幸運的話!等你到了三星、四星,你會有一種願力!到了五星,那願力更強!”
“願力?”
“對,普通的屬性,力量、速度,都不算什麼了,你做菜的時候附加在食物上的願望,會真真實實的給品嚐的人感受到。打個比方吧,要是那人是艾麗斯,她的眼疾不算嚴重,只是無法聚光而已。要是你強烈希望她能成爲一個正常人,那你附加在食物上的願力,能壓制艾麗斯身體裡的變異基因!”
“不是置換基因,而是壓制?”芸熙眼中閃動着光彩,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但壓制只是暫時的吧?”
“誰知道呢?看老天了,要是足夠幸運的話,也許能壓制一輩子。人體是很奇妙的,很多人的多數基因從出生到死亡,都處在休眠狀態。要是被壓制的致病基因,一直不甦醒,那艾麗斯和正常人有什麼區別?”
這個栗子舉得太好,芸熙瞬間感受到作爲廚師的榮譽和使命感。
小黃鴨撲扇翅膀,變成陳景熙的模樣,油光的大背頭,鼻樑上還架着金絲邊的眼鏡,套上深色西裝,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星際時代認同一名廚師太容易了,你就做過幾樣菜,就順利踏入一星境界,距離二星也不遠。我想了想,大概是這個時代的人,就沒吃過幾樣好東西。
換在母星時代,你這水平,就也在小吃一條街開家大排檔的水準。還要擔心食客是不是逃挑剔,會不會掀了你的桌。當一名讓我滿意的廚師,不容易哦,宿主!”
“放馬過來!”
芸熙毫不畏懼!
她手裡拿着兩把菜刀,輪番剁餡兒,今日包的是蘿蔔餡兒餃子。食材問題,番茄……做的餃子很難吃。
青綠色的蘿蔔很快變成蘿蔔片、蘿蔔條、蘿蔔碎丁。碎丁變得更碎,肉絞好了,倒在一處,依次加入鹽、油、醬油、老抽、生抽,一點點姜蒜,還有水,和好。再把醒好的面做成餃子皮,開始包元寶。
身爲華夏族人,怎能忘記餃子?當看到天網標註的時間,換算成母星曆,正好是除夕?
“今日推出免費餃子。”
香舍裡很快掛上一道招牌:感恩回饋,爲感謝大家的支持,主廚新做了一大鍋餃子,希望大家品嚐美食時感受幸福的滋味,忘記一切不愉快!
不說平日裡就很關注的左右鄰里了,連兩個競爭對手就過來了。
“餃子?莫非是母星時代有名的一道名菜?不會吧,我聽說這道菜早就絕跡了,只有幾大世家才保留着做法,成了私家菜了。外界根本見不到,更吃不到!星際時代,還有誰會做餃子?騙子,肯定是騙子!”
“對啊,廚院根本沒有教過怎麼做餃子!”
很快天網上就有人把“香舍裡”主廚挑戰母星時代名菜“餃子”掛上的論壇最高點。連賭局都擺下了,支持率五五,也就是說,竟然有一半的人相信!
“反正我是不相信。除非主廚真的做出餃子!”
其實是這個時代把“餃子”神化了,這道亦飯亦菜的餃子,根本不難啊。工序相對來說有點麻煩,但只需要付出點耐心。之所以只在傳說中,因爲華夏族……分裂了,失去了存在的基礎。
華族爲了表現自己跟隨大星際時代的腳步,多少傳統都拋棄了,也不在乎一道菜。
而夏族,躲在深山老林中,生活得越來越原始,客觀上也不具備追尋美食的能力。餃子再好吃,能比麪糰直接烙餅來得飽腹?蔬菜直接煮熟了不更快?何必辛苦剁餡兒,考慮菜肉比例和調料比,再包、再煮?
某種程度上,夏族也沒有保存多少華夏的傳統下來。
餃子還沒煮好,一大羣食客已經連香舍裡的外圍都包下來了,慕名而來的隨便估算下,將近千人。
“等一下,我得問個問題,介於我們都沒吃過餃子,也不知道餃子長什麼樣?豈不是主廚拿出什麼,就是什麼?誰能判斷他做的對還是不對?”
這人一開口,旁邊人就知道是來挑刺的。
“有什麼關係?我是來吃東西的,只要他做的好吃,不就夠了嗎?何況今天還是免費!”
“那怎麼能一樣!他打出的招牌,可是‘餃子’!這種失傳好幾百年的名菜!要不然,哪裡會有這麼多人過來專門吃?主廚要是在這一點上欺騙了我們,那就是有好幾處騙人的污點了,包括他聲稱是廚院學生,卻連畢業編號都報不上來。”
“哦,你就是之前那個廚院畢業的,老是找香舍裡麻煩的那個傢伙!嘖嘖!要說你也是名校畢業,怎麼如此小肚雞腸!按照你說的,人家香舍裡主廚是假貨,冒牌的廚院畢業生,怎麼你正牌的反而不如人家呢?”
“你、你能不能擺正態度,深刻的認識問題了?這與我是不是廚院畢業生有什麼關係?他是騙子,這纔是關鍵!我的天,這是怎麼了,現在騙子大行其道,沒有道德底線隨便欺騙,而被騙的人居然一臉無所謂?你不覺得,這是縱容騙子更加沒有底線麼?”
“覺得又怎樣?主廚做的東西就是好吃啊!”
“對啊,我也覺得沒問題。餃子就是一個名字,不管今天主廚端了什麼上來,只要好吃,先命名爲‘餃子’也沒什麼不可以。”
在集體論調都是如此的情況下,還有什麼可說的?
“阿歷克斯,我們要不要算了?這些人,吃了太多香舍裡主廚的菜,早成了他的鐵桿!無論我們擺多少事實,說多少道理,他們也不會偏向我們的!”
“該死的!這羣人早晚會知道縱容一個騙子,會是什麼悽慘下場!不行,我得舉報。聽聞夏族剛剛舉族搬到首都星,而華族花費了大力氣……這時候是他們最和諧,要是有人冒犯他們本民族的名菜,隨意糊弄欺騙大衆,我敢打賭,他們肯定很不高興!”
“阿歷克斯,要不要鬧這麼大?”
“我已經忍受得夠夠的!不親眼看着他倒黴,我睡覺都睡不好!”
除夕夜註定過的令人很難忘。
芸熙做好了和餡料的工作,也設定好了餃子片的厚度和直徑,就交給了機器人。一千份餃子呢,累死她她也做不完。只能慶幸,這個時代發明了諸多家務機器人,連廚房機器人也有,雖然沒有99號那麼聰明善於學習,但作爲幫手來說,足夠了。
她拿着一瓶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安吉爾倒了點。
“你還沒成年,少喝一點吧。”
“嘻嘻,說得你好像成年了!別忘記,你今年也只有十五歲!”
“十六了。按照母星時代的算法,我十六了。今天,是母星曆的除夕,過了今天,我就十六歲了。”
“除夕?這是你們的說法?”安吉爾笑着問。
“是啊,除夕是吃餃子的時候。在我冷凍之前,喪屍橫行,摧毀了科技文明留存下來的一切東西,但我的父母,我的親人朋友,還保留着除夕一定要吃餃子的習俗。這一天,無論是敵是友,都要吃餃子。好像吃了餃子,就意味未來的一年會風調雨順。”
“風調雨順?首都星一直有天氣監控系統啊?自動監控溫度和溼度。”
芸熙聽完,笑着晃了晃紅酒杯,“這是一種寓意,那個時代風調雨順,就代表是好年景兒,代表心想事成,心中無論祈求什麼,都會達成。所以餃子,對我們來說,意義非常。”
機器人動作很快,傍晚時,已經做好了一千份的餃子,輪番下鍋煮。熟透的餃子在水裡翻上來,一個個圓滾滾的。撈起來,服務員們送至第一桌、第二桌……
“這就是餃子麼?好像味道很普通啊!”
“對啊,我沒感覺有多好吃,和包子就是形狀有點區別嘛!”
“主廚是不是因爲免費的,就隨便應付了一下。害我白浪費了許多期待!”
前十桌吃過的,竟然大部分的評價都是“平庸”,和之前的“爆炸鍋巴”“愛新套餐”“拔絲”等等,無論外觀吸引力和內在的美味度,都差了好多。
後面的餃子還在鍋裡煮,已經有人左右望望,“我們還需要等候嗎?”
“再等等吧。不親口吃到,我不能做出評斷!”
“對,我相信主廚不會做砸自己招牌的事情。”
不死心的食客們還在等候,待輪到他們了,親口咬下餃子,吃完一整個,他們沒有感覺好吃的爆炸感,沒有食物按摩刺激味蕾的感受,也沒任何特殊的感觸。
平平淡淡的吃完了。
然後,搖搖頭離開了。
這是第一次,大批量的食客離開,沒有留下全五星的好評。
阿歷克斯都快大聲歡笑了,還有心和之前的人辯論,可所有吃完的食客都步履匆匆,根本沒有留下來的。
“哼,不吵就算了,反正這一次,是我對了!理查,過來!你磨磨蹭蹭的幹嘛?”
理查抹着眼淚,“你叫我?”
“你居然掉眼淚?不是吧,要不要這麼多的同情心?不過是舉報一下,有人冒充亂打‘餃子’的招牌而已!我們兩個被香舍裡搶走了多少顧客,差點沒辦法在第六行星開餐館了。”
“不是的,剛剛吃完主廚做的餃子,味道是平常了點,可是我忽然很想家,想我的父母,我的親人朋友。可是我又想到,我根本沒有家!越想越難受,就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