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底線，不容挑戰！
陳芸熙黑了臉，無法接受自己的子宮曾經被科學家拿來實驗——誰知道放了什麼人的精子，孕育了什麼她不知道的嬰孩？可惡可恨！
到了這會兒，她終於有了點後悔的感覺。不是什麼，她都願意爲了人類的大義而付出。這一點，絕對不行！
緊緊盯着索安，她發誓，誰拿走她的子宮用作實驗的話，她要殺了那個人。不僅是那個人，他的後代也別想得到安寧。這是超凡者的憤怒，誰管牽連無辜不無辜？
龍有逆鱗，觸之則死！她現在，只有怒火！熊熊的怒火！
索安大概能理解芸熙此刻的心情，放輕了聲音，柔和的說道，“哎，當年提出這個理論的人，說是以科學的名義做實驗，但遭到所有人的反對，最後還因爲堅持自己不肯道歉，被趕出了科學院。人類到底還是有道德底線的，無法接受崇敬的偉人被褻瀆。”
“再說，還有很多倫理問題。以‘陳芸熙’子宮生出的孩子，雖然‘陳芸熙’本人已經過世了……”說道這句話，索安略微歉意的看着芸熙，聲音又放輕了點，
“那麼，胎兒真的生下來，該不該認‘陳芸熙’爲生母？長大後如何自我認知？法律上怎麼認定母親的資格？可以將已經過世的人判定爲生物學的母親嗎？還有，是否涉及到侮辱先人？褻瀆先人的屍體之類。”
“總之，遭到幾乎當時99%的星際人反對。這項實驗沒有公開進行下去。”
剛剛說的，芸熙心情慢慢平靜下來，可最後一句“沒有公開”？她的心有提起來，“什麼意思？難道說，私底下？”
“是的。提出理論的那個人，被趕出實驗室之後，依舊進行相關的研究。他通過各種渠道，購買了三十多個女人，讓她們都懷孕了。當時的社會背景特殊，人類和蟲族的幾次大型戰爭導致人口銳減。所以當時的婚姻制度不像現在是一夫一妻。一個男子，理論上只要能養家餬口，可以任意娶妻。”
“他出身富有，還有一些支持者提供資金，令三十多個女人懷孕，在當時還被宣傳過。”索安到芸熙的臉色不對，趕緊解釋，“是當時的背景特殊，爲了提高人口數字才矯枉過正，後來聯邦穩定，就廢除了這項婚姻制度。”
可是星際的婚姻制度本就名存實亡啊！年輕的男男女女到人造子宮哪裡取出生殖細胞，就算完成繁衍義務了？
芸熙緊緊皺着眉，無法解說的情緒縈繞心中，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反正就是梗梗的。
站在人類的高度，無論是之前的一夫多妻，還是現在星際人類對婚姻的態度，都讓她覺得不對勁。這不是正常的社會狀態，很不正常!
可是星際已經維持了千年，比華夏任何一個朝代的歷史都要長，目前看來內部縱然有矛盾，都在能調和的範圍內。她還能說什麼？
“之後呢？”
索安嘆口氣，“後來，那三十多個女人，有一半流產。當時政府以爲是營養條件跟不上，還特意撥了些款。可那些流產的女人，陸續死亡了。”
“他掩飾的很好，只說那些女人體質有問題，無法適應星際聯邦。他還主動自首，說那些懷孕女人是他購買的，渠道是走私——從帝國走私販賣來的。雖然走私、販賣人口都是大罪，但當時的社會背景太特殊了。”
“和蟲族的戰爭節節敗退，缺乏後續力量支撐。還有帝國隔岸觀火，聯邦內部產生很多敵對情緒。民間甚至覺得購買帝國女人沒什麼大不了，爲這個判刑，會令很多星際男子沒有妻子。”
“法官認定他沒有主觀惡意，就判他刑期三十年。可笑的三十年刑期！白天去坐牢，晚上回家生育，繼續爲聯邦人口繁育做貢獻。”
“這樣也行？”
“是啊。”
芸熙簡直敗退了，情緒激動起來，“聯邦人口繁育不多，爲什麼不廣泛使用人造子宮呢？這樣讓他貢獻精子就行了！他應該被關進監牢，一輩子不得自由！”
索安深深看了一眼芸熙，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說，“他被關在監獄，更加無法無天的進行試驗研究了。避開外人耳目，他甚至使用監獄中的女囚犯。”
“天，他簡直是人渣中的人渣！”芸熙不敢置信，“他到底用那些女人做了什麼可怕的實驗？還有我……呃，我是說，剛剛你說的超凡者‘陳芸熙’的子宮，是不是也被他偷盜走了？爲什麼YC沒有？”
看着索安的臉色，芸熙感覺搖搖欲墜，“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沒說錯。他經過二十年的研究，解剖了上百名女子不同懷孕期間身體，其中有四分之一的女人懷的是他的孩子。他通過各種手段，讓科學院的同事幫他犯下大罪，偷盜了‘陳芸熙’的子宮。”
“然後”，索安深深吸一口氣，“他發明了人造子宮。”
芸熙：……
一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芸熙就維持現在的表情，一動不動，眼也不眨，彷彿石化了。
“恬兒，你還好麼？”
索安的氣息越來越近，輕輕的摟住芸熙的肩膀，用體溫溫暖她。可芸熙還是身體僵硬。
許久，她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怪不得……怪不得你以前和我說，發明人造子宮的人，是個人品卑劣的傢伙，因爲厭惡他，公衆甚至不願意使用人造子宮。”
這樣就說得通了。
推動了人類走向更高一層文明，創造了改變生活的重要發明的科學家們，也不一定都是正義的，光明的。也有可能是一些噁心討人厭的傢伙。
厭惡他們的人品就好了，他們的天賦和付出，的的確確值得正面評價。
想起剛剛自己居然說“讓他貢獻精子就行了”，芸熙無奈失笑，“他的行爲無法原諒，但他的貢獻不容抹殺。人造子宮，是我在星際時代甦醒以來，遇到最偉大的發明。他改變了萬千女人的命運，從懷孕繁育的重擔中解脫出來，這其中的意義，是無數母星時代的女人，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索安輕聲問道，“如果是你，你能原諒他偷盜子宮的罪行？”
“這是必然的代價啊。”芸熙感慨。不知道那個人到底用她的子宮做了什麼不能見天日的實驗——實驗過程她就不想了解了。但實驗的結果，正是當年她願意貢獻遺體的目的啊！
索安瞬間擡頭，眼眸如迷人的深藍色寶石，緊緊凝視着芸熙。芸熙都能在他的瞳孔裡，看到自己迷惑的表情。
“怎麼了？”
“突然覺得，你好可愛。”
他用力的抱緊芸熙，心中涌動的暖流涓涓不息。
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把印象中的“陳芸熙”和眼前的芸熙聯繫一起，總莫名隔閡覺得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一個高高在上，宛如神祗，縱然有缺點，也是爲了人類付出了所有的精神符號，鼓舞了一代代星際人勇往直前。
另一個，卻是有着完美外表，會生氣會使小性子，對星際時代有好奇，偶爾卻很無情的林恬兒。兩人哪有什麼相同點呢？
索安總覺得，“林恬兒”或許是就擁有“陳芸熙”記憶的人。但不是他所努力解救的，那個引導人類未來的超凡者。
但此刻，索安沒有懷疑了。
他知道芸熙是多麼憎惡那個偷盜她子宮，用以實驗的人。可看到“人造子宮”這項科研成果後，她諒解了，釋懷了。她震驚的表情很可愛，她感慨時的嘆息，也回味深長。
印象中的“陳芸熙”，慢慢的和眼前的女孩合二爲一。
她，不是什麼聰明絕頂的天才，不像星際時代認定的“基因決定一切”，是一個靠自身努力的人。她有很多缺點，智商有限，學習不佳，喜歡美食，挑剔衣裳，對喜歡的人格外熱情，對討厭的人不理不睬。很明顯，是個心胸不怎麼寬廣的普通女孩，得罪她的人要小心了！
她的種種毛病，沒有在任何一本歷史傳記中體現。因爲她完美的剋制了自己。十大超凡者，除了她，哪一個不是憑藉異能肆意妄爲過的。別說什麼青春熱血，一時衝動，超凡者的衝動伴隨的後果都是數萬、數十萬人的生死！
好比那位毒寡婦瑟妃，舉手投足，一整座城池的人死光了！這已經不是一句“心性不大善良”可以概括的吧？
瞭解一個人，不是看他說了什麼，而是看他做了什麼！
觀“陳芸熙”的生平，感覺像是看一個偉人是如何披荊斬棘，成就偉業的。
太多的榮耀，反而讓人覺得不夠真實。
世界上真有這麼完美的人嗎？
索安現在懂得了，沒有。
所謂的完美，就是無盡的剋制啊！
在該做什麼事的時刻，就撇去其他，一往無前的去做。
剋制性情中天生的憤怒、嫉妒、猶豫、軟弱等等負面情緒，永遠積極向上，永不妥協，永不放棄。即使眼前的道路毫無希望，也堅定不移。
她就是這麼一路走來，走向光明。
索安很是激動——越是瞭解眼前的“林恬兒”，越是明白曾經的“陳芸熙”。努力了這麼久，奮鬥了這麼久，他所做的一切，不是沒有意義！
如果能回到過去，他一定會告訴八歲時的自己：你做出了正確選擇。那些曾經有過的猶豫，都忘記吧！
……
離開時，索安再回頭看了一眼“陳芸熙”的心臟，微微一笑，用個人權限打開防護門。他現在的心態和來時不同了。
來時是爲了圓一個夢。
走時覺得他這一生就是一個夢——多好，陳芸熙就在他的身邊，和他手牽手。陳芸熙還和他在一起了哦！
這一生都徹底圓滿了！
芸熙感覺到他突然的快樂，那種快樂是發自內心的，無法忽視。
所以，非常莫名其妙。
難道科學家的爽點怎麼難以理解？腦域開發度太高，笑點也變得和普通人不一樣？
看她被“陳芸熙的”肺部反擊，別以爲她不知道索安偷樂了。
之後她怒火熊熊，想要弄死那個偷盜她子宮的人——可那人就是她敬仰的“人造子宮”發明者！過去她說過很多次，發明“人造子宮”的人有多偉大！
她又氣又恨，又崇敬又無奈的樣子，肯定逗樂了索安！
太惡趣味了，芸熙覺得心塞塞的。“我怎麼會交這種以看我出糗而開心的男朋友呢？”她反問自己。
“難道這不是自己的選擇嗎？”
就像死後捐獻遺體也是一種選擇，沒人逼迫啊！當時要是知道器官會被當成參觀物品，陳列在博物館中，大概一定會重新考慮的！
芸熙眼眶有點溼潤，怎麼辦？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從最高防護等級的實驗室出來，芸熙就和索安告別，打算準備睡覺了。哪裡知道索安依依不捨的，
“我送你。”
“不用啊，就幾步路。”
“那我看你進屋。”
話說她在YC的宿舍不是索安申請的嗎？距離他的住所特別近，就幾十米遠而已。至於一副多年未見的相思模樣嗎？
芸熙特別不理解。
今兒她接收的訊息太多了，這點兒不理解就暫且放下了，趕緊洗洗鑽進被窩，陷入黑甜夢鄉。
次日一清早，艾麗斯紅腫着眼睛過來，拉着芸熙的胳膊不鬆開，悲慼不止，“林恬兒，你怎麼這麼傻！被索安當成傻子玩弄！”
“呵呵！”芸熙自己也覺得。
不過情侶之間麼，有點小情趣，就不需要和外人解釋了。
“你昨天見到‘陳芸熙’的內臟器官了？”
“呃，是啊。”
“你太傻了！你知不知道，索安在利用你！他快死了，死前想找個人幫他撫養女兒麗莎，你就是那個被她利用的傻瓜。他耽誤了你一生！你一輩子都要侷限在實驗室中，不能離開了！”
“嗯？”這又是怎麼回事？
“果然，被我猜中了，他根本沒有和你解釋這些對吧？”艾麗斯悲憤至極，“索安太自私了！他根本不愛你，但凡有一點點喜歡，也不會不顧你的個人意願！”
“等等！”芸熙納悶了，“爲什麼看過‘陳芸熙’的器官，就不能脫離實驗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