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能消費得起高檔會所的,都是有頭有臉的講究人。
王大隊或許是唯一的例外。
他談不上有頭有臉,在別人眼裡,一個基層小警察而已。又不是轄區派出所的老大,要是海濱派出所的所長教導員哪怕是副所長,那也是地頭蛇,該當禮敬的。
王大隊驅車直駛海邊。
跟上次來這一樣,這一片黃金海濱浴場,已經被圈起來,成爲一處巨大的工地。如果在後世這麼做,哪怕你出再多的錢也不行,鐵定會被市民們圍攻。但九十年代,卻不難做到。只要你給的代價足夠,其他事情,自有相關部門給你搞定。
現在還是一處巨大的工地,乍一看,跟以前沒什麼兩樣,王爲卻一下子就看出了不對。
太安靜了!
上一次他到這裡來吃生猛海鮮,也是白天,不過已經臨近傍晚,整個工地依舊人聲鼎沸,上百工人幹得熱火朝天。
現在卻看不到一個工人的身影。
王爲情不自禁地擡起手腕看了看錶,上午啊,不到十二點,怎麼就收工了?
就算收工吃中飯,也不至於這麼安靜,不少工人直接就在工地上吃飯的,只不過找個陰涼點的地方罷了。這麼大的會所,哪裡都能找到吃飯的陰涼地點。
這情形,壓根就是沒人上班,停工了!
王爲心中頓時就充滿疑惑。
這都最後衝刺了,怎麼突然停工,出什麼問題了?
看來唐威今兒給他打這個電話,還真不是單純的請他吃新鮮海貨那麼簡單。
地點王爲知道,就在這個高檔會所的前臺所在地,也就是日後的會所管理處。基本已經裝修完畢,也通了水電,管理處已經正式進駐,擔負起協調後續工作的責任。
段懷山親自在管理處門口迎接他。
“五哥,你也在?”
王爲笑着給段懷山打招呼。
最開始,他稱呼段懷山爲“段哥”,後來就跟着唐威改了口,叫“五哥”。
段懷山朝他咧嘴一笑,隨即就隱去笑容,顯得心事重重。
“怎麼啦?遇到麻煩了?”
見到段懷山,王爲就知道,今兒可能是“開會”,這個高端會所的大股東開會。
“可不是嘛,你也看到了,工地都停下來啦。”
段懷山說着,連連搖頭。
“遇到什麼麻煩了?”
王爲有點不理解,這個項目,早已在市裡通過了的,是正規項目,手續上不可能再有什麼阻礙,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麻煩?
難道是出了安全事故?
然而一般的安全事故,斷然不至於影響施工,停工可是最嚴重的情況了。
也不看看這個項目的合夥老闆們都是些什麼人。
唐威,阿姐,葛文宏,段懷山這些人都在,誰能鬧事?
誰又敢鬧事?
“我們沒錢了……”
段懷山嘀咕了一句。
“啊?”
這個答案,實在是出乎王爲的意料之外。
沒錢是什麼意思?
這裡不說集中了邊城最有錢的幾個人,起碼也都是邊城財富金字塔最頂端的人物,大家合夥搞這麼個會所,怎麼會在最要緊的關頭缺錢?
甚至連給工人開工資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怎麼回事?”
“還不是因爲那個寶元集團……”
寶元集團?
王爲一下子就明白了,只是覺得有些細節還沒想清楚。
“走走,我們先上去再說,大家都在等你呢。”
兩人相偕走上三樓,總經理辦公室巨大的陽臺上,已經擺開了桌子,唐威,米蘭,葛文宏,阿姐等人都在,還有幾位股東也在,都是唐威的朋友,邊城大名鼎鼎的老闆。
上次王爲過來的時候,天氣比較熱,就是在總經理辦公室的室內吃的海鮮喝的啤酒,眼下時令已經進入九月中旬,天氣沒有七八月份那麼炎熱,加上今天是個陰天,太陽躲在了厚厚的雲層之後,陽臺上也不是特別的炎熱,直接把席面就開到陽臺上了。
海風陣陣,還挺涼爽。
桌面上已經擺開了好幾盤生猛海鮮,啤酒白酒都開了,但大夥都沒有動筷子,顯然是在等王爲到來。
這個禮節就很重了,王爲都覺得有點擔當不起。
“來,王大,過來坐過來坐,就等你了。”
唐威一見王爲,就笑哈哈地說道,看上去,唐總的心情好像沒怎麼受資金鍊斷裂的影響。其實,“爲山九仞功虧一簣”,說唐威心裡不鬱悶肯定是假的,只不過唐威城府深,不表露出來罷了。
他是這幫人的“老大”,他先焦慮了,一準會影響士氣的。
“大家沒必要那麼客氣吧?”
王爲也笑哈哈的走過去,一一跟在座的大老闆點頭打招呼,樣子很隨意。
確實也比較熟了。
在另一個時空的王爲,是不大可能跟這些人搭上什麼關係的,完全不在一個圈子裡。
健碩黝黑的阿姐笑着說道:“大家都等着你來拿主意,當然要客氣點。”
阿姐這話說得稍微誇張了點,王爲固然是大家都比較看重的,但說到拿主意,似乎他的分量還沒有重到那樣的程度。
不過王爲的意見,歷來都是很得一衆大老闆看重的。
比如這個會所,本就是出自王爲的建議。
“先吃飯喝酒,別的事,咱們押後說。”
唐威也不以爲意,一揮手,說道。
大夥到底還是唯唐總馬首是瞻,唐總既這麼說了,自然人人都沒有意見。
王爲也不客氣,就在米蘭身邊坐下。
也不知爲什麼,每次給他留出來的位置,都是在米蘭身邊,這應該不是出自唐威的授意,或許只是一種無意的巧合。
米蘭看上去,比先前略微清減了一分,下巴尖尖的了,似乎這段時間比較辛苦。當着唐威的面,王爲自然也不能動問。
當然,米總笑起來還是那麼嫵媚動人。
“來,大家先乾一杯!”
唐威舉起酒杯,大家碰了一下,咕咚咕咚喝乾了杯中的啤酒,沒有別的服務人員,都是自己給自己倒酒,顯得大家身份平等。
“來來,趁熱吃,都是最新鮮的海貨,剛剛還活蹦亂跳呢。”
阿姐熱心地招呼。
這裡是她的地頭,別的不說,生猛海鮮管夠。
只不過,因爲地域的關係,邊城自產的海鮮沒有什麼太名貴的品種,主要就是吃個鮮味。
很快,酒桌上的氣氛就起來了。
因爲唐威有話在先,大家也是管吃管喝,誰都不提資金的事。
足足一個多小時過去,酒足飯飽,大家都放下了筷子,擦乾淨手,點上了煙,酒桌上熱烈的氣氛纔有所回落。
米蘭不抽菸,她喝茶。
餐後一杯綠茶,解油。
米蘭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和身材。
“唐總,那個事,咱們還是商量一下吧,正好王大隊也來了。”
一名股東抽着煙,開口說道。
“嗯,是要商量一下……”
唐威點點頭,望向王爲,大夥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望了過去。
王爲不由得有點鬱悶。
原因他倒是知道了,可是沒錢,資金鍊斷裂,都望着他幹嘛?難道他們忘了,這裡那麼多人,唯獨他不是老闆嗎?
“我知道,好像是資金方面出了點麻煩,可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唐威還沒有張嘴,王爲就主動提出來了。
他雖然也是這個高端會所的股東,但基本不參與任何具體的事務,最多是指點一下方向,因此整個項目的進度他幾乎完全不清楚,只知道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會所今年年底就能正式開業。
“我們資金週轉不過來,錢都去了寶元集團那邊。”
唐威以最簡單的話語解釋。
“不是吧?我們怎麼可能把錢投到他那邊去,想他們那個利息嗎?”
這一下,王爲是真的表示不能理解了。
如果說普通市民爭先恐後向寶元集團涌去,想要趕上那前一千名的“好事”,還算情有可原,在座這些老闆,誰不是見多識廣,自己錢都不夠花,哪裡還會抽調資金去給人家湊數?
寶元集團開出的利息固然很誘人,但規定也很苛刻,那錢一旦存進去,本金至少要一年之後才準動。
那點高利息,也不是那麼好賺的。
唐威冷哼一聲,說道:“總是有些人,頭腦不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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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爲就注意到,有人臉色紅了一下,有點扭捏。
這就是說,在座中還真有人給寶元集團投了資。
葛文宏便出來打了個圓場,對王爲說道:“王大隊,你也知道,我們下邊還有很多小公司,財務上是半獨立的,一個招呼不到,就有人跑到舒寶元那邊去了。”
這倒解釋得通。
寶元集團忽然這樣大規模收攬資金,開出這樣的高利息,確實讓人猝不及防。還沒來得及向下邊的人髮禁令,不少資金就已經送進了舒寶元的口袋。
王爲蹙眉說道:“銀行那邊呢?總不會銀行也給舒寶元投了資吧?”
資金週轉不靈,一般來說,還是要請銀行出面來解決。
米蘭苦笑着搖搖頭,說道:“銀行也靠不住了,他們有沒有給舒寶元投資不好說,但整個邊城的錢就是這麼多,大家都跑到舒寶元那裡去,搞的是現金,銀行也頂不住。”
王爲雙眉一揚,猛地想到了一個問題。
“難道舒寶元的錢,沒有存回銀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