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爲就向那邊走去。
陳鵬搶先一步走在了他的前邊,剛出門就一轉身攔住他。
“幹嘛?”
“去看看……”
“沒聽見裡邊光着呢,沒穿衣服。”
陳鵬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傢伙,到底是年輕啊,不知道輕重。現如今,警察執法確實是不大講究,對不老實的犯罪嫌疑人,給倆耳刮子是常事,要不直接銬起來。這都不是事。
但有些錯誤就不能犯。
比如這男女問題。
雖然是個失足女,人沒穿衣服,真鬧起來,也是個麻煩,至少會被恥笑沒經驗。尤其王爲還沒結婚,可不要因爲這種事被人笑話,名聲不好聽。
失足女啊!
王爲笑道:“那有什麼關係,我是執法者,光天化日之下,還怕她訛我?這不還有萍姐在呢。”
戶籍警叫郭萍,年紀比王爲大幾歲。
“嗨,這種放刁的女人有什麼好看的,要看也是叫他們去看。”
陳鵬很堅持。
既然王爲已經是他的搭檔,他就有義務維護王爲。
相對來說,陳鵬還是很樸素的思想,有當一個好老大的意識。
所謂他們,指的自然是聯防隊員,就算鬧起來,也有個退步的餘地。大不了退回原單位就是了,如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派出所要招聯防隊員,各單位踊躍得很,立馬就把刺頭給送過來了。
王爲不由得失笑。
看來“臨時工”這種思維,由來已久,也不是後世領導的獨創。
“進來吧,沒事!”
裡邊傳來郭萍的聲音。
“我在這呢,她能作怪?”
郭萍也是很女漢子的性格,大大咧咧,和所裡不少人都是哥們。
王爲不再猶豫,推開門就走了進去。
房間裡一片狼藉,瀰漫着一股古怪的腥味,用過的衛生紙丟得到處都是。
牀上躺着一名女孩,年紀很輕,絕不會超過二十歲,粗粗瞥一眼,長相也不賴,整個人都縮在一牀毛巾被裡,閉着眼,臉色蒼白,嘴脣更蒼白,滿臉疲憊之色。
難怪這些老頭在外邊排起了長隊,相對文某這樣最底層的窩點來說,牀上這年輕女孩堪稱絕色了。就算在許多所謂高檔場子,這樣的女孩也很能拿得出手。
不過,王警官現在感嘆的卻不是這女孩的年輕漂亮,他感嘆的是世界真奇妙。
居然又碰到熟人了。
“何小翠,起來,別躺着了。”
王爲笑着招呼了一句。
頓時屋子裡三個人都驚到了,本來一直閉着眼的女孩猛地睜開了眼,死死盯住王爲,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你怎麼知道我叫何小翠?”
她是真的很吃驚,連老闆娘都不知道她的真實名字,只知道她叫小玉兒。
這是何小翠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翡翠不就是玉石嗎?
再說,這名字好像和一個清宮電視劇裡的一個美女相同,挺好聽的。何小翠就拿來用了。文某從來都不問這些失足女的真實姓名,家鄉何處。
問這個幹嘛,又不能當飯吃。
只要這些女人願意幫她賺錢就行了。
何小翠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在此之前,自己絕對沒見過這位警察。
陌生得很!
但何小翠這個名字,卻絕對是很熟悉她的人才知道的。
王爲確實和她很熟。
在另一個時空,何小翠根本就是王爲的線人。
不過在那個時空的何小翠,自然不是在這種最低檔的場子裡混,而是在邊城市有名的大場子進出,並且有了自己的一班小妹,正兒八經當起了“媽媽桑”。
要不是王爲認識她的時間很長,見過她年輕時的模樣,還真的很難一眼就將面前這臉色蒼白,被一大幫老頭折騰得疲憊不堪的失足女就是那個濃妝豔抹,妖冶異常的大酒店“媽媽桑”。
在另一個時空,何小翠給王警官當線人,差不多前後延續了十多年,從她還在風華大酒店桑拿部上班的時候,就和王爲有“業務往來”了。
這麼長時間的“業務往來”,兩人也絕對堪稱是老熟人。
對何小翠的情況,王爲掌握了不少。
單純從線人的角度來看,何小翠算是個“認真負責”的好同志,給王警官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線索,很是幫助王警官破了幾個大案子。
關鍵這女人還很懂得自保的訣竅,和王爲合作如此之深,當線人十幾年,居然還能在邊城的地下世界繼續混下去,沒有被仇家做掉。
當然,王爲也很注意爲線人保密。
這也是警察的基本義務,你不保護線人,時間一長,就沒人願意給你線報了。
不靠譜的人做哪一行都沒朋友。
只不過這種關係,眼下的何小翠,陳鵬,郭萍又哪裡能想象得到?
陳鵬和郭萍也是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所以。
王爲也知道自己不小心又犯錯誤了,當下也不好解釋,索性直接跳過去,對何小翠說道:“你先起來,穿好衣服跟我們回派出所。放心,不打你。只要你好好配合,也不關你。做完筆錄就放你走。”
陳鵬微微一蹙眉頭,隨即舒展開來。
王爲這話是講得僭越了點,畢竟他纔是二警區的負責人,這次行動是他負責的,這些失足女和犯錯男最終怎麼處理,還得他來拍板定奪。
不過陳鵬也沒打算和王爲計較。
既然王爲已經明確是他的副手,二警區的“二哥”,真要想罩着這麼個失足女,陳鵬也不好掃他的面子。不能一上來就鬧矛盾嘛。不然,劉所肯定誤會他不能容人,甚至誤會他對所領導有意見。
陳鵬不是李民主,作風遠沒有那麼霸道。
“你說真的?”
何小翠咬了咬嘴脣,望了望王爲,有點將信將疑。
眼下的何小翠,剛剛出道,社會經驗非常缺乏。要不,以她的條件也不可能在文某這裡做生意。在這裡累半天,還不如大場子一筆交易賺得多。
剛纔她是被嚇壞了,不知道會受到何種處罰,就索性和郭萍硬扛。
她怕警察,但不怕女警察。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思維。
很多人總是不自覺地將女人當成弱者。
這個年輕的男警察居然說這樣的話,讓她心裡一下子安然了許多。
就怕他哄人,說話不算話。
“我犯得着騙你?”
王爲很不屑地說道。語氣不屑,臉色也不屑。
誰知這種不屑的態度,卻讓何小翠大爲受用,她就需要人用這種態度對她。潛意識裡,她覺得自己就是卑賤的,警察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這個大人物要是跟她和顏悅色,立馬就會讓她心中不安,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王爲如此不屑,剛好合乎她的卑微心理。
這纔像是大人物的做派嘛。
我騙你做什麼?
你夠這個資格嗎?
然後,陳鵬和郭萍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何小翠一下掀開身上的毛巾被,光溜溜站起來,當着他們的面手忙腳亂地穿上了衣服。
她好像完全沒意識到,她面前站着兩個大男人。
或者,就算意識到了,也完全不在乎。
就今兒早上這一個多小時,她精赤條條的身體就在不止兩個男人面前打開過了,還是老男人。
何小翠走出房間,行動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當下在陳鵬的安排下,失足女和犯錯男被分批押回派出所。
只能分批,他們的車輛不夠,能押解犯人的,總共就一臺破面包,這裡連同失足女和犯錯老頭在內,足足十七八個,接了三趟纔算都送到了派出所。
陳鵬折騰得滿頭大汗,恨恨地說道:“不行了,得讓劉所給上邊打個報告,多買兩臺車才行。老這樣子,碰到大案子怎麼辦?多耽誤事?”
這一點,王爲倒是完全贊同,笑着點頭:“就是。這就看劉所的本事了。局裡其實經費也緊張得不得了,真要解決這個問題,還得靠企業贊助。”
“這倒是,眼下區裡市裡經費都不寬裕,不比從前了……哎呀,就算是人家淘汰下來的二手車也好啊,跑不了長途,在這附近轉轉圈子也好過兩條腿跑。”
“哎,王爲,那個何小翠怎麼回事?你怎麼認識他的?”
這個疑團在陳鵬心裡憋了那麼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
當然,陳鵬也很注意,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私下問的,連郭萍都不在。畢竟王爲與何小翠的年紀看上去差不多,年輕男女之間,難保不會有些花邊故事。真要是那樣,就得注意保密,頭一就是要叮囑好那失足女,讓她千萬別亂嚷嚷。
對這個問題,王爲一時三刻就想好了應對之策,當即笑着說道:“前不久我抓過她一次,在老街的黑巷子裡,黑燈瞎火的,她不大記得我的樣子了。”
“那怎麼,沒見你帶回所裡來?”
陳鵬還是將信將疑。
抓到失足女,照理是要帶回所裡的,就算不處罰,也要留個檔。
王爲不慌不忙地說道:“那次不是盯着幾個歌舞廳的小兔崽子嗎?沒空處理她,教育幾句就放了,沒想到她死不悔改。”
這也不算是捏造,在另一個時空,王爲與何小翠第一次產生關係,和這故事差不多。王爲抓了何小翠,後來就把她發展成線人了。
陳鵬這才點點頭,不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