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來笑了笑,他沒有將鐵釘插回皮帶,而是將它插在手上的護腕裡,然後雙手從膠布圈裡退出來,將並沒有斷開的膠布,往旁邊一扔,然後將腳上的膠布也解開了。
在山本先生的課程中,有一種叫忍術的東西,雖然他自己也不是特別的精通,但他認爲這個東西,在一些關鍵的時候,可以救小東來一命 ,特別是在一些狹小的空間內,不管是在當時新生星的野外環境下,還是將來回到現代社會以後。
所謂的忍術,上古的時候,主要有七種武器:手裡劍是飛鏢,刀尖塗有劇毒。撒菱,是逃走時撒在身後的一種菱形武器;凡是凹凸不平,能夠刺傷雙足的東西,例如天然石頭、乾燥果實、鐵器等,都可以拿來代用。忍刀,附有一條長約三公尺的繩子,翻越城牆時,可以當踏腳工具,再利用繩子收回;刀鞘,臨危時可以當潛在水中的通氣管。吹矢,則是毒針,通常藏在笛子內;忍杖,顧名思義,是一根藏有鏈子、長矛、刀劍等武器的手杖。手甲鉤,各式各樣,有裝在指甲上的,有套在手背上的,水蜘蛛,渡河時用的道具。
但是山本先生的忍術武器,範圍更廣,不僅有古代的那些東西,還有一些別的東西:如飛刀,鋼釘,繡花針,六角形的飛鏢,大小鋼珠,石子等,這些武器,即使有與古代的武器名稱相同的,但實質已經完全改變,如石子,上古時需要凹凸不平,只要能夠刺傷雙足就行,現在則需要圓潤,主要是投擲打擊。
每種武器不僅有它獨特的發射方式和殺傷力,還有它特定的攜帶裝備,這些裝備既要求小巧精緻,戴在身上讓人完全看不出來,還要求能夠快速的取出武器,十分方便的使用。不過每次被武唐漢先生看見之後,總是有些鄙夷地說,不就是跟我們華夏人學了幾手暗器功夫嗎?還搞這麼多胡裡花哨的東西,而此時的山本先生,則露出一副我很強,所以你嫉妒的神情。
早在芋頭星的時候,蘇東來和周壯在改裝他們家農業機械的時候,同時也準備了很多相應的小設備,就像腰間的皮帶上,插滿了密密麻麻的三十六根鋼釘,還有用記憶合金做的,已經摺疊起來了的三棱形箭頭,就是那時候做的,至於皮帶本身,則是山本先生的傑作,是由四根半弧形的鋼絲作支架,再套上薄薄的防彈布做成的。由於這四根弧形的鋼絲,是每兩根爲一組,背靠背的捆在一起,這樣相互之間的彈力就等於抵消,所以整條皮帶雖然摺疊起來稍微有點硬,但看起來十分正常,如果需要,只要將皮帶拆開,將四根鋼絲組裝在一起,再將皮帶扣做成握手,拉出裡面掛鋼釘的尼龍繩 ,掛上弦,就組成了一把一米二長的硬弓了。
隨便找一些竹子和木頭,削成箭桿,裝上鋼釘或三棱型的箭頭,再將箭尾卡上小片的防彈布,用來穩定彈道,這樣一來,一套殺傷力巨大的冷兵器,就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出現在蘇東來的手上了。當初之所以搞出這個東西,實在是新生星本地的動物太強悍,蘇東來在野外生存的時候,很有可能被迫遺失武器,出於對蘇東來安全的擔憂,也爲了表達出自己對小東來的愛,山本就想方設法的搞出了這些東西,包括現在依然穿在蘇東來腳上的牛皮鞋。
安靜的坐在椅子上,蘇東來扭了扭脖子,輕輕地活動了一下手腳,身上的骨骼發出了一陣清脆的爆裂聲 ,一股澎湃的力量,一下子的身上迸發出來。蘇東來很滿意,這就是通了小週天的效果。
蘇東來看了看襪子,就笑着對他身後的人說:“霸道先生,對於你表弟的事,我感到很遺憾。”
霸道冷冷的說:“你放心好了,如果有必要,只要襪子哥說,我們要成爲朋友,就是你殺死了我自己,我也認你做朋友,襪子哥是我的兄弟,他可以決定我的一切,當然如果他沒有說,那你就要小心點了。”
蘇東來衝着襪子豎起了大拇指:“行,夠義氣。”這句話倒是從自己的飛行教官,伍先生的兒子那裡學到的。
“這位先生,你貴姓?”
蘇東來想了一下,才說:“我確實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我得把我藏起來,如果實在要對我有一個稱呼的話,你可以叫我A先生。”
“說實話,我們也算是隱姓埋名的人,那個被我用襪子勒死的人,他身後的家族太厲害,蘭衫妹子的腦波,不能出現在任何地方,所以昨天晚上你的仗義之舉,我們非常感激,哪怕你的朋友是軍人,他的家庭是警察世家。”
“可是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們和毒販的戰鬥,本來我們佔據了上風,遲早會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可是你的朋友,卻利用我們對蘭衫的重視,掌握了我們的雷神,結果雷神失控,這是我們參加戰鬥的四十多個人,無一生還,只有在外圍警戒的幾個人,才得以倖免。”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的心很糾結,我既感激你,又痛恨你,你知道我們爲什麼這麼熱衷的去搞這種毒品嗎?”
“不知道,請賜教。”
蘇東來已經感覺到不對了,眼前的這個人慢慢的失去了沉穩,情緒逐步的波動起來,越來越多不該讓外人知道的秘密,真被他逐一說出,可能最後的結果,就是自己和對面的那位霸道先生,都會被人殺人滅口,所以接下來的應對,讓他更加的小心翼翼了。
“因爲這種毒品太貴,基本上只有那些上層的人,才能去使用,那些有錢的人,那些大家族的子弟,他們統統都該死。”
“你不知道,我的父親本是一個農墾星上的農場主,收入也還不錯,所以他被一個小家族的子弟盯上了,他知道我的父親,非常在乎我的前途,那時候的我,在我們那個聯邦管理區的中級軍校裡,成績非常優秀,已經是學校內定的直升高級軍校的學生了,可是,那個小家族的子弟動手了。”
“他們改動了我在學校的成績,又聯合了學校裡的一部分人,對我進行栽贓陷害,最後即使我的父親,最後把他的農場,拿出來送給了那些人,他們依然沒有放過我父親。”
“我軍校還沒有畢業,就被他們送到軍隊最危險的地方去服役,我父親用他的農場,去換取他們不再追究對我的栽贓陷害,你說說,這是什麼世道?”
“那個小家族告訴我的父親,連送我到軍隊最危險的地方服役,都是他們給外關照的結果,而在我服役的地方,他們有大量的關係網,隨時隨地都可以派我去送死,他們又威脅我的父親去配合他們,去污陷另外一個家族,然後又在背後告發,結果我的父母死於非命,我的妹妹也被他們帶走了,我的妹妹……”
也許是這些事情,在他的心裡壓抑太久了,結果說着說着,他的話題不由自主的就往這方面走,他的情緒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蘇東來的眼睛雖然平視着他,但雙眼的餘光,卻一直鎖定襪子腰間的雙手,他的雙手放在衣服的口袋裡,只是不知道他手中到底握住的是哪一類的武器。
山本先生是資深的安全方面的專家,在面對這種情緒極端激動的人時,有相當豐富的經驗,無論這些人是被圍困的歹徒,還是鋌而走險的犯罪,或者是因被打擊報復後,無奈之下行爲瘋狂的人,他都曾經直接面對過,對於他們處於爆發階段的心理活動,有着相當細緻的瞭解,在訓練之餘,休息的時候,也在不停地給蘇東來講解這方面的知識,他的理由是,只有這種極端的情緒波動,纔會有不可預測的行爲,纔會帶來巨大的危險,只有真切的去了解,避開這一切,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的生命。
而武唐漢先生,威廉先生都同意這個觀點,所以蘇東來對眼前的情形,還是很有一些理論準備的。眼前的襪子,需要的是宣泄,更需要的是希望。
蘇東來沒有太多太大的人生波動,他對襪子的這種情緒十分理解,但沒有體會,所以他對山本先生所說的那種,用充滿希望的語調去對話,實在是無法做到,所以他只能平靜地望着襪子的雙眼,用平穩的語調,輕聲地去問襪子。
“救出了你的妹妹嗎?”
“救,救出我的妹妹?”
“是的,如果沒有救出,是不是已經做好了行動的計劃?”
這句話很平淡,但它就像一盆涼水,直接澆在襪子那冒火的頭上,他似乎一下子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身子鬆懈了下來,緊握着武器的雙臂,也似乎不再那麼有力了。
“襪子先生,你的妹妹要救出來,你家的仇就不報了嗎?還有,和你一起從軍營裡逃出來的那幾位兄弟,他們的家裡是不是也有仇要報呢?”
“是的,都有仇,他們的情況,都和我差不多,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聚在一起,關係那麼親密了,可是我妹妹……”
“計劃,要做好計劃,要知道,每個人只有一條命,如果你的生命丟失了,你的妹妹也就失去了她唯一的希望,你希望如此嗎?你還想看到他那雙充滿了溫情的眼睛嗎?想讓她那雙充滿了依賴的眼神看着你,然後央求你去給她摘一朵最漂亮的小花嗎?”
眼淚,慢慢的在襪子的雙眼裡聚集起來,那淚珠越來越大,終於順着臉頰滾落了下來,也許他的雙手,早就從口袋裡的武器上鬆開了,他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先是無聲的抽泣,聳動着雙肩,後來是嚎啕大哭,他從凳子上滑落了下來,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雙拳不停的砸着地板,不停地用額頭撞到地面。
當霸道想過來安慰他時,被蘇東來攔住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後,蘇東來來到窗戶邊,輕聲的問着霸道:“對面的情況怎麼樣?”
霸道很爲難,這個人既殺死了自己的表弟,又讓自己幫中的四十多個兄弟丟了性命,可是他對自己一幫人也好像沒有惡意,即使他讓自己的老大悲痛欲絕,完全喪失了警戒心,警惕性,卻也沒有做出傷害自己二人的舉動。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霸道才猶猶豫豫地說:“幾分鐘之前,有一個保鏢走了。”
“你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蘇東來看着對面的窗戶,只能看到牆上的玻璃,就是看不到窗戶裡面的情況,直到霸道遞過來一塊小平板玻纖,上面清晰的顯示着房間結構,甚至用紅線標出了兩個人的位置,原來是有高科技裝備。
“是的,我是本地人,襪子哥救了我的命,我心甘情願地追隨他,做了他的影子。”
“那你知道她妹妹的事情嗎?”
“不知道,其實我只是幫襪子哥處理一些網上的事情,很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並不完全是襪子哥的影子。”
“你的意思是?”
“你剛纔也看到了,襪子哥可以上網處理事情,是通過我的腦波賬號來實現的,雖然速度慢一點,但是完全不用擔心軍方和警察。”
“哦,原來是這樣。”
“這樣?你以爲這很容易?不容易。”
“爲什麼?”
“每個人都會思考,而且是不由自主的思考,因爲你的大腦時刻都在活動中,所以當一種外界的信息,先傳給我的大腦,然後經過我的大腦,再傳給網絡的時候,經常會發生問題。”
蘇東來的心動一動,不動聲色的問道:“都會是些什麼問題呢?”
“外來的信息,也就是別人的思考,經常會與自身的思考發生碰撞,外來信息來得慢的時候,我還能控制,可是當外來信息一快,我就會覺得頭痛欲裂,就像有一列火車,在碾壓我的大腦似的,更有甚者,當信息量一大,我的大腦控制不住的時候,這些信息就會雜亂地從我的大腦中溢出,造成我的身體出現一些異動,如手腳亂顫,口鼻流血等,甚至還有更嚴重的……”
蘇東來看見霸道的臉上,露出了一副驚恐的面容,就輕輕地說:“彆着急,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輕輕的深吸一口氣。”
霸道果然輕輕地閉上了眼,長長的吁了幾口氣,才睜開眼,苦笑了一聲,說:“自殘,精神錯亂。”
霸道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哭聲漸漸小了下來的襪子,眼中忽然充滿了溫情,說:“你不知道,我是一個流浪兒,比襪子哥小很多,從社會福利院逃出來之後,一直在社會上最陰暗的地方找生活,直到有一天,那些成年的流浪者,竟然喪心病狂地要把我當作食物,襪子哥經過那裡的時候,他們已經把我的胸腔剖開了,正排着隊在分我的肝臟。”
苦笑了一下之後,霸道接着說:“當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眼看着他們拿着盤子,割我的肝臟,自己卻一動也不能動, 最先的那個人,接過我的肝臟後,就直接生吃了起來。”
“當時我的五片肝臟,已經被取走了三片,襪子哥直接就滅了他們,救了我,照顧我,把我當成親弟弟一樣對待,爲了他,我什麼都願意。當時的場面,已經深深的烙在我的腦海深處了,但有一次襪子哥通過我的腦波,在處理事情的時候,無意中想起了那個場面,結果就出事了。”
“因爲要控制腦信息的流量,襪子哥選擇了一種舊式機甲的光腦,作爲向我上傳信息的工具,這種光老的信息與指令是可以分開的,我們以爲只要沒有指令,那麼就不會對我的身體產生影響,但是那個畫面,卻引發了我大腦深處的東西,我的雙手,不要自主的去把我的肝臟抓出來,即使襪子哥捆住了我的雙手,可是我已經陷入狂亂之中,沒有任何意識,活生生的將我的雙手掙斷,用我的前臂骨去挖我的肝臟。”
“送到醫院後,通過器官再生,修復了我的身體,可是我的大腦一直處在深度昏迷中,是襪子哥一直在呼喚我,用愛將我喚醒,不過現在我明白了,也許是我的不幸遭遇,讓他想起了他可憐的妹妹,才讓他把他對妹妹所有的愛,都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也許我是這世界上最幸運的人,得到了太多不屬於我的愛。”
“也許,這些愛更值得你去維護。”
“是的,襪子哥就是我的大哥,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姐姐或者妹妹,他的仇就是我的仇,我要和他一起去面對。”
“這是應該的,人,就是要知恩圖報。”
“謝謝,這是我的真實想法,你能理解嗎?”
“是的,我能理解。”
兩人已是安靜了下來,看着地板上已經哭得暈了過去的襪子,兩人都沒有動,兩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問題。
通過另外一個人的大腦,直接進入宇宙網絡,雖然不能解決現實中的身份問題,但至少可以讓自己,在網絡中擁有一個可以使用的賬號,也就是身份,這個事情的難度,應該比自己現在去同化那個沙懷山的腦波,要容易得多。
不對,那個沙懷山他沒有死,他的腦波賬號還存在,他之所以現在昏迷不醒,是因爲毒品,讓他的大腦極度的不靈敏,普通的信號輸入,如視覺、味覺、觸覺等,已經不能讓他產生反應了,如果我也用那舊式光腦呢?蘇東來心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