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英雄
那兩個小紅點繼續靠近，目前的位置正好就在艦隊藏身的大裂谷上方，瑞森的兩眼一眨都不敢眨，他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微微冒汗，手指已經不由自主地放在了戰機離子引擎的啓動按鈕上。之前的兩批帝國偵察巡邏戰鬥機都沒靠這裡那麼近，瑞森的腦子在急速運轉，難道他們發現了什麼？
“鬱金香一號，”瑞森的僚機悄悄地打開了通訊，她的聲音壓得非常低，惟恐說話聲音大了，會被那兩架帝國女妖式戰鬥機飛行員聽到似的，她內心的緊張和焦慮完全曝露無遺，“會不會那兩架帝國戰鬥機已經發現了艦隊的位置？”
說老實話，瑞森也不知道，不過他還是儘量安慰鬱金香二號，“不會那麼容易的，艦隊的上方有幾千米厚的岩石層提供掩護，女妖的感測器還不具備透視功能。”
他的話並非憑空猜測，他在女妖上的花時間可比在閃電上的時間多得多，他了解女妖更甚於閃電，除此之外，兩架女妖的航線和狀態也間接證實了瑞森的猜測，它們完全是沿着一條平滑的航線以巡航速度飛行，以其說是發現了艦隊前來抵近觀察，不如說是按着計劃航線進行巡邏飛行。
如果帝國確實知道同盟艦隊就藏在下面，那這兩架女妖就不會是這種速度和航線了。
嘟嘟、嘟嘟......刺耳的警報聲響了起來，瑞森低下頭去查看了一眼，他們的待命時間已經到了，再呆下去，他們就要遭受到輻射的傷害了，可是，帝國的戰鬥機還在這裡，還沒有離開......
“我們怎麼辦？鬱金香一號？返回的時間到了。”潔西卡害怕的聲音傳到了他的座艙內。
“繼續等待，我們不能冒險，否則會被帝國發現艦隊的位置，鬱金香二號，把閃電式戰機的所有能量集中到護盾上，包括武器和推進系統的能量，其他不必要的系統全部關掉，這應該能爲我們再爭取一些時間。”瑞森沉着地說道。
“是，鬱金香一號。”
不，現在還不是離開的時候，現在離開，他和潔西卡能活下來，但肯定要以數百上千計的反抗軍同盟的人員生命爲代價。瑞森的內心儘管也有些害怕輻射，儘管他也不想死，可他卻知道這個時候曝露目標的危害，帝國的艦隊就在輻射帶外圍，一旦被帝國發現同盟艦隊的蹤跡，同盟將捲入一場他們現在並不願意的戰鬥中。想想上一次被迫進行的亞加瑪基地的戰鬥，也許同盟艦隊能夠再次戰勝帝國艦隊，也許同盟艦隊能成功突圍，但損失一定小不了。這支寶貴的艦隊對同盟的重要性他是知道的，之前損失了兩艘巡洋艦已經是夠心痛的了，不過同盟還能承受這樣的損失，而且艦上人員都基本救出來了，但如果再經受類似的損失，即使能將那支帝國艦隊全殲，對同盟而言也是得不償失的。
帝國經受得起這些損失和消耗，而反抗軍同盟經受不起，這就是現實的殘酷。
他的手指悄悄從離子引擎的啓動按鈕上收了回來，決心下定之後，他反而沒那麼害怕了，他就這麼平靜地看着這兩個小紅點，靜靜地待待着。
他在等待着那兩架女妖的離去，或者，等待着，紅巨星的強烈輻射把他和潔西卡一起殺死在這顆行星的外層空間軌道。
對於自己的可能死去，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只是，他的僚機，一個剛剛參加戰鬥沒到一個月時間的年輕女孩，他卻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這畢竟是自己的決定，自己下的命令，而他，卻把這個看似有些殘忍和非人道的命令強加到她的頭上，而潔西卡，甚至一句質疑的話都沒有。
“潔西卡，我很抱歉，但你得明白，我們不能讓帝國發現我們的存在......”他歉聲道。
“隊長，我明白，”他的僚機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該怎麼做。”
“好。”瑞森也不多說，他簡短地回答了一個字後，很快就閉嘴了，這裡不需要太多的慷慨激昂、太多的豪言壯語，只需要一些實際行動，就足夠了。
兩人繼續在沉默中等待着，座艙內一片安靜，唯一的聲音，就是感測器上那兩個小紅點緩緩移動時偶爾發出的嘀嘀聲。
他忽然感覺到一陣恍惚，似乎有些頭疼和目眩，眼前的座艙屏幕開始變得有些模糊，瑞森使勁眨了眨眼睛，眼前景物又變得清晰了，但頭暈目眩的感覺依然存在。
瑞森一驚，這種身體上的不適，決不會是偶然的，這是輻射的影響。他查看了一下屏幕上顯示的戰機駕駛艙內輻射強度，即使是特別加強了護盾，輻射強度仍然在緩慢地上升中。
他打破了通訊上的沉默，“鬱金香二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好，鬱金香一號，沒什麼大的問題，只是有些不舒服。”潔西卡的話雖然仍舊平靜，但她的回答卻讓人感到很勉強。
不能再拖下去了，現在他們已經開始遭到輻射的影響了，待會還會更糟，得儘快離開這裡。瑞森掃了一眼感測器的屏幕，兩架女妖式戰鬥機代表的紅點正在改變航向，開始向輻射區的外圍離去，看來那兩架該死的女妖式星際戰鬥機飛行員也到了他們巡邏的極限了。
“鬱金香二號，準備啓動離子引擎，我們離開這裡，等我的命令。”他立刻當機立斷地下達命令。
“明......明白，鬱金香一號。”
瑞森看了看在他右方不遠處的鬱金香二號，豎起了大拇指，她看到了他的動作，也忙豎起大拇指示意一切都OK。瑞森回過頭來，眼睛繼續盯緊感測器屏幕上的兩架快速離去的女妖式戰鬥機，雖然它們還沒有完全離開輻射區，但現在已經等不及了，只要他們之間的距離大於女妖式戰鬥機的感測器範圍，他們就可以離開這裡返回艦隊了。
“就是現在，啓動引擎，我們離開這裡。”兩架女妖式戰鬥機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剛剛超過女妖感測器探測距離，瑞森就大聲吼了起來。
“是，鬱金香一號。”潔西卡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
兩架閃電式戰鬥機的機尾噴出了四道淡藍色的離子尾焰，戰機立刻從靜止加速到高速，他們脫離了軌道，向着HD531E行星沒有大氣的表面俯衝了下去。
由於重新啓動了引擎，導向護盾的能量也相應減少了，屏幕上顯示的座艙內的輻射水平在急劇上升，瑞森感到，頭暈目眩的程度越來越明顯了，他甚至感到一陣陣的噁心，有種想吐的感覺，不過，他還能勉強保持清醒。
“鬱金香二號，你在幹什麼？我們就要進入裂谷了，你想一頭撞在巖壁上嗎？減速。”他看了一眼他的僚機，她的戰機直直地向着大地衝去，已經超到了他的前面，瑞森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妙，這已經不象是僚機的正常行爲了。
沒有人回答。
“鬱金香二號，鬱金香二號，潔西卡......”
“回答我，潔西卡，立刻減速......”瑞森着急地吼道。
潔西卡的閃電式戰鬥機仍舊高速向着地面垂直撞去，沒有任何一點改變。瑞森小心翼翼地駕駛着戰機靠近鬱金香二號，通過透明的駕駛艙蓋，他看到了痛苦的一幕：女孩的頭低垂着一動不動，輻射的影響讓她已經暈了過去，僅僅是靠着座椅上的安全帶拉着，她纔沒一頭撲到在座艙前的儀表板上，戰機完全是靠着慣性在高速衝向地面。
“潔西卡，潔西卡......醒醒，快醒醒。”瑞森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再這樣下去他的僚機就完了，她的死全是因爲他的命令，可他現在除了能在通訊中大聲地吼叫，卻什麼也做不了。
“TMD，快給我醒過來，潔西卡......”瑞森已經有些絕望了，光靠聲音看來很難令她清醒，也許需要用力搖晃她的身體纔有可能讓她恢復知覺，可是他們又是在分開的兩架戰機上，怎麼辦？
就在他幾乎束手無策的時候，HD531E行星荒涼的地表正在向他們飛速迎來，原本微小的地面景物在瑞森眼中變得越來越大。
“有了。”情急之中，他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雖然有些冒險，但總比什麼也不做強。
他的辦法很簡單，那就是直接攻擊鬱金香二號，閃電式戰鬥機上的護盾應該能保護戰機承受幾道能量光束的攻擊而不受傷害。不過，雖然不受傷害，但那並不等於戰機就會一點不受影響，被能量光束直接擊中後，即使戰機不會受損，但還是會有一些抖動和搖晃的，能量護盾與光束接觸時也會產生白色刺眼的閃光，瑞森希望這些晃動和閃光能讓潔西卡醒過來。
危險當然不是沒有，最大的可能就是戰機因此失控，不過，瑞森安慰自己，只要潔西卡能夠清醒過來，有先進的飛行控制系統的幫助，她成功恢復對戰機的控制不是一件難事。
他把瞄準點設置在機頭前方，在那兒，能量光束與護盾接觸發出的白色閃光將會照亮駕駛艙，瑞森無奈地搖頭苦笑，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向着自己人開火，而開火的目的還是爲了救人。
數道紅色的能量光束直接命中，瑞森控制得很好，光束在座艙前方的機頭與護盾相遇，閃電式戰鬥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機身抖動了幾下，帶動在駕駛座椅上的潔西卡身體一陣搖晃，通過白色的閃光，瑞森欣喜地看到女孩的頭似乎努力向上擡了一下。
看來有效，瑞森簡直無法形容內心的狂喜，他小心地操縱戰機又發射了一道光束......
“我......這是哪？”潔西卡迷迷朦朦地醒了過來，她覺得身體又晃了一下，眼前感到了一陣白光，她下意識伸出雙手擋在了眼前，這個時候，她聽到了座艙中響起的宏亮聲音。
“鬱金香二號，潔西卡，緊急剎車，拉起來，拉起來......”
這個聲音，是她很熟悉的，也是她一直很信任和崇敬的，她想都沒來得及想，不顧身體的不適和噁心嘔吐的反應，下意識地就遵循着那個命令採取了行動。
兩架閃電式戰鬥機終於在最後一刻拉了起來，避免了與HD531E行星的相撞，戰機尾部的離子尾焰粗暴地掃過荒蕪的行星表面，激起大片碎石和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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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突擊者號快速太空母艦的醫療艙內，一位反抗軍同盟的醫生正在向馬丁將軍報告。
“......已經給他們清除了輻射，並注射了一些抗輻射藥物，他們的不適症狀也減輕了，雖然有時還會感到頭暈噁心和想吐，但應該不礙事了，至少不會出現剛離開戰機那時吐得一塌糊塗的場景，不過，要想完全康復，還得需要兩三天的時間。這兩個人還真是能挺得住，再曝露在輻射下多一些時間，他們就沒命了。”
“他們冒着危險是爲了保護我們不被發現。醫生，現在可以去看他們了嗎？”
“可以了，不過他們仍需要休息，所以時間不要太長。”
“謝謝，醫生。”
馬丁將軍和阿爾弗雷德上校、泰勒中校走進來的時候，瑞森和潔西卡正分別躺在各自病榻上，正如醫生所說的，雖然他們感覺好了很多，可是仍然很虛弱。
“將軍。”“將軍，”兩個人勉強地打了聲招呼。
“躺下吧，兩位，好好休息，感謝你們今天的英勇表現，同盟爲擁有你們這樣的飛行員而感到驕傲，你們是真正的英雄。”馬丁將軍隨便坐了下來。
“英雄？英勇表現？可我們並沒有做出什麼偉大事蹟啊？”潔西卡疑惑地眨了眨眼。
“上士，所謂的英雄，不是必須要做出什麼豐功偉績，才能被稱之爲英雄。”馬丁將軍笑了起來，“在我看來，明知道危險，而敢於冒着生命危險挺身而出或承擔責任的人，就是真正的英雄，你們履行了自己的職責，爲了艦隊的安全而甘願冒着致命輻射的危險，你們纔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也許吧，跟傳奇小說或故事裡似乎有些不同，這樣的英雄就平凡得多了。瑞森想着，不過，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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