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楚他們剛剛走進院子,就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穿着貼身的藍底碎花的小棉襖,捂着嘴笑着從李德福的房間走出來,孟天楚只看見一個側面,那女子屁股一扭一扭的,雖說嘴是捂着的,但依然可以聽見她歡快響亮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瞧你說的,我喜紅可不是小氣的人,你說怎麼就是怎麼的啦,我去看看咱們的兒子醒了沒有,昨天晚上和幾個丫鬟打鬧到後半夜才睡了,再不起來肚子該餓了。”
孟天楚聽出這個女子這些話的時候,將咱們二字說的尤其重,讓人聽着不覺有些刺耳。
柱子聽那女子說完了話趕緊大聲叫道:“夫人,知府大人來了。”
柴猛小聲說道:“什麼喊夫人?”
柱子聽見了馬上小聲回答:“掌櫃的意思。”
孟天楚暗自冷笑兩聲,看來這個婊子還真是有些辦法。
那女子聽見柱子說話,轉過頭來,孟天楚這才發現這個女子和杜琴相比相貌差的較遠不說,身材氣質更是沒有可比性,最好笑的是臉頰上還有一些零星的雀斑不過俗話說的好,蘿蔔白菜各有所愛,這個女子哄得李德福這麼開心,不僅贖身從良了,還爲李德福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這麼且不說,如今大夫人才走,自己就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讓下人們喊她夫人,這種感覺確實讓人不能不笑逐顏開了。
女子看見孟天楚先是一愣。繼而誇張地將手中的香帕一甩,大聲說道:“掌櫃地,知府大人來了。”說完,自己先一步走到孟天楚面前,眼睛嫵媚地掃了孟天楚一眼,然後躬身施禮,嬌滴滴地喊了一聲:“草民拜見知府大人。”
柴猛和屠龍一旁看着那女子扭捏作態的樣子。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倒是孟天楚淡然一笑,道:“怎麼幾日不來,李德福這小子就要辦喜事了?
女子捂嘴樂着,李德福聞聲匆忙走了出來,見到孟天楚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臉上依然微笑着迎上前來,道:“草民給知府大人請安。”
孟天楚笑着指了指滿院字的大紅燈籠,說道:“李掌櫃我路過此地突然渴了。本想討杯水喝,誰想下車一看,怕是不光有水解渴,大概還有好酒解饞吧。”
李德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指着站在旁邊一直在孟天楚身上瞄來瞄去的那個女人對孟天楚說道:“大人,這位是…”
孟天楚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我已經都知道了。”
李德福嗔怪地看了柱子一眼,孟天楚趕緊說道:“不是你的夥計說的,是你的夫人告訴我地。當然不是你的這位新夫人。”
女人有些不高興了,嘟囔道:“知府大人,我的名字叫喜紅。”
孟天楚挑眼看了看喜紅,喜紅吃吃地笑了起來。
孟天楚沒有理會這個象花癡一樣的女人,而是轉身對李德福說道:“李掌櫃你看是讓本官就在這裡站着呢,還是…”
李德福這才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兒,趕緊將孟天楚他們迎進前廳,然後讓喜紅去沏茶。
孟天楚坐下後。低聲對李德福說道:“你不是讓本官爲你和李天驕滴血認親嗎?”
李德福笑着說道:“不用勞煩知府大人了。”
孟天楚有些意外,道:“哦,爲什麼?你想通了?”
李德福幸福地笑着說道:“大人,您既然都知道我和喜紅的事情了。我也不瞞您,雖然很多人認爲喜紅是個婊子是從青樓裡出來的,但您不知道喜紅的心腸好着呢,她昨天就給我說了,說是一看天驕就知道是我李德福的種兒,那眉眼,那神情。那手腳。嘿嘿,我尋思着也是。再說了,既然喜紅都容得下天驕,我李德福又有什麼容不下地呢?”
孟天楚似笑非笑道:“還真是沒有瞧出來你的這個新夫人如何賢良淑德,李掌櫃你可是有福氣了。”
李德福見孟天楚誇自己,自然是高興得合不攏嘴了,道:“託您的福了。孟天楚:“你們什麼時候辦事情啊?”
李德福:“明天,就明天。”
孟天楚:“這麼着急啊?”
李德福呵呵地笑着說道:“反正早晚都要辦的,明天正好是個好日子,喜紅也是這個意思最好是在年前的時候將事情給辦了。”
孟天楚嗯了一聲,這時喜紅帶着丫鬟走了進來,笑眯眯給孟天楚他們一一端茶,端到孟天楚身邊的時候還不忘給孟天楚拋了一個眉眼,孟天楚近了這麼一看那個喜紅才發現喜紅臉上的粉嫩全是用胭脂水粉抹出來的,年齡遠不至二十幾歲了。
孟天楚笑着將茶端起淺酌一口,然後說道:“既然你們要辦喜事,本官就不打攪你們了,你們忙你們的吧。”說完起身要走,李德福趕緊說道:“知府大人,才坐下怎麼就走了呢,若是不嫌棄就在寒舍吃一頓便飯,讓您也嚐嚐我們喜紅的手藝。”
孟天楚:“哦,你地夫人還會做飯啊?”
喜紅笑着說道:“知府大人,喜紅原是山東人氏,在家裡也是會做些飯菜的。”
孟天楚還是沒有停留的意思,走出門去,道:“下回吧,下回再說。”
這時孟天楚看見李天驕從門外回來,一身髒兮兮的,鼻涕掛着,小臉蛋凍得是紅撲撲的。
喜紅見孟天楚微微皺起雙眉,趕緊上前將李天驕拉住自己親自用自己的香帕給李天驕擦去鼻涕。然後叫來下人,道:“還不趕緊帶着天驕少爺去洗澡換件衣裳去,也不知道找這麼多下人有什麼用處,竟然連個小孩子都看不好。”
下人帶着李天驕從孟天楚身邊經過,李天驕擡頭看了看孟天楚,孟天楚發現李天驕眼睛裡噙着淚水,牙齒緊緊地咬住嘴脣。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孟天楚心裡一陣莫名地酸楚,於是叫住李天驕,蹲下身來,道:“天驕,你出去做什麼去了?”
李天驕看了看李德福和喜紅,搖了搖頭什麼話也沒有說,孟天楚道:“好吧,你先去洗澡吧,下次本官再來看你。”
李天驕突然緊緊地握住孟天楚的手。孟天楚趕緊自己手心裡一個東西放了進來,李天驕看着孟天楚,孟天楚摸了摸他地頭,道:“去吧。”李天驕這才讓下人牽着離開了。
李德福不滿地說道:“一天跟着野孩子似的,讓街坊鄰居看見了,還指不定在背後怎麼說我李德福委屈了他呢,和他娘一樣會做戲。”
孟天楚轉身看了看李德福,道:“李掌櫃,這次來本官也是順便告訴你一聲,你大夫人的身世我們已經查清楚了。”
李德福不屑地說道:“其實草民一點也不想知道。想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家出來的女人。”
孟天楚笑了,道:“你既然不想知道,那本官也就不說了。”
喜紅一旁插嘴道:“掌櫃地,既然知府大人都已經查清楚了,我們知道一下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李德福順着喜紅地話這才趕緊說道:“喜紅說的也是,勞煩知府大人了。”
孟天楚:“杜琴,也就是你大夫人的孃家說了你未必知道,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員外家裡的閨女兒。”
李掌櫃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孟天楚繼續說道:“但是從前的夫家我想你應該聽說過。”
李德福:“那就不知道是我們縣城裡那一個鐵匠或是穩婆地兒子這麼倒黴找了她了吧。”
喜紅一旁得意地笑。
孟天楚:“聽說過錢塘圍村嗎?”
李德福搖了搖頭,可喜紅地眼睛卻一下就亮了,連聲說道:“我聽說過的,我以前在…嘿嘿。反正草民是聽說過地,那裡出了不少進士和舉人,還有一個大官告老還鄉在那裡呢。”
孟天楚笑着說道:“李掌櫃你一天到處在外面跑,竟還不如你這位新夫人知曉得多啊。”
喜紅抿嘴一笑,李德福則有些不好意思了,道:“不就是一個村子嘛,有什麼好知道的。”
孟天楚:“新夫人剛纔不是說了。有一位大官告老還鄉在那裡嗎。”
喜紅甚是驚訝。道:“杜琴該不會就是…”
李德福鄙夷地說道:“怎麼可能?最多也是那個大官家裡下人的老婆罷了。”
孟天楚:“杜琴正是大官的兒媳婦兒。”
李德福更加驚訝了,道:“哪位大官是?”
孟天楚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三十年前就是我現在這個位置。”
李德福失聲大叫,不禁倒退幾步,道:“不…不是吧,那她怎麼可能會嫁給我這樣一個…”
喜紅扶住李德福,然後不屑地說道:“那又怎樣?落草的鳳凰不如雞。”
孟天楚聽罷,突然想起在現代的時候,人家都叫妓女叫“雞”,看來這個形容倒是挺貼切的。
喜紅見孟天楚忍俊不禁,以爲是自己說對了話,便得意地朝着孟天楚笑。
孟天楚:“好了,我已經告訴你了,本官告辭了。”
喜紅笑着說道:“大人,您明天可是要來和喜紅的喜酒啊。”
孟天楚拉下臉來,道:“你以爲這裡還是你住的那個窯子,以後說話把你這種見着一個男人就擺出一副做生意地樣子在我面前收起來。”
喜紅嚇了一跳,心想着這個知府大人正是奇怪之前還笑着呢,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
孟天楚他們走出門去。李德福和喜紅跟着送到門口,孟天楚發現李德福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暗自好笑,你以爲你找地女人都像喜紅這樣的,殊不知這個杜琴和這習府的三個男人都有干係,你一個小小的綢緞莊的掌櫃豈能在人家眼裡?
李德福要結婚了?
杜琴驚訝地看着站在自己對面的孟天楚,眼睛裡充滿了疑惑和惶恐。
孟天楚點了點頭。
杜琴傷心起來。柴猛道:“我現在都搞不清楚你這個女人到底是喜歡誰了。”
杜琴:“我不是喜歡他,我是擔心我地天驕。”
孟天楚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杜琴,杜琴接過一看,是一個竹子變得蚱蜢,杜琴將這個東西放在胸前頓時失聲慟哭起來。
孟天楚:“杜琴,我知道你有心想死,我也知道你心裡愛地那個男人已經死了,所以你也不想活了,但你爲了你的兒子你必須要讓自己活着。你明白嗎?”
杜琴:“這是我給天驕編的,怎麼在您地手上,是不是天驕他出了什麼事情了?”
孟天楚搖了搖頭,道:“不是,是天驕自己交給我的,看得出來他過的並不好。”
杜琴傷心欲絕道:“都怪我,真的都怪我。”
孟天楚:“怪你什麼呢,你也是爲了習睿好,爲了保全他的一世清白,所以才讓那個吳敏有個可趁之機。”
杜琴:“孟大人。我以爲你會非常的瞧不起我,鄙視我這樣地女人。”
孟天楚笑了,道:“你也有你地無可奈何和苦衷,現在你必須向前看。”
杜琴看着手中地蚱蜢,道:“孟大人,天驕他好嗎?李德福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將那個女人接進門去,最可憐的就是天驕了。”
孟天楚:“有件事情,我倒是覺得很讓我意外。”
杜琴:“什麼事情?”
孟天楚:“之前李德福口口聲聲說要滴血認親。認爲天驕不是他地孩子,今天我們去了一趟綢緞莊,李德福竟然不再要求滴血認親,說什麼是喜紅的主意。”
杜琴先是一驚。繼而倒是釋然一笑,道:“大人說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讓奴家猜猜這個青樓女子的真實想法?”
孟天楚笑了,道:“我沒有任何的意思。”
杜琴:“奴家倒是有種猜測。”
孟天楚:“說說看。”
杜琴:“就是她想籠絡李德福的心,想給自己豎立一個慈悲後孃地好形象。”
孟天楚:“僅此而已?”杜琴不解,道:“莫非這個女子還有別的企圖?”
孟天楚:“現在還不知道,不過你放心,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配合本官將兇手揪出來。這樣不僅可以讓你自己從這個府衙大牢裡走出去,而且你也不用再擔心天驕沒有人照顧了。”
杜琴想了想。道:“吳敏是因爲金剛石粉末而亡,而正好又在我的房間發現的葯丸裡有這個金剛石粉末,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孟天楚:“你應該比吳敏先吃這個葯,爲什麼你沒有事情?”
杜琴搖了搖頭,道:“大概是很少吃,但吳敏吃的比我多的原因吧。”
孟天楚:“你地這個葯每次是你親自去醫館裡找郎中給你配,還是讓家裡的夥計去?”
杜琴:“有的時候我自己去,有的時候讓夥計和李德福去,誰有時間誰就去吧。”
孟天楚:“這麼說,接觸這個葯地人並不是你一個?”
杜琴:“這是自然。”
孟天楚:“李德福監視你這麼幾年,怎麼現在纔出手?難道是他算好了時間嗎?”
杜琴:“我從前一直認爲德福這個人本質並不壞,甚至一度有過想和他廝守一生的想法,因爲圍村我是不能回去了,但是吳敏無休止的糾纏讓我十分痛苦。”
孟天楚:“那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將吳敏殺死?”
杜琴:“怎麼沒有,我不止一次想要將這個畜生殺了,但我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怎麼有辦法?”
柴猛一旁道:“金剛石粉末是慢性毒葯,這應該也是一種法子。”
杜琴苦笑道:“我若是知道這個東西可以殺人,我恨不能一次讓他全部吃下。”
柴猛:“那別人不就知道了吳敏是因爲中毒而死,而適量的在葯物中加入金剛石粉末,除非將屍體解剖,否則這個人就是死,別人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杜琴:“隨便你們怎麼想,我反正生無可戀,既然喜紅願意接受天驕,我也可以瞑目了。”
孟天楚道:“不過我還是決定再來一次滴血認親。”
杜琴:“孟大人還是算了吧,奴家本沒有這樣和您說話的權力,但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孟天楚:“你怎麼知道滴血認親後會多事而不是少事呢?”
杜琴語塞,道:“這…”
孟天楚道:“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喜紅自己害怕滴血認親牽扯到自己的孩子。”
杜琴:“大人,您既然知道…”
孟天楚:“這個不是你顧慮地事情,你所想顧慮地就是等李德福來看你的時候,你怎麼給他解釋你和習府地關係。杜琴:“怎麼,他知道了圍村?”
孟天楚點了點頭。
杜琴:“他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會來問我的。他如今只聞新人笑,哪裡聽得舊人哭啊。”
孟天楚:“你放心,他一定會來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一個獄卒說道:“知府大人,杜琴的相公李德福李掌櫃來了。”
杜琴驚訝地看着孟天楚,孟天楚淡然一笑,道:“好了,本官走了,不過你想好了怎麼和李德福說了嗎?”
杜琴想了想,然後感激地對孟天楚一笑,道:“從前我一直以爲您是…罷了,那些都是往事了,不過和您接觸下來,奴家倒是覺得知府這個位置非你莫屬,萬歲爺是高瞻遠矚之人,定然不會隨意將這樣一個重要的位置交給一個無能之輩。”
孟天楚:“杜琴,你這是在誇獎本官呢還是在嘲諷本官?”
杜琴:“奴家不敢,自然是真心的實話。”
孟天楚指着杜琴道:“我看你是適時的恭維。”
杜琴笑了,孟天楚也笑了。
杜琴道:“總之杜琴要感謝孟天楚給杜琴這個機會。”
孟天楚:“不用感謝我,你自己好好把握,其實李德福這個人本質不壞,正如你自己所說。但有個時候一個太過優秀的女人會讓男人有壓力的。”
杜琴見孟天楚要走,便起身說道:“孟大人,您相信我沒有殺害吳敏嗎?”
孟天楚扭頭看了看杜琴,道:“兇手是不是你,本官還不知道,不過有一件事情本官倒是看的明白。”
杜琴:“什麼?”
孟天楚:“你是個一個苦命的女人。”
孟天楚走了,杜琴爲孟天楚的最後那一句話感慨萬千失神地靠在冰涼的牆壁上,淚落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