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楚又是緊張又是慶幸,幸好左佳音弄到了錦衣衛八百里加急,要不然,恐怕只能趕來料理後事了。現在好在及時趕到,已經廷杖死了十來個大臣,看來這次不是鬧着玩的,夏老爺子本來就身單力薄,更何況又是這一批裡鬧得最兇哭門哭得最厲害的幾個骨幹分子之一,難保不被樹立反面典型一頓亂棍打死,好在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可以想辦法。
孟天楚給夏夫人和左佳音作了介紹。對旁邊的狄推官,孟天楚雖然上次曾經幫狄推官處理了穩婆被誣殺嬰案,但卻沒見過(狄推官當然認識孟天楚),所以只是含含糊糊地作了介紹。說左佳音是好朋友,京城有些關係可以幫忙,一起來了,夏鳳儀他們隨後趕來。
左佳音給兩人見了禮,夏夫人聽說左佳音有關係可以幫忙,急忙拉着左佳音一個勁掉眼淚。左佳音忙柔聲寬慰她。
狄推官勸道:“老嫂子,既然孟賢侄回來了,這件事就交給他辦理吧,疏通關係恐怕要不少銀兩,你趕緊給賢侄拿去。”
夏鳳儀這才忙着到內堂取來一大包已經準備好的銀兩出來,交給了孟天楚。
孟天楚也不客氣,接過銀子,掂了掂,少說也有上千兩,這恐怕是左家能拿得出來的全部現錢了,這可是打點用的,他自己可沒這筆錢。
先去找那“浩靈天師”,爭取能今晚上搞定孟天楚這天師身份,然後好進書皇上請求赦免夏鴻的罪責。
浩靈天師住在皇上在京城專門給天師修建的一座氣勢雄偉地道觀“天師觀”裡。左佳音來過,她自己也是天師,可以自由出入這道觀。
兩人策馬急匆匆來到“天師觀”,這道觀有羽林衛駐紮保護,左佳音亮了天師腰牌,帶着孟天楚進了道觀,徑直找到了浩靈道長。
左佳音做了引薦,讓孟天楚將金靈道長的舉薦信呈上,然後又將那煙槍呈獻給浩靈道長看了,浩靈道長沒吸食過左佳音師徒製作的金丹(加藥的鴉片丸)。但看了金靈道長的信之後,見金靈道長對孟天楚發明的這煙槍極爲推崇。決定第二天進宮向皇上舉薦孟天楚。
孟天楚急了,要等到第二天。這可來不及,不得已,便將岳父夏鴻因爲左順門一案下了大獄,明日午時廷杖之事告訴了浩靈道長。
這浩靈道長他已經知道左順門事件,也是個熱心腸,也知道這件事宜早不宜遲,決定立即和左佳音兩人帶着那套煙具進宮面聖。保薦孟天楚。
孟天楚在天師鸛裡如坐鍼氈,等了差不多兩個時辰,浩靈道長和左佳音兩人才回來了。
一見左佳音腋下還夾着那煙具,孟天楚心頭一涼,知道肯定沒辦成,果然。左佳音愧疚道:“我和浩靈道兄沒見到皇上,皇上正在乾清宮和內閣大臣們研究重要政務,我們等了好久。向司禮監當班公公一打聽才知道,皇上正在商議如何處理這批左順門羣諫的大臣,並商議如何追尊入太廟事宜,恐怕要研究到天亮也未可知。無奈之下,只好回來了。”
“這可怎麼辦?”孟天楚急得直跺腳,“明日午時才廷杖,皇上不可能一直商議到那個時候,道長、左姑娘,你們兩拿這煙槍等在門外,等到皇上散會,行嗎?”
左佳音道:“這沒問題,怕就怕皇上如果會上決定了,散會之後再要皇上改金口,恐怕就難了。”
孟天楚連連點頭:“沒錯,一定要在皇上決定之前把這件事辦成,可皇上在研究政務,連你們兩個天師都不能進去,又找誰去呢?”
浩靈道長道:“彆着急,以老道所見,這次廷杖一兩百人,皇上恐怕並沒有明確要打死誰的想法,就看個人的造化了,多死一個少死一個皇上並不會特別在意,皇上更關心的恐怕是這些大臣還會不會再繼續鬧事。”
“很有道理,那咱們怎麼辦?”
“所以咱們不用老想着怎麼讓皇上不殺夏大人,或許皇上就沒有明確要廷杖打死誰地想法,咱們刻意去求情,可能反倒會引起皇上的注意,會適得其反。反正具體負責廷杖地是司禮太監,咱們直接打通這個關節,讓他給夏大人留一條活路,也就能保住夏大人的性命了。”
孟天楚茅塞頓開,喜道:“你說得很對,縣官不如現管,不一定找到最高領導,只需要找到對這事能起決定作用地人就行,好,就這麼定了,咱們去找司禮太監去!”
左佳音道:“司禮監有掌印太監、秉筆太監第一人和第二人,這三人是輪流當班的,當班的時候在皇宮內廷裡,不當班就在皇城外住家裡。咱們得打聽一下,看看明日廷杖當班的司禮監太監是誰。找準了人才行。”
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多道道,孟天楚心想,幸虧這一次帶着左佳音來,不然,自己還真搞不定這件事。
當下,浩靈道長和左佳音兩人又一次進皇城,這一次很快就回來了。興奮地說道:“明日值班,負責廷杖的是司禮監第二秉筆太監,兼任東廠理刑百戶的溫泉溫公公,他今晚沒當班,應該在家裡,咱們直接到他家去。”
我靠,理刑百戶,那可是東廠第三號人物,厲害!看來這次找對人了。
孟天楚樂呵呵趕緊抱着那一大包金銀,跟着兩位天師,坐轎子來到了司禮監第二秉筆太監溫泉溫公公府邸。走得匆忙,卻把長途跋涉帶來的那一筐杭州特產給忘了。
天師自然是尊貴無比地,就連皇上面前地大紅人司禮監太監也要客氣三分,親自迎了出來。將三人迎進了客廳。
就座之後,浩靈道長簡單做了介紹,溫公公一聽孟天楚是工部員外郎夏鴻的女婿,立即明白了他此番來的用意,卻絲毫不露聲色,依舊笑眯眯聽他們說話。
時間緊急,不敢耽誤,孟天楚直截了當把來意說了。
太監溫泉沉吟了片刻,一副十分爲難的神情道:“這案子你們也知道,那可是皇上御筆親批的。十分地棘手啊。”
孟天楚當然知道這忙不可能是白幫的,拿出那包金銀。展開了,裡面黃澄澄白花花都是金錠和銀錠。孟天楚算過,摺合人民幣少說也有五百萬。他不知道該花多少銀子,但知道銀子越多,保險係數越大。所以全部行賄給了這秉筆太監溫泉。
溫泉臉色一沉:“幾位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賄賂咱家嗎?咱家爲皇上辦事,從來都是忠心耿耿,從不貪贓枉法的。”義正詞嚴站起身,一擺手。轉身進了後堂,旁邊地小太監高聲叫道:“送客~!”
三人灰溜溜出了房門,都不知道這溫泉唱的是哪一齣。孟天楚對這溫泉是第一次見面,以前聽都沒聽說過,所以也不知道他地爲人如何,問道:“這溫泉真的如此正直?”
浩靈道長在京城多年。對溫泉很熟悉,微笑搖了搖頭,低聲道:“這溫公公是有了名地認錢不人人。拿錢才辦事的主,今天怎麼把咱們轟出來了,這還真讓人費解。”
孟天楚一聽這話,頓時放心了,笑道:“聽道長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想必是剛纔咱們人去得多了,這種事情最忌諱旁人在場,這樣吧,你們在遠處等我,我一個人進去。”
孟天楚抱着那一大包金銀轉身又進了溫泉地府邸,讓小太監再進去通報。
不一會,溫泉踱着方步進來了,一眼瞧見孟天楚獨自一人坐在客廳,那一大包金銀就放在旁邊的茶几上,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尖着嗓子問道:“孟兄弟,去而復返卻爲何故啊?”
孟天楚見溫泉進來,忙起身施禮道:“公公,在下岳父夏鴻夏員外郎對在下有養育之恩,又將獨女嫁給在下,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今日他老人家落難,明日就要被廷杖,在下心急如焚,我岳父他老人家年邁體衰,受不得這等酷刑,聽說公公爲人仗義,特來向公公求援,請您救他老人家一命。”
溫泉點點頭,長嘆了一聲,示意孟天楚坐下,自己也在主座上坐下了:“孟兄弟知恩圖報,咱家很是佩服。左順門之事,唉~!夏大人也是一心爲國,欠了考慮了啊~!”
“是啊,這件事還請公公多多費心,在下也知道這件事難辦,所以準備了些銀兩,想麻煩公公給打點一二,若能救得我岳父性命,我們永感公公大恩大德!”說罷,又是深深一禮。
“孟兄弟是要咱家幫着做做好人啊,這好辦。”溫泉拍拍胸脯,低着聲音道:“這件事抱在咱家身上,孟兄弟請放心,明日午時廷杖,對夏大人裝裝樣子輕輕打就行了,保他能走着回家吃飯。沒問題的。只要挺過了這頓廷杖,也就官復原職了。”
孟天楚大喜,得到了東廠三號人物同時負責明日廷杖的溫公公的拍胸脯保證,心中這塊石頭才落了地。
告辭出來,和左佳音、浩靈道長一說,事情辦成了都很高興。
三人離開了溫府先返回天師觀,說了一會話,見夜已深,而且一路勞頓,孟天楚和左佳音都是睏倦不堪,欽命二十二名天師在天師觀都有固定住所,不過左佳音不想住這裡,要和孟天楚一起去夏府住。兩人與浩靈道長告辭之後,騎馬返回了夏府。
既然金銀已經搞定,那一筐土特產也就沒必要送了,帶回夏府孝順兩位老人吧。
兩人帶着那一筐杭州土特產回到夏府,把剛纔溫公公的話一說,夏夫人聽說已經買通了明日負責監刑的司禮監太監,這下子有了希望了,高興得眼淚直流。拉着孟天楚地手,想起當初自己很看不起這姑爺,沒想到現在全靠他來處理這件事,想說句愧疚地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夏夫人已經吩咐安排好了兩人的住處,這幾日裡孟天楚和左佳音日夜奔波,此刻才放下心來,各自回房睡了。
心中有事,孟天楚雖然很是困頓,卻不能安睡。一夜醒了好幾回,想着今日就要廷杖。雖然已經買通了關節,可畢竟事情還沒有落到實處。這心還是懸吊着的,所以天剛亮,就起來了。
家裡的丫鬟僕人服侍他洗漱完來到客廳時,這才發現左佳音早已經在客廳和夏夫人在說話了。
前幾日就已經得到了通知,今日最後一批被廷杖官員的家屬,到午門外等着把各自地人領回去,活的回去燒高香。找郎中療傷,死的就只能領回屍首料理後事了。
所以夏夫人一大早就起來了,事先已經找好了京城有名“濟仁堂”老郎中蔣文,帶了個藥童背上一箱療傷地藥,隨時準備救治。雖然溫公公已經許諾說只是裝裝樣子輕輕打一下,能保證走着回來。畢竟心裡牽掛,萬一一個拿捏不準打傷了,這療傷郎中也就用上了。
孟天楚見夏夫人如此細心。禁不住也有些緊張起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啊,決定把自己的法醫物證勘察箱帶上,箱子裡有一些進行活體檢驗地醫療器械,還有一套急救輸血器械,這是防止在勘查時發現死者還有生命體症時應急用的。
丫環僕人們也把軟榻準備好了,到時候就算能走,也最好擡着。另外準備了一輛馬車,好一路回來時隨時療傷。
準備一應俱全之後,約好地“濟仁堂”蔣文蔣郎中也來了,夏夫人坐了轎子,孟天楚和左佳音依舊騎着馬,帶着丫鬟僕人,擡着軟榻,趕着馬車,一行人來到午門外。
那些平日裡與夏鴻交好的人,此刻唯恐受到連累,都躲得遠遠地不敢攏邊,連狄推官也只敢晚上悄悄前來探望,卻不敢一同去這午門外照料夏鴻。
來到武門外,上千名官兵和大內侍衛已經佈置了警戒,警戒有兩道,馬車只能在最外面一道線之外,家屬可以進入裡面一道外。
這時候已經有一些家屬等在那裡,翹首望着。被廷杖的衆大臣們還沒押出來。午門正中一把太師椅上空空的,兩邊卻站着十來個錦衣衛和東廠番子,看那架勢就知道,這椅子肯定是負責監刑司禮監太監的。
找地方安頓好軟榻之後,孟天楚、左佳音和夏夫人也來到警戒線旁,焦急地等待着。
又等了一個多時辰,將近午時了,這才從午門裡押出一列列帶着木枷神情萎靡的大臣們。前面幾天已經廷杖了大部分,今日最後一批被廷杖的還有四十來個大臣。
眼見各自的親人被押出來了,一時間,警戒線外哭聲喊聲響成一片,夏夫人一眼看見了被押着走在前面地夏鴻,也哭喊了起來。
夏鴻遠遠聽到了,站住後擡眼望了過來,數月不見,他已經身形憔悴不堪,先對夏夫人微微一笑,隨後看見孟天楚,有些意外,復又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他身後押解的官兵猛地推了他一把,將他推了一個趔趄,又慢慢前行,一雙眼睛眯縫着定定地望着夏夫人。
押到行刑地之後,取了木枷,依次排開趴在地上,行刑官兵依次檢查,將大臣們衣服扯掉,褲子褪到腿彎處,露出脊背、屁股和大腿,白花花一片,這場景說不出的怪異。每個大臣身邊有四個手持木棍的錦衣衛,負責行刑。
幾近午時的時候,司禮監第二秉筆太監溫泉溫公公終於帶着兩隊大內侍衛一步三搖從午門裡出來了。
孟天楚一見果然是溫泉,十分地高興,低聲道:“咱們找對人了,果然是溫公公!”
夏夫人欣喜地點點頭,合什默默禱告着。
溫泉終於晃到了那一排排趴着的大臣前,撇着嘴掃了一眼。此刻的溫泉,已經沒有了昨日地和顏悅色,換了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式,眼中一股戾氣,咳嗽了一聲,尖着嗓子叫道:“奉皇上聖旨,對左順門外擾亂朝綱的亂臣們,每人廷杖一百三十,即刻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