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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越國詔?天命無常 (2)

自雲楚使者走後,趙無恤領軍挺進,在數度與慶舉的交兵中,都獲得了勝利,但是這勝利也並非輕鬆而得,兵力上能夠互相抗衡的兩隻軍隊,若硬與對戰,只會鬥給兩敗俱傷的結局,而這些戰場的士兵全都是行越子民,趙無恤又如何忍心屠戮?

因此每一次勝利,總是患得患失,踏前一步的代價,是xing命。

幸而天佑,更多的百姓和軍士都知道這其中誰是誰非。

失去了優勢的慶舉是外強中乾,一遇如此兇狠的打擊,立刻就崩潰了。就在第四次後退,逃奔豐邑的途中,軍士譁變,慶舉的那位得力干將,禁軍統領方朔見大勢已去,斬了慶舉的腦袋,投奔到趙無恤營前負荊請罪,將士全都歸附。

在那夕陽餘輝下,罪臣扣跪,捧上了血淋淋的頭顱,行越將士舉起手中劍戈歡呼不已,趙無恤等人都明白,誰都不願意將這內亂和殺戮再進行下去了,大軍合到一處,呂贏在大司馬與趙無恤的授意下,立刻宣佈歸降之將士皆暫免罪,若能救得越西君,由國君裁斷。而爲首的方朔卻並不因爲帶頭歸降而得免。這樣背信棄義,反覆無償的小人,人皆厭之。趙無恤將他繩捆索綁,押入了後軍。

大軍連夜不歇,只一日一夜就趕到了奉邑,此時大軍兵分了兩路。大司馬勉強可以行走,帶着朱秋與鳳琅趕赴曲波救援被困的越西君,而趙無恤與呂贏則立刻進城,營救被軟禁的宮中人。

又看見了熟悉的王都風景。呂贏十分感慨。

他原來巡幸出城,怎麼也沒想到,迴轉的時候,竟然已經是斗轉星移,物是人非了,這時候,他卻覺得隱然有些不對,本來他更想先去見小牧的,卻被趙無恤攔下,緊隨他身邊,連他們近旁的護衛,也增加了不少。呂贏雖然懵懂,卻頗覺有些詫異,光見趙無恤那越來越凝重的神色,就知道他又有了心事。

而呂贏又何嘗沒有心事,他在進得那朝霞宮的一剎那,突然覺得有些緊張和惶恐。

母親和禹夕都無恙麼?

一陣紛亂過後,軍士佔住了王宮的各角落。

呂贏與趙無恤疾步入後宮,因爲情急,也並不管什麼禮數了,立刻進入東宮。

東宮中的侍從宮女連日受着驚嚇,見這麼多士兵,早就嚇得癱做一堆。

他們進入太后房中,只見一個宮裝婦人蒼白着臉縮在席前。

她一見進來的是呂贏,立刻驚叫一聲:"我的兒啊!"跌跌撞撞撲入了呂贏懷中。

呂贏雖然羸弱,還能及時抱住母親,安慰地攬過婦人顫抖不停的肩膀。

如姬抽抽噎噎地哭着,那與呂贏七分相似的絕色容貌有些憔悴。只是看起來沒有受什麼傷害,依然有力氣哭得如此大聲,呂贏的心也就放下了。

"母親,兒回來遲了,累母親吃苦,你可好麼?"呂贏有點受不了母親這樣的哭法,可是他也知道這驚嚇太大了,母親承受不住。

如姬哭得天昏地暗,忘記了國夫人的威嚴,斷續道:"我瞎了眼,瞎了眼吶,竟相信了慶舉那狗才!他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呂贏拍拍母親的後背,順便將她扶開去一些。

"母親啊,你也把孩兒害苦啊,你可知道慶舉是想殺了我!您也忍心,將我拋在外頭……"

如姬一聽,哭得更傷心了,道:"我怎麼能知道牧兒的心思!這孩子,這孩子怎麼變成了這樣的心地……我不知啊。只是朝中大臣們攛掇他,那羣奸臣,個個狡猾!"

呂贏見母親哭得悲傷,也覺得心頭酸楚起來,他皺了皺眉,嘆息一聲:"我也不知道小牧會如此對我……不過如今可好,我回來……"

如姬一面哭,其實淚已經收起了一些,她捂着手帕,也在思量接下去的事情,只是覺得難辦,她這做孃的已經沒了主張,不禁又想痛哭一場。

呂贏只管安撫母親,直到如姬終於平靜下來,他纔回神,一看四面,護衛都在,趙無恤卻不見了蹤影。

而這時候,一個小將在門外大聲稟告:"公子,趙將軍請您去陂景宮。"

如姬擡起頭來:"哎呀……禹夕……"她面色爲難,望着呂贏,似乎有話,可是終究是沒說,只管撇過頭去,低聲哭泣。

呂贏到底也有些關心他這位夫人。急忙起身告退,匆匆去了王后所在的陂景宮。這裡門前也早就圍起護衛。宮女侍從比之如姬處,還多一點鎮靜,站成兩排,在廊中侯着。

再走入去,門口的衛士見是公子來了,都不敢阻攔。

小校停在了門口。裡面就是夫人內室,閒雜人都是不能進的。

而趙無恤正立在中廳。

呂贏不知怎的,一陣不快,這裡畢竟是王后居處,除了他這個王,又有哪個男人敢進到這裡來?

趙無恤見到了呂贏,神色有些不屬,彷彿心事十分沉重。

呂贏冷着臉進來,望了望他,道:"禹夕呢,你見着了?"

趙無恤的神色也並不輕鬆,他注視着呂贏,彷彿想從他的神情裡找到些什麼,而他嘴中則回答:"夫人在內房臥着安歇,無恤不敢入。"

這人穿着上將軍甲冑,氣宇宣昂,卻還是以本名自稱,呂贏身處禁宮中,心裡自然而然盤算起來,這人到底是不肯對他稱臣子呢,還是不敢領上將軍身份?恐怕是前者居多了,不過呂贏素來散慢,腦袋裡只模糊的想了一下,立刻也就放在了一邊,可是那種沒來由十分抑鬱的情緒,依舊緊纏着他。

"公子,夫人只想見您,因此……"

呂贏點了點頭,分珠簾走進臥房,兩個宮女警惕地擋在面前,好似戒備着。

呂贏更覺得不愉快,斥道:"怎麼,連寡人也要擋駕!"

他一驚,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早就習慣宮中情境,一回到這裡就立刻將自己還當做了大王。

他這一失口,在場人都迅速低下頭,當作沒有聽見,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而重重紗簾中牀榻上,卻傳來幽幽而冷淡的聲音。

"夫君,您已經被明詔廢去了大王之位,這聲寡人,已經叫不得了!"

呂贏怎麼能聽不出這直白的輕慢,他心裡無明火起,已經把久別夫人的那點點柔情衝去,恨聲道:"禹夕!我回來,你對說你夫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麼!?"

牀上人只是沉默。一如往常的冷淡而平靜。

呂贏平時並不在乎她這樣的態度,可是趙無恤在門外聽着。

他咬牙道:"你……你爲什麼還躺着,受了傷,還是……"

禹夕嘆息一聲,那是十分輕忽的嘆息,好象覺得呂贏是個傻子。

呂贏再也忍耐不住,他一揮牀前的簾紗,情急下竟扯下半幅去。

牀上人不曾稍動,那清秀而略微顯得寡淡的面孔正朝向他,細眉蹙起,一雙眼炯炯,對一個年輕的女子而言,是雙鋒利的眼睛了。

呂贏有些愣怔,他算起也有好幾個月沒見禹夕了,還是那清水素菊的儀態,面色更青白,身子也消瘦,而那寬鬆單薄的寢服,遮不住小腹的微隆。禹夕朝他看了一眼,將寬大袖子遮住他難以置信的視線,神色依然。

雖然呂贏沒什麼見識,也知道,他的夫人,真的是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