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晨,天空陰沉沉的,水面上飄着厚厚的水汽,河邊的垂柳無力地煽動了幾下胳膊,就安無聲息。幾聲鳥啼劃開了這個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氣氛,清脆,嘹亮。心情不暢的風傳鳴,聽到這鳥叫聲,彷彿涌入一股溫泉,慢慢地在胸中散開,暈開。表情也由沉重轉爲平靜,剛纔他還擔憂着,不知道是男是女,不知道妻子是否平安。他討厭這種規矩,幾次想進去,卻都被轟了出來。看着妻子忍者疼,紅着眼圈安慰着他,讓他去外面散散,等一等,他心如刀絞。他明明知道,妻子也想讓他陪着,畢竟生個孩子如同過那鬼門關,是生死大劫。可他又妥協了,從一開始得知妻子有孕,到現在妻子臨盆。這段時間他們經歷了歡喜、期待、直到後來妻子聽人說起生孩子疼,如同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她擔心他,萬一她生孩子挺不過來怎麼辦。看着她日益消瘦的小臉,他也只能嘆嘆氣,儘量找好的產婆,甚至他還偷偷去飯館學習烹調,只想着妻子能趕快恢復身體。他站在門前的河邊,手扶着一棵垂柳,呆呆的望着河面暗想:今天應該會下雨的吧,我給孩子起的什麼名來着呢。可是,這邊我人生地不熟,又不太擅長跟人打交道。找到的產婆是最好的吧?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我卻老讓我的妻子跟我受苦。他在心裡偷偷叫了幾聲妻子的閨名:鳳茹,鳳茹,羞澀的笑了笑。兩人相識於幼年,父母算是知交,他從小就知道有個妹妹,長得冰雪聰明,就是身體不太好,常常臥牀不起,父母疼她如珍珠,呵護着,恨不得替她做所有的事情。如果吃飯如廁能替的話,他感覺,那對父母絕對會去替她做。害怕她孤單,又生了幾個弟弟妹妹,怕生的跟她一樣,他們天天吃齋,許長願,就爲了她以後能有個照顧,有個玩伴。可他看在眼裡,感到可怕,這是一種束縛,是一種枷鎖,壓得人痛不欲生。“他們的初衷是挺好,可讓底下的弟弟妹妹怎麼想。這兩口子疼他們那閨女,都勝過他們自己,窮養窮養,這樣容易折了孩子的福。你可千萬別去他家,他們應該也不會把閨女帶出來。”他有些奇怪,關我什麼事,於是,越發關注她,她喜歡她弟弟妹妹,弟弟妹妹也並沒有像父母說的那樣,欺負她,疏遠她。她弟弟妹妹來他家玩耍的時候也經常提起她的姐姐,讓他愈發好奇。他是怎麼做到,讓她弟弟妹妹不嫉恨她,搶了父母所有的關注的。可是弟弟妹妹也把她當成心頭寶,這讓他奇怪。他好幾次想問他的父母,可是大了之後,沒在聽他的父母提起過她,只是說了一句,好像快搬走了,不知道又要搬哪去。哪個地方都住不長,真替他們愁,有錢也不帶這麼花的。
過了幾天,他們全家來致謝,感謝之前對他們的照顧、幫助。這次,他纔算是見到了真人。他偷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還行,長的清湯寡水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大概表情太失望,再一瞧的時候,發現兩人對上了眼,看到了她眼裡的揶揄,頓時,羞了個大紅臉。再看對面的那家人,完了,臉紅得更厲害了,被看穿了,引起了鬨堂大笑。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低頭看着這乾淨的青磚地,腦子在飛速地轉着,我爹孃好像挖了個密室來着,到底哪塊磚是機關來着呢。這下就連神經粗成麻繩的爹都看出來了。哎,每次想到這一幕,他都會後悔,我怎麼會那麼蠢,連個好印象都沒留呢。
他在這裡胡思亂想着,突然,一聲孩啼衝向了耳膜,打斷了他的思路。這是生了!他不假思索便跌跌撞撞的跑向屋子,哎,果然,還是進不去。他想張嘴叫叫妻子的閨名,安慰她一下。可看着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的產婆,還是識相的立在一邊,倒揹着手,面容平靜。只是後面的那隻手泄露了心情,不停的搓來搓去。
過了多久,彷彿過去了一個甲子,他才聽到甘霖般的聲音,恭喜老爺,生了,生了一個女孩。他心裡咯噔了一下,糟,我算的是男孩,怎麼會是女孩呢。他邁着機械地步子進了房門,腦子裡還在想,剛纔我說沒說過賞呢?不管了,管家會替我安排周全的。一擡頭,看向妻子的眼睛,又是揶揄的目光打量他。他心裡嘆了口氣,看來我想改變那個形象是一時半會改變不了了,就這樣吧就這樣先維持着吧。三步並兩步,他走向牀邊,又嘆了口氣,這房間好像大了點。怎麼那麼慢呢?難道這角色就進入的這麼快,剛生啊,我就有當了爹的覺悟了?一下子老了10幾歲,還想再嘆口氣,算了,到了,他討好的看向妻子。看着妻子衣服已經換過,頭髮好像給她收拾了一下,不是不能收拾嗎。用手摸了摸牀褥,還行,乾的,看來找的這個產婆還行,挺好。還真的給幫忙換下來了。妻子愛乾淨,他別的做不到,但是隻要他能做到的,他肯定會盡可能的提前安排好。他找產婆的時候,第一句先問的是老不老實,乾不乾淨,管家當時覺得這事他也可以乾乾。可是破天荒的這事他從頭管到尾,他想:我是不能進去陪,怎麼也得把這些瑣事做到了。讓她感覺到,我的心是跟她在一起的。“他想跟別的男人一樣,說幾句甜言蜜語,可是嘴巴張了又張,話在嘴裡打了幾個旋,愣是給咽回去了。他懊惱的想揪自己的頭髮,被一隻白白淨淨的手給按住了。哎,我再嘆兩口氣,把我今天的氣都嘆完,不知道會不會顯得年輕點。他滿是心疼的看向妻子,瞧着妻子對他努努嘴,用手指了指孩子,他才魂歸故里,腦子開始正常思考了。他看着用紅色包被裹着的孩子,還行,臉長的皺皺的,不能報太大期望,畢竟自己長得不怎麼樣,妻子長得,怎麼變好看了呢。心裡說:“閨女,像我就行,蠢蠢笨笨的,別像你媽,一個我就夠受的了,要是兩個,我怕我提早歸西。不用好看,身體健康就行,到時候我教你識字,別讓你娘教,這邊叫娘,叫什麼來着,撒娘。估計太難,你還是叫娘吧。”
他其實挺想叫妻子叫老婆的,可是,哎,不行,不能叫。如果叫出來,我會不會變得風趣點,玉樹臨風點,妻子會不會多喜歡我點。妻子靠在牀頭,旁邊睡着閨女,他覺得挺好,就這樣吧,兩個人相視一笑。他其實很想坐在牀上摟着妻子,猶豫再三,還是出門找管家安排一下夫人的飲食問題吧!他早就打算親自爲妻子做次飯,這次正好是個機會,他煩死君子遠庖廚了這句話了。心裡哼着小曲,他拎着菜,悄悄的來到後院,自己花了幾天壘了個竈,在這裡練習做飯,不會別的,只會燉湯,時間一長,倒也能算美味。不過,他沒敢跟妻子提,一開始做的都讓他偷偷挖坑埋了。妻子家裡不允許浪費,可他家不一樣,妻子生過幾次氣後,他妥協了。可是,那湯實在是難以下嚥,他心裡一邊默唸:佛祖保佑,小生絕對不是故意浪費食物,等我妻子產後,我願吃齋3年。他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緊盯着火候。管家其實早就知道他在哪,找不着他的時候,甚至會幫他應酬外來的訪客。他有的時候特佩服他妻,真是厲害,也沒怎麼着,就找着了這麼能幹的管家。讓自己不用爲這些瑣事煩憂。
可就是有一條不好,他老早就想找管家提一提,你不能老是如影隨行的跟着我,我不會幹壞事的。我想跟我夫人多待一會,可是看到你那面無表情的殭屍臉,我實在是不敢說。你……你管我那麼死幹嘛,條條得合規矩,條條得守着禮數。
他東張西望了一下,應該沒人吧,我想哭會,可是躲在妻子懷裡哭多好,我幹嘛不敢,我得偷偷的在這裡哭,萬惡的舊社會。我先心裡咒罵一下,應該合規矩吧。我想求着管家帶我去叫老婆的那個地,再學學做菜,不能這1個多月裡只喝湯吧,還是喝一種湯。他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起根樹枝,漫無目的的在地上瞎劃拉。我上次翻書給男孩起的啥名來着,我姓什麼來着。對了我姓風,男孩風明,女孩風梨,好像被否決了。現在好起名字了,性別我是知道了,叫什麼風梨不行,風桃,風果,風莓,我感覺風子也行,叫什麼都行。還是讓妻子起吧,我還是用我家的老傳統,男孩風子,女孩,風丫。對,風丫挺好,風丫頭,這不挺好聽的嗎?他蹲的有些累了,又四處張望了一下,打算席地而坐,算了,我還是坐在石頭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