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柔開門進屋,她在玄關處換鞋子,聽到客廳裡傳來電視聲,還有小吉他跟兜兜的笑聲,她脣邊不自覺地染上一抹笑意,即使再疲憊,只要聽到孩子們的笑聲,她就不覺得累了。
小吉他聽到開門聲,他扭過頭來,看到晴柔一手扶着鞋櫃,正彎腰換鞋,他喊了一聲“新媽咪”,晴柔應了一聲,換好鞋子,兜兜已經跳下沙發衝過來,撲進她懷裡,“媽媽。”
晴柔抱起她,走到客廳,對小吉他說:“小吉他,爸爸在樓下,叫你下去一趟,快去吧。”
小吉他侷促地看着她,“新媽咪,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
晴柔搖了搖頭,“沒有,爸爸帶你去見一個人,去吧,別讓他們久等。”
“哦。”小吉他起身去換鞋,兜兜鬧着要跟去,晴柔牢牢地抱着她,不讓她去,人家一家三口見面,兜兜跟去算怎麼回事?
小吉他見兜兜鬧得厲害,他站在門外,看着晴柔,“新媽咪,要不我帶兜兜下樓,我保證把她好好的帶回來。”
晴柔搖了搖頭,“不了,小吉他,你去吧。”
小吉他走了,兜兜沒去成,她趴在晴柔懷裡傷傷心心地大哭起來,晴柔無奈,抱着她坐在沙發上,一邊哄她,心思卻飄到樓下去了。
池未煊雙手插兜,等待的途中俊臉上隱隱掠過不耐煩,舒雅找到這裡來,他很不高興,他話已經說到那份上了,她卻還要來糾纏。
她說來看孩子,他壓根兒不信。
舒雅也沒有說話,直到小吉他走出公寓,她激動地看着他,聲音都在發顫,“小吉他,我是媽媽。”
小吉他來到池未煊身邊,他看着舒雅,神情戒備,並不喊人,那目光比看着一個陌生人還要陌生。小吉他對媽媽的記憶,只在三年前,她不顧他的腿傷帶他離開,然後在酒店裡躲了兩天,然後他傷口感染髮燒,她將他送回醫院後,就銷聲匿跡了。
他已經不是孩子了,他分辨得出別人的真心假意。
池未煊蹙了蹙眉頭,嚴厲道:“小吉他,叫人,別讓人說你沒家教。”
小吉他這纔不甘不願的開口,“阿姨,你好!”
“阿姨”二字氣得舒雅差點吐血,她瞪着池未煊,現在是氣得聲音都在發抖,“蘇晴柔這樣教小吉他的?她太過分了。”
池未煊冷冷一笑,“柔柔心地善良,也只有心術不正的人,纔會認爲她亂教小孩子。”
舒雅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她生生壓下滿腔的怒火,她不能跟池未煊吵,也不能讓小吉他怕她。
不同了,三年前的她佔盡優勢,都沒能將他們拆散。三年後,她連唯一的籌碼都不再是籌碼,她必須花比三年前更多的力氣,才能讓他們分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勉強擠出一抹笑來,她向小吉他招了招手,微笑道:“小吉他,來,讓媽媽看看你,三年沒見,你長高了,也長大了,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她是在給自己臺階下,三年沒見了,他當時還在病中,他不記得她是應該的。
小吉他的神情沒有絲毫的熱絡,他淡淡地看着她,也不說話。
舒雅心裡十分尷尬,她的手心按在包上的金屬扣件上,手心硌得生疼,“未煊,小吉他,你們都還沒吃晚飯吧,我也沒吃,我們去吃飯吧,我們邊吃邊聊,好嗎?”
都說生意是酒桌上談來的,感情也是飯桌上加深的,大家圍坐在一起,面對香噴噴的飯菜,氣氛也會融洽一些吧。
池未煊擡腕看錶,“舒雅,你還有兩分鐘。”
舒雅氣得心肺都要炸了,可是又不能表現出來,她只能忍氣吞聲,故作柔弱,“未煊,你別這麼冷漠好不好?當年我並沒有對不起你,我爸也是逼不得已,現在他判了終身監禁,我也付出了應有的代價,難道你還咽不下這口氣,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這事纔算完?”
“舒雅,過去的事不要再提,既然我們三年前就已經劃下句號,就不要再白費力氣。還有,不要到這裡來,如果你要見小吉他,可以跟我的秘書預約,我會讓他抽出時間帶小吉他去見你。”池未煊不帶感情道。
舒雅再度泫然欲泣,“未煊,你對我怎麼能這麼絕情?你聽說過母親要見兒子還要跟秘書預約的嗎?”
“沒聽說過那就從我這裡開個先例,五分鐘已到,小吉他,跟客人說再見。”
客人?舒雅緩緩笑開,他真懂得怎麼往她心上扎刀子。舒雅收起自怨自艾的神情,她知道她的可憐再也打動不了他了。
“阿姨,再見。”
舒雅渾身都僵了,這是她拼命藏着掖着才生下來的孩子,如今卻叫她阿姨,她想笑,偏偏眼淚滾滾落了下來,她看着那個絕情的男人,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糾正小吉他的稱呼,是忘了,還是刻意爲之?
曾經的戀人,今日的陌生人,她的心被傷得血肉模糊,爲什麼還是停止不了對他的愛?
池未煊沒有說再見,帶着小吉他離開,直到他們的身影沒入公寓大門,她無法遏制的大笑起來,笑她的天真,笑她的癡傻,笑她的執着。
電梯間裡,池未煊與小吉他都聽到舒雅飽含悽楚的笑聲,小吉他不安地看着夜色裡笑得前俯後仰的舒雅,“爸爸,她怎麼了?會不會出事?”
池未煊捏了捏眉頭,“小吉他,她是你的親生母親,下次見到她,不能再叫阿姨了,知道嗎?”
“可是爸爸,我有新媽咪,她對我好,這個媽媽,她總想利用我。”小吉他皺了皺眉毛。
池未煊嘆了一聲,舒雅自作孽不可活,他對她絕情,只是不想她對他有任何的期待。他希望她能夠想通,絕望之後,能夠重新開始,不要再來糾纏了。
“她到底是你的媽媽,不喜歡她可以不見她,但是最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明白嗎?”
“哦,我知道了,爸爸,那新媽咪會生氣嗎,她還會對我好嗎?”小吉他忐忑的問道。
池未煊一怔,原來他不肯叫舒雅媽媽,是怕晴柔生氣,他攀着他的肩膀說:“不會,新媽咪宰相肚裡能撐船,她不會生你的氣,反而會誇你是個乖孩子。”
小吉他明顯鬆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回到家,晴柔正在廚房裡做飯,聽到玄關處的響聲,她拿着刀走到廚房與餐廳相連的地方,池未煊換了鞋走進來,看她拿着菜刀,他嚇了一跳,“柔柔,你幹什麼?”
晴柔順着他的目光看到手裡揚起的菜刀,尷尬的縮到背後,“沒幹什麼,你們怎麼這麼快就上來了?小吉他,見到媽媽高興嗎?”
小吉他看了她一眼,悶不吭聲的坐到沙發上去了,心裡想:笨女人,我還擔心你會生氣呢,看來真是白擔心了。
晴柔被他甩了個冷臉,她以目光詢問池未煊,池未煊走過去拿走她手裡的刀,擁着她走進廚房,“走啦,做飯,都快餓死了。”
晴柔被他推着走,她納悶道:“小吉他怎麼了?”
“餓了,所以在發脾氣呢。”
客廳裡,兜兜爬到哥哥腿上,看到哥哥一臉陰鬱,她仰起小臉,“哥哥,你不開心嗎?”
小吉他抱着她的腰,怕她摔下去,他悶悶不樂的哼了一聲,兜兜見他不理,從他腿上爬下來,跑到廚房裡去,抱着池未煊的大腿,大聲道:“拔拔,拔拔,哥哥在客廳裡發瘋。”
池未煊:“……”
晴柔:“0
小吉他:“-_-”
………………
夜漸漸安寧,晴柔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楊若蘭住院以後,小吉他就一直住在九樓,他寧願睡沙發,也不願意去七樓住。
晴柔怕吵到池未煊跟兜兜休息,她輕手輕腳的下牀,走出臥室,她去廚房倒水。出來時,看到小吉他坐在沙發上定定地看着她,她驚得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時差還沒倒過來?”
“新媽咪,我睡不着。”小吉他誠實道。
晴柔也睡不着,她心裡擱的事太多了,想告訴池未煊,又怕他擔心。她走過去坐在沙發上,柔聲道:“爲什麼睡不着?能跟我說說嗎?”
小吉他將被子扯了一半蓋在她腿上,他知道她畏寒,別人穿兩件衣服,她就要穿四件衣服,裹得像草原上的笨熊一樣。
晴柔心口一燙,不知道是因爲他體貼的動作,還是那口開水喝下去燙了胃。
“新媽咪,我可以相信你嗎?”小吉他認真地看着她,三年前他努力復健,等着她來接他回中國,可是他等來的是徹底失望。如今,他還想再信任她一次,可是他能信任她嗎?
“當然,你不會是喜歡上哪家小女孩了?你這麼小,不可以早戀哦。”晴柔說。
“……”這個笨女人,果真有什麼樣的笨媽,就會生出什麼樣的笨女兒,他跟她相處久了,會不會也變笨?小吉他想想就惡寒,不行,他明天開始要好好教導兜兜,她千萬別遺傳了笨媽的笨基因。
小吉他雖是這麼想,心裡已經重重的下了個決定,他決定信任她,雖然她很笨。
這一夜,晴柔跟小吉他各據沙發一角,晴柔抱
了一堆零食放在被子上,她邊吃零食邊跟小吉他聊天,從小時候聊到大學,再聊到求職。
小吉他是個內斂的孩子,他很少笑,可是這一晚,他臉上的笑容多了,看着晴柔的目光多了敬佩與崇拜,甚至懂得了心疼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這些有笑有淚有傷有痛的往事,晴柔很少跟池未煊說,不知爲何,今晚卻想跟小吉他聊聊,或許這個孩子不僅僅是池未煊的兒子,還是她的侄子。即使她不承認跟舒雅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但是她跟小吉他的血緣關係是抹殺不了的。
所以那年去英國,她很容易就打動了小吉他,所以現在,小吉他才願意再相信她一次。
窗外的漸漸明亮起來,當清晨第一束陽光照射進陽臺,在地上鋪滿細碎的金光時,晴柔伸了伸懶腰,看見小吉他歪倒在沙發上睡着了。
她笑了笑,穿上鞋子下地,給他腦袋下面塞了一個枕頭,看着他梭角分明的五官,她嘆了一聲,給他掖好被子,轉身去廚房做早飯。
舒雅吃了個閉門羹回去,就看到秦珊珊拎着熟菜與啤酒坐在她家門外,她臉上有着明顯的落寞與悲傷。這樣的神情,舒雅幾乎從來沒在秦珊珊臉上看到過。
她跟在她身邊的那幾年,她臉上最多的表情冷漠,即使被喬震威玩弄時,她也不曾難過或悲傷。她心念一動,連忙上前蹲在她面前,“珊珊,你怎麼了?”
秦珊珊迷茫地擡起頭來看着她,像只流浪狗一般可憐呆萌,“他不要我了,雅雅,他終於還是決定跟我離婚了。”
舒雅這才注意到她手裡捏着一張紙,那張紙揉皺了又撫平,可見她心情有多複雜。她想起了同樣悲慘的自己,竟生了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的感覺,她忘記了要防備她,握着她的手將她拉起來,“起來吧,我們進去說,外面怪冷的。”
舒雅開了門,將門卡放進卡槽,一時間屋裡亮如白晝,奢華的裝飾,張揚的風格,屋子裡金璧輝煌。秦珊珊眯了眯眼睛,將眼裡的精光掩住。
她換了鞋,將自己拋進了了菸灰色的布藝沙發上,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雅雅,如果明天我死了,他會不會難過?”
舒雅正在開放式廚房裡將熟菜裝盤,她端出來放在咖啡色茶几上,又將她帶來的啤酒開罐,遞了一罐給她,“珊珊,不要輕賤自己的性命,我是過來人,他不會珍惜的。”
那年,他跟蘇晴柔結婚前夕,她自殺阻止他結婚,最後他還是去了。
“雅雅,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他。這三年,我爲了他改變了很多,我甚至去調查安小離,想要知道她到底哪裡吸引他,我學,他卻嘲笑我東施效顰,我從來沒有爲一個男人如此改變過,他卻不屑一顧,從頭到尾眼裡只看得到安小離。你說我到底哪裡不如她?”秦珊珊喝了一口啤酒,話也多了起來。
舒雅想到晚上池未煊對她的態度,一時心苦口也苦,她猛灌了自己半罐啤酒,啤酒的苦味讓她心裡更是如吃了黃蓮,“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愛你的時候你就是他的星星他的月亮,不愛你的時候,你連垃圾都不如,珊珊,男人是這世上最絕情的生物,不要相信男人的話。”
“我倒是想相信他的話,哪怕是騙我,但是他連騙都不想騙,應付都嫌煩。”秦珊珊痛苦道。
舒雅想到自己,一時感同身受,她仰着頭大口大口的灌自己酒,她想大醉一場,想瘋一場。被囚禁十年,爲了回到他身邊,她步步爲營,換來的卻是他身旁另有佳人相伴。爲了那個女人,他竟能狠心的置她與爸爸死地,這三年,她不是不恨他,她恨進了骨子裡。
可是她出獄那天,她站在高高的鐵牆裡,看着那扇通往自由的門在面前打開,她心裡竟會期盼着他會出現在監獄外面帶她回家,跟她重新開始。
她真恨自己,爲什麼還要有那樣的期待?
“我16歲認識他,至今18年過去了,我們糾纏了十八年,我忘不了他,即使恨着,卻也愛着。珊珊,你教教我,怎麼才能愛上別人?怎麼才能學會放手?”舒雅抹掉臉上的淚,爲什麼受了傷,還是固執得愛着這個男人?
秦珊珊痛苦的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這一夜,舒雅跟秦珊珊抱頭痛哭,後來啤酒喝完了,秦珊珊又去找來紅酒,公寓裡有個酒櫃,裡面是陸正鳴收集的各種年份的名酒,她們豪飲,痛哭,然後醉得一踏糊塗。
夜,寧靜,萬物俱籟。
秦珊珊看着躺在她身邊地毯上昏睡的舒雅,她醉意醺醺的眸子瞬間清明,她自地上爬起來,她身形晃了晃,剛纔爲了將舒雅灌醉,她也喝了不少。
後來她怕自己先醉,就趁着舒雅去衛生間時,在她酒杯裡放了安眠藥,此時倒是方便她行動。剛纔進門時她就注意到舒雅在門上放置了反竊入的東西,所以她藉着跟舒雅聊天時,察看了客廳,客廳裡一共安了五個攝像頭,360度全方位無死角的監控家裡的情況。
剛纔下藥時,她直接用袖口擋住攝像頭,此時她裝成醉意醺醺的樣子去衛生間。走廊裡還有兩個攝像頭,她要避開這些攝像頭去找她要的東西,並不容易。
以舒雅的性格,她不會把重要的東西放在家裡,就像那年記載喬震威罪證的東西一樣,她會放入銀行保險箱裡。
那麼傳說中的銀色U盤,又會在哪裡?
如果她是舒雅,3年前拿到手就會毀去。但是如果她野心更大,想要控制省城的官員,她會把這些證據留在手裡,那麼她會把U盤藏在哪裡?
隨時需要的東西,她不可能放進銀行保險箱,那樣太惹人注意,如果放在家裡,那麼小的東西,隨便藏一個地方,都不容易找到吧。但是這個U盤如此重要,她肯定不會隨便藏一個地方。
秦珊珊坐在馬桶上,按了按太陽穴,讓自己清醒一點。
過了一會兒,她出去了,只要瞭解這裡有多少個攝像頭,什麼時間會成爲監控死角,下次來的時候,她才能做出相應對策。
而最好的方式,就是監聽。
這是她第一次走進舒雅的住處,做事不敢太急進,恐惹她懷疑,她只得作罷。 wωω ◆ttκá n ◆¢ O
回到客廳,她重新躺回沙發上,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沉沉睡去。即使睡得沉,她也是提高警惕的,所以當她感覺到有人在看她時,她立即就睜開了眼睛。
出現在她眼瞼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穿着手工訂製的鐵灰色西裝,神色陰鶩,從警方那邊傳來的資料,這個男人是正達集團的總裁陸正鳴,他跟舒雅關係匪淺。
秦珊珊看到男人在打量她,她不動聲色的重新閉上眼睛,男人悄無聲息地靠近她,直到他身上的古龍水的味道傳進鼻間,下一秒,她的脖子被來人狠狠扼制住,她雙眸大睜,看着男人的目光驚駭莫名,痛苦的去拉他的手,“放……手,救……命!”
肺裡的新鮮空氣越來越少,秦珊珊不停的翻白眼,男人眼裡裹着血紅的殺意,讓她心悸,就在她以爲自己會莫名其妙地死在他手裡時,他卻忽然甩開了她,沉聲警告:“我不管雅雅怎麼親近你,如果真讓我看見你出現在這裡,下一次我會讓你有去無回。”
秦珊珊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那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而她確實也心有餘悸,這個男人身上戾氣很濃,正經商人身上不會有這樣的戾氣。
舒雅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一個男人?
她跟在她身邊那麼多年,她們幾乎形影不離,如果有這樣一個男人,她不會不知道。難道是她喬震威伏法後,舒雅認識的?
秦珊珊惴惴不安地出了小區,街對面停着一輛出租車,她走過去拉開門坐進去,“去XX路。”
………………
“幸”集團總裁辦公室。
池未煊臨窗而立,他看着落地窗外的繁華似景,那麼多人擠破頭想要躋身省城的第一豪門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世界水上樂園的項目,引來商界無數大鱷,誰能最後吃下這個大項目,誰將引領商界,獨佔鰲頭。
他雙手抱胸,眉頭緊蹙,從前他疏於打理省城的關係網,如今要用到時方恨少。正達集團背後是張副市長,厲家背後是軍區首長,宋家背後是宋書記從前的人脈,還有幾個大財團,或多或少都有政府支持。
如今,只有幸集團孤身作戰,而他的契機,便是新上任的省委書記。省城政治三大勢力,站錯了位置,便是全盤皆輸。
池未煊清楚其中的厲害,更需步步爲營。所以當晴柔勸他與宋清波聯手時,他纔會順臺階下,答應她的要求。
辦公室門被人敲響,他轉過頭來,沉聲道:“進來。”
陳北推門而入,他手裡拿着一張報紙,他匆匆走到池未煊面前,急道:“Boss,省委書記的調令下來了,今天已經就任。”
池未煊接過報紙,低頭一看,瞳孔驟然緊縮,“是他,怎麼會是他?”
報紙上的男人一身正裝,俊美無疇,上頭空降的省委書記居然是他,他年紀輕輕就坐上市長的位置,已經是奇蹟,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已經成了省城的一把手。
池未煊迅速瀏覽了一遍新聞,心頭的大石落了下來,是他就好辦,那麼先
前傳言省城官場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傳聞就不再是傳聞。
陳北見池未煊蹙眉,他說:“Boss,司徒書記上任,許多人爭相送禮,您打算送什麼?”
“司徒北作風清廉,處事圓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陳北,去查查他跟宋家的關係。”池未煊說道。
“是,Boss!”陳北轉身向門外走去,剛走到門邊,他想起一事來,轉過頭來看着池未煊,“Boss,籤售會那天,池太叫我幫她辦一件事,她說不用瞞着您。”
“什麼事?”
“有關三年前她被綁架一事,還有舒小姐是否參與其中,已經有消息了。”陳北說。
池未煊擰緊眉頭,“繼續!”
“三年前池太被綁架,宋總向警局施壓,警局怕得罪他,草草結案,其實這件案子疑點重重,從綁架到勒索,其實都只是表面的,真正的目的,是衝着一個銀色U盤來的。池太被綁架前,曾跟留在海城多日的喬少桓見過一面,有目擊證人稱,看見喬少桓給了池太一個銀色U盤,然後池太被綁架,銀色U盤不翼而飛。並且那日綁架池太的嫌疑犯有六人,警方最後給出的結論是五人。我派人去阿豹的據點打聽過,費了些功夫,纔對比出失蹤的那個嫌疑犯。”
池未煊心裡一時掀起了驚濤駭浪,“是誰?”
“那人叫阿正,阿豹對他很不好,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又打又罵,聽說早就積怨在心,阿豹死後,他也失蹤了,這是那人的照片,我想起來池太的弟弟曾在幫派裡混了一段時間,他可以確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阿正。”陳北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池未煊。
池未煊接過去,看着照片裡染着黃毛畏畏縮縮的男人,連五官都顯得那麼普通,他捏緊拳頭,“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人給我找出來。”
“是,Boss。”
“還有,加強安保工作,像昨晚那種情形,我不想再看到。”池未煊捏了捏眉心,他不想再讓任何人打擾他們的生活,尤其是舒雅。
陳北臉上一凜,他自然清楚昨晚發生的事,他垂下頭,“是,我知道了。”
陳北離開了,池未煊看着手裡的照片,他眯了眯眸,敢動他的女人,就要準備承受應有的代價,他眼裡掠過一抹噬血的光芒,只要找到他,他會讓他生不如死。
………………
宋氏集團頂層,內斂低調的總裁室裡,宋清波同樣看到了司徒北任命省委書記的新聞,他脣邊勾起輕淺的笑意,司徒北曾受宋衍生提拔之恩,如今他任命省委書記,對宋家而言,無疑不是架構第二條勢力線的最好契機。
舒雅,你所依附的張副市長,只怕仕途已窮途末路了。
正達集團頂層,總裁室內接連響起東西被摔碎的聲音,秘書助理們惶惶不安,似乎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可是他們不敢進去。
陸正鳴站在一室狼籍中,氣喘吁吁的叉着腰,他滿臉都是戾氣。舒雅坐在辦公桌後,看着手裡的報紙,她怎麼也沒想到京裡會直接空降司徒北爲省委書記,W市前任市長,政績輝煌,是一柄直指貪官污隸的上方寶劍。
他們果真站錯對了麼?
該死!
如果他們拿到那份名單,也不會這樣措手不及。
“阿正,彆氣了,張副市長這顆棋子不能用了,我們必須重新找一顆能跟司徒北相抗衡的棋子,如今省委書記的任命書已經下來了,但是市長的位置還懸空中,如果張副市長能夠順利升官,我們就還沒有被逼入絕境。”
“雅雅,張副市長是我們手中最後一張王牌了,如果他倒了,我們也會倒。到時別說要搞垮池未煊,就是活命都難。”
銀色U盤裡記錄的那些官員的醜聞,這些年那些官員都因各種原因而落馬,如今只剩一個張副市長還牢牢攥在他們手中,但是現在這張王牌也要快不保了,一切形勢都開始不利於他們。
舒雅站起來,慢慢走到他身邊,“誰說張副市長是我們手中最後一張王牌?有時候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我們不是跟宋清波聯盟了嗎?他是我們護身符,司徒北要動我們,就要將宋家在省城連根拔起。”
陸正鳴腦子飛快運轉着,眼前忽然一亮,“雅雅,還是你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利用宋家?”他想了想,又遲疑道:“宋清波真的答應跟我們合作了?”
“我不確定,但是我會想到法子將他跟我們的利益綁在一起。”
………………
省城風雲突變,卻絲毫沒有影響到這個溫暖的小家,眼見着就要過年了,池未煊下班以後,晴柔拖着他去購置年貨。
這是三年後他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意義非凡。
超市裡人滿爲患,不管哪裡都是人山人海,池未煊一手推車,一手攬着她的腰,將她護在懷裡聽她說着新房子裡的裝修風格,他胸口的幸福快要滿溢而出。
超市裡放着頗有年味的歌曲,兩人都感染了這種氣氛,晴柔嘆道:“還是中國好,國外的新年,沒有這麼熱鬧。”
“嗯,有同感。”
兩人說話都是扯着嗓子大聲吼,邊走邊看東西,其實他們也沒有概念要買些什麼,反正看到什麼感興趣,就往推車裡放,最後去排隊結賬時,纔看到滿滿一大車,有對聯,有貼在門上的福,有窗花,還有紅包跟一堆零食。
他們排了許久才結了賬,拎着東西走出超市,晴柔站在路邊等池未煊將車開過來,她百無聊賴的四處亂看,突然看到對街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份熟悉讓她不由自主的丟下東西跟上去。
一個人就算容貌變了,但是身形不會變。
那年那日,那一槍射穿她的肩胛骨,那男人眼裡猙獰的殺意,懸在她頭上的鐵球,急速漏沙的沙袋,籠罩在頭上的死亡陰影,這一切都歷歷在目,就算時光老去,她也不會忘記。
晴柔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穿過馬路,跟在那人身後,腳步越來越快,四周越來越靜,直到寂靜的小巷裡只有她一個人,她才感覺到危險,才發現自己莽撞了。
她屏住呼吸,這裡的靜與街那邊的喧鬧成明顯對比,晴柔第一次知道,在市中心還有這樣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燈光將那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她汗毛倒豎,那腳步聲就像踩在她的神經上,每走一步,她的心就驚跳一下。
她腦子裡又浮現鐵球砸落下來的情形,椅子砸得粉碎,若她還坐在椅子上……
“啊!”當一隻大手落在她肩上時,她忽然失聲尖叫起來,閉着眼睛又打又踢,“走開,走開,不要靠近我,走開。”
她被強硬地拉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裡,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小晴,別怕,別怕,我在這裡,我保護你,別怕!”
晴柔在他的安撫聲中漸漸安靜下來,她仰起頭,看到路燈下滿臉心疼的宋清波,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她痛苦得彎下了腰,“小哥,怎麼辦,我忘不了,三年了,我忘不了。”
宋清波蹲下去,將她攬在懷裡,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小晴,直面痛苦,不要逃避,你會忘記的,我們都會忘記的,你在這裡,我在這裡,他也在這裡,他們不會再有機會傷害你。”
他的聲音沉沉的,卻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小哥,他還活着,他會殺了我的,只有我見過他,他一定會來殺我的。我不怕死,可是我怕他會沒人性的傷害兜兜,小哥,我該怎麼辦?”晴柔泣不成聲。
“不會的,小晴,你是福星,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好了,不哭了,再哭就變醜了。”宋清波安慰着她。
過了好一陣子,晴柔的情緒才平復下來,她忽然想起剛纔她就那樣跑了,池未煊開車回來看不到她人,肯定會急壞的。
她騰一聲站起來,抹了抹眼角的淚,“小哥,我該回去了,未煊找不到我會着急的。”
“好,我送你。”宋清波眼底劃過一抹沉鬱的痛。
晴柔想拒絕,但是想起剛纔的恐懼,她心裡還是怕,便點了點頭,“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附近辦事,剛好看到你魂不守舍的經過,所以就跟上來了,小晴,以後不管看到什麼,不要獨自前來,如果今天你遇上的真的是三年前那個綁架你的歹徒,後果不堪設想。”
“嗯,我知道了。”晴柔想起來就膽寒。
宋清波將她送回大路,對面就是超市,他看到池未煊的車停在那裡,他站定,“小晴,你自己過馬路吧,我就不送你過去了。”
晴柔點點頭,見他一直鎖着眉,她笑了笑,“我沒事了,小哥,你別擔心,那我走了。”
“好,我看着你過去。”宋清波點點頭,在她轉身時,他下意識伸手握住她的手,晴柔轉過身來,“怎麼了?”
“小晴,有什麼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我……一直在這裡,你一回頭就能看見。”宋清波認真的看着她。
晴柔說:“好!”
再回頭,那邊停着的車已經急駛而去,晴柔連忙掙脫宋清波的手,跑到街對面,卻見那不要命的男人,瘋狂的將車倒回來,停在她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