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認真說起來，沈念這樣的想法也沒什麼問題。
的確，在旁人眼裡，沈遲這樣簡直是沒事找事，自討苦吃。
錢？他有，不說別的，單單是鈞燁集團每年的盈利，就已經夠他吃一輩子了，他也曾揮霍無度，跑車一輛一輛換，今天在南半球看海，明天就去了北半球玩雪，走過的地方很多，日子越懶散，心裡就越空。
當他靜下心來想這輩子是否還有遺憾，他發現，有。
金錢填不滿空虛，他這一生，唯一的夙願便是讓父親魂歸故里。
沈遲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撫在沈念頭頂：“有一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和你說過。”
什麼事？沈念不解地擡起頭看他，淚眼朦朧。
“我曾經去過很多地方。”沈遲微微笑着，眼神有些放空：“有一次突發其想，想去看看爸爸犧牲的地方，但是我查了很多資料，甚至花了大價錢去買，卻發現爸爸的資料全部被封存，被列爲最高機密檔案，我根本無從着手。”
這的確是沈念從來不曾聽說過的事情，微微張着嘴，喃喃道：“可是，不是說爸爸是……爲國犧牲的嗎？”檔案被封存，應該也是正常的吧？
“是。”沈遲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但這只是對外的說辭。”
“哥，你的意思是……”
沈遲神情肅穆，微微遲疑了一瞬，才堅定地道：“沈念，爸的死，不是意外。”
沈念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有幾秒腦袋都是懵的，等到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才猛地站起身來：“哥！你說什麼！？”
“我說，我懷疑爸是被人害死的。”沈遲的思維非常清晰，在確定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沈念後，他也沒什麼心理障礙：“所以我纔會決定學心理學，當案件顧問，因爲只有這個身份，我才能跨越多個省市，慢慢發掘這件事情的真相。”
這怎麼可能？當時還發了獎章下來，說他爸爸是烈士，死得光榮，這些年也沒有任何人懷疑過……
沈念想起他哥這些年一個人默默扛住的壓力，想起他媽總是在背後偷偷掉眼淚，想起藏在梳妝櫃裡那張早已褪色的看不清容顏的老照片……
他感覺自己腦袋生疼，捂着頭艱難地道：“你，你爲什麼以前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因爲你年紀太小了。”沈遲皺着眉：“其實你現在也還小，但是，很抱歉，小念，我如今已經踏進這個旋渦，抽不了身，以後會怎樣還不確定，所以你得開始學着長大了。”
“我不要。”沈念擡起頭，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哥，你是不是會有危險，你別去查了好不好……我，我沒見過爸，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我不想失去你，你別像爸一樣走了就不回來了好不好……”
每次看到沈念哭，沈遲都很不耐煩，他總覺得，一個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所以經常都是把他打一頓，一頓不行就兩頓。
但是這一次，看着沈念又委屈又不敢哭的樣子，沈遲還真有點不忍心。
可是再不忍心又有什麼辦法呢？沈遲揚起手，卻到底是打不下去，緩緩放下來，他嘆了口氣：“我已經查到了一些眉目，如果我沒預料錯的話，這幾個月應該就會有結果了。”
“所以你纔會來找我？”沈念幽幽地道。
“對。”沈遲拍拍他的肩：“小念，你已經是個男人了，你要學會扛起責任，像我告訴你的那樣，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沈念咬緊牙根不說話。
這拖下去不會有任何意義，沈遲站起身來：“我等會直接坐高鐵回去，你不用送了，你喜歡研究就做吧，資料我也給你了，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有問題就找羽修，他都會幫你的，能有多大造化就看你自己了。”
“哥。”沈念垂着頭，眼淚啪嗒一聲掉了下來：“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我會恨你的。”
沈遲握了握拳頭，很想像從前一樣揉一把他柔軟的頭頂，卻到底是忍住了：“……如果我真的出了事，你……照顧好媽。”
聽着腳步聲漸行漸遠，沈唸到底是沒能忍住，撲到陽臺上，卻只能看到沈遲的背影。
他脊背挺得筆直，像是一座永不坍塌的冰山一般，堅定，從容。
你回頭呀！回頭看看我。
沈念在心裡祈禱着，但是沈遲腳步微微一頓，彎腰坐進車裡，車子漸漸消失在視野，沈念捂着眼睛，痛痛快快地哭出聲來。
去高鐵站的路上，齊健偷偷看了沈遲好幾眼，有些猶豫。
沈遲心裡也挺不好受的，但是很顯然，他這幾年的動作已經有人察覺，M國的人開始運作，遲早會波及到華夏，他已經卷了進來，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收手，他向來都是走一步看十步，有些事情自然得先安排好。
雖然沈念現在年紀還小，性格有點軟，但是他相信，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個份上，他一定能撐起這個家，保護好媽的。
“哥……你是不是罵小念了？”齊健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是沈唸的哭聲還是聽到了一些，忍不住替沈念叫屈：“其實你對他也太苛刻了，他畢竟才十五歲，我在他這麼點大的時候，還只會糊泥巴，翻牆去上網呢，他已經很厲害了……”
“沒有。”沈遲有些頭痛地按了按額角：“我困了，睡會，到了你叫我。”
呃……齊健撓了撓頭：“好吧。”
沈遲睡得很輕，到了以後還沒等齊健叫他他就醒了，坐上高鐵以後，見齊健又想問，他索性往後一靠：“我睡會。”
“……好，好吧。”齊健蛋疼。
車走到一半，忽然有哭聲傳來，車裡有人不由皺起了眉頭，不過在看清是個年輕的媽媽帶着孩子以後，他們大多數還是善意地收回了視線。
年輕的媽媽顯然有些手足無措，一邊拍着哄小寶寶，一邊向衆人道歉：“不好意思啊，對不住了……”
她的位置與沈遲隔的有點遠，但是沈遲卻聽到一道細細的哭聲掩藏在周圍的喧囂之中。
“你這個壞女人，你抱走了寶寶，小鳳會難過的……嗚哇！我要回去，我不要跟你走！”
沈遲精神一凜，猛地坐直了，嚇得旁邊打瞌睡的齊健跳了起來，神經兮兮地舉着勺子道：“怎麼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