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很多吧。”沈遲聲音變得平緩:“他們是怎樣的人?哪些人和你關係比較好?”
杜浩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了很久才冷冷地道:“關你什麼事。”
“哎,你這……”曲勁秋一瞪眼就準備發怒。
伸手攔住他,沈遲微微一笑:“他們說會照顧好你的家人,你就真的相信了?”
杜浩心跳都停了一瞬,感覺呼吸有些艱難,抿着脣沒說話。
“他們幾個自己都養不活,家都不敢回,就算你把一切都扛下來,他們真的會履行諾言?”
他們這一次殺了兩個人,卻根本一毛錢都沒拿到,薛子說他們身上沒有錢,這會是真的嗎?
尤其是那個男的,穿得那麼好,身上真的沒錢?到底是沒錢,還是隻是不告訴他?
這麼想着,杜浩的掌心也漸漸滲出了汗,手心滑膩,心頭一陣冰涼。
而沈遲卻還在慢慢地說着:“又不是你動的手,你只是幫忙按住了她而已,憑什麼讓你頂了罪,他們卻還好好的?你甘心嗎?”
不,不甘心,怎麼可能甘心……
可是……
“什麼義氣不義氣,命都沒了義氣有什麼用,你以爲你能判無期?”沈遲譏誚地笑,斜睨着曲勁秋:“你可以問問曲隊長,可有人給你請律師來交涉過?”
“沒有。”曲勁秋非常嚴肅:“從你被捕到現在,並沒有任何人出現過。”
沈遲慢慢斂了笑,眼神變得凌厲:“連人都敢殺,你確定他們不會爲了擺脫你家人而下黑手?”
杜浩垂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另外,魏海,哦就是你殺的第二個人,他身上一共有兩萬塊錢現金,其中不包括他準備求婚的鑽石戒指,那枚戒指價值八萬,有發票,就算你被判處死刑也需要進行賠償的。”沈遲將一張發票放到桌上。
這,這怎麼可能?
不過當時他們好像也確實是說這個魏海是準備回去求婚……
求婚肯定會有戒指吧,可是爲什麼他們說他身上沒有錢呢……
“這筆債務會先從你帳戶扣除,如果少了我們會盡量追回你所花費的金額,方式包括不限於你父母親戚填補,如果還不夠,餘下的將由法院強制將你家的不動產進行拍賣。”
他一下子說了太多的專業名詞,杜浩聽得有些暈乎乎的,不過話裡頭的賠錢的意思他還是聽明白了。
他手尖都涼了,不敢置信地道:“這,我賠了條命給他們還不行?我沒錢,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我和你講法律,你跟我講人情?”沈遲冷笑:“你以爲這是談生意麼?想賴就能賴掉的?你肯定是沒錢的,不然你也不至於去搶那兩百塊錢,所以我直接幫你申請吧,是先賣房還是先賣地?”
旁邊的曲勁秋聽得心一抽一抽的,這不胡說八道嘛,哪有這樣的……
但是沈遲一本正經的,杜浩看上去好像還真被唬住了,他只能板着臉,裝死。
農村人心裡都清楚,地纔是農民的根本,如果地沒了,他們一家子吃什麼?房賣了,他們一家子住哪兒?
如果真的因爲他把家裡房子和地全給賣了,村裡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杜浩用力地攥緊拳頭,呼吸粗重:“不,不是我,我沒有殺人!”
“那是誰殺的?”
杜浩咬着牙,內心天人交戰,朋友和家人在他心裡形成了拉鋸戰,最後他閉上眼睛:“是薛子和老熊,我真的沒有殺人……”
“還有一個人呢,叫什麼名字。”
杜浩猛然睜開眼睛,死死地瞪着沈遲。
沈遲面色平靜,彷彿在問着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他擡眼看到杜浩的異樣,疑惑地眨了眨眼:“嗯?怎麼了?”
“你,你怎麼會知道……”
似乎覺得他在說一個很好笑的事情,沈遲失笑:“事實上,薛寶寶自首了。”
“什麼?”杜浩整個人一下就慌了:“他,他怎麼,你,那你還問我做什麼?”
雖然有些懷疑,但是這個警察居然能一口叫出薛寶寶的全名,要知道他們在村裡都是叫他老薛和寶寶的,薛寶寶真的自首了?
“他說他是被你強迫的,是你殺的人,他自首,是希望能從輕處置。”沈遲嘆息着:“說實話,他畢竟不是我們這邊的,跨省的案子一般都比較複雜,所以如果確定他說的是事實的話,你不僅得賠償所有的錢,還會被判處死刑。”
“那他呢?”杜浩眼睛赤紅,彷彿就要發狂了。
“他?”沈遲訝異地看着他,又瞭然地點點頭:“哦,你說薛寶寶?他只是從犯,估計會被判個兩三年吧,如果他願意對受害者家屬進行精神補償,應該可以減刑。”
“憑什麼!?”杜浩猛地站了起來:“明明是他殺的人,你們怎麼能這樣?”
沈遲似乎有些不解,疑惑地皺起眉頭:“你的話我聽不大懂,什麼叫他殺的?你不是說人是你殺的?”
杜浩呼吸粗重,眼珠子轉了轉,最後心一橫,果斷地搖頭:“不行,人不是我殺的,我纔是從犯,我願意對他們進行精神補償,你判我三年吧!”
“刑期不是我說了算,不過如果你說的是事實,法院會按正常程序進行處理。”沈遲手指輕輕地點了點筆錄:“所以你昨晚說的是錯的?我們重新錄一遍口供?”
杜浩目光移向桌面,那份薄薄的文件裡,承載着的是他的命。
“好,我說。”
他聽到自己這樣說,說完這句話,他忽然感覺身心都放鬆下來,才三年,他出來以後還可以重新做人,未來還長着……
重新坐下來後,他感覺自己充滿了訴說的慾望,甚至有些躍躍欲試:“那我現在開始說?”
沈遲站起身來,曲勁秋愣了一下也站起來:“怎麼了?”
“陸六,你來。”沈遲直接往外走。
陸六直愣愣地點點頭,哦了一聲,在他的位置坐了下來:“好,你現在可以開始敘述了……”
曲勁秋跟在沈遲身後離開,臨了順手拿走了那張發票。
走出來後,曲勁秋跟着沈遲進了辦公室,忍不住笑道:“真的,我誰都不服,就服你,這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偏偏感覺還挺有道理的樣子,也真是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