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你在想什麼?芸?“
“啊。”驚覺有人推她的肩,她纔回過神。“什麼?旁邊好吵。”她想借有四周的吵鬧來解釋剛纔自己的不專心。
此時,她正身處嘈雜的舞廳。
“發什麼呆。”明擡起她細緻的臉龐,輕輕吻吻她的脣。
完全下意識的,芸把他推開——
“怎麼了?”明莫明的看着她。
——誰讓你吻我的。這句話,芸沒有說出口,只是瞪着他——誰讓他不經她同意就奪走她的初吻……
“怎麼了?”明關心的擡起她的臉頰。
——會願意跟他一起玩,那時因爲她覺得他身上有股男子氣,這種氣質是在王堅、勝甚至同校的男生身上找不到的——是因爲他比他們大嗎?還是因爲他是在外面“混”的?沒錯,他很疼她,卻從不會把喜歡之類的話隨意掛在嘴邊,他應該就是那種她所等待的男性,只是……
“如果有人威脅我,你會幫我嗎?”在她的腦海中仍揮之不去白天的情景;徐虹送勝情書,而勝欣然接受——
原本的那種自信——信任朋友的心,全在勝接下徐虹那封信時粉碎了……
“廢話,我不幫你誰幫你?怎麼,有人欺負你?”
“不,我隨便問問。很晚了,我該回去了。”她捧起他的臉頰回吻他,然後拎起書包,走出把音樂開的驚天動地的舞廳——
“又被她甩了?”
明的朋友圍了上來。
“怎麼樣,剛剛你們在幹嗎?”
“老實交代。”
“Kiss啊。”明微笑着說,止不住心中涌起對她的喜歡——
走出舞廳的門,周圍似乎霎得安靜了下來,就連平時討厭直極的汽車的轟鳴也覺得悅耳。
夕陽西沉,西邊的天空已經只留下一點點光,點綴着最後一絲曙光。
手指輕觸臉頰,卻沒有去碰嘴脣,剛纔的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腳有些發軟,但是,那個吻並沒有如書中寫的那麼美好,也沒有書中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感覺,只留下脣與脣之間互相碰觸的一種溫暖——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滿無目的的渡回家,連最後一絲陽光也被街上一盞盞的路燈所代替,眼前,又是那片空地——她停下腳步,怔怔的看着眼前用幾塊磚頭疊成的暫時的球門。
——這裡,一直都是他們踢球的好地方,之前,她還爲他們送冷飲來着。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已經不太常來這裡了,即使他們來了,她也不會如以前一般看到他們,就算碰到,她也只是遠遠的避開,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她從口袋中拿出皮夾,抽出一張珍藏很久的字條,輕輕的——把它撕碎…… “你是我唯一……”的字樣消失在微微的風中。
——快五點了耶,你媽什麼時候回來?
她又想起了以前——翔頗爲擔心的問着她。
風輕輕的吹着她的髮絲,頭髮——已經長到背部了,第一次剪去長髮是在分班後不久,剪短頭髮,再換上一套新的套裝,同學們差點認不出她來……她不由得笑了。
錄音機中放着小虎隊的那首《庸人自擾》,很好聽的一首歌。
——怎麼辦,你老媽快回來了。
記憶回到了以前,那個暑假——
“那還不簡單嗎?拿幾本數學書來,說起來嗎,就是幫芸補習數學。”王堅笑眯眯的說。從不會在別人面前出現的笑容……溫暖的,總是不經意的打動她的心扉……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們這一幫大男生幫她這個小女生補習數學,人家會懷疑的。”業鳴好笑的說。
——看着他們爭吵真是一種至上的幸福。因爲只有在這種時候,在她的面前他們纔會如此無拘無束,他們一直是那麼照顧她,就連她的數學最糟糕都知道。
他們還在那邊爭論如何讓她媽媽不懷疑,她已經走進廚房爲他們去衝飲料。
“班裡傳你喜歡王堅是真的嗎?”
業鳴突然問。
她愣了愣,——當着王堅的面?她不知道業鳴爲什麼會這麼做,她本想編一個謊話,但自己的嘴卻說出了事實;也許,她應該在那時說出事實,——那時她完全沒有想到坐在旁邊的勝,那時她滿腦子想的就只有,千萬別傷害到王堅而已……僅此而已。
“是啊,但璐喜歡王堅了,所以我就算了。”
空氣中靜得可怕,從剛剛業鳴問出那句話之後就如此。
她努力使自己的話語平靜,使自己的動作流暢讓別人看不出此刻自己心中強烈的波動。——她感到自己強烈的心跳,她知道那時自己的話一定還是有些顫抖,細心得人都會聽出她強裝鎮靜,而王堅就是細心得人,她卻以爲自己僞裝的很好……
“璐有什麼好,跟她絕交算了。”
王堅這麼說。
“我考慮一下。”沒想到這種話會出自王堅之口,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同意王堅的話——
記憶中斷了,錄音機中正放着吳奇隆的《流星》,天空全暗了下來,屋中沒有開燈,一片黑暗,夜晚的風很涼,很涼,從眼中涌下熱熱的液體。
“該死的……爲什麼要放這盤磁帶……”
……放蕩的笑聲一直在她的耳邊回饒,轉過頭,離下午的課程還早,教室中沒有什麼人,正好是她想心思的好時候。
——前幾天剛剛通過團員的考試,她以優秀的成績過關,可是在團員會議中同意她入團得人是零——沒有人舉手同意。這個結果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就知道平日瘋瘋癲癲的自己是不會有人選的,她知道平日的自己不會被人喜歡……要不是因爲勝他們也在一起上團課她才懶去聽呢,浪費了她這麼多時間……她不明白,徐虹比她更瘋,比她還難看,爲什麼她就比自己受人歡迎呢?她不明白!不明白。
徐虹那浪蕩的笑聲還在繼續,芸再也忍受不了了。“砰——”她用力拍着桌子站起身向外走去。煩死人了——
……讓她更不懂得是,老天總是把不好的命運降到她的頭上。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那裡惹到上天了,讓聊天總是排斥她的存在,卻讓徐虹那樣的人生活的快快樂樂。
——徐虹曾自豪的對她說,她是因爲偷自行車才轉來這裡的;她在差點就吃到一個處分,不過,她很幸運,她轉到了這裡,雖然在辦理轉學時原來的學校百般阻饒,單她還是平安無事的來到了這裡——又是一個向她耀武揚威的傢伙。
芸最討厭的就是她這種人,作爲她曾經的朋友,她感到羞恥——
徐虹突然尖叫一聲衝進教室,衝到芸,匆忙中又不小心被課桌椅絆倒,芸正想破口大罵,門口熟悉的身影讓她驚訝的張大了雙眼,雙腳被釘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動,一動也動不了。徐虹的朋友推着勝出現在門口,徐虹的朋友用力推着他,明顯想把勝推進教室,推到跌坐在地上的徐虹的身上——
幸好,勝的雙手緊緊的抓住門框。
——永遠都無法忘記。
失落感。
傷心……
難過。
痛苦。
所有的負面感情隨着徐虹尖銳的叫聲涌上腦海,眼前,是強烈的暈眩——
在一邊的自己,算什麼?!就想一個小丑!
小丑!
只有呆呆的看着這一切。
她算什麼?!
算什麼!
小丑?
小丑——這是誇獎她的詞彙。
爲什麼會這樣的,爲什麼!她總是單純的相信這一切,可所有的一切都反過來傷害她。爲什麼?!爲什麼?!她究竟做錯了什麼?讓老天這麼折磨她。爲什麼?!
是因爲她傷害了她不該傷害的人嗎?她傷害了愛她得人嗎?那麼!這就是她要得到的下場嗎?
爲什麼!老天——
她還抱着一絲希望去問徐虹,可是,她卻對她冷冰冰,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是嗎?原來是自己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連說話的份也想省了是嗎?原來啊——
第二天一早,芸將一封信放到徐虹的桌上。“如果你想叫王堅他們一起,我奉陪。”他冷冷的說完後轉身就走。
這是她經過一個晚上思考的結果,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件事。她知道,王堅也是在外面“混”的,既然現在勝收了徐虹的“情書”又聽說他回給徐虹一封熱情洋溢的信,那麼,她沒理由不相信,他們是站在徐虹這一邊的了。她並不害怕跟他們反目成仇。
說老實話,這裡面多少有炫耀的成份在。當初呂小燕那麼耀武揚威的對她說要她好看,分般後又把謠言傳遍全校,讓所有得人都知道,她沒在混,外面不認識人,讓所有得人都知道,她好欺負,沒有靠山,把她看扁。徐虹亦然。就是因爲她沒在外面混!學校的老師、同學也因爲成績不好而看低她。
現在不同了——她認識混的人了!她要所有得人都知道——她,比她們更厲害!!
徐虹在沉默了幾天之後,某個下午的某節課,她很晚才走進教室,芸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這幾天徐虹老是往外面跑,她的急促不安與芸過分的平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芸以爲她是在叫人。同桌的雨馨也知道這件事,她倒是比芸更着急。
“要是徐虹叫到了很多人,你怎麼辦?”
“沒事,沒必要怕她,她能把我怎麼樣?!”
就因爲如此雨馨才害怕,她就是知道芸打算單身赴約,所以才害怕;就是因爲她知道芸這種跟送死沒什麼區別的行爲,她才害怕。她考慮着要不要告訴王堅他們。
那一天芸的眼皮跳個不停。她的腦海中不停浮現一句話——要出事了,要出事了——
“芸——”雨馨注意到她的異常“怎麼了?”
“有不好的感覺。”
“……沒事的,一定是你緊張過度。”
雨馨相信好友的第六感,但她卻只能說出這種無關緊要得話來。
半節課後,班主任推開教室的門。
“芸,你跟我來一下。”
來到辦公室,當老師拿出原本她交給徐虹的那封信時。
痛恨——
憤怒。
恐懼……
所有讓她絕望的感情涌上腦海,這之中,唯獨沒有悲傷——
是的,她很冷靜。格外的冷靜的應付完老師,讓老師以爲它已經不可能開始了——
她很冷靜,冷靜到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完全不記得自己剛纔究竟說了什麼……老師說了什麼——
她刻意的繞了些路走回教室。
——走廊上的涼風吹得她渾身一顫。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老師的這句話象咒語一般一直纏饒在她的腦海,——退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海闊天空?!她一直在忍讓,一直在後退……可海變遼闊了嗎?天空變寬了嗎?只有越來越狹窄,越來越狹小,最後變得連她自己都無出容身——無處容身!!
指甲陷入手掌中,鮮血滲過手指滴到地上。
——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刺耳的下課鈴聲響起,走廊上得人一點,一點的多了起來,她依然站在原地,雙眸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恨,下脣被緊緊的咬在齒間。
“芸——”俊奔向這邊。“芸!我聽雨馨說了!爲什麼要這麼做芸!那不是你會做的事,爲什麼要找她單挑!芸,你……”他驚訝的看着她被咬出鮮血的雙脣,他慌忙拿出紙巾。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用力打掉他得手,用盡全力推開他。
俊撞到牆上。
“芸,你得手……出了什麼事!老師對你說了什麼!芸——“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只是拼命的關心着她——
“我說過,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任何人的!不需要!”受傷的右手拼命的砸着牆壁,雪白的牆上留下一個個血印,鮮血迅速在白牆上乾涸。
俊只有怔怔的看着那雙悲痛的雙眸,變得絕望,變得仇恨。
“芸,你不可以恨她,不可以,那不是你的錯!”
看着死也不原回頭的背影,眼淚悄悄的滴了下來。——他可以感受她心中的痛苦,她的悲痛;那個前些天還和他一起聊天的快樂的少女去哪兒了?
“……那不是同情啊……不是同情……”
——去哪兒了……
眼淚在她轉身的霎那輕輕地涌出眼眶,倔強的她在眼淚還沒有流下來前迅速用手背抹去。
她錯了嗎?是她太爛好人了嗎?老是被朋友利用,老是被他們用做傳達心意的工具,是她——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嗎?太容易被欺負了嗎?她只是期望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有一些好朋友,相互分享彼此的心意,快樂的,悲傷的……不用再帶着必須僞裝的假面具,彼此真誠相帶,是她錯了嗎?每次,頭破血流、滿身創傷的,總是自己……
也許,她真的是麻木了;從小開始,總是被人利用,爲了她的那些好看的漫畫書,爲了她的人緣,爲了她的錢……漸漸的,傷口多了,也不會再去在意那些多出來的傷口了;人們都說,有時候人的記憶會變的特別的差,特別是當遇見糟糕得事的時候,那段記憶總會退卻到腦後;幸還是不幸?因爲那並不是忘記,而是記憶自己在那上面蓋上了濃濃的霧,讓自己感情的雙眼看不見那個鮮血淋漓的傷口,不讓自己再回想起那段自己不原再想起的記憶……但是,總有一天,迷霧還是要散去的,未愈的傷口還是要流下殷紅的鮮血,揭開未愈的傷口,鮮血總是會更多,總是會更痛;對於那種豔紅色,她的舌尖已經再也品嚐不出血的腥味了……不在意嗎?真的不在意嗎?
不——!
救救我!
救救我!!
誰可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