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化龍也上馬跟在秦陽身後,嘴角溢出一絲讚許的笑意。
只有他最清晰察覺到秦陽這次帶兵入光州、申州的意圖。
第一個原因自然是爲了救兩州百姓,但還有一個同樣重要的目的——秦陽是要趁這個機會真正樹立民族英雄的形象,徹底搶佔道德制高點。只要他還在抗金,淮南王決不敢輕易下令削他兵權,否則必將激起淮南所有民衆的義憤,爆發出比這次數州動亂更可怕的起義。
加上黃州、蘄州災民極多、百廢待興,二十萬新兵剛入伍亟需訓練,秦陽現在麾下謀臣良將已初具基礎,最缺的就是積聚實力的時間,只要再有一兩個月,秦陽就可以在黃州、蘄州站穩腳。
而且,秦陽這次抗金還有巨大的戰略意義。
他要借強盛的金兵來立威天下!
較之其餘紮根割據多年的各路蕃王,秦陽崛起時間太短,資歷根基都很淺薄,實力最爲弱小,雖在淮南周圍名聲如日中天,對於其餘地方百姓來說卻是隻聞其名不知其人。
爲了儘快建立起無敵統帥的威名,在天下大勢中站穩腳跟,秦陽必須要與最強大的敵人來一場硬仗。他選擇了在金兵的鐵蹄下保護數十萬百姓遷居黃州。他要以最實際的行動,從虎口奪食,立威於天下,讓所有勢力不敢輕視他,任何人若想入侵他的疆界,都必須做好付出沉重代價的心理準備!
“統領大人,你真是深不可測……”餘化龍喃喃輕嘆着,再次打量身前不遠的秦陽。這統領大人外貌看起來不過十七歲左右,但他的見識、膽色、魅力、胸襟、戰略目光卻遠遠超越了秦家軍的其餘名將。
餘化龍私下曾用最擅長的“龜背推演”占卜秦陽的未來大勢,卻意外地佔卜不出結果,加上秦陽身邊那個無法看透、隱隱似是非凡間之人的小蘿莉夕嵐,餘化龍對秦陽愈發感興趣起來。
看來這次抗金的旅程一定會很精彩。餘化龍嘴角揚起,輕揮馬鞭,追上秦陽。
四萬大軍浩浩蕩蕩地沿着大街向着南門進發。
麻城百姓們早已知道統領大人親自帶兵去抵禦金兵,街道兩旁人頭涌涌,幾乎男女老少都已出來相送。
聽着百姓們對秦家軍的聲聲祝福、聲聲鼓勁,餘化龍固然百般滋味,秦陽也是感慨至極。
他正對兩邊的百姓揮手示意,忽然間,彷彿心有靈犀般,他潛意識地向左邊望去,卻見到月兒帶着小蕾和穆桂英、呂尚墜擠在人羣的最前排,正齊齊目送他出發。
月兒一身淺黃色的衣裙,薄紗蒙面,掩蓋了她絕世的容貌,但那雙脈脈含情的大眼睛寫滿了對哥哥的不捨與關切。
“哥哥。”秦陽的耳邊彷彿響起妹妹動人的聲音,他舉手叫停隊伍,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幾個女孩兒身前。
月兒驚喜交集,低聲嗔道:“哥哥,怎麼停下來了?快回去,全城人都看着呢,爲私事而停止行軍,於你的名聲有損。”
“嗯。”秦陽嘴裡應着,腳步卻絲毫未動。
他望着妹妹嬌柔的身段,心中的愛意不斷涌起,甚至有種將她抱入懷中的衝動。他勉強剋制住情緒,愧疚道:“月兒,哥哥要走了。難得你來到哥哥身邊,我卻沒空帶你到處遊玩下。”
月兒橫了他一眼,稍帶不滿道:“誰叫你這次出征都不帶我。”
“昨晚不是說過了?你身子剛康復,不宜動刀動槍,而且準備接納光州、申州災民的事也需要你幫着歐陽先生和公孫先生出謀劃策……”
“知道了……笨蛋哥哥。”月兒輕輕打斷他,無限深情地凝視着哥哥:“小心點,不要衝動蠻幹,記住,我們都在家裡等你。”
秦陽心中熱流泛起,幼時與妹妹一起長大的回憶歷歷在目。但衆目睽睽之下,他甚至不能握住妹妹的小手。
所以,他用僅有兩人聽到的聲音,說出了最重要的承諾:“月兒,等接了星兒回來,我就迎娶你們兩個過門。”
月兒眼眸裡熱淚泛起,她輕輕點點頭:“嗯,我等着哥哥。”
她又朝不遠處的夕嵐說:“夕嵐姐姐,哥哥就拜託你了。”
夕嵐不無酸意地回答了句:“知道了,我會寸步不離跟着陽陽的。”
這些日子夕嵐一直跟着秦陽,月兒還沒有機會和她好好聊過,當下只是微微衝她點頭致謝,隨後輕輕推了推哥哥:“哥哥,快回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冢,秦陽不得不相信這句話道盡世間男子的心聲。
他勉力退開幾步,又對小蕾、穆桂英、呂尚墜一一話別,隨即跳上黑驃馬,率軍直出南門,向着鄭宗負責防衛的白沙關進發,大軍要從這裡出關,進入戰況最激烈的光州。
……
廣陵王城的慶妃宮中,紀霜霜正與慶妃拉着家常,夏辛侍立門外。
慶妃是淮南王未稱王時的髮妻,替淮南王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淮南王稱王后雖又納了不少美貌姬妾,但母憑子貴,慶妃在王城裡的地位依然牢不可動。
慶妃今年已近四十,但保養得好,初看上去不過三十上下。她一向很喜歡紀霜霜,這姑娘不得人長得漂亮,而且知書識禮,極有教養。慶妃一直有心想招紀霜霜爲媳婦,數月前就曾多次暗示問過紀霜霜的意思,只是紀霜霜始終沒回個準信。
屋內燒着炭火,極是溫暖。慶妃和藹地打量着紀霜霜:“霜霜,近來似乎又消瘦了些,可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紀霜霜就一直等着她這話,當下輕嘆道:“我有心想讓父帥辭官退隱,奈何他說正值多事之秋,要力保大王的江山穩固,堅決不肯退隱。”
慶妃吃了一驚:“哦?紀元帥乃是我軍中的棟樑,霜霜你怎可以勸他歸隱?”
“唉,娘娘你不問政事,不知我爹爹現在身處險境,隨時可以人頭落地。”
“怎麼會?大王一向很是信任紀元帥……”
“最近我爹爹受奸人陷害,有人盜了我爹爹的印章,又僞造他的筆跡,寫信給夏元帥合謀造反,大王極是震怒,已將我爹爹軟禁在帥府中,待要徹查清楚此事再作最終決定……此時帥府已被御林軍嚴密看守,若非娘娘你下令尋我入宮,我也出不了帥府。”紀霜霜邊說邊默默流起淚來。
慶妃又心疼又是憤怒,她一邊親自給紀霜霜擦眼淚一邊道:“竟有這樣的事?大王一向最是信任紀元帥,怎會懷疑他造反?朝中是哪個奸臣敢害紀元帥,我定要大王罰他!”
紀霜霜連忙勸道:“娘娘,你一向不問政事,這次最好也別插手。你有這份心意,霜霜就已很是感動。”
她這下欲擒故縱極有效果,慶妃本來確是無心參與政事,但她一來心疼紀霜霜,二來是知道紀禹是淮南軍的頂樑柱,萬萬動搖不得,當下再也坐不住了:“霜霜你別急,我王兒就在旁邊,一會你和他說說話兒,我自去找大王說說。”說罷馬上喚來宮女備轎。
紀霜霜暗暗舒了口氣,有慶妃出面,南路帥府起碼短時間內不會有滅門之虞。她正要趁這個機會與宮中的內線碰頭,誰知剛要離開,一個身着世子袍,油頭粉面、嬉皮笑臉的年輕男子帶着兩名親衛迎面走了進來。
其時四月下旬,雪災剛消停未久,積雪未融,天氣極是寒冷,那男子卻手搖描金扇,故作瀟灑地笑眯眯道:“霜霜賢妹,久未相見,想死我了。”
來人正是淮南王張燦的寶貝兒子、當朝世子張寶山。此人學過幾年功夫便自以爲天下無敵,到處掛着“替天行道”的旗號欺男霸女、橫行廣陵城,是廣陵城有名的小霸王。
紀霜霜壓下心中厭惡,勉強行禮道:“紀霜霜見過世子。”
“霜霜賢妹免禮。”張寶山裝腔作勢伸手要扶紀霜霜,紀霜霜哪容他碰到自己,微微一退便借勢起身。
張寶山臉色閃過一絲不豫,他收回落在空處的雙手,皮笑肉不笑道:“霜霜賢妹,聽聞近來帥府不**定?可需爲兄向父王美言幾句?”
紀霜霜哪不明白他的心思,答道:“謝世子關心,帥府諸事都好……”
“是嘛?昨天我路過帥府,好像見到數百御林軍在周圍巡邏,看來父王對你家還是很好的,怕有惡人行刺,專門調了御林軍加強防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