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誤入臥虎嶺 株守萬年龜

曹雄冷笑道:“我要放開你,也不是什麼難事,但你得答應我親手填這石坑。”

處此情景,龍玉冰只得點頭應道:“我……我答應你。”

曹雄立刻放下手中寶劍,但右手仍拿着她右肘關節不放。

龍玉冰喘了幾口氣,用衣袖抹去臉上汗水,道:“你鬆開右肘,讓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我現在全身痠軟無力,哪裡有氣力填這石坑。”

曹雄搖搖頭,笑道:“等你把這石坑填好後再休息不遲,若再借故推倭,可不要怪我又下辣手。”

龍玉冰想到剛纔所受痛苦,不禁冒出來一身冷汗,此時只好遵從曹雄之言,緩緩蹲下身子,把卵石一塊塊地往馬君武的身上堆去。

她堆積得異常緩慢,淚水伴着她緩緩舉起的玉掌,先從馬君武的雙腳向他身上堆積。

曹雄靜靜地站在一側,滿臉笑意,望着龍玉冰把鵝卵石堆在馬君武身上,漸漸地鵝卵石掩蓋了馬君武雙腿、小腹。龍玉冰的心情,也隨那堆在馬君武身上的卵石,愈來愈覺沉重,她動作更慢了,但淚水似兩道急涌的山泉,滴在那白色的鵝卵石上,滴在她自己的手背上,滴在馬君武的身上……

突然,一片清幽深長的嘆息聲,隨着山風傳來,緊接着響起一個甜脆聲音,說道:“黛姊姊,那瀑布擊在岩石上真好看,只可惜武哥哥不在這裡,他要看到了,心中一定很高興。

唉,不知道哪一天我們才能找得着他!”

龍玉冰只聽得心頭一震,陡然神志一清,暗中運集功力,猛的一掌向站在身側的曹雄劈去,同時口中又大聲喝道:“鸞師妹,你武哥……”她話還未說完,曹雄已閃開龍玉冰猝然一擊,拿着她右肘關節,正待下手,突覺一陣急風,當頭罩下。

曹雄順勢一帶龍玉冰,退後了兩步,避開來人一擊,定神看去,只見面前站着一個丰姿絕世的青衣少年,正是在崑崙山中打傷他的白雲飛。

原來白雲飛聞得龍玉冰大喊之聲,立時施展八步登空的身法,由數丈外凌空躍落石坑。

曹雄知她武功奇高,只要一出手,必然凌厲難擋,左手一帶龍玉冰,擋在自己面前,右手一翻,拔出背上金環劍,探臂一劍刺去。

白雲飛冷笑一聲,正待運集天罡指功夫,用隔空打穴之法傷他,哪知一轉臉,看到了靜靜躺在地上的馬君武,白色的鵝卵石,覆蓋了他的雙退、小腹。

這一驚非同小可,頓覺腦際轟然一響,忘記眼前大敵,一腿掃去,掩蓋在馬君武身上的鵝卵石紛紛飛去,伏身探臂,抱起馬君武,雙足一頓,躍出石坑。

這時,李青鸞正如飛一般地跑過來,她一聲黛姊姊還未落口,瞥眼見到了她懷中抱的馬君武,不禁一呆。

金環二郎在白雲飛躍出石坑之時,也帶着龍玉冰悄然躍出,藉着那石坑掩遮,疾奔而去。

白雲飛把馬君武平放在地上,附耳在他前胸處,靜靜聽了一陣,一張勻紅的臉色,這時逐漸地變成了青白之色,幽幽嘆息一聲,黯然淚下。

李青鸞自發現馬君武后,一直就沒有說話,呆睜一雙大眼睛,望着白雲飛替馬君武療傷,她臉上雖滿是憐惜神情,但眉宇間並無愁慮之色,李青鸞相信黛姊姊無所不能,定可把馬君武傷勢醫好。

等她看到了白雲飛盈盈淚下,心裡頭纔有些吃驚,問道:“黛姊姊,你哭什麼?武哥哥傷得很重嗎?”

白雲飛嗯了一聲,道:“他傷得不但很嚴重,而且在重傷之後,又遭人暗中下了毒手,只恐怕是難以救得了。”

李青鸞驚叫一聲道:“什麼?你說武哥哥不會活啦?”

白雲飛黯然接道:“目前還是很難說,現在找一處清靜地方,我再想辦法試試。”

李青鸞忽然淡淡一笑,道:“嗯!要是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那我也活不了多久啦。”

李青鸞說得是那樣自然,不帶一點勉強。

李青鸞說完,悽切一笑,轉臉問白雲飛道:“黛姊姊,武哥哥死了,你心裡難不難過?”

白雲飛嘆道:“他要真死了,我心裡自然是難過……”

李青鸞接道:“那你還要不要活?”

白雲飛被她問得呆了呆,道:“我還要活下去,好替他報仇,而且還得替他選擇一處風景最美的地方,建一座墳墓。”

李青鸞笑道:“對啦!那地方要有很多的花樹,很多的鳥兒,讓那些鳥兒每天唱歌給他聽……”

白雲飛幽幽一笑,抱着馬君武,向前走去,李青鸞跟在她身後,默默無言地走着,她臉上毫無悲愴之色,而是一片茫然若失的神情……

忽然一聲清越的鶴唳,靈鶴玄玉由百丈以上的高空疾射而下,一直飛到白雲飛頭上數尺左右,才振翅平飛,鶴翅捲起的勁風,只飄起她和馬君武的衣袂。

通靈的玄玉,好像看出了主人的不悅,緩展雙翼,在白雲飛身後飛行,白羽紅冠,在日光照照耀下,光彩奪目。

兩人轉過了幾個山角,到一處山谷,白雲飛放下馬君武,揚手對靈鶴一聲輕嘯,嘯聲不大,但卻悠揚婉轉,似語如訴。

靈鶴聞得那清嘯過後,振翅沖霄而起,盤旋數百丈以上高空,似在替主人守望放哨。

這座山口三面都是環繞的山壁,異常僻靜清幽,白雲飛望了李青鸞一眼,笑道:“鸞妹妹,我爲了救你武哥哥,不得不通權達變,你可不許笑我。”

李青鸞道:“你救武哥哥的性命,我自然不會笑你。”

白雲飛輕輕地嘆息一聲,把馬君武抱入懷中,暗中運集本身真氣,緩緩低下頭去,正待把櫻脣接在馬君武嘴上,突然泛起一陣羞意,兩臂一軟,幾乎把馬君武摔丟在地上。

李青鸞細看黛姊姊,兩頰如火,半合星目,不住地輕輕喘息,似是很累一般,心中半知半解的,一顰眉頭,問道:“黛姊姊,你很累嗎?”

一向堅強的白雲飛,此刻忽然流露出兒女情態,搖搖頭,低聲答道:“不是累,是我心裡害怕。”

李青鸞道:“你害怕什麼……”

白雲飛羞澀的一笑,道:“鸞妹妹,我們女孩子家,和男人肌膚相親,已是大不應該,如果再和他偎頰接脣,以後被人知道了,那還有何顏面立於人世?可是,我若不以一串真氣助他復甦,只怕他難再活兩個時辰了,這實使我進退兩難。”

李青鸞細看馬君武臉色,慘白如蠟,毫無血色,心頭一急,兩行清淚垂下,低聲求道:

“黛姊姊,要是武哥哥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你要是不肯救他,我……”

白雲飛低頭望了懷中馬君武兩眼,突然一咬牙,猛然伏下頭去,把兩片柔軟的櫻脣緊接在馬君武嘴上,舌尖運勁,挑開了馬君武緊閉的牙關,一股熱流,緩緩注入馬君武口中。

馬君武得白雲飛以本身真氣相助,片刻之後,果然清醒過來。

他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自己依偎在白雲飛的懷抱中,一挺身想掙扎起來,哪知他全身無氣力,這一掙竟未掙得起來。

白雲飛粉臉上紅霞未褪,兩臂微一用力,把馬君武抱得更緊一點,含羞笑道:“你全身元氣已耗損殆盡,又被人暗中下了毒手,快給我靜躺着,不要掙扎,等我替你打通奇經八脈之後,我們再談不遲。”

馬君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地點下頭,目光又轉投在李青鸞身上。

李青鸞慢慢地把身子移近到他身邊,搖搖頭,輕聲說道:“武哥哥,黛姊姊不要你說話,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話要對我說。”

馬君武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嘴角間蕩起了一絲笑意。

白雲飛見馬君武被自己內腑真氣引接了他一縷若斷殘息,醒轉之後,立時又暗中運集功力。她知道,如果不及時打通他奇經八脈,在一刻工夫之後,他又將暈死過去。她無暇對李青鸞解說,很快地把馬君武放在地上,右腕虛空連揚,指風震得馬君武衣袂不停波動。

但見白雲飛粉頰上汗水如豆,隨着揚起的玉腕,滾滾而下,嬌喘之聲也逐漸急促,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她才停下手,閉上眼睛休息。

馬君武經白雲飛運功打通奇經八脈後,全身機能陡然恢復,一挺身坐了起來,轉臉望白雲飛時,只見她勻紅的嫩臉已變成蒼白之色,黛眉輕顰,櫻口半啓,呼吸沉重,似已疲累至極。

李青鸞由懷中取出一方白色絹帕,緩緩移到白雲飛身側,替她擦拭着汗水,目光中滿是憐惜。

馬君武呆呆地坐在一側,望着眼前一對如花玉人,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不是愛,也不是悲傷,千萬種錯綜複雜的怪念頭,一時間都向他腦海中集結,突然他放聲大笑起來……

李青鸞驚愕得轉過身子,問道:“武哥哥,你笑什麼?”

馬君武霍然由地上躍起,步履踉蹌地向前奔去。

李青鸞驚叫一聲道:“武哥哥,你不認識我和黛姊姊了嗎?”她惶急地縱身一躍,攔在馬君武面前,秀目中滿含淚水,幽幽問道:“武哥哥,你怎麼不理我啦?”

馬君武翻動兩下眼珠子,冷漠地望了李青鸞一眼,繼續向前衝去。

李青鸞心頭大急,雙臂一展,緊緊把馬君武攔住,哽咽着說道:“武哥哥,這些日子來,我每天都在想念你,可是你爲什麼不理我……”

耳際響起白雲飛長長的嘆息道:“鸞妹妹,不要哭了,他不是不理你,他瘋了。”

李青鸞啊了一聲,道“什麼?武哥哥發了瘋啦……”

白雲飛點點頭,道:“他被人用極陰毒的功夫,傷了內腑和天靈要穴,神智已經錯亂,我們先找一處可以存身的地方。現在唯有讓你武哥哥靜養幾天,我再仔細地替他檢查檢查,看看是被什麼功夫所傷。”

馬君武雖已被白雲飛打通了奇經八脈,但他內腑重傷並未好轉,是以全身毫無勁力,被李青鸞一抱,竟然掙動不得。

白雲飛疾揚玉掌,輕輕拍中了馬君武穴道,低聲對李青鸞說道:“騖妹妹,你抱着他,咱們找一處能遮風雨的地方,再想辦法替他療治。”

兩人茫然地向前走着,不知道翻越過了多少山嶺,夕陽照在山頂的積雪上,閃起一片耀眼的光輝。

李青鸞望着那逐漸沉沒的紅日,嬌稚無邪的臉上忽又現出奇異之色,一顰秀眉,笑道:

“黛姊姊,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白雲飛道:“你說吧,只要姊姊能辦得到,一定不讓你失望。”

李青鸞道:“要是我武哥哥真的不能活了,你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墳墓,是嗎?”

白雲飛道:“不但要替他建一座很好的墳墓,並且還要遍走天涯,追殺傷他的人!”

李青鸞笑道:“你把那墳墓建得很大很大,我去住在裡面好嗎?”

白雲飛聽得一呆,道:“你……你要活生生陪他殉葬?”

李青鸞笑道:“我陪他在一起,可以替他做很多的事……”

白雲飛呆了一呆,舉步向前行。

兩人又翻過幾座山峰,天色已黑了下來,白雲飛運足眼神,四下搜望,只見正北方一處山壁下面,似乎是有幾座房舍,隱現在蒼茫暮色中。

白雲飛運氣行功,拉着李青鸞加快腳步向前趕去。兩人到了那座山壁下,果然見一座茅廬,依山而建。

雖是一座茅舍,但修築得十分有序整齊,正廳廂房,三環對立,不下七八間之多,門前栽竹,院中植柳,兩扇籬門半掩半開,除了正廳可見燈光之外,兩面廂房一片漆黑。

白雲飛仔細地打量一下四周形勢,只見那茅舍依山而建,山勢形態自成圓形,環抱着這座茅舍,山脊平闊,兩端突高,從遠處看上去似一隻蜷臥的猛虎。

她暗暗讚了一聲道:“好一塊臥虎之地,這茅舍中主人,必非平常之人。”

大概是盤空靈鶴兩翼扇撲出呼呼的風聲,驚動了茅舍中主人,但聽一聲呀然門響,微弱的星光下,走出來一箇中年文士。

白雲飛擡眼望去,只見那文上年約三旬開外,頭戴儒巾,身穿藍衫,步履飄逸,含笑而來。

他打量了白雲飛一眼後,微露驚愕之色,但一剎間,又恢復平靜,目光轉投到李青鸞身上,又擡頭望了望那盤飛在空中的靈鶴,才抱拳一禮,微笑道:“兩位可是要借宿的嗎?”

白雲飛微一拱手,答道:“在下師兄妹三人因爲貪看景色,錯過宿處……”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那位白衣姑娘懷中的人,可是受了重傷嗎?”

白雲飛微覺臉上一熱,還未想出適當措辭答覆,李青鸞已搶先答道:“嗯!不錯,我武哥哥傷得很厲害……”

她本想說完的話,卻被白雲飛截斷了話兒,接道:“我們遇上了昔年幾個仇人,我師兄和他們動手時,不幸所傷,而且傷勢很重,故而無法連夜趕路……”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接道:“兩位如是想借用寒舍宿住幾日,以便替令師兄療傷,儘管請住就是.只是寒山荒區,無物以敬佳賓。”說完又是朗聲長笑,抱拳肅容。

白雲飛暗中已留上了心,打量那中年文士幾眼,只見他神采奕奕,英華內斂,分明是一個內功極爲精深之人,而且目光經常在自己臉上打轉,似是已看出破綻,但他爽朗的言詞之間,又毫無懷疑之意,這證明了他必是久歷江湖之人,此時此地,遇上了這樣一位莫測高深的人物,叫她如何不暗中擔心。

可是,嬌稚的李青鸞卻毫無一點戒備之心,她坦然向茅舍中走去。

那中年文士把兩人帶到左面一所廂房,他急步奔到一張靠窗處松木案邊,點燃案上的松油火燭。這時熊熊火光照亮了這三間大小的茅舍,白雲飛借燭光打量房中陳設,除了靠窗擺一張松木桌子之外,只有四張竹椅和一張寬大的木榻,榻上被褥卻摺疊得很整齊,房大物少,看上去空蕩蕩的很不調和,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

李青鸞奔到榻邊,放好了懷中的馬君武,又替他脫了鞋子,拉一條棉被蓋好。

那中年文士似是聞到了白雲飛身上散發的幽香,緩步向她身邊靠去,白雲飛警覺地疾退兩步,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轉身直向榻邊走去。

他仔細看了靜躺在牀上的馬君武幾眼,道:“令師兄傷勢雖重,但天下倒有一種藥物能夠救他,不過……”他似是自知失言,話音倏然而住。

李青鸞只聽得直瞪着一雙眼睛,叫道:“啊!那是什麼藥物?”

中年文士目光凝注在李青鸞臉上,沉吟不答。

白雲飛緩步走近榻邊,和李青鸞並肩而立,冷漠一笑,道:“閣下所指,可是祁連山大覺寺雪參果嗎?”

中年文士遲疑良久,忽然朗朗一笑,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令師兄今大限已到,人力豈能迴天。”

白雲飛見他口風陡轉,心知是搪塞之言,一聳秀眉,正想發作,忽地心念一轉,淡然一笑,道:“那倒未必見得,我師兄傷勢雖重,但並非毫無救治之望。”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不再答話,轉身離去。

白雲飛掩上房門,又仔細查看房中佈置,只覺這座茅舍之中,充滿了神秘恐怖,既不像一個高人隱居的地方,也不像一般綠林人物聚集之所,那中年文士神態舉動,似非江湖中下流人物,但臉上神情變化卻又陰晴不定,有時朗朗大笑,有時言詞閃爍,使人捉摸不定。

她忖思良久,仍然無法打破胸中重重疑竇,遂低聲對李青鸞道:“這座茅舍中的情景,實使人難測高深,就這房中佈置看去,好像住着很多人一樣,但除了那中年文士之外,又不見別人露面,如在平時,我非得追查一個水落石出不可,可是現下,你武哥哥身負着很重的傷勢,萬一引起什麼紛爭,只怕我難以兼顧,爲了避免麻煩,凡是這茅舍中的茶水飯酒等食用之物,最好不要沾脣,明天看他傷勢變化,咱們再決定行止。”

李青鸞自認識白雲飛以來,從未見過她這等凝重之色,當下點頭答道:“我一定聽姊姊的話。”

白雲飛微笑起身,熄去室中燭光,和李青鸞雙雙登榻。

突然,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起自門外,緊接着響起那中年文士的聲音,道:“輕點……”聲音很低,下面的話,再也聽不清楚。

白雲飛霍然一驚,挺身坐起,這時,李青鸞亦未入睡,也跟着挺坐起來,她正待張口問話,白雲飛已迅捷用手掩住了她的櫻口,附在耳邊,低聲說道:“外面有人來了,不要出聲,你守着他,我出去查看一下。”

李青鸞點點頭,伸手拿起身側寶劍,輕按劍把彈簧,三尺寒鋒出鞘,輕步下牀,穿好靴子,橫劍坐在牀沿。

白雲飛又低聲囑道:“鸞妹妹,不管外面打鬥如何激烈,但如未聞我喚你之聲,千萬不要出去。”說完,一躍下榻,她輕步走後窗,慢慢地推開一扇窗門,提氣凝神,穿窗而出。

後窗不遠處,有一棵千年古鬆,高達十丈,矗立夜空。

她打量那古鬆主幹,由根到發枝之處,不下五丈長短,如非有絕頂輕功,想一躍而上,實在不易,她看了兩眼,估計自己力尚能及,立時一提丹田真氣,雙臂一抖,凌空直上,左手抓住一個叉枝,輕輕一翻,人已站在古鬆分枝之處。

雙足剛剛站穩,突然右側丈餘遠處,一叢密茂的松葉叢中傳來了一聲輕微的怪笑,聲音不大,但卻陰森得入耳驚心。一個冷漠低沉的聲音說道:“不要輕舉妄動,你已在我的陰磷雷火箭及七步奪魂毒沙兩種暗器的瞄準之下,乖乖地給我走過來,我有話問你。”語氣老氣橫秋,聲調又陰冷至極。

白雲飛早已留上了心,辨聲認位,已把那發話人藏身位置認得十分清楚,她本想突然出手一擊,但轉念一想,馬君武傷重奄奄一息,茅舍中充滿神秘恐怖,此古鬆藏身之人,不知和那茅舍的中年文士是友是敵?不如見他一面,先看看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再說,心念一決,低聲答道:“你是什麼人?既要見我,有話相問,又何必藏身不現?”

白雲飛只見那人藏身之處的松葉特別密茂,又在夜色籠罩之下,只能隱約見一團黑黝黝的人影,卻無法辨出藏身之人形貌。

但聽那人一聲陰森的冷笑聲,說道:“我因見你躍登這古鬆輕身功夫超人一籌,故此才肯破例召見,如果我此時暗施毒手,只怕你早已毀在我七步奪魂毒沙之下了。”

白雲飛聽他口氣越來越不客氣,不由心頭火起,要待發作,又怕驚動那茅舍的中年文士,無法兼顧李青鸞等安危,強忍着一口怨氣,答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拜謁大駕了。”

說着話,右手一拂,直向那發話之處躍去。

果然,那隱身之人並未動手施襲,白雲飛藝高膽大,在那層茂密松葉外三尺左右一個橫生鬆幹上,站住了身子,兩手一分松葉,幾乎驚得失聲大叫。

只見密葉內一枝叉椏之上,端坐着一個相貌奇醜的老年女人,白髮如銀,散披肩上,身着青色大褂,臉形奇醜嚇人,翻脣、塌鼻、斜眼、吊眉,兩頰上各有一道血紅的疤痕,右手套着鹿皮手套,緊握一把毒沙,左手三指捏着一支五寸左右的藍色短箭。

她看了白雲飛兩眼,忽然一聲長長嘆息,把右手毒沙放回身後的豹皮袋中,左手藍色短箭,亦緩緩放入特製的革囊中。

白雲飛逐漸恢復鎮靜,那怪女人指指身側一個橫生松枝,道:“你坐那裡,我有話問你。”

白雲飛依言在那橫生松枝上坐下,那怪人除去右手上鹿皮手套,白雲飛看她兩隻手腕,卻又粉嫩雪白,纖纖十指,又細又長,和她那奇醜的面形,實在是大不相稱。

仔細地望了白雲飛幾眼,咧嘴一笑,道:“看你輕身功夫之高,已算登峰造極,小小年紀有此功夫,實是難得,不知姑娘是什麼人的門下?”

白雲飛聽得一怔,不禁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幾眼。

只聽那怪女人輕笑一聲,又道:“你認爲穿着一襲男裝,別人就沒法看出你的廬山真面目嗎?也許你能騙過一般初出茅廬、毫無江湖閱歷的毛頭小夥子,但你騙不過我,也騙不過鐵劍書生那一雙神目。”

白雲飛被她一語道破自己喬裝行徑,不覺微感震驚,略一沉忖,問道:“鐵劍書生是誰?”

那五女人微微一笑,道:“鐵劍書生嘛就是那座茅舍的主人,接納你們投宿的中年文士,你是不是覺得他很文秀,很爽朗,鐵劍書生四字,他也算當之無愧,不但武功絕世,而且還真正地讀了一肚子書……”

白雲飛點頭接道:“不錯……”

那奇醜女人猛的一翻白眼,接道:“什麼不錯?哼!你不要看他的外表文秀,也不要認爲他讀了一肚子書,就一定是個好人,其實,他比誰都壞,也正因爲他讀了一肚子的書,所以,鬼主意比誰都多……”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一口銀牙咬得吱吱作響,顯然,她胸中對鐵劍書生有着極深的仇恨。

白雲飛開始在江湖上走動,只不過是近年的事,而且她足跡大都是在江南山明水秀之區,對鐵劍書生和這位奇醜的怪女人來歷恩怨,均茫無所知,聽她責罵鐵劍書生,一時間,也不知如何作答。

只聽那醜怪女人一聲陰慘慘的冷笑,接道:“這些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鐵劍書生馳名江湖之時,你大概還在襁褓之中,自然不會知道他的爲人。”說罷,忽的一聲長長嘆息,舉目望天,輕搖着一頭白髮,似有無限黯然之感。

饒是白雲飛聰明絕世,此刻她也有些難分敵友,這奇醜女人,言詞之間,已充分流露出和茅舍的中年文士有着很深的仇恨,她也聽出這奇醜女人和鐵劍書生之間,定有過一段悽怨纏綿的故事。

但她沒心情去思索分析這些,她只是擔心馬君武的傷勢,分辨出眼前這複雜環境中的敵友。她無法決定是幫這奇醜女人去對付茅舍中主人呢?還是幫助那中年文士對付這醜怪女人?

沉忖良久,終於被她想出了幾句話,道:“老前輩叫我過來,就只這點事情相告嗎?”

那醜怪女人似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仰面出神,聽完白雲飛的話,忽然轉過臉,伸出柔荑般的纖指,摸摸臉上兩道疤痕,冷冷地說道:“我告訴你,那鐵劍書生是個外貌文秀,但心地卻十分險惡之人,而且還是個魔鬼……”

最後這一句話,震撼了白雲飛的芳心,她失聲驚叫道:“什麼’”

那醜怪女人冷漠一笑,答道:“他是個險惡魔鬼,哼!我就毀在他的手裡。”

白雲飛不自覺分開身側茂密的鬆時,向那茅舍中探看一下,見無異狀,才放下了心,轉臉望了那醜怪女人一眼,淡淡地問道:“你隱身這古鬆之上,可是俟機圖報胸中之恨嗎?”

那醜怪女人冷冷地答道:“我如果只是想暗下毒手,以雪胸中之恨,也用不着潛隱這古鬆之上,冒受風霜之苦了。”

白雲飛奇道:“那你要幹什麼?”

那醜怪女人目光盯注在白雲飛臉上,神情十分嚴肅地問道:“你先不要問我幹什麼,你先說,你願不願意幫助我?”

白雲飛一顰秀眉,道:“那要看什麼事情。”

醜怪女人微微帶怒意地說道:“這臥虎嶺,有兩種武林奇寶,是以才引得鐵劍書生結廬於此,一住十五年,目的不過是監視那兩件天地間異物,怕落入別人手中,哼!他哪裡是真的歸隱。”

白雲飛心中一動,故作淡然,微笑道:“什麼東西有這等珍貴,能引得那鐵劍書生守了它一十五年?老前輩也甘冒風霜之苦,潛隱這古鬆之上。”

那醜怪女人略一沉付道:“這兩種東西,均極珍貴,但知道的人不多,你如答應助我,我便會告訴你,如你不肯相助,我也不便相強。”

白雲飛道:“此事讓我斟酌斟酌,才能決定是否助你。”

那醜怪女人冷做一聲輕笑,道:“助我與否悉聽尊便,哼!

我三手羅剎豈是求人相助之人。”

白雲飛臉色微微一變,道:“你不求我,難道我還非要幫你不成?”說完,倏然轉身,躍到另一個橫生的松枝上,和三手羅剎相距約一丈左右。

兩人遙相對坐,誰也不再開口,但卻都在想着心事。

突然一陣朗朗大笑之聲,由茅舍中隨着夜風傳來,白雲飛心頭一動,忽然憶起方纔三手羅剎之言,說那鐵劍書生是個險惡魔鬼,李青鸞又無心機,如果他要對李青鸞下手,只怕李青鸞難逃魔掌……

想至此處,只驚得冷汗滿身,兩臂一分身前茂密松葉,一個“仙鶴戲水”由七八丈高空中,直瀉而下。直待快近地面,才倏然一個倒翻,雙腳輕輕一點實地,緊接着騰躍而起,只一躍,已到了那茅舍後窗之處。

她心有所念,無暇多思,輕揚玉掌推開了一扇後窗,縱身一躍,穿窗而人。

驀然火光一閃,點燃了桌上松油火燭,只見那中年文士傍案而立,面含微笑,手中火摺子,還未熄去。

白雲飛轉臉向木榻望去,但見被亂枕橫,哪裡還有馬君武和李青鸞的蹤跡。

只見那中年文士不慌不忙地熄去手中火摺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好迅速的身法,不知令師是哪位武林前輩?”

白雲飛驟看馬君武和李青鸞失蹤之時,確實吃驚不小,雖略一怔神,但很快沉住了氣,冷笑一聲,道:“你可是鐵劍書生嗎?”

那中年文士呆了一呆,道:“不錯,你……你是誰?”

白雲飛道:“你不要管我是誰,我師兄、師妹到哪裡去了?”

說着,暗中運集功力,準備出手。

鐵劍書生忽轉鎮靜,朗朗一笑道:“他們暫被送往一處安全所在去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多心,我史天灝還不至於暗算一個傷勢沉重之人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你如不信,可隨我去一看便知。”

鐵劍書生似已經看出白雲飛那不信的神氣,微微一聲嘆息,道:“如果我早一點知道今夜有事,也不敢答應留宿三位了……”

他略一沉吟,接道:“我有一位盟兄,剛自山下趕來,據他說,我們昔年幾個仇人業已訪查出我們隱居之處,聯袂來犯,今夜不到,明日中午之前必可趕到此地,那自然免不了一場慘烈的搏鬥,令師兄傷勢沉重,勢難兼顧,何況尋來此地的人,又多是昔年名噪一時的高手,有幾個老魔頭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懷着絕毒無比的暗器,我爲顧及到令師兄、師妹的安全,才把他們遷到一所隱蔽地方,免遭池魚之殃,想不到會引起姑娘誤會。”

這番話入情入理,只聽得白雲飛將信將疑,如果方纔沒聽三手羅剎之言,她必然會請鐵劍書生帶她到馬君武、李青鸞遷居之處,一看究竟。只因先聽了三手羅剎的話,她心中已有了成見,先入爲主,是故,對鐵劍書生一番合情合理之言,仍然不肯全信,冷笑一聲,道:

“哼!什麼昔年仇人尋來報復,盡都是連篇鬼話,你隱居在這臥虎嶺,只不過是在監視兩種武林異寶罷了……”

鐵劍書生臉色一變,突然厲聲喝道:“你究竟是誰?快說!”

白雲飛一看鐵劍書生的神情,更是深信三手羅剎之言不虛,一聳秀眉,冷冷答道:“你不配問我姓名……”餘言尚未出口,突聞幾聲長嘯,遙遙傳來。

一陣微風颯颯,燭影搖顫復明,房中陡然多出了一個長衫老者。

白雲飛怒道:“好啊!你們有多少人,最好能一齊出來。”

鐵劍書生呼出一口氣,吹媳燭光,房中驟然黑暗下來。

白雲飛怕他暗中逃走,倏然向前欠進,左掌忽地劈出。

哪知她掌勢剛剛擊出,茅舍外已響起了一聲斷喝,一點寒星破窗打入。

那鐵劍書生停身的位置,後背正對窗口,白雲飛一掌劈出,鐵劍書生閃身一讓,向左橫跨數尺,這暗器本來是襲向鐵劍書生後背,這一來,卻直對白雲飛迎面打去。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白雲飛來不及再追襲鐵劍書生,易劈爲抓,乃隨手一抄,接住了飛來暗器。

但聞鐵劍書生朗朗笑讚道:“好手法,好手法。”餘音隨着他躍起的身子,向室外飛去,最後一句話語聲未畢,人已到茅臺外面。

白雲飛縱身一掠,人也向臺外竄去,哪知剛到門口,一片金光迎面襲到,暗器既無破空之聲,施襲之人亦無警告之言,若非是白雲飛,換別一個人,非得受傷不可。

她本來是存心追擊鐵劍書生,但見來人不分皁白,就連下辣手施襲,不禁心中有氣,第一次旨在鐵劍書生,情尚可原,但這一次卻是明對自己下手,而且所用暗器又是歹毒絕倫的芙蓉金針,如果不是自己早有防備,暗運罡氣護身,這種陡然發難,實在不易躲過,是以她在揮掌擊落那襲來芙蓉金針後,不再追襲鐵劍書生,只見六七尺外,並肩站着三個疾服勁裝的大漢,手中早已橫着兵刃,蓄勢待發。

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仍然是赤手空拳,靜站夜色下,神定氣閒。來人年齡都已在四十以上,中間一人,雙手分握着一對蜈蚣鉤,夜色中閃起一片藍光,一望即知,那兵刃是經過劇毒淬鍊。

雙方只是蓄勢相持,既不講話,亦不出手。

白雲飛看得十分納悶,暗中忖道:這些人究竟在鬧什麼鬼?哼!你們有耐性對峙,我可沒有耐性看下去,忽地縱身一躍,直向鐵劍書生撲去。

她這次有心而發,迅疾至極,鐵劍書生聞聲轉臉,白雲飛已到身側,皓腕伸處,徑扣右腕脈門。

鐵劍書生早已運功待敵,白雲飛飛撲一擊,雖然快似電。閃,但此時仍被他閃開,左掌呼地劈出一招“推波助瀾”,封開了白雲飛飛撲一擊。

鐵劍書生口中朗朗聲道:“快請住手,待我打發了眼前敵人,就帶你去見他們。”

白雲飛冷笑一聲,道:“要帶我去,現在就去,我不信你的鬼話。”說着話,雙掌又交相攻出四招。

這四招凌厲無匹,鐵劍書生雖然早已看出她內功精深,但卻沒想到她出手招數,竟是這等奇奧難測,四掌快攻,有如一齊擊出,封架全都不易,只得向後一躍,退出七步。

白雲飛輕笑一聲,如影隨形,緊追而上,左掌呼的一招“浪打礁石”,劈出一股奇猛勁力,封住了鐵劍書生後退之路,右掌“雲鎖五嶽”,當頭罩下。

鐵劍書生闖蕩江湖數十年,會過高人無數,但卻從未遇上白雲飛這等人物,她這一擊之勢,不但精妙絕倫,難以招架,而且幾種大不相同的力道一齊攻出,前後上下,似乎都被一種潛力封鎖,只有硬接她這當頭一擊。

那長衫老者,初見白雲飛飛撲鐵劍書生時,尚未放在心上,及見她出手幾掌,就把鐵劍書生迫退,心中才暗暗吃驚,就在他驚愕之間,鐵劍書生已被白雲飛一招“雲鎖五嶽”,籠罩在掌力之下。

幸好他早已蓄勢待敵,一見鐵劍書生遇險,立時長嘯而發,縱身一躍,兩掌平推而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勁道,直對白雲飛後背撞去。

就在這老者出手的同時,鐵劍書生也運集了全身功力出手,因爲形勢迫得他只有硬接白雲飛當頭一擊。

哪知白雲飛在一招“雲鎖五嶽”出手之後,心中急忙地改變了主意,她怕這一招硬打震斃了鐵劍書生,無法查出馬君武和李青鸞去處,心有所忌,陡然反劈出的內家罡力收回。

這雖是一剎那間,但那老者強猛的掌風已到身後,鐵劍書生被迫出手的反擊之力,也如狂濤激流般猛撞過來。

兩股奇猛的內家真力,一前一後夾擊攻到,看那股奇猛威勢,白雲飛也有點心驚,收回的左右雙手倏然又前後分出,雪白的玉掌分拒兩大高手的全力猛擊。

那長衫老者冷哼一聲,暗道:好狂妄的打法,你功力再深,也難接下我們兩人的全力合擊。

哪知掌風甫和白雲飛相觸,驟感一股吸力,把自己掌力引開,心中感覺不對,已然遲了一步,但覺兩股奇勁之力一撞,懸空的身子被震退了五六尺遠,腳落實地仍然踉蹌後退了三四步,幾乎拿不住樁,眼前銀蛇亂竄,耳中長鳴不絕。

他定定神,擡頭望去,只見鐵劍書生單掌護胸,急喘不息,半蹲身子,似乎傷得不輕,白雲飛卻靜靜地站在一邊,神態悠閒,若無其事。

原來白雲飛見兩人出手力道奇大,如果以本身功力硬接兩人夾擊之勢,雖然不一定就被震傷,但亦必耗損真氣不少,何況她心中又無穩操勝算的把握,心念一轉,用出恩師秘授奇學“導陰接陽”,雙掌分接長衫老者和鐵劍書生擊來力量,再用本身內力一引,使兩人擊來之力,撞在一起,她卻借勢飄身退開。

鐵劍書生因比那老者功力略遜一籌,又以全力施爲,是以吃的苦頭更大,只見他被那一撞之勢,震得血翻氣涌,頭暈目眩,飛出去一丈多遠。

那三個勁裝大漢站在一側看得莫名其妙,三人原以爲白雲飛和鐵劍書生是同路,及見白雲飛猛撲鐵劍書生,那老者也一躍出手猛攻白雲飛,才知三人並非一黨,這三人均知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之能耐爲眼下江湖中頂尖高手,白雲飛武功再好,也難抵擋兩人,立時暗中一打招呼,準備在白雲飛不敵之時,一齊出手相助。

哪知三人交手不過一招,長衫老者和鐵劍書生卻雙雙被震退出去,三個人六隻眼睛,就沒有看清楚白雲飛用的什麼手法,能在舉手之間,震退這兩大高手。

這時,那手握蜈蚣雙鉤的大漢,已看出鐵劍書生傷勢不輕,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此時不借機下手,更待何時!遂縱身直撲鐵劍書生,揮動手中淬毒蜈蚣鉤,一招“雙龍出水”合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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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起發難,一掠而至,但見兩道藍色鉤光,疾向鐵劍書生捲去。

鐵劍書生史天灝雖然有一身武功,但此刻正值神志未復之際,對那疾奔襲來的鉤光渾如不覺。

只聽那長衫老者一聲驚怒的大喝道:“鼠輩無恥,竟敢乘人之危……”隨着那聲斷喝,飛撲而起,直向使鉤大漢撞去。

白雲飛本來是背向那三個大漢而立,等她警覺轉身,藍汪汪的鉤光,已到了鐵劍書生身側,不禁心頭大急,雙肩晃動,施展“移形換位”身法,直搶過去。

那長衫老者雖然發動比白雲飛早了一步,但白雲飛奇奧的“移形換位”身法,卻比他快速得多,雖是後發,但卻先至。

兩人發動都夠快,但那使鉤大漢身法亦很迅捷,而且發難於猝然之間,大出意外,雖然有白雲飛等高手搶救,仍然晚了一步。

眼看那閃着藍光的淬毒雙鉤,就要掃中鐵劍書生,突然間,一道綠光破空飛到,來勢急勁,一閃而至。

那使鉤大漢全部精神貫注在鐵劍書生身上,存心一擊把對方傷在淬毒雙鉤,待他驚覺暗器近身,再想舉鉤去封架,已來不及,只得一側身讓過要害,那飛來綠光正中右肩,但聞砰然一聲輕響,綠光忽然爆裂,化成一片綠色火焰,在他身上熊熊燃燒起來,手中雙鉤不禁一緩。

就這一緩之勢,白雲飛已到鐵劍書生身邊,皓腕疾吐,纖指輕彈,那大漢手中雙鉤,被她用“彈指神通”功夫,彈震脫手。

那長衫老者緊接躍到,右臂一伸,抱起史天灝縱開八尺。

轉臉望去,只見那使鉤大漢,雙手蒙面,臥地翻滾,上半身已沾滿綠色火焰,衣服、頭巾盡被燃着,大概他是想借那滾翻之勢,壓熄身上火焰。

那使鉤大漢強忍着火灼之疼,運氣連滾數丈,哪知這綠色火焰和一般火彈大不相同,雖被滾地撲熄,但遇風即再復燃,剎那間他滿身都成了綠的火光,白雲飛和那老者,都看得暗暗驚心。

但聞一聲聲慘悽呼喊,隨着他翻滾的身子,劃破了夜空,響徹山谷。這種聞所未聞絕毒暗器,確實驚震全場人心,那兩個同來大漢呆了一陣,纔想起救人要緊。解下水壺,撲過去,想用水來熄滅同伴身上毒火。

驀地裡,聞得丈餘外暗影中傳出來一陣陰慘慘的笑聲,道:“我這陰磷雷火箭,只要擊中人身,除受毒火燒死之外,只有用沙把他活活埋葬起來,哼!此刻就是把他放在水中,也熄不了他身上的毒火。”

這時那身中陰磷雷火箭的大漢,早已被燒得面目全非,發出尖銳的狂叫和求救之聲,那是生命盡頭的哀嚎,悽切慘厲,靜夜中聽得人驚心動魄。

忽然他滾到了自己雙鉤旁邊,冷森森的鉤鋒觸到了他的背脊,他猛地鬆開蒙在臉上的雙掌,隨手抓起一支蜈蚣鉤,向自己頸上抹去,鉤光閃動,鮮血直噴,那鉤上本來喂有劇毒,只見他略一掙動,人便死去,但熊熊的綠色火焰,仍然燃燒着他的屍體。

另兩個和他同來尋仇的大漢,目睹這一幕慘絕人寰的活劇,哪裡還敢久停,立刻縱身向茅舍外面躍去。

這當兒,鐵劍書生已逐漸好轉過來,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面貌奇醜怪女人,緩步向他逼近。

他呀然一驚叫道:“你……”

那長衫老者正待躍身去追兩個逃走大漢,忽聞史天灝驚叫之聲,霍然收勢,轉身相護。

這不過是一轉眼的工夫,由那身受毒火大漢抓鉤自絕,到兩個大漢逃走,以及這醜怪女人現身,幾乎連續在一起。

只聽那醜怪女人陰沉沉地一聲冷笑,道:“哼!你想不到吧!我還會活在世上,剛纔我打出一隻陰磷雷火箭救你,只不過是不願意你傷在別人的手中罷了。”

鐵劍書生定定神,暗中試行運氣,覺得氣血還可暢通脈穴,心頭一寬,答道:“你不願我傷在別人手中,是要親手殺死我嗎?”

白雲飛冷眼旁觀,見這醜怪女人,正是隱身在那古鬆上的三手羅剎,她對目前這些人都不瞭解,也不知誰好誰壞,但她心中卻存着不能讓鐵劍書生死去的念頭,因爲他死了,想找馬君武、李青鸞的去處,必得多費一番手腳,是以她暗中運功相待,只要三手羅剎對鐵劍書生一下手,立時就出手相救。

三手羅剎在逼近鐵劍書生四尺左右時,忽然停住腳步,回頭望了白雲飛兩眼,冷笑一聲,道:“怎麼,你也準備幫助他和我動手?”

白雲飛道:“哼!你們之間的那些閒帳,就是求我管,我也懶得過問,不過,眼下我倒是不准你下手動他……”

三手羅剎怒道:“你好大的口氣,我偏要動給你看看……”

口中說着話,雙手疾探入懷,動作迅速熟練,一探之間,右手已套上鹿皮套,左手也同時摸出陰磷雷火箭。

白雲飛剛纔目睹她那陰磷雷火箭的絕毒威力,心中亦覺有些害怕,哪裡還容她出手,倏的一聲叱道:“賊婆敢動惡念!”

左手一招“潮泛南海”劈出一股潛力,逼得三手羅剎向後一退,緊隨欺身進步,右手疾出,一招“垂柳迴風”,擒拿住她右腕脈門,微一搖動,三手羅剎驟覺全身麻木,氣血逆轉,空有一身功力,但一點也用不出來。

三手羅剎脈穴受制,兇焰頓減,但她也有一股狠勁,雖然全身逆轉氣血,翻腑攻心,痛苦難耐,但她卻能咬牙苦撐,一語不發。

白雲飛冷笑一聲道:“我看你能忍得多久。”扣握脈門的右手又是一陣輕搖,三手羅剎驟然間痛出一身冷汗。

那長衫老者和鐵劍書生都極精點穴截脈之術,但卻從未見過白雲飛這等怪異手法,不禁看得一呆。

這種大反人體正常血脈逆行的手法,殘酷絕倫,三手羅剎是血肉之軀,很難承受,不到半盞茶時間,再也忍受不住,內腑疼痛難耐,有如萬蛇穿行,冷汗如雨,雙目淚垂,望着白雲飛,臉現乞求之色。

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者者互相望了一眼,一齊舉步,向兩人身邊走去。

白雲飛星目轉動,左手伸縮間已把三手羅剎手中的陰磷雷火箭搶了過來,右手一帶,嬌軀疾轉,三手羅剎身不自主地轉了半圈,擋在白雲飛面前,白雲飛卻鬆了她被扣脈門,向後躍退五六尺遠。

那老者和鐵劍書生,想不到白雲飛如此機警,步步都有防備,不覺臉上一陣臊熱。

白雲飛冷笑一聲,道:“就是你們三個人一齊動手,我也不怕……”

話至此處,目光轉投到鐵劍書生臉上,聲音突轉嚴厲,接道:“我師兄、師妹究竟到哪裡去了,如再借故拖延時刻,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三手羅剎暗中試行運氣,覺出還未受傷,猛然一個轉身,腳落實地,右手已套上鹿皮手套,左手隨即摸出了一支陰磷雷火箭來。

白雲飛秀目一轉,看出了眼前形勢,對自己大爲不利。

三手羅剎、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不謀而合地採取了合圍白雲飛之勢。

要知三人目睹白雲飛出手幾招,無一不是精奧奇絕之學,面對這樣一位莫測高深的人物,三人心中都有些害怕,是以不約而同,都動了聯手除掉白雲飛之心。

四人相持了足足有一刻工夫,誰也不先出手,但都運集了全身功力戒備。

突然,茅舍外傳來了一陣長笑之聲,笑聲由遠而至近,瞬息間已到茅舍。

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在聞得那長笑之聲後,臉上都不禁變了顏色,幾度欲轉身撤退,但又怕白雲飛趁勢施襲,一副進退不得的神態,看上去十分尬尷。

白雲飛也覺得那長笑之聲,不但響徹雲霄,而且悠長清越,非有極精深的內功,決辦不到。

鐵劍書生陡然收勢,對白雲飛一拱手,嘆道:“你如肯相助我們逐退了這次來人,我不但把你師兄妹交出,且願以我守了十五年的兩件異寶,相贈其一。”

鐵劍書生說罷,也不待白雲飛答話,霍地轉過身子,那長衫老者也緊隨着向後轉去。

白雲飛擡頭望去,只見夜色中,站着一個白髯過胸、身着長衫、手扶柺杖的老人,那清奇的相貌,白雲飛一望即分辨出是誰。

白雲飛遊遍江南之時,已暗中見過了他數面,心頭暗暗忖道:無怪鐵劍書生這麼怕他,原來是海天一叟蘇朋海來了。

他身後並肩站着四個身穿黃麻及膝大褂、腳踏草履、臉上斑痕累累的大漢。

蘇朋海笑聲一落,左手拂着胸前白髯,目光橫掃了三手羅剎、鐵劍書生和那長衫老者一眼。微笑道:“難得,難得,幾位倒是先碰面了。”

鐵劍書生一揚兩條濃眉,答道:“蘇幫主蓋世豪雄,江湖上誰不尊仰,有你蘇幫主插足江湖,我們兄弟哪還有立足之處,只好結廬這臥虎嶺,消磨這下半生的歲月了。”

蘇朋海冷笑兩聲,道:“好說,好說,史兄不覺得太客氣嗎?

臥虎嶺如果沒有萬年火龜,縱然蓋起金殿玉闕來,只怕也留不住史兄和周兄兩位的俠駕……”

話至此處,目光忽然投落在三手羅剎的臉上,哈哈一笑道:“恕老朽年邁眼拙,這位姑娘,你可是三十年前,縱橫南北的三手羅剎彭秀葦姑娘?”

三手羅剎冷冷地答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蘇朋海呵呵兩聲,道:“老朽久聞姑娘大名,只恨緣慳一面,想不到今夜能在臥虎嶺上幸會……”他仰臉打個哈哈,接道:“那萬年火龜雖是蓋世奇物,難得一見,只怕也不能恢復姑娘的花貌玉容了。”

這幾句話相當尖酸,只氣得三手羅剎全身微顫,但她竟還能控制住激動的情緒,不使發作出來,冷笑兩聲,不再答話。

要知眼前情勢,異常複雜,場中幾人,個個身懷絕學,如果一動手,必然是各出全力搏擊,也許一兩招即可確定生死,也許要三兩百招才見高低,是以誰也不願先出手,都不想挑燃戰火,讓別人先打個力盡筋疲,自己坐收漁利。

蘇朋海本知三手羅剎手和鐵劍書生間有毀容之恨,是以故作挑撥之言,希望勾起三手羅剎舊恨,讓他們兩人先打個你死我活,哪知三手羅剎竟是不肯上當。

鐵劍書生冷漠一笑,偷望上彭秀葦一眼,看她雖然氣得全身發抖,但並無和自己動手之意,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轉臉望着蘇朋海冷淡一笑,道:“好啊!堂堂天龍幫幫主,竟是滿懷狡詐鬼謀,只可惜你一番心機自費了。”

蘇朋海身後四個黃衣大漢,聽鐵劍書生出言侮辱幫主,不禁大怒,四個人一齊由蘇朋海身後分躍而出。

鐵劍書生昔年見過川中四醜,知道不可輕敵,當下凝神戒備,冷冷問道:“你們是準備一齊上呢?還是準備單打獨鬥?”

川中四醜在蘇朋海身後躍出後,立時採取了合圍之勢,最左一人陰森森地答道:“你一個人,我們要一齊上,你十個人我們也是四個。”

鐵劍書生朗朗一笑,道:“好!那就請賢昆仲一齊動手吧。”

原來四醜有一套分進合擊的陣法,名叫四象陣,這套陣法,使川中四醜成名中原,不知鬥敗了多少武林高人。

蘇朋海不注意四醜行動,目光卻落在白雲飛身上,他在茅舍現身之後,就注意到站在一側的白雲飛,看她絕世丰儀和那湛湛逼人眼光,以及悠閒自若的神態,就使人難測高深,最使人不解的,就是她既不像是鐵劍書生的助拳之人,也不像是到臥虎嶺來尋仇的人,彷彿這場即將展開的龍爭虎鬥和她毫無半點干係,袖手一側,冷眼觀察。

鐵劍書生就在四五逼近身時,忽然轉臉對着那長衫老者說道:“大哥請去替小弟取來兵刃。”

鐵劍書生說完,跟着又對長衫老者道:“看今夜形勢,免不了一場生死搏鬥了。”說話時並連連以目示意。

那長衫老者略一怔神,轉身向後就走。

蘇朋海陡然呵呵一陣大笑,道:“站住!”

那長衫老者卻頭也不回地,猛然向前一躍。

突聞一聲冷笑道:“回去!”一股強勁的掌風迎面撞來。

那長衫老者因身子懸空,無法閃避,只得雙掌並出,硬接一擊,吃那撞來奇猛潛力,震退了五六步遠,心神也隨着一震。

定神望去,只見暗中緩步走出來一個五旬上下的人,身穿黑色短裝,腰圍軟索三才錘,正是天龍幫黑旗壇主開碑手區元發,區元發現身後,拱手微微一笑,道:“周兄別來無恙,我們怕有二十年沒有見面啦。”

那長衫老者冷哼了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二十年不見,區兄的功力又精進很多了,哼!剛纔那陡然一掌,夠狠。不過,區兄是極負盛名的人物,這等暗算行爲一旦傳揚江湖,只怕對區兄聲望影響非淺……”

區元發冷漠一笑道:“周兄太過獎了,兄弟擔受不起,我這一掌暗算,如果是全力施爲,周兄功力雖深,但雙腳未落實地,心中又毫無戒備,哈哈!這一掌,只怕周兄也擔受不了。”

那長衫老者怒道:“那倒未必見得……”突然,他臉色緩和下來,聲音也溫和不少,接道:“今夜形勢,只怕免不了一場惡戰,待我回房中去取了兵刃,再領教區兄的絕學不遲。”

區元發仰天打個哈哈,道:“話是說得不錯,不過只可惜兄弟作不了主,周兄如一定要用兵刃,兄弟這三才錘,倒可暫借一用。”

那長衫老者眉宇間滿是焦急之色,強按心頭一股怒火,道:“兄弟活幾十歲,還未聽人說過借用兵刃之事,區兄盛情,恕難領受。”說完話,目注開碑手,靜待答覆。

區元發大笑道:“就是兄弟肯閃路相讓,只怕周兄也是白費一番心機,那張取寶圖恐早已到了別人手中……”

那長衫老者驚叫一聲道:“什麼……”

區元發冷冷笑道:“在下不敢相瞞,周兄在和我們幫主談話的時候,已有人藉機搜查過兩位臥室。”

那長衫老者不再讓區元發把話說完,怒道:“好下流的手段。”

話出口,人也同時發動,呼地一掌,猛向區元發劈去。

開碑手閃開來掌,左右雙拳並出,兩人甫一接手,立時各傾全力相搏,剎那間掌影飄飄,掌風激盪,打得十分慘烈。激鬥了十餘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那長衫老者,因惦念寶圖,無心戀戰,忽然大喝一聲,連環劈山三掌。

這三掌威勢猛烈絕倫,奇勁掌風排山倒海般直衝過來。

區元發似是不敢硬擋鋒銳,向左一躍,閃開五尺。

那長衫老者卻借勢一個急躍,掠着區元發身側飛過。直向正房中奔去。

區元發微微一笑,俟那長衫老者縱落到正房門邊,才躍起追去。

正房兩扇木門本就未關,那長衫老者一低頭,竄入屋中。

房中仍點燃着一支松油火燭,景物清晰可見,那長衫老者一直奔到西面牆壁上掛的一幅松鶴圖的下面,正待舉手揭開,忽然又停下了手。

回頭望去,區元發已追進了門,那長衫老者一聲冷笑,不再動壁上松鶴圖,卻轉身躍上木榻,伸手取下掛在壁上鐵劍和放在木榻一角的鐵槳,縱身一掠,直向開碑手區元發衝去,右手“鐵槳突出”,點擊前胸。

區元發看鐵槳來勢奇猛,自己的三才錘是軟兵刃,無法在室中施展,只得仰身向後一躍,退了出去。

那長衫老者緊隨追去,掄動手中鐵槳,攔腰掃去。

區元發一閃身,避開擊來的鐵槳,笑道:“周兄,你今天準備和兄弟拼了?”

那長衫老者寒着一張臉,一語不發,鐵槳飛舞,風聲呼呼,招招指向區元發致命要穴。

開碑手也不鬆腰圍的軟索三才錘,但憑一雙肉掌拒敵,一面打,一面後退,眨眼已退後了兩丈左右。

這時,川中四醜已圍住鐵劍書生動手,五個都未用兵刃,五對肉掌盤旋交擊,打得激烈異常。

三手羅剎右手扣着一把七步奪魂沙,左手捏着一支陰磷雷火箭,臉上是一種十分奇特的神情,目不轉睛地望着川中四醜和鐵劍書生動手。

白雲飛秀眉微揚,粉臉含怒,星目神光不時轉向四外暗影投瞥。

蘇朋海表面上雖然十分鎮靜,但他那不時轉動的目光,卻說明了他心中也是異常焦急。

那長衫老者鐵槳的攻勢,愈來愈覺凌厲,在這三四丈方圓的院中,都可聞得他鐵槳捲起的呼呼風聲。

區元發退了兩丈左右時,陡然一豎雙掌,不再退讓,在繞身鐵槳中展開急攻,運氣行功,力貫雙掌,每劈出一掌,必然有一股極強的潛力應手而出,雙掌連擊,竟把那長衫老者猛烈的攻勢擋住。

川中四醜的四象陣,威力愈來愈大,鐵劍書生已連遇了三次險招,三手羅剎和白雲飛雖都有相助之心,但誰也不肯搶先出手,因爲目前局勢非常複雜,利害得失,一念之間,略有錯失,就難免遭人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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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盞熱茶工夫,鐵劍書生已是險象環生,川中四醜綿密快速的攻勢,已迫得他手忙腳亂。

就這一瞬之間,史天灝已中了一掌,好在他功力深厚,這一掌雖打得他雙肩亂晃,但還能勉力支持。

三手羅剎突然揚起右腕,喝道:“住手!”

川中四醜打得正激烈,哪裡肯聽,八掌交錯,仍然攻向鐵劍書生各處要害。

彭秀葦怪臉上滿含殺機,但手中一把七步奪魂沙,卻無法打出,因爲這種暗器,一出手就是千數百粒,威勢遍及八九尺方圓,如果她打出手中一把毒沙,川中四醜固然要被毒沙所傷,但鐵劍書生只怕也難倖免。她這毒沙,是由百種毒物溶合浸製而成,中人之後,傷處立時潰爛,不出一個時辰,就毒發而死,的確陰毒無比,她爲圖報鐵劍書生毀容之仇,潛隱深山大澤之中二十寒暑,一面研練武功,一面採集各種毒物,淬製毒沙,終被她製成了七步奪魂沙和陰磷雷火箭兩種絕毒無比的暗器。

她矢志復仇,熬受了二十年寂寞痛苦,待這兩種暗器製成,才離山訪查鐵劍書生的行蹤,可是,她走遍了大江南北,天涯海角,查訪三年,始終未能查出史天灝。這時,正是天龍幫的勢力迅速擴展,海天一叟蘇朋海的聲威,震盪着長江南北。

她想到史天灝可能被蘇朋海羅致,暗中潛往黔北天龍幫查看,無意中聽蘇朋海談起鐵劍書生隱居峨嵋山臥虎嶺,守着兩件曠世異寶及一把削金斷玉的寶劍。

三手羅剎聽得這個消息後,就連夜離開黔北,趕奔峨嵋山臥虎嶺,果然見到鐵劍書生和他結義盟兄南天一雕周公亮,結廬在臥虎嶺下。

她異常小心地隱在暗處,探查南天一雕周公亮和鐵劍書生史天灝的行動,歷時半月之久,她知道兩人有一身極高的本領,只要稍一大意,留下痕跡,必被兩人查出,是以寧可多耗時間,亦不願冒險求功。

這一來,她雖然沒有露出痕跡,但也沒有探查出什麼。

她雖有很多機會施用她絕毒的暗器暗算鐵劍書生,可是她沒有下手,因爲她動了謀奪寶物的念頭。

在一個風雨的夜晚,她借天氣掩護,溜到那茅舍後窗下面,偷聽兩人談話。

但聞鐵劍書生朗朗長笑過後,道:“我們守在這臥虎嶺,轉眼就十五寒暑了……”

周公亮嘆息一聲,打斷鐵劍書生的話,接道:“就是守上二十年,也不要緊,只要能捉得到那隻萬年火龜,小兄就心滿意足了。”

鐵劍書生道:“經小弟這幾年來的勘查研究,手繪圖上的路線,自信不會錯誤,眼下發愁的事,是怕這消息泄露江湖,果真如此,只怕要引起一場風波。”

周公亮突然壓低了聲音,問道:“兄弟,那萬年火龜,當真有如你所說的諸般神效嗎?”

鐵劍書生道:“……我昔年因一時氣忿,毀去了彭秀葦的面容……對此事耿耿於懷,一直難忘……如果我們捉得了那隻萬年火龜……就可使她恢復舊日玉容花貌,唉!只不知她現在是否還活在世上?”

此時伏在窗外的三手羅剎聽聽得一陣感傷,兩行淚水順腮而下,心中忖道:“原來他心中還惦記着我……”

她這次冒險窺探,雖未能盡得秘密,但卻證實了史天灝等確在守候着兩件寶物,最使她怦然心動是,是那萬年火龜能使她恢復玉容。

彭秀葦能獲稱三手羅剎,除了她手辣之外,心機亦很深沉,她經過思慮之後,決定欲借南天一雕周公亮和鐵劍書生史天灝兩人之手,得到那兩件奇寶,這樣自己既可省去尋寶之苦,又可報毀容之恨。

她確有過人的耐性,一連三天,就不再去那茅舍附近窺探,直到第四天夜中,三更過後,才重去臥虎嶺下,隱身在茅舍外那株千年巨鬆上面。

她隨身攜帶有乾糧水壺,就在那巨鬆上選擇一處適當地方住下,把南天一雕、鐵劍書生的一切舉動,盡置監視之下。

每夜二更時分,史天灝和周公亮必分頭四處搜尋很久時間。

三手羅剎彭秀葦隱身在巨鬆上,只看得暗暗冷笑。

第三天中午,南天一雕突然外出,一去三日夜未返茅舍。

第四天夜中,白雲飛和李青鸞帶着傷勢奄奄的馬君武,叩門借宿,緊隨着周公亮也返回茅舍,就在這夜,天龍幫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也帶着開碑手區元發等高手趕到,在幽靜的臥虎嶺下,展開了一場龍爭虎鬥。

三手羅剎雖然恨透了鐵劍書生,但此刻形勢,又使她無法不幫助,如果放任史天灝傷在川中四醜手裡,她的奪寶希望亦將隨着破滅,因爲天龍幫人多勢大,高手難以數計,不管鐵劍書生被傷被捉,對自己都是不利,權衡利害,只有出手相助一途。

可是兇悍的川中四醜,哪裡肯聽她喝止,仍然一味猛攻。

彭秀葦忌憚傷了鐵劍書生,不敢打出手中的毒沙,卻轉對海天一叟說道:“你現在還不喝令手下幾個停手,就試試我陰磷雷火箭和七步追魂沙的味道如何厲害!”

蘇朋海看見她右手上帶着鹿皮手套,已知她手中扣握着歹毒的暗器,但仗自己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哪裡把三手羅剎手中暗器放在心上,冷笑一聲,望也不望三手羅剎彭秀葦一眼。

彭秀葦心頭大怒,左腕一抖,陰磷雷火箭脫手飛出,疾若閃電奔雷般急射過去。

蘇朋海正待舉起龍頭柺杖迎擊暗器,突然覺得暗器在夜色中閃着綠光,心中忽然一動,不再用拐封擋,閃身一讓,陰磷雷火箭貼着他身側飛過,擊在左邊茅舍上面,但聞一聲砰然輕響,綠光忽地爆裂成一片火焰,在那茅舍上燃燒起來,剎那間火光沖天而起,照得滿院中一片紅光。

蘇朋海目睹彭秀葦的暗器這等威力,不禁暗暗驚道:幸好我沒有用兵刃拍落她擊來的暗器,要不然定得吃次大虧,她這陰磷雷火箭,歹毒至此,那七步奪魂沙,想來必更陰辣,這女人身懷着這等絕毒之物,留在世間,爲害不淺……

他想到此處,不由殺機一動,立時暗中運集了功力,準備一擊就把對方打死,但表面上卻仍不動聲色。

三手羅剎打出一支陰磷雷火箭後,隨又揚起右手七步奪魂沙,冷冷喝道:“要不要再試試我七步奪魂沙的味道?”

蘇朋海看她全神戒備,舉手待敵,一時間倒也不敢貿然出手,他自知自己出手一擊力道非同小可,如果三手羅剎能及時把手中七步奪魂沙打出,在自己內家罡力震盪之下,毒沙必然要四外散飛,川中四醜和開碑手都在附近和人動手,難免要被自己罡力震飛的毒沙所傷。

如果就這樣罷手,心又未甘。

就在他這猶豫難決的瞬間,史天灝又中了川中四醜的一掌。

這一掌打得十分結實,鐵劍書生雖未被打暈栽倒,但腳步已踉蹌不穩。

白雲飛心知他已被迫鬥得精疲力盡,如再受人一擊,必然要傷在當場,她怒聲喝道:

“四個人合打一個,縱然勝了,也不算得什麼……”

話出口,人也同時飛縱而起,餘音未落,已衝入了川中四醜的四象陣中。

她早已想好了破陣之法,腳還未落地,兩掌已同時擊出,左掌卻接住攻來力道,忽的一個筋頭,翻起一丈多高,她雙掌一拒一引,使對方掌力失去均衡,再陡然翻身騰空而起,拒敵和引敵之力忽地消失,兩醜收勢不住,撞在一起。

這一來,四象陣法立時錯亂,原來川中四醜的四象陣,進退攻拒,都有一定的規律,陳應、馬起互相撞擊,四環中兩環失了作用,此時全陣變化,一齊停頓。

鐵劍書生趁勢全力反攻,大喝一聲,一拳擊中四醜中老大黑靈官張欽前胸,直把張欽打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一來,四象陣頓時大亂,鐵劍書生趁勢大發神威,又一招“神龍出雲”,把川中四醜的老四惡魄周邦,打飛出四尺多遠。

白雲飛只幫他擾亂四象陣,並未出手助拳,借那向前一躍,輕輕落到三手羅剎的後面。

海天一叟蘇朋海本已暗中運集了功力,蓄勢待發,但他目睹白雲飛出手兩招後,忽然把運集的功力散去。

川中四醜被白雲飛擾亂了四象陣法,陳應、馬起相互撞在一起,史天灝又趁勢把張欽、周邦擊退,無奈四醜兇悍成性,略一停頓,又合圍而上。

但聞蘇用海低喝一聲:“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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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中四醜如奉綸音般地一齊向後躍退,並排站在蘇朋海身後。

他這一聲低喝,不但使川中四醜停手不攻,就是正在和南夭一雕動手的區元發,也聞聲住手,躍回到蘇朋海的身側,問道:“幫主有什麼吩咐?”

蘇朋海微一點頭,神色嚴肅,目光迫視在白雲飛臉上,問道:“姑娘雖只出手兩招,但已使老朽大開眼界,敢問姑娘,是哪位高人門下?”

白雲飛一揚黛眉,心中暗暗忖道:我自小就穿男裝,這幾年也經常在江湖上走動,但能分辨出我是喬裝的人,絕無僅有,怎麼今晚上竟被人連番認出,不自覺在自己身上看了幾眼。

蘇朋海呵呵一笑,道:“老朽自信這雙老眼還沒有老,姑娘行態舉止,確很有丈夫氣概,不細心是很難看出來。”

這時,院中幾人都靜下來,但聞一陣陣松濤嘯聲,混雜着火燒茅舍的響聲。

這是個微妙的局勢,白雲飛奇奧的武功和敵友難辨的態度,使蘇朋海和鐵劍書生等,都不敢搶先出手。

雙方僵持一刻工夫,突聞鐵劍書生啊呀一聲,翻身一躍,直向北面正房中竄去。

區元發一橫身,就想出手攔截,卻被南天一雕呼的一槳迫退。

那熊熊的火焰,已燃燒起北面正房,房門已被火勢封閉,鐵劍書生右掌劈出一股強猛的掌風,把那封閉房門的火勢震分兩邊,人卻借勢一躍而入。

擡頭望去,壁上那張松鶴圖,早已不知去向。

這一驚,只驚得他半晌說不出話,十五年守候繪製的取寶圖,一旦丟失,頓時激起他拼命之心,一掌擊碎壁間窗子,縱身而出,腳落實地,大喝一聲,直向海天一叟撲去,一招“排山運掌”,雙手一齊平胸推出。

他在極端痛心之時,出手一擊,運集了畢生功力,但覺一股強疾無倫的罡力,直撞過去。

蘇朋海長眉一揚,冷哼一聲,道:“你要找死嗎?”右手握拐不動,左掌一招“撥雲見月”,迎擊而出。

他這一掌迎擊,看上去毫不用力,只是隨手推出,其實已暗中運集了內家罡力。

鐵劍書生疾猛掌風剛和蘇朋海劈出的力道一接,突黨心頭一震,剛剛覺出不好,蘇朋海已下毒手,微一上步,左掌忽的向前送出半尺。

史天灝再想收掌躍退,哪裡還來得及,但覺一股山崩海嘯般的潛力,反擊過來。

要知海天一叟功力深厚,這一擊非同小可,鐵劍書生如何能承受得住,他又是全力出手,鐵劍書生縱想讓避也避不了,眼看史無灝就要被蘇朋海這內家反擊之力震斃掌下,突覺一股力道橫裡撞來,蘇朋海只覺自己劈出罡力,被那橫裡撞來潛力一引,偏向一側撞去,不禁心頭一驚。

白雲飛用“導陰接陽”奇奧武學,引開他劈山掌力,雖未擊中開碑手,但已使全場震驚,蘇朋海也不覺怔了一怔,轉臉望去,只見白雲飛十分嚴肅地站在一側,星目中神光如電,眉宇間隱泛怒意,一時竟把全場中的武林高手完全鎮住,大家都靜靜地站着,鴉雀無聲。

這時,突然由茅舍側面,隨風傳來一聲尖銳悠長的嘯聲,蘇朋海聞得那長嘯聲後,轉臉對白雲飛一拱手,道:“姑娘身手的確不凡,老朽本想再領教幾招絕學,但因急務纏身,不克拜領,只好留待他日重會之時,再拜領姑娘絕學。”

說罷,縱身一躍,人已到了三丈開處,川中四醜和開碑手區元發亦緊隨着縱身追去。

鐵劍書生眼看着人家呼嘯離去,心中異常難過,自知武功和海天一叟相差太遠,如果冒險追擊,無異白送性命,就這樣讓人家離去,心中又着實覺得不甘。

他轉臉望了白雲飛一眼,只見她靜靜地站着,既不答蘇朋海的話,也沒有留難的意思。

他心中很明白,如果白雲飛不肯出手,無-是蘇朋海的敵手,但他又不便出言相求白雲飛出手,只得眼睜睜看着人家離開了臥虎嶺。

白雲飛忽然把目光迫視在鐵劍書生臉上,冷冷地問道:“你把我師兄、師妹,藏到哪裡去了?”

鐵劍書生心中一動,笑道:“令師兄的傷勢慘重,只怕難以救治了……”

白雲飛怒道:“這不要你管,他們現在什麼地方?”

鐵劍書生仍是滿臉微笑道:“你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看他們?”

說罷,轉身向前走去。白雲飛冷笑一聲,隨行在鐵劍書生身後,緊隨着的是南天一雕和三手羅剎。

幾人繞過那火光熊熊的正房,越過一道竹籬,到了一山崖下面。

繞過一個山角,眼前是一道狹長的山谷,鐵劍書生停住步,回頭笑道:“進了這座谷口,三丈內有一座天然石洞,令師兄和師妹都在那石洞裡。”

白雲飛冷冷地笑道:“是不是你把他們送進去的?”

史天灝道:“我盟兄自外歸來時,告訴我今晚可能有事,令師兄重傷在身,不宜再受驚嚇,爲他們安全着想,我才把他們送到這山谷中石室……”

白雲飛轉臉望望站在五尺外的周公亮一眼,截住鐵劍書生的話,道:“閒話少說,先帶我去見了他們再講。”

鐵劍書生暗自忖道:看樣子,白雲飛對此事,似是極爲憤慨,此人一身武學,奇奧絕倫,只一出手就使人無法招架,萬一她在見到她師兄、師妹之後,心中再無後顧之慮,只怕要對我陡下毒手,怎生想個法子,先使她無法出手……

他心中在想着主意,但人並未停,緩步從容,貼壁前進。

他心知白雲飛在未見馬君武和李青鸞之前,決不會對他下手,是以走得非常緩慢,因爲他必須在數丈行程之內,想出一個鉗制白雲飛的法子……

南天一雕、三手羅剎暗中運集了功力,表面上看去,四個人魚貫而行,相距不過數尺,舉步輕緩,若無其事,看不出一點異樣,其實骨子裡劍拔弩張,一種沉默的緊張,充塞着這幽谷之中。

史天灝雖然儘量地放慢腳步,但這數丈的距離,又能夠拖多少時間?

轉眼工夫,到了那石洞前面。鐵劍書生停住步,慢慢地轉過頭來,道:“這塊突立的巨巖後面,就是令師兄、師妹暫息俠蹤的石室。”

白雲飛星目轉動,果見一塊兩丈多高的黑色岩石,豎立在一道峭壁前面,巨巖和峭壁之間,相距約一尺多寬,別說只有微弱星光的黑夜,就是大白天,不留心也很難看得出來。

鐵劍書生一側身,閃入那巨巖和峭壁之間,白雲飛正待舉步跟進,忽然一種莫名的懼怯襲上心頭,不禁一陣遲疑……

她知道只要進了這巨巖之後,就立刻可以看到了馬君武的生死……

她這一停步不前,南天一雕和三手羅剎,都停在數尺之外,不敢過於迫近……

突然,巨巖後傳來了史天灝朗朗的笑聲,道:“姑娘,你師姊來看你了……”

白雲飛猛一咬牙,一側嬌軀,閃入了那石巖後面,果見巖後峭壁間,有一個四尺高低、兩尺寬窄的石洞,一塊八九寸厚的石板,已被推倒一側。

她不再猶豫,一低頭進了石洞。

這是一座兩間房子大小的天然石洞,又經過一番人工雕飾,左邊一張松木矮榻上,仰臥着奄奄一息的馬君武。

右面壁角,有一張圓形石案,案上點燃着一支松油火燭,燭光只勉強照清楚石室中的景物,因那放置火燭的石案,位於石室一角,是以,燭光很難透射到石室外面。

李青鸞坐在緊傍木榻的一個石墩上,一向嬌稚無邪的嫩臉,此刻,卻籠罩着一層淡淡的憂鬱。

白雲飛看李青鸞無恙,心中愁慮稍解,緩步走到她身側問道:“鸞妹妹,你受苦了……”

她口中在問着李青鸞,目光卻迫視在鐵劍書生臉上。

史天灝心中很明白,只要李青鸞對自己稍有不滿言詞,白雲飛就可能出手,不由後退幾步,靠到木榻旁邊,只要她一有行動,自己就搶先出手。

只見李青鸞搖搖頭,轉臉望着史天灝兩眼,幽幽答道:“姊姊出去之後,一會兒他就叩門進來和我說話,哪知他趁我不防,突然出手點了我的穴道……”

白雲飛冷笑一聲,左手忽的一探而出,直向史天灝右腕扣去。

鐵劍書生早已有備,一看出白雲飛神情不對,立時一伏身,去抓仰臥在病榻上的馬君武,兩個人雖然是一齊發動,但白雲飛卻比他快了一倍,他左手剛剛抓到馬君武,右腕已被白雲飛纖纖玉指扣住了脈門要穴。

他心中很清楚,如果自己這一下不能適時擒拿住馬君武的要害,必將招惹起白雲飛的殺機。

是以不顧右腕脈門要穴被扣,左手仍然疾出,一把抓住馬君武胸前的衣服,用力一帶,把馬君武由木榻上帶坐起來。

這不過是剎那之間,白雲飛尚未把內力發出,鐵劍書生已拉起馬君武,冷冷喝道:“你的手如敢妄加一分力道,我就一掌震碎他五臟六腑。”

白雲飛怒道:“你快給我放手,他已經是傷重垂死之人,豈能再受得住你的折磨。”

她形色言詞之間,雖然露出憤怒之意,但她卻自動先放下鐵劍書生右腕。

史天灝一看自己這鉗制的辦法生效,心中暗暗高興,突然舉起右手,放在馬君武天靈穴上。

白雲飛吃了一驚,道:“你要幹什麼?”

史天灝冷笑一聲,道:“你敢再擅自出手,我就要他碎腦橫屍。”

白雲飛恐怕他真的暗下毒手,不自禁退後三步。

李青鸞滿臉憂苦,望了白雲飛一眼,緩步走到鐵劍書生身側,說道:“你要真的震碎了我武哥哥的內腑,我黛姊姊決不會饒你。”

鐵劍書生臉色忽轉緩和,笑道:“想要我放了你師兄不難,但必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李青鸞慢慢地轉過臉,目光中滿是乞求,望着白雲飛道:“黛姊姊,咱們要不要答應他?”

白雲飛長嘆一聲,目光迫注鐵劍書生臉上,問道:“什麼事?你先說出來,讓我們想想才能決定。”

史天灝只覺白雲飛那兩道眼神之中,潛蘊着無上威力,不自覺側過臉去,不敢和她目光相觸。

李青鸞看他轉臉不答,正待接口,忽聞洞口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兄弟,人心難測,你不要上了人家的當。”

白雲飛轉動星目望去,只見南天一雕周公亮和三手羅剎一前一後站在洞門外。

只聽鐵劍書生朗朗大笑,道:“海天一叟蘇朋海既然盜走了我十年心血測繪的寶圖,不得那萬年火龜,決不甘心。可是他只知盜圖,不知殺人滅口,那萬年火龜出入之路,藏身之處,都已深印在我腦中了。不過,事後他必然會想到此事,即使不再來我們臥虎嶺下打擾,但在尋寶之時,亦必有極周密的部署,但憑咱們兄弟之力,只怕難擋蘇朋海人多勢衆。”

白雲飛一揚黛眉,接道:“你要我拒擋蘇朋海,助你尋寶?”

鐵劍書生道:“令師兄傷重垂危,大概當今之世,除了萬年火龜,還沒有藥能救!”

白雲飛道:“我師兄已是朝不保夕,如何能等待很大時間?”

她聽得那萬年火龜能救馬君武,心中竟真的有相助之意。

鐵劍書生道:“現下已是春初季節,冬眠時間已過,就在這數日之內,它也許會出洞遊走,不過哪一天卻很難預料,只要令師兄能再支持上半月時間……”

白雲飛暗自盤算一下馬君武壽命,頂多還有兩三天時間好活,即使自己不惜拼耗元氣,陰止他內傷惡化,也不過能多拖上個十天八天,搖搖頭,道:“不行,我師兄頂多能支撐十天,十天內如不能捉得那萬年火龜,就沒有法子救他了。”

鐵劍書生沉忖一陣,道:“十日之內,也許有望……”

突然他聲音變得十分嚴峻,接道:“不過在這十日之內,你們姊妹必得聽我的命令行事。”

白雲飛看他放在馬君武天靈穴上的右掌已暗中運集了功力,心頭一凜,閉上了星目,答道:“好吧!你快把我師兄放開。”

史天灝笑道:“如果我放了你師兄之後,你推翻諾言,不認舊帳,我們都非你敵手……”

白雲飛怒道:“我既然已經答應你,哪有反悔之理?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鐵劍書生道:“我要你起誓後才能相信。”

白雲飛被迫無奈,只得依言起誓,十日內聽人家所命行事。

史天灝放下手,笑道:“姑娘雖然是相助我們尋寶,但這和令師兄的生死關係很大,要知令師兄的傷勢,已非一般藥物能救,但那萬年火龜,卻有起死回生之力,只要我們能捉到那萬年火龜,令師兄就能得救。大丈夫言出必踐,剛纔我說過另以一件至寶相贈,決不食言……”

白雲飛剛纔受他鉗制,窩了一肚子委屈,不禁冷笑一聲,接道:“誰希罕你的至寶,我雖已答應十日內受命行事,但只限於幫你們拒擋強敵,至於尋寶之事,恕我沒有這分興致。”說着話,緩步走到木榻旁邊。

這時,鐵劍書生已放開了馬君武,閃退兩步,笑道:“這當然,尋寶瑣事,我們決不敢麻煩姑娘,幾位就請在這石室中休息一會,我們立刻送上酒飯。”

說罷,拱手一禮,退到洞口,望了三手羅剎一眼,接道:“那萬年火龜不但能挽回沉痾,起死回生,且可使彭姑娘恢復昔日玉容……”-

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七、賊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癡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七、賊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癡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十四、荒峽琵琶引 禁宮翠蝶夢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一、秘笈現江湖 劫運揭序幕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十二、誤入臥虎嶺 株守萬年龜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一、秘笈現江湖 劫運揭序幕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二、誤入臥虎嶺 株守萬年龜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十二、誤入臥虎嶺 株守萬年龜十一、生死見真情 兩女護君武十一、生死見真情 兩女護君武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一、生死見真情 兩女護君武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六、初試馭劍術 巧破百毒掌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六、初試馭劍術 巧破百毒掌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十四、荒峽琵琶引 禁宮翠蝶夢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
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七、賊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癡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七、賊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癡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十四、荒峽琵琶引 禁宮翠蝶夢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一、秘笈現江湖 劫運揭序幕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十二、誤入臥虎嶺 株守萬年龜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一、秘笈現江湖 劫運揭序幕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二、誤入臥虎嶺 株守萬年龜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十五、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十二、誤入臥虎嶺 株守萬年龜十一、生死見真情 兩女護君武十一、生死見真情 兩女護君武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二、俠門憶情愁 深谷驚絕藝十一、生死見真情 兩女護君武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六、初試馭劍術 巧破百毒掌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十八、逼服化骨散 苦心遭誤解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六、初試馭劍術 巧破百毒掌十三、靈龜得復失 羣雄詭又詐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十、初試玉琵琶 猝見歸元笈十九、羣雄爭秘笈 決戰白雲峽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十七、山雨風滿樓 浪誦江湖險十四、荒峽琵琶引 禁宮翠蝶夢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十六、仁心蹈陷阱 歹徒盜秘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