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飛不答話,只是淡淡一笑,點點頭,帶着馬君武越山向李青鸞養息處所奔去。
馬君武自知輕功和人家相差很遠,因而一開始就全力施展,他吃了雪參果後,不但病體完全復元,而且精神較未病前健旺,夜色中急步如飛,快若流星。
白雲飛卻是若無其事一般,青衣微飄,步履輕逸,不快不慢地始終和他聯袂並進,兩個人奔走一陣,天色已是大亮,東方天際,彩雲絢爛,太陽已快出了。
馬君武一面緊追,一面打量形勢,覺得當前山勢地貌,甚是熟悉,及至爬上了前面一座山峰,才認出是先前和李青鸞相會的幽谷。
幽谷中景物依然,仍然盛開着五彩繽紛的山花,潺潺流水,青青芳草,鬆幹伸空,藤蘿飄垂。兩個人下了崖壁,只見玄玉橫擋在石洞入口,一見白雲飛和馬君武到來,似是已知護守李青鸞的任務已完,長鳴一聲,振翼而去。
馬君武急搶兩步,衝入石洞,見李青鸞靠壁而坐,頭髮散亂,臉色憔淬,但卻瞪着一雙大眼,想什麼心事,一見馬君武到來,悽惋一笑,道:“武哥哥,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會對你說,所以我很安心地坐在洞中等你。”
馬君武心中十分感動,忘記了身後邊還有位多情多義的白雲飛,跑過去蹲下身子,拉李青鸞一隻手,拂着她散亂的秀髮,問道:“你的傷好了嗎?”
李青鸞搖搖頭,道:“我被那和尚掌力震昏後什麼都不知道了,好像是曹雄救了我,不曉得爲什麼,我清醒後,曹雄不見了,卻是你的好朋友守在我的身邊。我吐了很多血,要不是你朋友給我一粒藥吃,我恐怕就永遠看不到你了。”說完,眼光中露出無限感激,望着站在馬君武身後的白雲飛。
馬君武聽得心中甚是難過,黯然又道:“你現在可覺得好些嗎?”
李青鸞還未答話,白雲飛已搶先接道:“她傷得不輕,雖然眼了我的八寶續命丹,也不是一兩天內可以復元,依我檢查她的傷勢情形來看,內腑被震傷。她武功已有很好基礎,筋骨既然未被打斷,似是不應傷得這樣沉重,必是她在受人襲擊時,忘記運功抵拒,在全然無備下,受人一擊而倒,因而才震傷內腑。”
馬君武已知白雲飛武學淵博,高不可測,決非信口開河,聽完幾句話,心中更是焦急,當下未加思索,衝口而出,問道:“姊姊,這麼說來,我師妹的傷是很危險了?”
白雲飛雖已聽得馬君武叫過了千百遍姊姊,但都只有兩人在一起,現下當着李青鸞的面,不覺臉上一熱,呆了一呆,才笑道:“危險是沒危險,只是需要較長時間養息。”
李青鸞聽見馬君武叫人家爲姊姊,心中甚感奇怪,眼神盯在白雲飛臉上,看了半晌問道:“你不是男人,爲什麼要穿男人的衣服?”
白雲飛已露本相,再無顧忌,輕輕把李青鸞抱在懷中,笑道:“穿上男人衣服,在江湖上走動時,方便很多,這些事以後我再告訴你,現在你不要再多說話啦,好好地養息傷勢,到中午時候,我用本身內功助你療治,等你傷勢完全好了,咱們再慢慢地談吧。”
李青鸞點點頭,閉上眼睛就偎在白雲飛懷中睡去。
馬君武呆呆地坐在一側,看着兩個絕世無倫的美女,相互偎在一起,也不知他心裡想到什麼?只管望着兩人出神。
馬君武緩緩站起身子,步出石洞,他知道自己已面臨到一次可怕的考驗,爾後幾天中,他必須慎重地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已感覺到,自己正逐漸步入情海邊緣,一不小心,就要跌入茫茫無際、波浪滔滔的情海之中。
他儘量想使自己平靜,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捧起溪水洗過臉,冷冷的溪水,使他心神清醒了很多,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白雲飛果然以本身真氣替李青鸞療治傷勢。這三天時間中,馬君武日以繼夜地和玄玉守在石洞外面,他內心有着很深的痛苦,他不敢入到石洞中去,因爲一入石洞中必須要和白雲飛見面,他怕見她那充滿着憂傷的眼光和那淒涼的微笑,以及李青鸞嬌稚的笑容。
他爬上了峭壁峰頂,在一塊大山石上坐下,這塊山石旁,正是當日白雲飛撕碎青衫、初現女裝的地方。
他兩肘放在膝上,雙手支腮,望着天上白雲,呆呆出神。
突然,一個嬌脆而充滿幽傷聲音,起自他身後,說道:“你師妹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我也該走了。”
馬君武回頭望去,只見白雲飛容色憔悴地站在他身旁,馬君武吃了一驚,問道:“姊姊,你怎麼啦?”
白雲飛搖一搖頭,笑着道:“我很好,沒有什麼。”
馬君武正待說話,實聽李青鸞大聲叫道:“武哥哥,原來你跑上峰頂來……”
她一語未完,又看一眼站在馬君武身側的白雲飛,立時叫了一聲:“姊姊,你也在這裡,我找不到你們,心裡快要急死了。”說着話,人也飛一般撲入白雲飛的懷中。
李青鸞擡起頭,拉着白雲飛一隻手,指着斷崖下一溪清流道:“我很多天沒有洗澡了,咱們去洗個澡好不好。”
白雲飛了望四周,人蹤絕跡,想起這幾天用本身真氣幫助李青鸞療傷,也有三四天沒洗澡了,她究未脫少女習性,李青鸞一提,更覺得非要洗澡不可,她看了馬君武一眼,說道:
“你在這裡替我們守望,我和鸞妹妹到谷底山泉邊洗洗澡去。”
馬君武坐在旁邊一直就沒有開口,事實上他很難插得上嘴,既不好勸白雲飛留下,又不好勸她離開,只有一語不發,但心情卻十分沉重。
及聽得白雲飛答應不走,明知這樣反不如等她決絕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他皺起的眉頭卻突然一展,連聲答道:“好,好,我替你們守望,你們洗過澡後,招呼我一聲就是。”
馬君武望着兩人背影,心中泛起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不是歡樂,也不是痛苦,給了他無窮的困擾。
一轉臉,突見一個道袍長髯的人,已快速登上峰頂,一則來人輕功極好,身法奇快,再則馬君武心有所思,耳目失靈,待他警覺時,來人已登上峰頂,馬君武生怕來人衝下谷底,立時一個縱躍,迎上去擋住去路,問道:“你是哪裡來的?找什麼人呢?”
那道人大約有五旬左右年齡,方面大耳,背插長劍,兩睛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一個有着極爲精深內功的人,當馬君武橫攔去路,他停住步,兩眼盯住馬君武,一臉肅穆神色,答道:“祁連山這樣大,難道就不許人來嗎?”
馬君武正要答話,突然有人在峰腰喊道:“峰上可是馬君武嗎?”
馬君武聽了一驚,轉臉向下看去,見喊自己的正是三師叔玉真子。
他正想下峰迎接,玉真子已登上峰頂,對那人笑道:“這位就是我以前對你說過的大師兄門下弟子。”
那道人眼光又落在馬君武身上,這一次看得甚是仔細,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回頭對玉真子笑道:“的確是可造之材,大師兄眼光畢竟是比我們高了一籌。”
玉真子微微一笑,對馬君武道:“你還不拜見掌門人領受責罰?”
馬君武聽兩人談話口氣,已知來人是派中掌門師叔通靈道人到了,當下垂手侍立,不待兩人問話,立時把追尋李青鸞的經過以及得白雲飛幫忙,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隱了起來。
玉真子聽完話,笑道:“你和鸞兒都在這裡,減少了我們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師父後,還得去找你們。”
馬君武急道:“什麼?我師父還沒有回到饒州去嗎?”
玉真子道:“我和你二師叔到祁連山來,就是專門爲尋你師父……”說至此一頓,又道:“你說那個替我療傷的人也在這裡,快些帶我去謝謝人家。”
馬君武怔一下神,笑道:“她和李師妹一起在谷底洗澡。”
玉真子心頭一震,道:“什麼?他和鸞兒在一起洗澡?”
馬君武知師叔心中有了誤會,急道:“她也是個女子,剛纔我忘記對兩位師叔說了。”
玉真子一直爲白雲飛代她療傷的事耿耿於懷,雖然事非得已,但一個女人,讓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一雙手觸遍她全身要穴,想起來,心中就覺不安,現在聽說白雲飛也是個女人,不覺微微一笑,存在心裡的一點不安登時消失。
三人說話間,李青鸞、白雲飛已洗好澡攀上峰頂,玉真子細看白雲飛換穿女裝後動人至極,說秀美,她似比青鸞還勝三分。她望着白雲飛,白雲飛也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她,兩人互相打量一陣,玉真子心頭不自覺感到了微微一震,只覺她秀美中,另含蘊一股逼人的高貴氣度,迫得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說道:“玉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療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這裡拜謝大恩了。”
白雲飛一躬身,還禮笑道:“略效微勞,不敢當謝。”她舉止雖高傲,但卻是那樣自然,使人覺不出她有傲氣凌人之處。
李青鸞見到師父,說不出有多高興,依偎在玉真子身側。
玉真子把她輕輕地拉在面前,拂拂她還未全乾的秀髮,臉色上無限愛惜。
這是一件很奇妙事情,玉真子心裡總覺得李青鸞是自己另一個化身,馬君武在她心目中也變成了當年的玄清道人,三十年來,她歷盡了感情的折磨、痛苦,因而她不願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不覺間,她把一顆心關注在馬君武和李青鸞身上,希望這一對小兒女能有個圓滿的結局。哪想到半路里會殺出個白雲飛來,而且人美如花,嬌麗絕代,比起李青鸞尤有過之,這些已經使玉真子大爲擔心,但更可怕的,還是她那一身超凡入聖、高不可測的精博武學,天真無邪的李青鸞,實無法和人家競爭情場,看來這件事,勢將又造成一場大恨。
玉真子萬千感慨,齊涌心頭,一時間忘記了置身何處,仰望着無際藍天,呆呆出神。
李青鸞看師父出神模樣,心中甚感奇怪,望了馬君武一眼,正待發問,突聽白雲飛一聲嬌叱,玉腕揚處,兩粒細小如豆的銀丸電射而出,但聽鼕鼕兩響,四丈外一株枝葉濃密的巨鬆上,跌下來兩個黃衣和尚。通靈道人不自覺臉上一熱,望了白雲飛兩眼,輕輕一聲感嘆,玉真子卻從百感交集中清醒過來,纔想起還沒有讓李青鸞拜見掌門師伯,微微一笑,對李青鸞道:“快過去給你掌門師伯行禮。”
這兩個和尚,都被白雲飛施展米粒打穴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穴道,從幾丈高松樹上摔下來,兩個人都跌得皮破血流,雖然還未摔死,但傷得已是不輕。通靈道人俯身查看,只見兩粒銀光燦燦的牟尼珠,深嵌在兩僧兩處要穴,連身上衣服,也隨着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爲吃驚,暗自忖道:看她年齡不過二十左右,竟身懷這等上乘神功,不覺頓生欽佩之心,擡頭望着白雲飛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難得一見,貧道久聞米粒打穴神功,今天算開了眼界。”
白雲飛笑道:“崑崙三子名震江湖,晚輩這點微末之技,算得什麼?”
通靈道人又道:“這兩個黃衣僧人,想必是大覺寺中和尚,勞請女英雄代爲解開兩人傷穴,貧道準備借這兩個和尚帶路以便投帖拜山。”
白雲飛微微一笑,緩步移到兩個和尚身側,纖指連揚,兩粒牟尼珠應手而出。
通靈道人冷眼旁觀,見她手不着實人身,竟用內家功力,把兩粒深嵌在和尚穴道的牟尼珠起了下來,心中更是敬佩之極。
通靈道人看了兩個和尚一眼,問道:“你們兩個可是在大覺寺中出家的?”
兩僧心知不說實話,定要再吃苦頭,剛纔糊糊塗塗就被人家用暗器打中穴道,由樹上摔下來,此刻滿身傷痛,更是無力抗拒,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答道:“不錯,道長是什麼人?”
通靈道人笑道:“貧道通靈道人,正要拜訪貴寺方丈,煩請兩位辛苦一趟,替我們帶路吧!”
兩僧久居祁連山中,從未涉足江湖一步,對通靈道人的來歷,竟是茫無所知,聽完話,怔一下神,才答道:“道長既要拜會本寺方丈,貧僧等自是應當帶路。”
通靈道人望着玉真子,笑道:“急不如快,我們現在就去如何?”
玉真子點點頭,望了白雲飛一眼,道:“白姑娘救命大恩,玉真子永銘肺腑,他日如有用我之處,但憑一紙相召,定當捨身以報。”說完,合掌一禮,隨在兩個黃衣和尚身後,向前走去。
馬君武也躬身對白雲飛一禮,低聲道:“我要和兩位師叔一起去大覺寺,探詢師父下落,如果還能活着出來,再面謝姊姊諸多援手之恩。”說畢,轉過身子大踏步向前追去。
李青鸞嬌婉一笑,轉過臉兒,道:“黛姊姊,我也要去了!咱們再見啦。”
白雲飛嘴角間浮着一抹淒涼的微笑,她似乎沒有聽到馬君武和李青鸞講的什麼,神情木然,呆呆佇立,既未還禮,也未答話,她心中正在思解着一件難題:既不願奪李青鸞所愛,又感到難捨馬君武,情感和理智,交織成無比的痛苦。
足足有一頓飯的時間,通靈道人和馬君武等,早已走得蹤影不見,白雲飛纔像剛從夢中醒來一般,眨下眼睛,滾落兩行淚水,匆匆地躍下山谷,從簡單的行李中又取出一件青衫穿好,挽起秀髮,戴好儒巾,一聲清嘯,召喚來靈鶴玄玉,縱身跨上鶴背,那靈鶴不待主人吩咐,立時振羽騰空,向北飛去。
且說兩個黃衣和尚,強忍着身上傷痛,帶着通靈道人等向北急奔,翻越過七八座山峰後,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玉真子已大感不耐,忍不住問道:“大覺寺究竟在什麼地方,離這裡還有多遠?”
左邊一僧側臉一聲冷笑,遙指西北方一座聳雲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面。”
玉真子打量當前山勢,正走到一個雙峰夾峙的入口地方,數百丈懸崖峭壁,向兩邊伸延開展,中間是一條兩丈多寬的狹長山谷,看形勢,宛若一隻大鵬鳥張翼橫臥,那高峰就屹立在雙峰的後面,一眼即可看出,這條狹長山道,是到那高峰的必經之路。
兩個和尚側臉望望崑崙二子,一聲輕微的冷笑,昂首闊步,直入峽谷,馬君武和李青鸞在玉真子的身後一丈左右跟進。
深入峽谷三十丈後,向左轉進,只見兩側山壁更高,形勢也愈發險惡,崑崙二子緊隨兩憎,亦步亦趨,運勁蓄勢,一點也不敢放鬆。
足有一刻工夫,纔出了數百丈長短的險地,幸好尚未遭到敵人襲擊。出了峽谷,景物又是一變,只見一座排天高峰,巍巍屹立於夜色之中。
高峰前面是一片數百畝大小草坪,四周峻山環抱,但都不及那高峰雄奇,因爲天色已經入夜,只能大略地看出山勢概貌。
兩個黃衣和尚帶路,穿過那一片草坪,剛剛到達峰下,突聞幾聲呼喝,暗影中已閃出來四個黃袍僧人,右手銅鈸,左手鐵筆,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帶路的兩個和尚,一見同伴現身,雙雙一個急縱,躍入四僧隊中。
玉真子拔出背上長劍,一振腕,劍光若虹,直向兩僧背後襲去,她心中明白,如想登山,勢必先得把擋路四僧襲敗,故而一語不發,拔劍就刺。
那四個擋路僧人讓過兩個同門,玉真子已仗劍攻到,只見四僧右手銅鈸一齊揮動,黃光閃閃,化成了一堵光牆,把玉真子人劍一齊擋住。
玉真子急於想登峰上,長劍變一招“杏花春雨”,劍若暴雨驟落,化一片銀星灑下。
四個僧人銅鈸齊舉,架開玉真子的劍勢後,又各自回攻了一筆,只見筆影流動,劍氣森森,瞬息之間,已互拆數招。
玉真子搶得主動先機後,劍法愈發勇厲,驀的一招“白雲出岫”,震飛了一個僧人手中的鐵筆。
玉真子一招得手後,接連演出絕學,劍勢若長江大河般綿綿攻上,四個僧人被她一陣疾攻迫落下風,銅鈸鐵筆只有招架之力,逐漸向後退去。
在玄清道人下落未明之前,玉真子不願傷人,把四僧迫退了一丈遠近後,隨即收住劍勢,喝道:“四位武功已經領教,請代爲傳稟貴寺方丈,就說崑崙山金頂峰三清宮崑崙派的掌門人通靈道人和玉真子登山造訪。”
四僧八隻眼,同時打量玉真子及馬君武等一陣,答道:“既是拜山,何以竟先傷了本寺中人。”
通靈道人見四僧對客人毫無禮貌,冷笑一聲,接着道:“你們大覺寺對待客人,就是這等冷漠無禮嗎?貧道自入江湖數十年來,還未受過這等不近人情的待遇,難道你們就認定我們不敢硬闖嗎?”
通靈道人話聲剛落,驀聞峰腰上傳來一聲大笑,道:“什麼人這等大膽,敢來青雲巖下撒野。”隨着送來話聲,一條人影,流星般落下峰來。
通靈道人定神看去,只見來人是一個五旬左右的和尚,青色僧袍,臉長如驢,手提禪仗,閃電奔來。
四個黃衣僧人對這青衣和尚執禮甚恭,立時閃到兩側,讓開一條路,合掌作禮。
通靈道人見青衣和尚尤爲桀傲,更是難捺胸中氣忿,沉下臉,厲聲說道:“崑崙派掌門人通靈道人,要求見貴寺方丈,有事相詢。”
青衣和尚兩道眼光盯住李青鸞望了一陣,突然放下臉,笑道:“失敬,失敬,道長原來是一派門戶宗師,小僧法名一清,掌寺中知客之職,道長既是求見本寺方丈,那就請隨小僧登山吧。”說完,橫捧禪杖,合什一禮。
通靈道人技高人膽大,跟着一清身後,當先向峰上走去,馬君武和李青鸞走中間,玉真子走在最後,四個黃衣僧人各退兩步,讓過五人。
初上一段路,山勢雖險,但還有山徑可循,愈向上走,愈覺奇險,登高三百丈後,山徑已斷,四顧山勢,盡都是皚皚冰雪,寒風似剪,冷氣侵人。
一清帶路,踏冰而上,這地方非有絕好輕功,無法走得,通靈道人、玉真子功力既深,又走慣峭壁懸崖,舉步輕逸,走起來並不費力,馬君武勉強可以走得,李青鸞卻走得吃力了,凝神提氣,直累得粉臉上香汗直滴。
走過一段冰雪,又到了一片松林前面,這片林木甚是濃密,夜暗中看出去,只覺一片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多寬。
走過鬆林後,又攀登了一段峭壁,纔算到了峰頂,這時已經是二更天氣了。
通靈道人打量峰頂形勢,大約有五百畝左右大小,大覺寺就在這峰上,依據着山勢築成。
一清把幾人讓到寺中一所廂房中坐下,接着他陰惻惻地冷笑道:“幾位請在房中稍坐一刻,待我請示過敝寺方丈後,再來回幾位的話。”說罷,轉身出去。
四人足足等了一頓飯時間,仍不見一清轉回來。玉真子等得不耐,幾次要衝出去找寺中方丈理論,但都被通靈道人勸阻下來。
驀然間,三聲鼓響,劃破這絕峰上的沉寂,接着鐘聲悠悠,繞耳不絕,九聲過後,始歸寂然。
鐘鼓鳴過良久,才見知客僧一清匆匆返來,此時,他已放下禪杖,空着兩手進來,態度也較和緩,對通靈道人合什笑道:“敝寺方丈聞得幾位造訪,甚表歡迎,現在覺生殿恭候大架,命貧僧延請幾位入內相見。”
通靈道人回顧玉真子一眼,一起緩緩起身,隨知客僧一清身後,出了客室,穿過草坪,沿着一條白石鋪成的甬道,向裡走去,那甬道繞着疏落房舍,盤曲而入。轉過了幾個彎,形勢又是一變,只見兩側盡處,聳立着一座大殿,遙望殿內燈火通明,人影幢幢,但卻聽不到一點嘈雜之聲。一清帶着通靈道人等,直奔那大殿中去。
這座大殿全用青石砌成,高約三丈,大有九間,殿內高燒着甘四隻松油巨燈,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後壁正中間,突出一座供臺,但已被黃緞的幔子遮住,看不出供奉的什麼神像,供臺前並列着三座大青石雕成的蓮臺,蓮臺上鋪着黃緞墊子,分坐着三個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中一人,長眉垂目。閉目靜坐,臉色紅潤,皮膚細膩。通靈道人暗暗一驚,心中忖道:一個內功精純的人,也難有這等容色,這和尚分明已修到返老還童之境。再看右邊一僧,面色如鐵,體胖似牛,兩腮肉直垂顎下,端坐蓮臺上,宛如一個大肉團。左邊坐着的一個,身材矮小,骨瘦如柴,一臉冷若冰霜神情,和右邊一個胖的,恰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三人,正是大覺寺的三位長老,中間的是住持方丈神佛靈遠,右面那個胖的叫鐵彌勒靈海,左面矮瘦的是枯佛靈空。
三人兩側分列着四個青色僧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根鴨蛋粗細的禪杖,這四人年齡都在五旬上下,另在神佛靈遠的身後,站着兩個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的小沙彌。知客僧一清搶前一步,合什躬身,稟道:“崑崙派掌門人通靈道人等,已隨弟子進殿謁駕。”
靈遠睜開眼睛先望通靈道人一眼,眼光又在李青鸞身上打個轉,笑道:“崑崙派掌門人大駕親臨敝寺,不知有什麼教言吩咐?”話雖然說得和氣,但神情卻傲慢至極。
通靈道人心中雖然有氣,但卻沒有發作,單掌一立,笑道:“無事自不敢驚擾清修,貧道一位師兄玄清道人,半月前曾和一位空門好友悟空大師,爲求一枚雪參果,聯袂拜訪貴寺,迄今未聞下落,故而特來訊問一聲。”
靈遠還未答話,左面坐的枯佛靈空突然冷笑一聲,答道:“雪參果豈是輕易求的,令師兄一番心機,只怕是白費了。”
玉真子臉色一變,怒道:“雪參果也算不得什麼神品,我們投帖拜山只爲探詢師兄下落。”
只聽枯佛靈空一陣呵呵大笑,道:“大覺寺素不和江湖人物交往,崑崙派和我們更是毫無淵源,這地方,是清靜的佛家聖地,豈能容你們撒野發狂?”
靈空幾句話不但氣得玉真子全身打顫,就是通靈道人也忍耐不住了,冷笑一聲,道:
“大覺寺談不上銅牆鐵壁,我們投帖拜山,無非是恪守武林規矩而已。今天貴寺如不能說出貧道師兄下落,豈是撒野賣狂能夠了事!”
神佛靈遠傲然一笑,道:“這麼說,幾位是有心來我們大覺寺生事了?”
通靈道人疾退兩步,反手抽出背上長劍,厲聲喝道:“大師如不肯見示貧道師兄下落,貧道只有動手逼問了。”
神佛靈遠縱聲一陣大笑,袍袖拂處,一陣勁風捲出,覺生殿二十四隻松油巨燭光焰立時搖顫欲熄,通靈道人、玉真子只覺滿室潛力激盪,冷氣逼人,不覺心神一震。待燭光復明時,蓮臺早空,三僧已杳,竟不知何時離去。
大殿上,只餘下知客僧一清和四個手握禪杖列侍兩側的青袍和尚,那兩個小沙彌竟也同時隱去。
瞬息變故,大出意外,通靈道人也不禁爲之一怔,心中暗暗忖道:那和尚袍袖一拂之勢,勁風隨起,分明是借勢打出了一種至高的內家氣功,只是潛力中陰氣逼人,故此不知是什麼原因,看來這大覺寺實非善地。
他心裡略一沉思,四個青袍執杖和尚已迅速散開,分守四個方位,把幾人圍在中間。
通靈道人看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心知只有動手一途,回頭對玉真子等說道:“你們暫時不要出手,先讓我試試這四個和尚功力再說。”說完,一欺步,振腕揮劍,猛向西邊一僧刺去。
通靈道人腕力沉渾,長劍出手,急勁若風,但那四個青衣和尚乃雲、雷、電、閃四僧,均是大覺寺八個一代弟子,功力杖法均有精深造詣,但聽一聲金鐵大震,長劍已被禪杖架開。
通靈道人挫腕收劍,第二招尚未攻出,左右兩條禪杖已同時攻到,杖挾勁風,力道奇猛。
通靈道人驀然一提丹田真氣,內力直透劍尖,一招“乘龍引鳳”卸字訣,化開了兩杖交攻,大喝一聲,展開了分光劍法,剎那間精光電掣,劍風似輪,崑崙派分光劍法原以快爲主,適宜搶攻,再加上通靈道人深厚的內力,愈覺得攻勢凌厲。
劍光若滿天銀星流動,掌風似萬丈怒濤卷出,劍走巧着,耀目生光,掌發內力,勁道迫人。
這一來,四僧果然是相形見絀,被迫得連連後退。
眼見通靈道人就要得手,猛聞一僧大吼一聲,杖法隨着一變,接着四僧相互移位交走,禪杖隨勢穿打,起初還見四僧交相攻守,杖影閃動,幾招過後,愈走愈快,四條禪杖結成一片光幕,把通靈道人凌厲的攻勢封住。
玉真子看師兄無法勝得四僧,振腕揮劍而上,出手一招“風雪交擊”,劍尖左右刺點,接過了一個和尚禪杖,立時把四個和尚交走穿打的陣式破去。
玉真子加入助戰後,電、閃兩僧被她纏住,通靈道人對付雲、雷兩僧,卻是綽有餘裕,劍刺掌劈,十回合後已迫得兩僧險像環生。玉真子力拒電、閃兩僧,半斤八兩,勝敗難分。
眼看通靈道人就要得手,驀聞殿外兩聲狂吼,知客一清和一個青袍僧人,兩條禪杖,卷着一陣狂風。向通靈道人後背攻去。
馬君武早已蓄勢戒備,兩僧一發動,他也同時出手,長劍“玉女投梭”,直對兩僧迎去。和一清同時夾擊通靈道人的青衣和尚,是掌理覺生殿的一月大師,這兩人功力比雲、雷、電、閃田僧還要深些,馬君武何能抵拒得住,被一清橫杖一架,把長劍直盪開去,人也倒退一步。
一招交接,馬君武已覺出和人相差太遠,如果硬擋敵鋒,難走到十回合以上,當下展開白雲飛傳授的五行迷蹤步,忽左忽右,閃擊攔刺,身形飄忽若魔影一般。一清和一月空負一身本領,卻被馬君武鬧了個手忙腳亂,兩條禪杖橫掃直打,但卻杖杖落空,不到五回合,一清和一月被馬君武逗得暈頭轉向,那樣子比和通靈道人動手的雲、雷兩僧更加尷尬危險。
這時,勝敗之勢已極明顯,一清、一月被馬君武用五行迷蹤步法逗得暈頭轉向,險像環生,雲、雷兩僧吃通靈道人凌厲劍風,迫得還手無力,只有玉真子和電、閃兩僧鬥個半斤八兩之局。
激鬥中,驚聞殿角一聲大喝道:“沒有用的東西,六個人還打不過人家三個,都給我退下去。”
這一喝,真似焦雷驟發,幾人不自覺都停下手。
通靈道人轉臉望去,只見剛纔隱去的鐵彌勒靈海重又出現,臃腫如牛的身軀緩步向大殿中間行來,面帶怒容,暴眼圓睜,神態越發醜惡。
通靈道人自和一清較勁,雲、雷接戰之後,已知大覺寺僧侶武功非同凡響,這胖和尚既是寺中長老,武功當是更高,哪裡還敢有絲毫大意,凝神橫劍,蓄勢以待。
鐵彌勒在通靈道人五步外停住,冷笑一聲說道:“道長的劍術不俗,貧僧陪你走幾招試試如何?”說完話驀地跨步進招,一掌劈下。
通靈道人右腳向前疾踏半步,身形斜轉,長劍上撩,“迎風斷草”,戳斬對方小臂。
靈海看起來身軀肥胖,極爲笨拙,哪知動上手,竟是十分靈活,左腿一旋,疾退數尺,雙掌交換出手,眨眼間連劈四掌而且一掌比一掌的力道威猛。
通靈道人力貫劍尖,劃出半圈銀虹,劍風撥引開四掌後,搶攻三劍,但都爲鐵彌勒隨掌打出的潛力逼開。
彼此交攻數招後,通靈道人已感覺對方功力深厚驚人,行氣運勁,橫劍待敵,不再搶攻。
只聽靈海一聲大笑道:“崑崙派掌門人果然不凡,再接我幾掌看看。”說完,腳踏中宮欺身直上。
通靈道人長劍斜出一招“飛瀑流泉”,劍鋒點刺敵人左胸,暗藏一招“倒轉陰陽”的變化,只要敵人一讓招,立時變刺爲掃,追襲中盤。
哪知靈海不避劍勢,左掌猛的振腕一揮逼住劍勢,右掌一招“直叩天門”迎頭劈上。
這一掌,是他內家真力所聚,威猛無倫,通靈道人只得一挫腕收回長劍,躍退七尺。
靈海隨勢迫襲,雙掌連綿搶攻,掌風潛力也愈打愈強,十幾招後,大殿內二十幾只松油火燭,全被那激盪潛力吹得搖擺不定。通靈道人也把全身真氣凝聚貫注劍身,那閃動寒光中,另含極爲強烈的劍風,表面上看去,兩人只是在各出絕學,搶制先機,其實在制機搶攻中,也同時耗拼着內家真力,那攻出一掌、一劍中,不但蘊藏着變化殺機,而且還含蓄了千斤真力,鬥過十五個回合之後,通靈道人漸漸覺出不敵來,只感對方掌力愈打愈猛,招術越出越怪,自己劍光的圈子卻逐漸被掌力壓縮。這時,通靈道人內力真氣正慢慢消散,處境十分危險,再強撐下去,隨時有遭人掌力擊斃之險。
玉真子冷眼旁觀,看師兄已難再撐下去,正待振劍助戰,突聞得一聲清叱,接着鼕鼕兩聲,擋守殿門口的六個青衣僧人,兩個中了暗器躺下,十餘點銀芒破空飛入,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火燭,被打熄一半,風聲中,殿外閃電般穿入三個人來。
剎那變故,全場震驚,鐵彌勒掌勢一緩,通靈道人藉機躍退三尺,轉眼看去,只見三人並排而立,中間一人道袍背劍,正是大師兄玄清道人,右面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握一條黑黝黝的禪杖,兩人容色都很憔淬,左面站一個秀麗絕倫的少年,卻是女扮男裝的白雲飛。
這三人在這時間突然現身,當前幾人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感觸。馬君武搶一步拜倒地上,李青鸞卻嬌喊一聲,對着那慈眉善目的和尚撲去。
通靈道人單掌立胸,微一躬身說道:“大師兄好。”
玉真子卻滿臉悽然,說道:“大師兄、老禪師,你們都爲我吃苦,玉真子感愧死了。”
玄清道人先還了通靈一禮,說道:“小兄當受不起大禮,玄清道人拜候掌門人玉體康安,小兄數月前犯了門規戒約,俟出大覺寺,當即拜領責罰。”
通靈道人淡淡一笑說道:“大師兄言重了,三師妹已告訴我事情經過,事非得已,如何能怪責師兄。”
就在幾人講話之間,熄去的松油火燭,已重新被兩個小沙彌點燃,黃緞垂幔後,緩緩轉出來神佛靈遠和枯佛靈空。
只聽靈遠一陣大笑道:“阿彌陀佛,善哉,恭喜兩位脫險了。”
玄清道人冷笑道:“你認爲那石牢真能把我們囚死不成?”
神佛靈遠笑道:“好說,好說!道長言重了,區區幾根石欄鐵柱,如何能困得兩位大俠。”
靈遠話一落音,枯佛靈空卻冷冷接道:“是哪位開了石牢,放出兩位,請站出來,讓佛爺見識見識。”
白雲飛傲然一笑,道:“是我開了石牢,放他們出來。”
枯佛靈空望了白雲飛兩眼,正待發作,神佛靈遠卻搶先笑道:“幾位今天還想離開大覺寺嗎?”說完,臉色突的一沉,注視李青鸞,袍袖疾拂,一陣勁風自袖底卷出,燭影搖紅,全殿驟然一暗,他身側兩個小沙彌,雙雙一躍,猛向李青鸞撲去。
別看兩個小沙彌年齡不大,身法卻是快速無比,眨眼間,已到了李青鸞身側,悟空大師距離李青鸞最近,正要搶救,白雲飛已搶先出手,青衣飄動,兩掌左右拍出。但聽得兩聲尖叫,兩個小沙彌各中一掌,雙雙被震退數步。
燈光復明,大殿上已成了劍拔弩張之勢,崑崙三子和悟空大師,個個都納氣凝神,準備以本身修爲功力,力拼敵人一擊。
鐵彌勒靈海、枯佛靈空,更是已到蓄勢待發之境,只有白雲飛和神佛靈遠沒有凝神作態,但兩人臉色,都是十分凝重。
兩個小沙彌,功力都不弱,中了白雲飛一掌後,人並沒有栽倒,緩步退到神佛靈遠身側。
靈遠對兩個隨侍小沙彌異常愛惜,兩人武功也都是他親自傳授,眼看着傷在白雲飛的手下,心中憤怒已到極點。當下臉色大變,一陣冷笑,雙掌相抵,不停交搓,兩目兇光直逼白雲飛臉上。
崑崙三子一看靈遠神態,已知他在運集功力,只怕白雲飛擋受不住他這一擊,趕忙移步向她身邊靠去。這時,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已到了弓滿待發之境,但卻都蓄勢相待靈遠,似是要等他一起出手。
驀聞神佛靈遠一聲大喝,右掌一揚劈出,但覺一股勁風挾着陰寒之氣,猛向幾人逼來。
崑崙三子各運內力,左掌同時打出,哪知力道初發,靈海和靈空也隨即發動,四掌並舉,勁風若剪,橫裹襲來。
悟空虎吼一聲,也把畢生功力運集掌上劈出而去。
幾股潛力一接,立時捲起一陣旋風,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巨燭,被那激盪潛力震熄大部,餘下七八支雖然未燃,但也光焰搖擺不定。
這種內家真力交打,一絲取巧不得,崑崙三子和悟空大師,合接對方三僧一擊之後,立時覺得心神一震,尤以神佛靈遠打來力道,剛中帶柔,綿綿不絕,勁道正鋒雖被崑崙三子內家罡力震開,但卻感到一陣陰冷之氣,逼人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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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道人首覺不妙,大聲喝道:“快退!”
馬君武和李青鸞首先躍出大殿,緊接着悟空和崑崙三子跟着退出。
只聽殿中傳來神佛靈遠的呵呵大笑,道:“幾位還想走嗎?”話未說完,人已追出大殿。
白雲飛伸手從馬君武手中奪過長劍,說道:“那和尚掌力陰寒迫人,必是一種極爲歹毒的功夫,幾位先走,讓我擋他一陣試試。”她話雖說得和婉,但神態之間,卻有着一種不可以抗拒的力量,崑崙三子一時間竟答不上話。
白雲飛一楊柳眉,催道:“列位如不聽我良言忠告,眼下就要有人受傷,那時後悔就遲了。”
這幾句話,果然有效,玄清道人嘆息一聲,當先仗劍開路,緊接着玉真子、馬君武、李青鸞,魚貫相隨,通靈道人和悟空大師一劍一杖斷後,拒敵追兵,一行人向寺外衝去。
沿途羣僧雖然紛紛出手攔截,但如何能擋得住玄清道人全力衝擊,被他傷了不少攔截的和尚。
這當兒,神佛靈遠、鐵彌勒靈海、枯佛靈空。都已追出大殿,眼看玄清道人等連傷阻擊弟子,衝向寺外,更是暴怒,靈海和靈空雙雙大喝一聲,縱身躍起來三丈多高,施出輕功絕技“拔步登空”,猛向玄清道人等追去。
就在靈海和靈空躍起的同時,白雲飛已運集好本身真氣,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化一道銀虹飛起,迎向兩僧撞去。
這是劍術中最高馭劍之法,功力到爐火純青的時候,可傷人在十丈之外,只是白雲飛功力還淺,僅能勉強使身劍合一。
不過,這等至高的馭劍神功,威勢畢竟非同小可,兩僧只覺一大片寒芒中卷着凌厲劍風迎面罩下,無法出手招架,不覺心神一震,同時劈出兩股強猛掌風,把急襲而來的劍氣一接,借勢一沉丹田真氣,硬把前衝勁道收住,腳落實地,向後一躍,退出一丈多遠。
白雲飛功力過淺,吃兩僧劈出內家罡力一擋之勢,已難再馭劍追襲,人落地上,銀虹隨斂。這等馭劍之術最是耗人元氣,白雲飛落地之後,已覺嬌喘吁吁,趕忙凝神行功,運氣調息。
神佛靈遠雙目不瞬,盯在白雲飛的身上,半晌後,才冷笑問道:“看你年齡不大,竟能馭劍傷人……”話說到這兒,聲音突轉厲害,接道:“你這馭劍之術,是從哪裡學得?”
白雲飛傲然一笑,道:“從哪裡學的,你不配問。”
靈遠冷笑一聲,陡然一掌劈去。
他借問話時,已暗中凝集了功力,這一掌劈出,實是他畢生功力所聚。
白雲飛閃避不及,只得運集真氣,左手拍出一掌,準備拼着受震傷,接他一擊。
哪知一掌劈出,竟是毫無阻力,心中甚感奇怪,不自覺把打出的勁道收回。
只感一陣陰寒之氣,隨着收回力道,侵入體內,不由大吃一驚,急忙運氣護住內腑,自閉要穴,把侵入體內寒氣逼住。
靈遠陰森森一陣冷笑,道:“你已被我太陰氣功所傷,縱有精純內功,也難熬過七日。
你只有一條生路,那就是以你馭劍之術,換我療治之法。”
白雲飛冷笑一聲,轉身一掠數丈,疾向寺外奔去。
這時,玄清道人等早已衝過了羣僧攔截,走得沒了影兒。
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雙雙暴喝一聲猛追上去,同時,六個黃衣和尚各執銅鈸鐵筆,躍入路中,一排橫立,擋住了白雲飛的去路。
白雲飛雖遭靈遠的太陰氣功所傷,但她內功精深,人還能支撐得住,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化成一道銀虹,猛衝過去。
六僧銅鈸並舉,化一堵黃色光牆,但他們如何能擋得白雲飛馭劍一擊,銀虹到處,劍風似剪,六面銅鈸全被白雲飛劍氣震起了一丈多高,兩僧閃避略慢,雙雙斷去一臂,慘叫聲中,血肉濺飛。
就這樣一擋之勢,靈海和靈空已然追到,鐵彌勒運功劈出一掌,直擊後背,枯佛靈空卻施用一招“飛鷹搏兔”凌空撲下。
白雲飛連着兩次馭劍卻敵,本身真氣已是損耗極大,何況人已遭靈遠的太陰氣功所傷,再想馭劍克敵,已是力難從心,只得疾向右側一躍,先避開靈海掌力,翻身揮劍,一招“海市蜃樓”
劍化一片護身光幕,擋住靈空的撲擊。
鐵彌勒大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兩股勁道排山般直撞過來,白雲飛不敢硬接,縱身一躍,凌空而起,一陣狂飆掠着她足下捲過,也就不過是分釐之差,沒有擊中。
剛避開靈海的掌力,枯佛靈空又撲到身後,左掌“神龍探爪”兜頭抓下,右掌“判官翻簿”逕扣右腕。白雲飛一振腕,奇招突出,長劍若點若劈,只見寒光流動,疾刺枯佛璇璣、當門、將臺三大要穴。
白雲飛這一招奇幻無比,饒是枯佛靈空身負絕學,也是無法拆解,當下急收攻勢,疾退三步,白雲飛卻趁勢掄起一陣劍風,一躍而起,借那劍風之力,施出“拔步登空”絕學,人落地,已到了十幾丈外,接着幾個縱躍,消失在月色中。
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還要追趕,卻被靈遠攔住,勸道:“此人一身武學,世所罕見,不過功力還未到火候,再過幾年,我們均難望其項背。好在她已中了我太陰氣功的寒毒,七日之內,必遭寒毒攻心而死,只可惜她那馭劍之秘,卻是無法得知了。”言罷,一聲長嘆,神色間無限惋惜。
足足過了有一刻時間,靈遠才逐漸恢復了鎮靜,冷冷地望了靈海和靈空一眼,吩咐道:
“你們先把受傷的人醫好,盡出一二三代弟子,務必在兩日之內尋得那青衣少年的下落。活捉最好,擊斃亦可。”說完,轉過身子緩步踱入大殿。
靈遠鄭重下令神情,使大覺寺驟然緊張起來,鐵彌勒先替雲、雷兩僧起出牟尼珠,推活穴道,又命把兩個斷臂弟子扶入靜室休養,然後點遣僧衆,分頭追尋,並盡出七隻鳶幫同搜尋。
大覺寺豢養的巨鳶,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碩大威猛,極是少見,靈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共捕得九隻,各飼一枚雪參果,以增其靈性,數年苦心,才把九鳶馴服,用以搜尋敵蹤,傳遞信息,其中最大三隻,並可馱人飛行,但三隻巨鳶,已去其二,一遭白雲飛掌力擊斃,一爲靈鶴玄玉啄死。
按下大覺寺人鳥並出,追尋敵蹤。且說白雲飛衝出大覺寺,一口氣趕下了絕峰,追上崑崙三子等人。
李青鸞一見她立刻跑過去拉着她一隻手,開心的問道:“黛姊姊,你和那些和尚動過手沒有?”
白雲飛把長劍還給馬君武,淡淡一笑,道:“動過手啦,我打不過他們,咱們得快些趕路,也許他們還要來追我們。”
這時崑崙三子等都已對她敬佩得五體投地,她說要趕路,大家就放開腿一陣緊跑。
天色大亮時,已走了七八十里,李青鸞早已跑得香汁透衣,馬君武也跑得不停喘息,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雖有着極深厚的功力,但因久困石室,受盡折磨,體力消耗甚大,臉上也都見了汗了。
幾人尋一塊平坦的草地坐下休息,一夜力戰奔走,誰都有八分倦意,各自盤膝而坐,閉上眼,運功調息。
太陽爬上了白雪峰嶺,照在草地上,映射朝露,閃爍生光,峰上的冰雪在日光照耀下,也幻出了絢爛的彩色,早晨的山景,是這樣幽靜,瑰麗。
驀地裡,一聲鶴唳,劃破長空,玄清道人等全被這鶴唳驚醒,睜眼望去,只見一隻碩大無比的白鶴,降落在白雲飛身側,鶴頂紅冠如火,神態極是威猛。
旭日的光芒,照着盤膝靜坐的白雲飛她原本豔紅的嫩臉,此刻卻變成一片蒼白,一滴滴晶瑩的汗珠兒滾滾而下,秀眉緊顰,星目半闔,神色之間,隱透出無限痛苦。
玄清道人心頭一震,轉臉對玉真子道:“你快些過去看看她,她傷得恐怕不輕?”此語一出,全場人無不震驚,玉真子、馬君武、李青鸞等紛紛急奔過去,大家圍在白雲飛的身邊,只見她喘息急促,不禁全都一呆。
李青鸞緩緩曲下雙膝,取出一方羅帕,兩行清淚早已順腮流下,輕舉玉手,擦拭着白雲飛臉上汗水。
玄清道人焦急之中,仍能保持鎮靜,低聲叱道:“鸞兒,快退開,不要擾她行功。”
時光在沉寂中流逝,雖然還不到一刻工夫,但玄清道人和馬君武等,卻如同度着漫漫的長夜一般,是那樣悠長。
突然間,白雲飛睜開眼睛,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一絲微微的笑容,緩舉衣袖,揮去汗水,說着:“我中了大覺寺和尚的太陰掌力,寒毒正逐漸侵入內腑,現三陽三陰六脈已遭寒毒侵傷。恐怕很難再撐過七天了。”
玉真子黯然一嘆,道:“姑娘爲救我們,獨拒強敵,受此重傷,使崑崙派兩代弟子,均沾大恩,我們縱然粉身碎骨,也是難報萬一。”說着一頓,潸然淚下。
通靈道人拔劍一揮,接道:“崑崙三子如不能盡誅大覺寺僧人,爲白姑娘報仇,還有何顏面立足江湖……”
白雲飛截住通靈道人的話,道:“大覺寺三個老和尚,各有獨特絕學,你們縱有必死之志,也難以爲我報仇,何苦去枉自送命?”
通靈道人聽得怔了一怔,道:“酬恩全義,死而何憾?”
白雲飛搖頭道:“明知無望勝人,何必輕生犯敵。”
通靈道人臉一紅,默然無言。
玄清道人接口說:“白姑娘武功精博,比我等高出很多,但仍傷在他的太陰掌下,我等自是更難與敵,這報仇一事,不妨從長計議。當前最緊要的是如何醫好白姑娘的傷。大覺寺雪參果功效起死回生,不知是否能醫得白姑娘的傷勢?”
白雲飛望着馬君武微微一笑道:“近日中,大覺寺的雪參果已經遭竊一枚,防範上必將較以往更爲嚴密,何況太陰掌的寒毒,是含蘊在內家真力之中劈出,借罡力把寒毒迫入血脈中,雪參果能否醫得,還很難說。”
馬君武聽得怔了一怔,黯然問道:“難道姊姊傷勢,就沒法子能醫好了嗎?”
白雲飛見他關懷之情,溢於言表,蒼白的臉上微露出快慰的笑意,星目中光輝一閃,說道:“如有人能幫我打通三陽三陰六脈,只需七日靜養,就可以完全復元。”
聽完白雲飛幾句話,崑崙三子等一個個面現難色,因爲三陽三陰六脈,屬於人身體內脈穴,一般的推宮過穴的手法,自是不能奏效,非有獨特精深的內功不可,否則無法下手。衆人均自知無能相助,一時間相對無言。
半晌後,玄清道人嘆息一聲,笑道:“貧道等自知無能相助,但望姑娘指出一條明路,什麼人能醫得你的傷勢,貧道等自當全力以赴,無論如何,總要求得那人出手相救,酬謝數番援手之恩。”
白雲飛笑道:“據我所知,遍天下武林中人,只有一位能夠救我。不過,那位老前輩住處,距此遙遙萬里,而且生性高傲,從不肯接見生人,列位縱有相助之意,只恐力難從心。”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位老前輩也就是我的授業恩師。”
此語一出,崑崙三子等全都一震,六個人十二道眼神,交投在白雲飛臉上,等她說出師父姓名,看看哪位江湖奇人,能教出這樣高明的徒弟。
只聽白雲飛又道:“我師父遠居浙南括蒼山中,距此間萬里,但我這傷勢,七日內即將發作身死,縱有日行千里的功力腳程,恐也難在七日內往返一趟。”
玄清道人久歷江湖,看白雲飛那等鎮靜神態,已知她胸有成竹,只是想不出其中的奧妙所在,猛然一轉臉,見巨鶴昂首而立,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這等高大白鶴,世所罕見,必然有着極長的飛行能力,莫非她要借巨鶴之力,在七日內趕回括蒼山吧?這時,玉真子的眼光也落到巨鶴身上,心中憶起括蒼山中往事,那墨鱗鐵甲蛇皮,不就是被這隻巨鶴攫去嗎?當時自己曾凝集了畢生功力,擊這巨鶴一掌,那一掌至少有六百斤以上真力,但卻並未擊傷巨鶴。轉眼望去,只見白雲飛頭上汗水紛紛滾落,想起人家在饒州客棧療治蛇毒之恩,不覺心中感愧萬千。
突然,一陣鳥羽劃空之聲,一隻巨鳶,從西方振翼而來,李青鸞一見,立時叫道:“武哥哥,快看啊!這怪鳥和大覺寺和尚載我來這裡的怪鳥一樣,難看死了。”
只見白雲飛玉掌一揚,身旁巨鶴振羽急起,快若流星,直向大鳶迎去,只一交接,那大鳶立被巨鶴啄斃,由高空直掉下來,巨鶴在啄死大鳶後,又落回原地。
白雲飛緊顰秀眉,說道:“大覺寺養的巨鳶,甚爲通靈,我們要快些走,巨鳶既現,恐怕他們的人也快要尋到了。”
玄清道人點點頭問道:“白姑娘可要回括蒼山去療治傷勢嗎?”
白雲飛道:“我騎玄玉飛行,三天內大概可以趕得回去。”
玄清道人略一沉吟,道:“白姑娘傷勢不輕,沿途無人照拂,如何能行?我想遺劣徒馬君武隨行,以便聽候使喚,只不知姑娘靈鶴是否能馱帶兩人同飛?”
馬君武點點頭,望着白雲飛問道:“姊姊的靈鶴,能不能同乘兩人飛行?”
白雲飛望了李青鸞一眼,臉上神色若悲若喜,緩緩退到玄玉身旁,跨上鶴背,答道:
“你上來吧!”
馬君武一躍而上,巨鶴振翅起飛,鶴翼劃風,凌霄而去。
悟空輕輕一聲嘆息,臉色十分凝重地望了玄清道人一眼,剛想開口,驟聞幾聲長嘯傳來。通靈道人回頭望去,只見正西方山角轉彎處,閃出五個和尚,電奔風飄般急急而來,轉瞬間已到了面前。
當先一人,正是大覺寺三老之一的枯佛靈空,他身後分列着雲、雷、電、閃四個一代弟子。
玄清道人翻腕抽出背上寶劍,回顧通靈道人等,說道:“先讓小兄擋他一陣再說。”說完,仗劍迎去。
枯佛兩眼註定玄清道人冷笑,他身後雲、雷、電、閃四僧緩步兩側走出,形成包圍之勢。
通靈道人、玉真子,恐怕師兄吃虧,也雙雙仗劍而出,迎向雲、雷、電、閃四僧,悟空手橫禪杖和李青鸞站在一起,日光下,但見寒鋒耀目,大戰一觸即發。
玄清道人在距離靈空六尺左右停住,劍尖斜指,眼斂半垂,左掌平胸,腳踏了字步,蓄勢待敵。
枯佛靈空只是一聲接一聲的冷笑着,卻是不肯出手,這本是高手對敵力拼時常有的事,因雙方都凝聚了生平功力,那一發之勢,凌厲無比,如果吃對方閃避開去,不但虛耗了真力,而且失去先機。
突然,又一聲淒厲刺耳的長笑,起自正東,鐵彌勒靈海帶着一風、一清、一月三僧,由東方山口中緩步而來,兩邊出路盡爲羣僧擋住。
靈海現身之後,枯佛靈空才冷冷問玄清道人道:“和你們同來的那位青衣少年,現在哪裡?”
玄清道人半垂雙目,驀的圓睜,傲然一笑,答道:“這個嗎?
你還不配問。”
靈空陰惻惻一笑,猛的欺身直進,雙掌連環劈出,疾勁掌風,直撲過來。
鐵彌勒靈海立時一揮手當先向李青鸞撲去,他想出其不意先擒得李青鸞,然後對付玄清道人等強敵。
哪知悟空大師早已留上了心,靈海向李青鸞一撲,悟空也同時出手,鐵禪杖一招“挾山超海”,迎向鐵彌勒靈海劈去。
靈海見來勢奇猛,倒也不敢用肉掌硬接,肥大的身軀突然一轉,閃開了悟空一杖劈打,左掌直推,右掌橫擊,一攻之勢,兩招齊出。
悟空虎吼一聲,疾退三步,禪杖橫掄,“力掃五巔”,一股勁風隨杖卷出。
鐵彌勒不退反進,一頓足由中宮直搶而入,別看他肥笨如牛,身法卻是奇快無倫,左掌橫劈出一股潛力,把悟空杖勢逼住,右手一招“五丁劈石”,直擊頂門。
一風、一清、一月、雲、雷、電、閃七個一代弟子,也跟着揮動禪杖圍攻過來。
通靈道人大喝一聲,振劍迎擊,獨擋雲、雷、電、閃四僧,玉真子卻躍到李青鸞身側,和她聯手拒抵一風、一清、一月三僧。
這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兇狠羣鬥,玄清道人被靈空蛛絲掌迫得無力還手,通靈道人力戰四僧,卻搶得了絕對的優勢,悟空以降龍二十四杖拼靈海,暫時還可支持得住,玉真子和李青鸞,兩柄劍力搏三僧,也逐漸搶到了上風。
靈空雖然搶得優勢,但一時間想傷玄清道人也是不容易,三清觀主不但內力深長,而且對敵經驗亦很豐富,雖被枯佛蛛絲掌奇學搶盡先機,但還能暫撐危局不敗,以輕身騰挪之術與追魂十二劍威力和靈空纏鬥。激戰中,驀聞得一聲慘叫,一雲和尚被通靈道人一劍斬斷了右手三個手指。
這一來,激起靈海和靈空兩人的殺機,枯佛首先急劈兩掌,躍退了一丈多遠,凝神而立,運氣行功,雙目兇光閃動,逼視三清觀主。
玄清道人久經大敵,一看枯佛神情,已知他存心作生死一搏之拼,一面運功戒備,一面留心枯佛的行動。
只見靈空右臂緩緩舉起,瘦如鳥爪的右手,突然間粗了一倍。
玄清道人不知靈空練有百毒掌力,也把畢生功力運集左掌,準備硬接他一擊。
只見枯佛一張黑瘦的臉上,泛着陰惻惻的冷笑,日光下,白牙森森,形態極是可怕,揚掌蓄勢,緩步對玄清道人逼來。
驀地裡,一聲震搖山谷的長笑,破空傳來,緊接着又一聲嬌叱道:“鸞妹妹,不要怕,我來幫你。”隨着那聲嬌叱,兩枚奇形燕子追魂鏢,帶着怪叫聲,直對圍擊玉真子、李青鸞的一風、一清兩僧打去。
鏢走弧影,由上向下曲落,在離兩僧頭頂六尺左右,猛然直線下落,快速異常,寒芒閃閃,疾逾奔電,兩僧不知是什麼暗器,反手一杖掃去,但聽得兩聲金鐵錚錚,兩枚燕子追魂鏢全被禪杖掃飛,可是兩僧不知那燕子追魂鏢腹中另有機簧,口裡藏有毒針,一杖雖把兩鏢震飛,但腹內機簧也被震動,口藏毒外激射而出,兩縷細如髮絲的銀絲一閃而至,兩僧微一怔神,各中一針,只覺傷處一麻,知道針有奇毒,心頭一寒,鬥志全失,手一鬆,禪杖當場落地。
就在兩僧錯愕間,一道寒光趁勢向一清襲去,和尚正值心亂氣餒之際,忘了手中已無兵刃,揮臂一架,隨着一聲慘叫,一條右臂,立被那寒光劈掉,一風急向後面一躍,但玉真子哪還容他走開,振腕一劍,透胸而過,隨勢一腳,把屍體踢了八九尺遠。
單餘一月,哪裡還有鬥志,一杖盪開李青鸞劍光,仰身一個倒翻而退,不巧他正翻在玄清道人和枯佛之間,靈空百毒掌力剛好劈出,再想收勢,已自不及,慘叫聲中,一月被靈空百毒掌震飛起一丈多高,不要說枯佛百毒掌陰狠無比,中人後百毒攻心慘死,單就那一股內家罡力,也有開碑碎石之力,一月如何能承受得住,被掌力震碎內腑,落地氣絕身亡。
瞬息間的非常變故,使激鬥中的人全停下了手,玄清道人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嬌美的黑衣少女,正握着李青鸞一隻手,嘰嘰呱呱地說笑,三丈外站着一位老叟,白髯過胸,青衫及膝,芒鞋白襪,手握龍頭拐,正是天龍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即知李青鸞握手言笑的黑衣少女,便是無影女俠蘇飛鳳。
蘇朋海身側分列身着黃麻大褂、赤足草履的川中四醜,身後並肩橫立着天龍幫紅、黑、白三旗分壇主百步飛鈸胡南平、子母神膽葉榮青和開碑手區元發。
海天一叟目光如電,橫掃了全場一週後,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道長師兄妹齊聚祁連山來,不知有什麼大事要辦?”
玄清道人單掌立胸,還了一禮,答道:“貧道等齊來祁連山,只是想向大覺奪高僧們求一枚雪參果,療治我師妹蛇毒,想不到靈果難求,反而引起了一場殺劫。”
蘇朋海大笑道:“崑崙三子聚齊,武林中能與其匹敵的可以說絕無僅有,料那大覺寺幾個和尚決難抵敵,雪參果想必已得到手了。”說着一頓,望了玉真子一眼,果然傷勢已好,微微一笑,目光又轉到鐵彌勒和枯佛身上,問道:“這兩位肥瘦大相逕庭的和尚,都是大覺寺中什麼人物?”
玄清道人微笑答道:“兩位肥瘦不同的大和尚,都是大覺寺中長老。”
蘇朋海陡然間一揚長眉,臉泛怒容,望着鐵彌勒和枯佛一陣冷笑,道:“三位道兄既已取得雪參果,療治了令師妹的蛇毒,不知能否把當前這幾個禿賊,讓給我們天龍幫,待我蘇朋海和他們算一筆舊帳。”
玄清道人皺皺眉頭,暗自忖道:聽他話風,似非故意譏諷,大概是見玉真子傷勢已愈,誤認我們已得到了雪參果,只是他要這幾個和尚們何用?頗是費解。
略一思忖,微笑答道:“蘇幫主既要和大覺寺清算舊債,貧道等當得相讓就是。”說完邁步向後退去。
這時,大覺寺八大一代弟子,一風、一清、一月三個已倒斃在地,餘下雲、雷、電、閃四僧,還有一個受傷,這是大覺寺在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慘重傷亡,鐵彌勒靈海和桔佛靈空都氣得心肺欲炸,但因未弄清蘇朋海的來路,故而隱忍未發。
海天一叟手扶龍頭拐,慢步向羣僧走去,川中四醜兩側擁護,蓄勢隨進。蘇朋海逼近羣僧一丈左右時,停住腳步,一揚龍頭拐,指着鐵彌勒,正要張口問話,枯佛靈空已搶先說道:“你這老兒和我們素不相識,卻口口聲聲要和我們清舊債,不知是指何而言?”
蘇朋海冷笑一聲道:“我提起一個人,大概你們就可以明白我所指舊債爲何了。妙手漁隱招公義,你是不是認識?”
靈空陰森森一笑,道:“我以爲什麼大事,原來你是替別人出頭來了。不錯,我認識招公義這個人,也是我親手替他下的附骨毒針,只恐怕你無能爲他報仇,反而白送掉了一條老命。”
蘇朋海仰面一聲長笑,聲如龍吟,響徹雲宵,只震得萬山回嗚。
靈空心頭一驚,暗道:此老內功如此精深,倒是不可輕敵。
蘇朋海笑聲一落,龍頭拐揚空劃了一個圓圈,冷冷答道:“好極,老朽正好藉此良機,領教領教大覺寺中的絕學,就是送掉這條老命,倒也無恨。”
靈空閃目望去,只見海天一叟身後三位壇主,一個個神充氣足,看樣子都非弱手,心中一動,惡念隨生,一語不發,猝然發作,雙掌一錯,猛向海天一叟劈去。
蘇朋海是何等人物,豈會遭靈空暗算,枯佛雙掌剛一劈出,他已同時出手還擊,龍頭拐橫掄一掃,迎打雙臂,拐帶勁風,力道逼人。
靈空心頭一震,挫腰收勢,疾退八尺,他想不到對方迎擊之勢,竟是那等迅速,幾乎被那一拐掃中。
蘇朋海冷笑一聲,正待揮拐追擊,葉榮青、區元發雙雙搶前一步,齊聲說道:“幫主身份至尊,如何能親身臨敵,先讓我倆接幾個禿賊一陣。”
蘇朋海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面聽人說話,一面仍留心着枯佛的行動,看他凝神運氣,右手陡然暴粗一倍,隨也暗中運集功力。
只聽靈空一聲大吼,右掌虛空向海天一叟劈去,蘇朋海一翻身,鬚髮怒張,左手食指閃電般向枯佛靈空劈來的掌上迎去。
枯佛心存惡念,想一掌把海天一叟擊斃,故而出手一擊中,竟運集了百毒掌力。蘇明海內功精湛,一接靈空劈出掌力,登時覺出有異,已知對方劈出掌風中,除蘊蓄着內家真力外,另外還練有歹毒的功夫,當下大喝一聲,運集乾元指神功,迎着枯佛百毒掌一指戳去。
靈空一掌劈出後,見蘇朋海不知閃避,竟圖硬接,心中暗道:你這是自尋死路……心念初動,驟聞一聲大喝,蘇朋海鬚髮突然倒豎起來,已運集乾元指神功點到。但聽得枯佛一聲大叫,乾元指迎裂靈空罡力,點中掌心,枯佛猛覺一股熱流,循臂而上,透穴過脈,全身勁道頓散,自閉了阻毒的臂嚅穴,亦被乾元指神功震開,百毒回集,反向自身的內腑攻去。
這一下,只嚇得枯佛心膽俱裂,再想自運功力閉穴阻毒,已是力難從心,幸得一旁觀戰的鐵彌勒靈海,看出情勢不對,一步欺到枯佛身側,左掌一招“迎門擊浪”猛劈蘇朋海,右手伸縮間點了靈空巨骨、天柱兩穴。
蘇朋海掄拐橫擊,一招“橫斷巫山”,逼開了鐵彌勒掌勢,川中四醜由兩側急搶而出,兩個攻敵,兩個擒人,老大老三,四掌劈向靈海,老二老四卻趁勢撲向靈空。
鐵彌勒怒喝一聲,雙掌一招“二龍分水”,逼開四掌迫攻,還未及變招搶攻,蘇朋海龍頭拐已挾排山倒海的威勢,迎頭劈下,拐風如嘯,勁道無倫,把靈海迫退數步。
雲、雷、電、閃四僧揮杖急撲而出,剛一發動,驟聞兩聲斷喝,胡南平飛鈸和葉榮青子母膽同時出手。
鈸如輪月,破空而下,慘叫聲中,劈去了一雲半個腦袋,子母膽捲風襲到,擊中一雷前胸,人退五步,噴血如泉,鬆手落杖,倒地身亡。
這兩種江湖上久負盛名的暗器,一出手威勢果然不凡,雲、雷兩僧竟是難以躲開,雙遭劫運。
電、閃兩僧被飛鈸、神膽威力所震懾,一時間不敢再向前逼進。
這時,枯佛靈空已爲川中四醜所擒,單餘下鐵彌勒和電、閃兩僧,靈海回顧七大一代弟子,一戰就死五個,師弟靈空更是被活捉過去,自知再打下去,有敗無勝,不覺氣餒。
蘇朋海揚拐指着靈海,一聲冷笑道:“招公義和你們大覺寺素無嫌怨,何以竟給他下了附骨毒針……”話到這兒,眼光轉在已被川中四醜捆綁了的靈空身上,接道:“這位大師既是親手下那附骨毒針的人,那是再好不過,既能手下毒針,想必可以解得,正好把他帶走,爾等如欲救他,請到黔北天龍幫總壇便了。半年內如不見貴寺人去,可不要怪我蘇某人手辣心狠。”
靈海衡量當前形勢,自知非敵,如要動手,不但難以救得枯佛靈寶,恐怕自己和電、閃兩弟子,亦要同遭劫運。
靈海思忖一陣,陰森森一聲冷笑:“只怕你們出不了祁連山,就沒有命了。”說完,帶着電、閃兩僧,轉身疾奔而去。開碑手區元發拔步欲追,卻爲蘇朋海搖手所阻。
葉榮青揚腕打出一枚鐵膽,疾向靈海後背飛去,鐵膽如掌,疾比流星,挾着一股銳風襲去。鐵彌勒回身劈出一掌,鐵膽吃他內家罡力震落。
這當兒,胡南平兩道炯炯眼神,已自逃走的靈海身上轉投到李青鸞身上,手控飛鈸,面露殺機,緩步向李青鸞移去。
悟空和玄清道人看出胡南平神色不對,雙雙一躍,擋在李青鸞前面,老和尚面色肅穆,橫杖待敵,一向慈和的臉上,此刻卻滿是怒容。
蘇飛鳳正在和李青鸞握手談笑,一轉身見胡南平蓄勢逼來,同時,區元發、葉榮青也由兩側逼近,通靈道人、玉真子,又拔劍迎了上去。
雙方情勢,劍拔弩張,又一場武林高手慘烈的拼搏,一觸即發。
只聽胡南平縱聲一陣大笑,問道:“這位白衣姑娘,可也是崑崙派門下弟子?”
玄清道人笑道:“不錯,胡壇主以武林至尊身份,何以會認得她一個無名晚輩,這倒使貧道有些費解了。”
胡南平放眼看去,只見蘇飛鳳和李青鸞攜手並肩而立,有心施放飛鈸,又怕誤傷了幫主愛女,一皺眉頭。
蘇飛鳳看胡南平控鈸蓄勢,只待發出,兩目兇光閃動,註定李青鸞,看他樣子似已怒極,只是思解不出,他怎麼會和李青鸞有着這等深的仇恨。
無影女俠心知胡南平飛鈸威力奇大,而且能雙手併發,只怕李青鸞傷在他飛鈸下面,當下反手一把把李青鸞抱住,問道:“胡叔叔,你今年五十多了,怎麼會和一個孩子有着海般深仇似的?”
胡南平陰沉沉一笑,道:“我沒問清楚以前,絕不會對她下手……”說至此一停,轉臉又問玄清道人道:“道長望重武林,自是不會信口胡說,這位白衣姑娘,是不是藍衣秀士李士朗的女兒?”
玄清道人沉吟一陣,卻難答覆,轉臉望着悟空大師。
只見老和尚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全身微微顫動,數十年壓積心頭的憤恨往事,一旦要揭穿清算,饒是他的定力深厚,也不覺十分激動。
蘇飛鳳心思機敏,又多江湖閱歷,看雙方神情,已猜出中間必然有極大的隱情,如果揭穿,或將引起一場慘烈的搏鬥,那時再想勸阻,恐怕已難生效,心中一急,高聲喊道:“爹爹,我義父身中附骨毒針,即將發作,此刻寸陰寶貴,我們要快些趕回去了。”
蘇朋海亦覺得此時此地,不宜和崑崙三子動手,當下急聲叫道:“胡壇主,你就是和崑崙三子有過嫌怨,此刻也不是清結時機,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
胡南平爲人雖然狂傲,但海天一叟的話他卻是不敢不聽,當即躬身答道:“胡南平敬遵令諭。”
蘇朋海微微一笑,又對玄清道人拱手說道:“道兄和胡壇主縱有舊恨,也望看在老朽面上,今天暫作罷論,異日有緣,定當討教貴派天罡掌和分光劍法。”
玄清道人笑道:“但得賜教,定當奉陪。”
蘇朋海縱聲一笑,望着蘇飛鳳道:“你這丫頭急着趕路,現在還不走嗎?呆站着幹什麼?”
無影女俠嫣然一笑,道:“爹爹和三位叔叔先走吧,我還要和鸞妹妹談談呢!”
蘇朋海目注玄清道人,笑道:“小女刁蠻,尚望道兄照顧一二。”說罷,轉身緩步而去,川中四醜扛着枯佛靈空,左右掩護,三旗壇主隨後跟進,瞬息工夫,轉過一個山腳不見了。
蘇飛鳳回頭拉着李青鸞一隻手,問道:“鸞妹妹,你怎麼會和我們胡壇主結下仇恨?他已經五十多歲了,你才十七歲。”
李青鸞搖搖頭,悽婉一笑道:“我不知道,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他。”說完慢慢地轉過臉來,望着悟空大師,問道:“師伯,我爹爹可是叫李士朗嗎?”
老和尚剛剛平復的心情,被李青鸞這一問,又不覺激動起來,慈目愁鎖,一臉悲慼,望着李青鸞呆了一呆。突然,他眉宇間泛起了怒意,聲色俱厲地喝道:“鸞兒,以後不許你問我這些事情。”
李青鸞自懂事以來,從未見過悟空大師以這等厲害的神情對她,心中又急又怕,嬌喊一聲,掙脫蘇飛鳳握着的一隻手,直對悟空撲去,跪在地上抱住老和尚雙膝,滿腮淚水,擡頭問道:“師伯我說錯了話嗎?”
老和尚挽着她一條右臂,扶她起來,身子微顫,目含淚光,黯然一嘆,道:“你父母的事,我都告訴了你的師父,到時機成熟時,你師父自然會告訴你,現在不許你多問。”
李青鸞滿臉迷惘,望着悟空,一副欲言又止神情,終於,她點點頭道:“師伯,你心裡不要難過,鸞兒以後不再問啦。”
老和尚還未及答話,驀聞一聲馬嘶傳來,轉臉望去,只見一匹赤紅駒電奔而來。眨眼間,馬已到幾人停身所在,鞍鐙俱全,垂鬃飄風,正是曹雄的赤雲追風駒。
靈馬在無影女俠身旁停下,望着蘇飛鳳豎耳伏身,低聲悲嘶。李青鸞轉身拂着馬鬃,對蘇飛鳳道:“這是我武哥哥朋友曹雄的馬,跑起來像飛的一般,快極啦。”
蘇飛鳳怔了一怔,道:“怎麼,你們都認識我曹師兄嗎?”
李青鸞搖搖頭笑道:“只有我和武哥哥認識他的,現在武哥哥跟我黛姊姊一塊走了,只有我認識他了。”
蘇飛鳳初見李青鸞,就想問她馬君武下落,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現聽得李青鸞一說,比她驟見赤雲追風駒還要感到震驚,立時接口問道:“你有姊姊嗎?”
李青鸞笑道:“黛姊姊也是武哥哥的朋友,她的本領大極啦,不是她,我和武哥哥恐怕早就沒有命了。”
蘇飛鳳呆了一呆,問道:“你武哥哥跟人家去了,你心裡不難過嗎?”
李青鸞搖搖頭,笑道:“黛姊姊人最好,她一定會好好地對待武哥哥,所以我很放心,一點也不難過。”幾句話不徐不疾,輕描淡寫,神色又十分的輕鬆自然,毫無嬌揉造作地隨口而出。但稍爲用心的去體會話中含意,又覺得每一句,每一個字,都蘊含着無限的深情關懷,無限的纏綿愛意。蘇飛鳳不知爲什麼,只覺一股莫名的傷感襲上心頭,鼻孔一酸,涌出兩眶淚水。
李青鸞見她突然間淚水盈睫,心中甚覺奇怪,急忙拉着她兩隻手慰道:“鳳姊姊,你怎麼心裡難過了?”
無影女俠悽然一笑,轉臉見赤雲追風駒站在身側,心中一動,隨口答道:“這匹馬是我曹師兄騎的,現下只見馬兒,不見我師兄,只恐怕他遇到什麼意外了。”
李青鸞長長地嘆口氣,道:“你師兄爲人很好,他不但是武哥哥的朋友,而且還救過我,我們現在就去找他。”說罷,又望着玉真子問道:“師父,我們和鳳姊姊一塊兒去找曹雄,好嗎?”
通靈道人望了師妹一眼,接道:“人家既是救過我們崑崙派門下弟子,自然應該有所還報,你答應她吧!”
玉真子一皺眉頭,道:“祁連山萬峰連綿,想找人談何容易?”
蘇飛鳳接口答道:“這赤雲追風駒甚是通靈,由它帶着我們,找人決無困難。”說完,一拍馬頭,那馬轉頭低嘶一聲,向南奔去。
當下幾人跟在靈馬身後追去。
那馬帶着幾人越走越快,幾人也施展輕功緊追。
走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來到一座高峰下面,靈馬停步不進,待幾人追上後,仰首又一聲長嘶,放蹄向峰上跑去。
崑崙三子等隨後攀登,這座山峰高在百丈以上,幾人花了一刻工夫,才登上峰頂。
峰下是一片畝許大的水潭,碧波盪漾,水聲淙淙,一溪清流隨着那山谷形勢流去。李青鸞看了一陣,啊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了,這個地方我已經來過兩次了,每次都是黛姊姊救我後,帶我來的。”
玉真子縱目四顧,只見兩側峰上,鬆幹伸空,藤蘿飄垂,果然是和白雲飛、馬君武相遇的地方。
靈馬把幾人帶到一個石洞口邊停下,李青鸞兩度在這幽谷石洞中小住,洞中一切均甚熟悉,一低頭,當先而入,蘇飛鳳緊隨跟進。
只見金環二郎仰臥洞中,動也不動,蓬髮覆面,看形態十分危險,只是不知是病了,還是遭人打傷?
李青鸞目睹此情,芳心中一陣悽然,不覺流下來兩行清淚,緩緩在曹雄身邊蹲下。
蘇飛鳳自幼和曹雄一起長大,青梅竹馬,並非無情,只是遇上馬君武之後,一見動情,而且一往情深,竟難自主,她亦曾爲此事苦苦尋思,兩人之間,何所舍從,哪知越想越是無法自解,對馬君武一縷情絲也是愈纏愈深,此中消長之機,說起來真是微妙難測。此刻,眼見曹雄獨臥石洞,奄奄待斃,回憶舊情,愛憐頓生,急撲到曹雄身邊,撥開他覆面散發,雙目淚下,低喚了數聲師兄。
金環二郎身微一顫動,慢慢睜開了眼睛盯着蘇飛鳳望了一陣,憔悴的臉上微現笑意,說道:“我恐怕是不行了,想不到我還能見你一面……”聲音微弱,話未說完,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