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許念睡的不好,夜裡一直夢魘纏身,一會是唐夫人微笑的臉,一會又是唐莫寧似笑非笑的眼睛,最後全部一切都變成了那孩子漸漸放大的五官……
像誰呢,爲什麼總覺得似曾相識?
她猛地睜開眼,寒冬的夜竟也驚出一身冷汗,窗外起風了,這樣的天氣彷彿末日將至一般,耳邊只剩下自己紊亂的呼吸聲,心跳也久久不能平息。
屋頂上印出小小一片光暈,在這個寂靜的深宅大院裡透出短暫的溫暖,許念翻了個身,猶豫着拿出手機。
唐夫人安排她住在南苑,這裡離唐仲驍住的地方有段距離,這會兒居然無端地想和那人說點什麼,幾番猶豫,還是默默地放下手中的電話。
打過去說些什麼呢?
外面忽然傳來“噼啪”一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墜地。許唸的心跳猛地漏掉一拍,遲疑着還是掀開被子跑到窗戶跟前,透過有些模糊的毛玻璃往外看,原來是樹枝被積雪給壓斷了。
雪落得厚,外面就和白天沒什麼區別,放眼看去到處都白茫茫地。許念起了玩心,往玻璃上哈了口氣,孩童一般用袖口去擦。
視野頓時更開闊了,外面每一處都看得清清楚楚,忽然看到院門口有人,而且還是一男一女,只不過兩人站在門欄之外被擋住了大半身型,只剩下一雙鞋能辨出究竟是誰。
好像是唐仲驍和唐莫寧?
許念心裡有些異樣,這麼晚了,兩人站在那裡說什麼?唐莫寧和她住的倒是近,就在一個院裡,可兄妹倆有話爲什麼非得挑夜半無人去說?
她再仔細看的時候,唐莫寧已經往回走了,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陰鬱來形容。而唐仲驍腳邊落下一個煙蹄,很快就被積雪掩蓋了,只剩一陣灰白色的煙霧。
是吵架了嗎?
許念還想再往外看,唐莫寧忽然擡眼朝她的窗戶看過來,心臟一緊,本能地就站在了窗簾後。
這一夜睡得更不安穩,許念第二天是被容媽請去正廳用早餐,於是便不得不和唐莫寧碰面。
對方這次倒是收斂不少,說話和顏悅色的:“不好意思,昨晚球球任性跑出去,我一時心急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許念盯着那張臉看,不得不說唐家每個人都有許多面具,而且可以自由切換。她點了點頭:“沒關係,換了我也會着急。”
她並沒有說太多,轉身摸了摸球球的小腦袋:“以後去哪裡要記得告訴媽媽一聲,這纔是乖孩子。”
球球正在和一個雞蛋做戰鬥,執拗地拿着刀叉要將它切開,聞言一本正經地回答:“以前我也會這樣啊,媽媽這次好奇怪。”
“球球。”唐莫寧一瞪眼,那小傢伙就不吭聲了,認認真真地吃早餐。
雪依舊沒融化,還有小雨淅淅瀝瀝地下着,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似乎總也不想許念離開這老宅一般。連着兩日都如此,唐仲驍要帶她回郊外的別墅,被唐夫人攔下了。
“明天就是我生辰了,哪有還把客人往外送的道理,許小姐難得來家裡一次,多住兩天才對。”
唐仲驍像是和母親也不太親近,想起他幼時的遭遇,其實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他和唐夫人說話時語氣依舊生硬:“公司裡還有很多事不能耽擱。”
“不是還有下屬嗎,花錢請他們,難道不就是這會兒用的。”唐夫人喝着茶,又看了眼許念,“我是真心想留許小姐,許小姐一定不會薄我這個面子纔是,對麼?”
許念眼看着唐仲驍和唐夫人間氣氛越來越緊張,並不想他爲難,只好在桌下握住他的手。
唐仲驍皺眉看過來。
她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對唐夫人微微頷首:“謝謝夫人這麼熱情,既然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個決定顯然讓身邊的男人很不滿意,許念便壓低聲音對他道:“別擔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不習慣就逃避的,總要面對。”
唐仲驍的眼神更奇怪了,沉默着,只反手握緊她。
球球像是唐家最愛親近許唸的了,午後她正在屋裡看書,忽然見個小人兒探頭探腦地往裡看,那模樣讓她忍俊不禁:“你在幹嘛?”
“看舅舅在不在?”他說完便吐了吐舌頭,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他在我就不來了。”
許念把書放在桌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來。”
球球撐着沙發扶手自己往上蹭,堅決不要許念幫忙,坐下之後才露出爽朗的笑容。許念便問他:“爲什麼舅舅在你就不來了?”
“舅舅小心眼。”小傢伙神秘兮兮的樣子,把手隆成小喇叭形狀在她耳邊說,“他怕我更可愛,許阿姨會喜歡我,所以都不讓我跟你玩兒。”
許念真是被這孩子給逗笑了,半天才緩過氣來:“是嗎?你的確比你舅舅可愛多了,比他漂亮。”
小傢伙頓時揚起下巴:“當然了,媽媽說我像爸爸。”
許念認真地看着他:“你爸爸,他在哪?”
“唔。”球球費勁地想了想,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媽媽說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不過我見過他照片。”
許念心情有些複雜,看樣子,孩子的爸爸或許是拋棄唐莫寧了?或者是……不在了?
像是腦子裡有什麼東西越來越亂,最後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傢伙滑膩的臉蛋:“媽媽和奶奶還有舅舅那麼疼你,球球很幸福。”
球球不明所以地點頭:“對啊,舅舅說,我擁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愛。”說着還張開胳膊用力比劃着。
許念都沒法想象唐仲驍會說這樣的話,平時看着冷冰冰的男人,原來心底也有一份溫柔。
黃昏時雨終於停了,可空氣裡依舊冷嗖嗖地,許念準備出門給唐夫人買份生日禮物,既然決定留下參加壽辰,禮數就一定不能少。
唐仲驍早餐之後就回公司了,唐家主要的生意還是在這裡,時時都需要人打理,所以她只能一個人出門,心裡還在琢磨着這位什麼都不缺的老夫人會中意什麼。
誰曾想卻在走廊上遇到了倪薇。
兩人其實也沒正經說過幾句話,可偏偏每次見面氣氛都十分尷尬,不過倪薇終究是影后,表情總是無懈可擊:“許小姐,你這是要出去嗎?”
“出去逛逛。”許念看着面前的人,即使這麼冷的天穿的再厚,她依舊是善心悅目的一個,難怪事業能發展的如此順遂。
倪薇便忍不住笑,走過來微微側着頭露出幾分俏皮的樣子:“帶上我可以嗎?我也快悶死了。”
她說完又捂住嘴小聲道:“這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好無聊。”
許念有些意外,她見過倪薇陪在老夫人身邊好幾次,還以爲兩人關係非常融洽。倪薇像是看出來她在想什麼,又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和長輩在一起,總歸不能隨心所欲,你懂的。”
車子直接開去市區。
近距離相處之下許念才發現,倪薇其實並不難相處,甚至可以說是個沒什麼城府的姑娘,因爲她說話很少繞彎子,總是直來直去:“我們和唐家是世交,家裡有意撮合我和仲驍,不過……”
她說着看了眼臉色微微有些僵的許念:“我看的出來仲驍心裡有人。”
許念沒接話,轉頭看向窗外。
倪薇又說:“但是我很喜歡他,從小就喜歡,我這麼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你。畢竟仲驍作出選擇前,我還有機會。”
許念沉默良久,還是忍不住回答她:“我和唐仲驍也不是你以爲的那種關係。”
更何況這個唐家,想也知道容不下她。
這話讓倪薇有些愣神,半晌才反問:“那你們是什麼關係?”
“……”
“我還是第一次看仲驍這麼寶貝一個人。”倪薇見她不答,眼神微微黯了黯,“他從小身體不好,所以脾氣很怪,長這麼大連個正經女朋友都沒交過。我一直以爲自己有機會的,以爲他只是在這方面比較遲鈍,可現在看來——”
她兀自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苦:“喜歡一個人,怎麼會無慾無求,說到底還是不在乎罷了。他對誰好,幾乎是沒底線的,恨不能將所有的好都給別人,就像那時候疼寧寧一樣。”
許念安靜地聽着,忽然見她停了下來,倪薇尷尬地笑了下:“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至少看他幸福我才甘心。”
原以爲又是個和唐莫寧一樣任性嬌寵的大小姐,卻沒想到是個爲愛癡狂的傻姑娘。許念越發不知道和她說什麼了,還是倪薇主動打破僵局:“唉,你可千萬別和仲驍說這些,他會不高興的。”
許念忍不住對她笑了笑:“謝謝你,倪薇。”
她再看向窗外時心情便微妙起來,之前以爲唐仲驍在乎倪薇,這纔不願意她待在唐家,可眼下怎麼看都不太像,那他那麼緊張究竟是爲什麼?
到了商場,倪薇一直熱情地給她介紹東西,出了不少好點子,最後還是選了個成色不錯的翡翠墜子。
兩人又逛了會女裝,中途倪薇去衛生間,許念就在咖啡廳等。她低頭看手機,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說話,是中文,而且那聲音有些耳熟,再仔細辨認,竟然是宋安平!
找了那麼久的人,這次終於遇上了,許念反而平靜了,慢慢拉開他身旁的椅子坐下,隔壁搭上他肩膀:“安平?”
宋安平原本也正在講電話,看到是她驚得手機都掉在了地上:“許許許念,你怎麼在這?”
許念只是對着他微笑:“所以說,真是緣分吧。”
宋安平無話可說,擡手抹額頭,閃爍其詞地不看她:“是啊,真是巧——”
“宋安平,你躲我做什麼?”許念直言不諱,手卻始終搭在他肩膀上。
男人額角都是汗,眼睛始終不敢直視她的:“我幹嘛躲你,這不是忙嗎?”
“你剛剛纔說過,要在青州安定下來,結果纔沒兩天就去別的地方,而且我後來查過,那只是你公司的一個分部而已。你這個名牌大學畢業的會甘心去那?”宋安平從來都是個野心極大的男人,這事兒未免太蹊蹺。
聽她說完這些,宋安平的臉色更難看了,半晌終於鼓足勇氣對她說:“許念,你快別逼我了,我就是當初不小心說錯話了。你再問我,以後就不是丟工作這麼簡單。”
他的話裡分明有暗示,許唸的太陽穴開始突突跳個不停。
接着宋安平像是豁出去了,深深吁了口氣,說:“那天我見過你之後,有人隔天就來找我了,許念,陸山那件事……可能真的不簡單。”
別的不多說了,各種猜測都有,但是如果願意看的請繼續耐心看下去,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