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那天氣溫難得回升,整個城市都沐浴在一片暖陽之中。小紀早就候在機場大廳等着,和女朋友站在人羣裡膩膩歪歪地說話,年輕就是好,再張揚都不爲過。
許念下了車,陸舟搶先一步幫她拿行李,一路往大廳走,又不放心地看她一眼:“真的沒事?其實可以換別人去。”
又不是多重要的活動,五年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現在居然主動說要去?怎麼看都有些不對勁——
他見許念氣『色』也格外差,帶着墨鏡,可一張臉卻透着幾分不自然的蒼白,忍不住又追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許念聞言纔看了他一眼:“有些事總要去面對。”
她說這話時語氣格外平靜,陸舟不知道她口中的“面對”是指那個地方還是其它?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再想問什麼的時候,小紀已經牽着女朋友走過來。
“都辦好了。”小紀效率很高,把登機牌遞過來。
許念拿了就要走,陸舟卻伸手攥住她手腕。兩人的關係畢竟特殊,小紀急忙移開眼假裝沒看到,背過身和女朋友說話。
陸舟卻絲毫尷尬都沒有,一雙眼沉沉地盯着她:“要是有事就打給我。嫂子,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以前總是讓許念覺得沒擔當,現在想替她分擔點什麼,卻總是得不到她的信任,這讓他倍感無力。
許念有些意外,透過墨鏡看着面前挺拔的男人。曾經記憶裡的少年連眼神都開始變得強勢,時光荏苒,五年居然就這麼一晃而過了……可她最堅定勇敢的那五年,現在卻開始變得不確定起來。
見她走神,陸舟的眉頭皺的更深。
許念固執地揚起脣,衝他點了點頭:“陸舟長大了,我好像也老了。”
“才28,老什麼啊。”陸舟下意識接話。
許念什麼都沒再說,轉身就走了。
陸舟看着她的背影心裡無端升起一陣難過,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今天的許念格外反常。
上了飛機許念便開始睡覺,明明昨晚也休息得不太好,可這會兒腦子居然也分外清醒,來來回回都是那張照片在腦海裡重疊。
那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子,看起來也不過四五歲的樣子,側臉面對鏡頭,身後是半壁牆畫,大概意識到有人偷拍,兩條小眉『毛』都擰成一個結。
那副生氣的模樣,無端就有五分像極了唐仲驍。
他會拿來做手機背景,說明這孩子同他一定關係匪淺,許念並不想深想,她的目的是查一個人的電話號碼。『逼』着自己冷靜,翻找通訊錄的時候腦子卻完全靜不下來。
有些東西,竟然已經到了假裝都覺牽強的地步。
她嘆了口氣,睜開眼看窗外的雲層,百無聊賴,便頭也不回地對身旁的人說:“報紙。”
很快報紙就遞到她手裡,可幾乎同一時間手也被牢牢握住,那手的質感……她驚愕地回過頭,果然看到唐仲驍微微側着身要笑不笑地望着她。
許念頓時懵了:“你怎麼會——”早上起牀這人就不見了,她還以爲是回了公司。
唐仲驍並不說話,安靜地傾身過來,接着在她脣角吻了一下,這才低聲告訴她:“不放心你。”
到底是不放心還是其它?許念眼神微微黯了黯,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你來了公司怎麼辦,總的有個人拿主意。”
“陸舟正卯足了勁兒證明自己,得給他個機會。”
見她疑『惑』地看過來,他並不準備多說,有些事許念看不出來更好,擡手『摸』了『摸』她一頭黑髮,又補充道:“何況還有鄒穎。”
許念便不再接話,掩飾『性』地低頭看報紙,本來的計劃忽然被打『亂』,如果這個男人一直跟着自己,許多事情就不好辦了。
“在想什麼?”他輕飄飄的聲音傳過來,烏黑的眼始終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像是要望進她眼底。
許念捏緊報紙邊緣,輕輕咳了一聲:“在回憶鄒穎託我買的東西。”
唐仲驍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信是不信,拿了份報紙漫不經心地看起來。
到了米蘭,這個城市卻在下雪。許念看着一片銀裝素裹,心情越發沉重。那些年的記憶幾乎全是這片純白『色』的背景,如今物是人非,空有一場夢而已。
唐家有司機過來接,她眼看着自己的行李被搬上車,回身看那人:“我訂了酒店。”
唐仲驍已經打開車門上去,看也不看她一眼,說:“已經退了。”
小紀顯然也是不知情的,一臉茫然地站在她身後,司機對他示意上另一輛車,可他看許念一直不動,自己也不敢貿然行事。
唐仲驍降下車窗,微微擡了擡下巴:“想讓他和你一起挨凍?”
許念眼神複雜地看着車裡的男人,如果沒猜錯,他這麼做只是想更方便掌控她的行蹤。既然沒辦法躲,那隻能見機行事,她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唐仲驍帶她去的是名下的一處房產,位置稍微有些偏,車開了許久猜到。壁爐裡的火早就燒起來了,屋子裡很溫暖,小紀跟着司機將行李帶上樓。
唐仲驍脫了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簡單的灰『色』『毛』衣,他雖然清瘦卻是典型的衣服架子,似乎穿什麼都好看。回身見她站着不動,便說:“我明天回唐家,之後你想住多久都沒關係,別胡思『亂』想。”
許念狐疑地打量他,莫非自己猜錯了?再聯想那個孩子,他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唐仲驍走過來捉起她一隻手捂在掌心裡,低頭輕笑:“猜忌,不是個好習慣。”
猜忌也只針對他一人,誰讓他做事從來都目的明確。許念抽回手,作勢脫衣服,避開他的曖昧舉止不動聲『色』道:“我也沒事,影展結束就逛逛街而已,你們男人跟着不方便。”
唐仲驍進廚房拿了水,脣邊始終含着一抹淡笑:“隨你,愛做什麼都可以。”
許念越發懷疑地看着他,卻被他整個人圈在了臂彎和桌子中間。他將水杯遞過來,俯身在她耳畔輕輕地笑:“除了和別的男人見面,這是我的底線。”
那雙眼亦真亦假,許念毫不猶豫地推開他:“雙重標準。”他自己還不是和倪薇一直來往。
唐仲驍聽了這話卻將她整個撈回來抱進懷裡,脣若有似無地吻着她耳珠:“吃醋了?要不明天和我一道回家?”
許念承認自己被他這話給嚇到了,驚得往後退開一大步,不管這話是真還是假,她都被這話裡的含義給震到。
那男人站在原地,目光陡然變得暗沉,許念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只能訕訕一笑:“我明天要參加影展,你忘了。”
身後許久沒聲,等她回過頭,那人卻又恢復了往常的一派沉靜,不緊不慢地說:“逗你而已,臉都嚇白了。”
許念沒應聲,卻不由鬆了口氣。她始終認爲有天唐仲驍膩了就會放手,可他要是動了別的心思……
簡直不敢想。
簡單用餐之後就各自上樓休息了,唐仲驍躺在牀上看新聞,許念便挨着牀沿睡。窗外積雪太厚,照的到處都明晃晃的,她盯着玻璃窗外的雪花,忽然想起了太多事。
還是那年冬天,她和陸山打電話,發現對方說話時鼻音濃重,於是自己熬了薑湯遠遠給他送過去。那時也傻,完全不懂得變通,其實可以到陸山的公寓再煮,可她一根筋地覺得送過去更顯誠意。
可那會兒陸山實在太忙了,她到他的公寓外卻吃了閉門羹,來來回回地跺着腳,給他撥了電話過去。
陸山接到電話說馬上趕回來,她抱着保溫桶縮在門邊耐心地等。
終於看到有車燈投『射』過來,她欣喜地跑過去。陸山也幾乎是在車子堪堪停穩的時候就跑了下來,一把將她抱住,拉開大衣迅速地裹住她:“怎麼不上樓等?”
他說話時五官都皺了起來,口氣像是在埋怨,可許念知道他是在心疼。一手伸出去牢牢圈着他的腰,一張小臉都埋在他胸口,感受着那點溫暖,頓時覺得之前那些寒冷全都煙消雲散了。
她說:“想早點看見你。”
戀愛中的人啊,真是什麼肉麻的話都能說出口。
陸山低頭在她額頭上狠狠親了一口,抱着她半天沒說話。許念側過頭輕輕笑了,餘光卻看到車裡還有人。
幾乎是第一眼她就認出來了,那是陸山的老闆,之前還載過她一程的。這會兒那個男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後座,目光清冷地看過來,車廂裡光線暗,並不能完全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陸山留意到她的視線,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起來,還是替她介紹:“唐先生,我老闆。”
“唐先生。”許念和他打招呼,見那人的目光淡淡掃過自己手中的保溫桶。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東西往身後藏:“陸山感冒了,我來看看他。”
那是她第二次見唐仲驍,依舊對他保持着溫文爾雅的印象,於是說話便有些不留心。那人聽完嘴角才『露』出一點笑來:“有許小姐這樣的女朋友,陸律師該好好珍惜纔是。”
如果可以回到從前該有多好,許念『迷』『迷』糊糊睡着前還在想,如果能回到那時候,她寧可從沒認識過唐仲驍——
聽到身邊的人夢囈了句什麼,唐仲驍關了電視,俯身替她掖好被角。
窗外的雪悉悉索索地下,似乎永遠沒有停的意思,他拿了手機走出房間,號碼撥出去沒多久那邊就接聽了,稚嫩的童音『奶』聲『奶』氣地傳過來:“我都快睡着了,你打電話越來越晚。”
唐仲驍的表情變得柔和,忍不住笑出聲:“對不起,最近比較忙。”
“忙着交女朋友嗎?”
那孩子總是早熟的讓人無語,唐仲驍扶了扶額頭:“誰告訴你我交女朋友了。”
“反正我就是知道,『奶』『奶』也知道了。”
唐仲驍的眼神忽然冷了下來,孩子又細聲細氣地說:“『奶』『奶』還說,改天一定要見一見。”
“……”
唐仲驍說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卻留了個司機一直跟着她。許念早就料到如此,也不做無謂的抗爭。
順利參加完影展,她開始琢磨撥通手機裡那個號碼。
那是她從唐仲驍那偷來的,那會兒陸山在他們公司,許念唯一能記住的一個同事便是老闆的特別助理之美。因爲很多事都是她出面和陸山接洽的,許念在他的手機上見過許多次這個名字。
本來不太抱希望,畢竟五年過去了,之美不一定還是唐仲驍的特助。可居然慶幸地被她找到了,許念拿着那個號碼,卻踟躕着半天沒撥出去。
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就要有接受一切的勇氣,不管看到的是美好還是醜陋,她只想知道自己該知道的。
下定了決心,她便坐在房間撥出了那個號碼,還沒響幾聲那邊便接通了,一個細膩的女聲透過電波傳過來。
許唸的心跳有些快,指甲都用力陷進了掌心裡。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卡文了所以更的少,明天會多更新一點,我晚上再好好順下情節?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