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電腦上空白的文檔,羅拉絕望地嘆了一口氣,仰起頭,呆呆的盯着天花板,無計可施。
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對着電腦差不多已經整整一天了,居然連一句像樣的臺詞都寫不出來,狂躁之後,乾脆將好不容易寫出的二千多個字統統刪除。
羅拉擡起雙腳,搭在椅子上,一隻手抱住膝蓋,一隻手用力地推了一下桌子,椅子順着逆時針的方向迅速地旋轉起來。
如果,每轉一圈,時間就可以倒退一天,那要轉多少圈,纔可以重頭來過,就算生命同樣所剩無幾,但至少,不要再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不知道是因爲椅子旋轉的速度太快,還是因爲又想起昨天遇到的那個猥瑣的男人,羅拉覺得自己胃裡又有東西在往上反,明明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沒吃過東西。羅拉停止了旋轉,跑到衛生間,對着馬桶一頓乾嘔,卻什麼也沒吐出來。
羅拉揉着悶悶的胸口,走到洗臉池前,在池中放了滿滿的冷水,然後,把頭沉了進去,冰冷的水刺激着臉上的皮膚,煩躁的感覺似乎減弱了一些。在窒息而亡之前,羅拉終於從水中擡起頭來。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冰冷的水延着髮絲,順着蒼白憔悴的臉、黑黑的眼圈、泛着淤青的嘴角,一串一串地流下,浸溼了衣服,讓自己看上去狼狽不堪。
羅拉伸出食指,撫摸着鏡子中的自己,明明是天天面對的一張臉,爲何看上去卻這麼陌生。羅拉對着鏡子牽扯嘴角,想要擠出一絲笑容,卻發現此時此刻嘲笑自己根本做不到。看來,就算是惡魔,對自己,還是會手下留情的。
指尖在脣邊停住了,羅拉伸開手掌,擋住自己漸漸變得乾裂的雙脣,同時也擋住了嘴角那個十分明顯的淤青。
喬尼對自己還真是沒有手下留情呢。
這是不是可以看出,他對自己有多憎恨。陪在自己身邊這麼久,他已經忍受到極限了吧。
可是啊……爲什麼你就不能再多遷就一段日子呢?爲什麼要在我真心開始接受你的時候卻選擇放棄我?爲什麼你就不能讓我幻想一下,就算是做了那麼多遭人怨恨的壞事的我,也是有人願意陪在我身邊的,爲什麼啊?
爲什麼?爲什麼還要問爲什麼?難道答案不是已經擺在眼前了,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報應。
羅拉突然大笑起來,顧不得嘴角再度裂開的傷痕,就那樣笑着,笑着,笑到眼角流出了眼睛,笑到臉頰痠痛,笑到全身無力,笑到跌坐在地上……
原來,死亡不是最殘酷的懲罰,也不是最後的贖罪。
在生命的最後孑然一身,在死去時帶走的只有別人的憎恨,在死後不留下一點回憶……這纔是最可怕的吧,甚至比死亡還要可怕。
羅拉抱緊自己,彷彿死屍一般冰冷的身體提醒着羅拉死神正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可是,在這一刻,羅拉卻覺得,死亡,並不可怕了。
原來,還真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存在,而現在,我就在經歷着……以及,將要經歷着。
也許是浸了冷水的緣故,羅拉的頭越來越痛,她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在頭上披了個浴巾,出了浴室,又坐回電腦前。
空白的文檔在眼前顯得太過於刺眼,沒有比枯竭的靈感更讓人覺得煩躁的事情。
深呼吸,再深呼吸,冷靜、一定要冷靜,現在只要專心寫完劇本,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去想……可是,照現在這種情形,想要順利地完成劇本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
羅拉想到了琴音,和琴音還沒有簽定正式的合同呢,原本這些事情都是由喬尼做的,現在看來,全部都要由自己親自處理了。那麼,是不是應該先和琴音聯繫一下呢。也許,還需要琴音幫自己找個住的地方,自己總不能在寫劇本的時候一直顛沛遊離,居無定所。
羅拉拿起電話,空空如也的通訊錄在提醒她,這是一部新換的手機。羅拉思考了片刻,打開瀏覽器,在網頁搜索欄中敲出“B&M”公司,找到公司的網頁,將電話打到了“B&M”公司的前臺,再由前臺轉到了琴音的辦公室。
原本前臺的工作人員是不會隨便將來電轉接到公司副社長的辦公室,由於羅拉從電話中聽到接電話的正是自己第一次去“B&M”公司時遇到的那個前臺接待人員,所以即以邪惡的口吻地提起那次見面,又以近乎威脅的口吻警告她不要對任何人講起自己曾經給琴音打過電話。
那個女前臺聽到羅拉提起那次令她至今想起後背都會冒起寒意的見面,立刻爲羅拉轉接了電話,因爲羅拉現在正在與公司合作,進行第二個劇本的創作,這件事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這幾天公司造訪的人特別多,來的人大多是藝人的經濟人或某些經濟公司的工作人員,而他們來的目的當然只有一個,就是爲自己的藝人爭取到出演羅拉的新劇本的機會。
“羅拉小姐?”琴音沒想到羅拉會親自給他打電話,以前有什麼事情,都是由喬尼代爲轉告的,而且,這一次的電話又是由前臺轉接過來的。
“琴音先生,請先把你最直接的聯繫方式告訴我。”羅拉第一句話就是要琴音的電話。
琴音笑,把自己的私人電話號碼告訴了羅拉,有了這個電話,羅拉可以隨時隨地找到琴音。
羅拉記下了琴音的電話,才言歸正轉地說道:“下個劇本的合約,我們什麼時候籤?”
“隨時都可以,我昨天已經把合同傳給了喬尼先生,但是還未得到他的回覆。”琴音說道。
“不用管他了,琴音先生可以把合同直接傳給我,我看過後如果沒有什麼問題就直接簽約。”羅拉把自己新註冊的E-mail地址告訴給了喬尼。
“直接簽約?”琴音知道羅拉的合約是簽在魯賓的公司,如果羅拉私下進行簽約,那是不具備法律效力的。於是,琴音對羅拉說道:“據我所知,羅拉小姐與魯賓先生的公司是簽過合約的……”
“啊……那個啊,那個只是對外宣稱的,實際上我和魯賓的公司並沒有簽約,所以,琴音先生不必擔心,我本人和你簽約是完全合法的。”羅拉想了想,又補充說道:“這一點琴音先生可以給喬尼或魯賓先生打電話確認。”
琴音聽到羅拉的話,纔想起,之前與羅拉簽定合約的時候,雖然合約是與魯賓公司簽定的,但是,卻在合同後附加了一份羅拉對魯賓公司的授權書,授權魯賓公司代表羅拉與“B&M”公司簽定一部偶像劇的合約。當時雖然魯賓公司以常規爲理由解釋過了,現在看來,原來是因爲羅拉原本就未與魯賓公司簽定合同,爲了使與“B&M”公司所簽定的合同具有法律效力,纔多加了一份授權書。不過呢,這件事還是要與魯賓或喬尼確定一下。
“好的,稍後我會把合同傳到羅拉小姐的電子郵箱裡,如果羅拉小姐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與我聯絡。”琴音說道。
“嗯,還有一件事,我想拜託琴音先生給我找個臨時的住所,我想專心地寫劇本。”羅拉說道。
“可以啊。”琴音雖然沒有一絲猶豫地應允了,但是,心中卻感覺到羅拉似乎別有隱情。但是,卻又不能冒昧地開口詢問。琴音想了想,說道:“就去輕井澤的別墅可以嗎?”
“國內可以嗎?我不想出國。”羅拉覺得琴音在輕井澤的別墅是最去不得地方,喬尼一定會調查自己出入境的記錄,如果查到自己出國去了日本,那麼喬尼就很可能找去那裡。
“嗯……讓我想想……”琴音一連想到了好幾個地方,可是,卻只有一個地方他認爲最爲合適,這也許是接觸羅拉最好的機會了。琴音問道:“羅拉小姐要不要去我的別墅小住一段時間?雖然比不過輕井澤別墅的詩情畫意,但是,卻別有另一番風景,可以讓羅拉小姐感覺到另一種意境。”
“琴音先生的別墅嗎?”羅拉思考着那個地方被喬尼找到的可能性。喬尼之前的調查報告中,確實有寫着琴音的住址,但是,他卻未必會想到自己會住到那裡。
“如果羅拉小姐覺得不方便,那我再考慮一下,稍後把我和白社長各地的房產發給羅拉小姐,供羅拉小姐選擇。”琴音有些遺憾,不過,原本就知道羅拉同意的機率就很小。
“不用那麼麻煩了,我同意去琴音先生的別墅,只是……只是希望琴音先生無視我的存在就好,如果琴音先生對我太照顧,我反而會覺得有負擔。”羅拉說着自己的要求,現在的她,不想再與任何人有太多的瓜葛。
“這個沒有問題,我原本也是很少在家的,羅拉小姐安心地住在那裡就好,飲食方面會交給白社長家裡的徐管家……”琴音心中暗自竊喜,不管怎麼說,只要能住在一起,就一定會有更多的相處機會,也許就可以從羅拉身上發現更多的事情。
“我還有一個要求……在我寫作的時候,我很不喜歡有提醒我時間的東西,所以,能不能請琴音先生把鐘錶類的計時物品暫時收起,直到我完成劇本。”羅拉現在要徹底地忘記時間,只有這樣,纔會讓自己不會那麼在意越來越近的死期。
“沒有問題,我馬上交待給徐管家去整理,不知道羅拉小姐什麼時候大駕光臨寒舍?”琴音笑着說道。
“今天。”羅拉迫不及待地說道。
“好的,請羅拉小姐記下我的地址和徐管家的電話,稍後我會交待徐管家一聲……或者,我派人過去接你?”琴音說出自己的住址後,既怕羅拉找不到,更怕她又改變主意。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可以,而且,可能會很晚,我現在,離琴音先生所在的城市還有段距離。”羅拉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拿着自己的錢包、電腦以及車鑰匙即準備離開,途中還要買一些換洗的衣物。
“我知道了,羅拉小姐可隨時與我電話聯絡。”琴音說道,心中祈禱羅拉一定不要中途改變變卦。
“另外,如果琴音先生打電話給喬尼或魯賓先生確定我合約的事情,還請琴音先生對我的行蹤保密。”羅拉最後囑咐琴音。
果然,羅拉和喬尼或魯賓之間真的有事發生。
“我如果與魯賓先生或喬尼先生通電話,最多隻會提到羅拉小姐與我通過電話,絕對不會告訴他們羅拉小姐就住在我家。”琴音笑着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