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錦鸞帳, 嵌玉金釵。如花美眷,洞房花燭。
寧出塵立在喜房門口,冷冷的看着那悄無聲息的坐在牀沿邊蓋着大紅蓋頭的女子, 微微皺眉。那女子似是察覺到有人來, 不安的動了動, 纖細的手指緊緊地絞着手中繡着鴛鴦的紅喜帕。
桌上的紅燭喜慶而曖昧, 卻在那腳下, 流了一灘血淚,玉脂一般,晶瑩而透亮, 似是將人禁錮了的琥珀。
寧出塵緩緩的走進那女子,直至立在她身邊, 伸出一隻手去, 輕輕的揭開了那女子的蓋頭。
嫵媚風流盡佔, 千嬌百媚誰敵。昏黃的燭光下,國色天香, 粉面含羞,如夢似幻,正是那玉晟帝國第一美人兒,皇帝之姊,舞琤公主。
“不是……”寧出塵凝視着那足以讓全天下的男人都神魂顛倒的臉, 垂下眼簾, 喃喃道。轉身欲走, 卻不想喜袍被一隻纖纖玉手捉住, 回頭, 卻見舞琤正滿臉委屈的看着自己,大眼睛裡淚光點點, 好不憐人。
“夫君。”她朱脣輕啓,聲音如叮咚泉水,嬌羞清脆。輕輕起身,豐腴的身子靠向寧出塵,一隻手從桌上輕拎起酒壺,姿態優雅而撩人,倒了兩杯酒,一杯自己端着,另一杯不由分說的放到寧出塵的手裡。
“今晚……”她吃吃一笑,眼波流轉,溫柔多情,低頭含了口酒,踮起腳尖湊到寧出塵脣邊,紅脣微啓,香舌輕動,將那口酒一點一滴的哺到寧出塵嘴邊,一隻纖手撫上寧出塵的胸膛,靈活的解開那大紅喜袍的精緻盤扣。
脣上香軟的觸感讓寧出塵有些恍惚,朦朧間似是有人亦曾這樣輕輕的吻過他,那人身上有淡淡的清香,笑容清淺,眼神清澈,不是這般的脂粉氣……
“如果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就休了你,另外尋個人……”
他猛地一驚,腦中那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他心慌的幾欲站立不穩,急急的推開纏在身上的美麗女子,閃身朝門外掠去。
門外的冷風忽的灌進那香室內,桌上的紅燭顫抖着搖着身子,掙扎着,還是倏地滅了。
冷月推門而入,將那地上照的一片蒼白。
那美豔女子一動不動的立在鋪着鴛鴦被的牀前,看着門外那人消失在茫茫夜色裡的修長身影,眼睛晶亮,無聲冷笑,將那清酒一飲而盡,朝着地上一摔,咣的一聲,殘骸碎了一地。
翩翩起身,將那喜房的門關了,脫了身上的喜服,亦隨手扔到一旁的椅子上,徑自扯着被子躺了。
精緻的臉上,猶殘留着方纔那一絲冷笑,給這個雪後初晴的冬夜,又添了幾分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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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出塵立在雪地裡,擡頭望着灰藍色的夜空上那一輪清月,輕輕巧巧的躲在那梅樹梢後,朦朦朧朧的光輝,溫柔而恬靜。
眉頭緊皺,手不自覺的攥緊,心裡空落落的,似是缺了什麼極爲重要的東西,無論怎樣,都填不滿。
他到底丟了什麼?日思夜想,卻只記得一個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午夜夢迴,卻是那身影漸漸的離他遠去,醒來,心痛的厲害。
手下意識的撫上掛在腰間的月白色香袋,那是他醒來之時便端端正正的放在他枕下的,讓他的心,煞時便痛了起來。
那些個破碎而模糊的記憶,在他醒來的那一刻,便開始折磨着他。
沒有,都不是,不是那些個自稱是他的家人的其中的誰,也不是那些個下屬中的任何一個。他是誰?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卻記得那人臉上溫柔的笑容,比這月光更乾淨的眼神,身上如這雪後初晴的夜晚一般清冷的氣質,甚至,那模模糊糊的肌膚相親的火熱狂亂。
他每天每天遊蕩在這府裡,將他周圍的人全都找了個遍,將這個府裡的每個角落都翻了個遍,心中的缺口卻越來越大,汩汩的流着血,狠狠地痛着,分分秒秒,日復一日,那尋之不得的焦躁讓他氣急敗壞,幾欲發狂。
他直覺的知道那自稱他父親的人所說的關於他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還少了什麼?那是他寧願放棄生命也不願捨棄的存在?爲何所有人都說那只是他的幻覺?
不,那個人是存在的,在他心裡,和骨血融爲一體,一旦失去,便萬劫不復。他是如此的堅信着,所以,如此的痛苦着。
他麻木的應付着眼前的一切,紅色的喜袍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心皺稱一團,他不知道那種自責與背叛之感從何而來。卻仍只是麻木的應付着,佔據整個思想的,唯有那個模糊不清的身影。他用盡所有的心神,回想那個人的一切,等待着那凌亂而破碎的記憶,拼成一個完整的人。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那人似是嘆息一般的低語在他腦中飛快的轉着,似是要飛向那遼遠的夜空,也離他而去。
寧出塵垂下頭,指甲深深的陷進手心裡,一滴滴血無聲的滴落在雪地上,似是落梅,蒼白的月色下,灼傷了眼睛。
“你……是誰……”低聲呢喃着,那壓抑的切膚之痛,錐心刺骨。
一縷薄雲隨風浮游,無聲的從那清月旁飄過,朝着那暗淡的天際,遙遙的去了。
那一直縈繞在心頭的不知爲何的不安與惶恐,逐漸在這冰冷的月光下一絲一絲蔓延到骨血裡,痛入心髓。
不管你是誰,爲什麼你不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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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柔軟,似是細綢,輕輕的拂過雕花的窗櫺,溫柔的纏上那榻上斜臥之人,撩起他散在肩頭的長髮,有春日暖融融的溫度。
冰雪無聲消融,枯樹已然逢春,百花亟待綻放,草木悠悠返青。
爲何,他還是不在?
寧出塵凝視着窗外枝頭的那一朵白色的梨花,手習慣性的撫上腰間的香袋,細細的絲綢,微涼的觸感,似是一直透到心裡。
記憶碎碎而集,全是零散的畫面,每憶起關於那人的一點點記憶,便會高興的發狂,仔細回想着拼湊着那人的模樣。那湊到他脣角烙下輕吻時候彎成新月的清澈眼睛,微蹙着眉孩子氣的嘟着的柔軟紅脣,尖尖小小的下巴,臨風飛舞着的黑色長髮,總是微涼的纖細的手指,帶着少年青澀的單薄的身子……心裡有個名字呼之欲出,卻總是停在心尖兒上,卡在嗓子眼兒,張張嘴,滿口苦澀。
忽上忽下的心緒,天堂與地獄之間的巨大落差,快把他逼瘋了。
寧出塵將那香袋放在手裡把玩着,很普通常見的香袋,有些凌亂的針腳,細細密密的,看的心一點點的滿起來,似是不那麼空了。湊到鼻尖細聞,有淡淡的藥香滲入心脾。
他盯着那香袋,輕輕的在掌心揉捏着,閉着眼睛,似是沉思。片刻,忽的又猛地睜開眼,手微微的發抖,極輕柔的將那香袋封着的針腳用指尖挑來,將裡面的藥倒在了牀邊的小桌上。
乾枯灰色的草藥間,那一角白色讓寧出塵的心忽的凝住了。
他身子僵了僵,修長的手指從藥草中捻出那張折的精細的紙,屏了呼吸,輕輕的扯開了。
凝視着那紙上清秀的筆跡,他忽的將袖子遮了眼,身子劇烈的抖着,紙從他指尖滑落,盪悠悠的飄落到地上,被那春風裹挾着,朝天邊飛去了。
記憶排山倒海的涌來,似是要將他淹沒了。嘴脣微張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心似是要跳出來般,巨大的狂喜和悲哀,讓他險些失控。
他忽的起身,急急的朝那門外掠去,腳步有些凌亂,頭髮散了,眼前有些模糊,心似是被填滿了,卻又似是更空了。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重華。”
重華,重華,我的重華……
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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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晟帝國玄天帝天和八年春四月,駙馬寧出塵離開玉晟山莊,另立重華山莊,並建立拂影閣,在各地建分閣,專司——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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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窮碧落,
下盡黃泉,
卻是,
至,死,容,顏,不,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