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當時那個男人帶着猴子過來打預防針的時候,按照寵物醫院的規定,在這裡給寵物接種疫苗的人都需要做登記,所以那個人雖然沒有寫具體到門牌號的那種詳細地址,倒也大致寫了一個方位,範圍有點大,不過和全城範圍內比起來就已經好很多了,至少不至於像大海撈針一樣讓人頭疼了。
當然了,這裡面還存在着另外一層不穩定因素,那就是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登記真實的地址,而是隨口胡編了那麼一個地址出來應付了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從他們目前掌握到的所有信息來看,賀寧和湯力都認爲這個養猴子的男人才是最值得注意的那一個。
這個男人的名字登記做“文志”,地址是a市過去某個國營大廠的一片家屬住宅區,沒有涉及到具體的樓號和門牌號之類,賀寧和湯力在得到這一信息之後的第一時間就先對這個“文志”的個人情況做了一下摸底,畢竟姓文在a市可以說是非常罕有的,如果這是他的真實姓名,那肯定很容易就查得到。
這一查,結果就令賀寧和湯力失望了,通過戶籍系統查詢的結果是a市範圍內並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寵物醫院的人證明這個男人說話是一口地地道道的a市本地口音,確定不會是外來人口,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文志”是這個男人隨手寫下來糊弄寵物醫院的,那麼他寫下來的地址是真是假,就也不好說了。
湯力不是一個隨隨便便就氣餒的人,儘管“文志”已經確定是個假名字了,但他還是查了一下“文志”登記的那個地址,發現地址是準確無誤的真實存在,於是他與賀寧商量了一下,兩個人都決定碰碰運氣,到那邊去轉一轉,打探一下。
兩個人驅車趕往了那片家屬住宅區,雖說湯力和賀寧都不是a市本地人,但是對於那一片區域也還是有所瞭解的,想當初a市的那個國營大廠也是風光一時的,在a市範圍內宛若一個獨立小王國似的,因爲在職人數特別多,所以建起了很大的一片家屬住宅區,除了住宅區之外,周邊的配套設施也是十分齊全的,醫院學校樣樣都有,因爲生活方便,上班也近,並且還有職工購房的補貼和優惠政策,所以那個企業的職工幾乎都是住在那一大片住宅區當中,彼此低頭不見擡頭見,鄰里之間互相也都熟悉。最近幾年企業的效益出現了下滑,有一些人選擇了離開那裡,去別處謀求更好的職業發展,家屬住宅區裡的房子也開始有了出售和出租的情況,這纔有了一些原本不屬於那裡的生人入住,不過這也終究是隻佔了很少數的一小部分,所以那個“文志”既然把地址寫在了那裡,至少打聽起來,難度要比最近這一兩年纔剛剛建成的新住宅小區要低得多。
因爲沒有真實的姓名,只有寵物醫院方面描述出來的大致年齡段和相貌特徵,湯力和賀寧還是沒有辦法特別有針對性的去走訪和打聽,兩個人簡單的分析了一下,都認爲“文志”這個假名字應該不會是憑空就那麼編造出來的,而是這個名字與那個男人本身應該有某種關聯,畢竟寵物醫院事先並沒有提到需要登記姓名住址,而是臨時告知的,對方不大可能事先就想好了要編造一個假名字出來。當我們需要即興的想出一個假名字應付人的話,很有可能會把自己身邊認識的人的名字順手拈來用上去,包括地址也有可能是這樣的,這樣一來在這周圍打聽是否有叫做“文志”或者“某文志”的人,說不定也能順藤摸瓜的找到那個養猴子的中年男人。當然了,這裡面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一直以來都是用“文志”這樣的假名字示人,而這樣也同樣是有好處的,即便是用假名字在外面活動,也還是會留下痕跡,被人記住,所以說不定這種經常使用的假名字,在調查起來的時候比隨口拿來用的屬於別人的真名字還更容易發現蹤跡呢。
這一片家屬住宅區比較大,光是其中的小區就有六七個,每一個又都至少有差不多十棟樓,雖然說都不是什麼高層電梯樓,只是傳統的六七層建築,但那範圍和居民人數也不在少數,他們兩個人在那一大片家屬區轉悠了整整兩天,硬是沒有打聽到任何與“文志”這個名字有關的人,着實讓人有些焦急,不過兩個人也沒有氣餒,依舊想方設法的在周圍打聽着,畢竟這裡的居民住戶那麼多,未必每個人彼此之間都認識,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收穫了。
還別說,這個“說不定”還真的就發生了,就在第三天已經過去了大半天,仍舊一無所獲的時候,兩個人經過了該家屬區某個小區旁邊的小市場時,忽然看到了一個男人,樣子看上去有四十歲的樣子,雖然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卻也和寵物醫院的人描述出來的樣子有那麼六七分的相似,賀寧和湯力不敢大意,遠遠的偷偷尾隨着那個男人,跟他一起走進了那條小市場,遠遠的留意着。
那個男人打扮得普普通通,儘管天氣都已經開始有了明顯的回暖跡象,他的身上還是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衣,衣服看着有點舊,也比街上其他人的裝扮都要更厚一些,與眼下的氣候溫度都顯得有些不大合拍。那個男人進了市場之後,兜兜轉轉了一會兒,買了幾兜子水果,大多是已經有些蔫了,或者是已經有些腐爛的,非常便宜的幾塊錢一塑料袋,他一袋子一袋子買的很起勁兒。除了這些質量欠佳的水果之外,這個男人還買了一些帶殼花生,一些地瓜,除了帶殼花生是沒有什麼品質優劣的區別,都是一樣的價格之外,地瓜他也是專挑又小又壞的那種,和攤販討價還價,用比較低的價格買下來的。
賀寧看着他的這些舉動,心裡面默默的想,如果不是這個人的生活實在是拮据到了一定的程度,那就一定不是買回去給人吃的了,那些蘋果、梨子還有帶殼花生之類的東西,怎麼看怎麼都好像是猴子會比較喜歡吃的食物,之前爲了打探消息假如那兩個養猴人的聊天羣,她也聽那裡面的人介紹過猴子的口味。
那個男人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買了好多東西,當然了,這些東西總共加在一起好像也並沒有花多少錢,卻已經是兩隻手提着滿滿的了,最後他又在一個賣肉的攤位前面停了下來,買了一點豬肉,還和賣肉的那個女攤主聊了幾句,很顯然他們之間是認識的,賀寧和湯力趕忙湊上前去,想要聽一聽這兩個人說了些什麼,但是他們來到跟前的時候,那個男人已經買好了,提着女攤主給他裝好的那一小塊肉,還有手裡面沉甸甸的其他那些東西,朝市場外面的方向走了。
賀寧一句也沒聽見這兩個人的對話,心裡面有點懊惱,還想着要不要假裝自己並不是奔着肉攤的方向來的,再繼續跟上去的時候,肉攤的女老闆倒是先開口了,她一指賀寧:“你是老常家的那個外孫女吧?過來幫你姥爺買菜啊?”
賀寧略微一怔,知道女攤主是把自己錯認成了別人了,她想要將計就計,但是方纔自己的一愣神兒是不可能抹掉的了,於是她便開口問:“你認識我?”
“差一點兒認不出來,以前你小時候我還真認識你,後來你們家搬外地去了,也不總回來,你也長大了不少,我都差一點兒沒認出來。”女攤主大概有五十多歲,說起話來頗有一些自來熟的架勢,她已經十分篤定賀寧就是她認爲的那個人了,所以語氣裡面也就又多了幾分熟稔和親熱,“那時候你多小啊,才七歲還是六歲來着?每次你姥爺過來買菜,你都跟着,就好像小尾巴似的,然後菜還沒等買齊呢,你衣服兜兒裡的零食就都已經滿的塞不下了!你說這時間可多快哈,一轉眼的功夫,你都是個大姑娘了,大幾來着?還沒開學呢啊?這個是你……”
她看了看賀寧身邊的湯力,有些遲疑了,賀寧生的面嫩,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至少要顯小三四歲,被錯當成了大學在校生也並不算什麼稀奇事兒,這不是第一回,恐怕也不會是最後一回,但是湯力卻是個十分成熟的面相,假如說兩個人是同事,站在一起看起來倒是也蠻和諧的,只是如果已經先入爲主的默認了賀寧是一個還在讀書的女大學生,那湯力站在旁邊這個定位就有些困難了,說是同學吧,看着有點太成熟了,說是情侶吧,怕猜錯了讓小姑娘尷尬,說是長輩吧,湯力看起來又沒有那麼老,所以最後支吾着也沒有把話說下去。
“這是我表哥,”賀寧隨口蒙了一個稱呼,想要矇混過關。
女攤主一愣:“表哥?你哪來的表哥啊?你舅舅家的不是表弟麼?”
“哦,這是我……姑姑家的,跟我過來串門。”賀寧趕忙改口。
女攤主這纔不疑有他的點了點頭,笑着說:“哦,那就怪不得看着眼生了,你爸家親戚都在外地,我也沒怎麼見到過,就跟你姥姥家裡頭的人熟!”
隨後她又和賀寧打聽起關於“外孫女”家中的一些情況,賀寧支支吾吾的應付了過去,怕女攤主的八卦之心一旦燃起,再追問起來沒完沒了,耽誤時間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萬一自己說了什麼露馬腳的話,之後再想打聽事情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這可是好不容易誤打誤撞換來的好機會啊。
“剛纔在你這兒買肉的那個男的,怎麼看着那麼眼熟呢?”賀寧用一種若無其事隨口問問的語氣,開口向女攤主打聽起來,“好像在哪裡見過。”
“你還能對他有印象呢?”女攤主最初有點吃驚,不過隨後想了想,又瞭然了,“哦,也對,你搬走之前他還沒進去呢,他進去是你們家搬走之後的事了!這人我跟你說了你也不一定能對上號來,不過你回去要是問你姥爺,他肯定知道。那是你姥爺家隔一個樓老何家的那個小兒子,從小就不學無術,後來還因爲偷東西進去了,被判了好幾年,那會兒你們家就搬走了,所以估計也不知道,這是差不多三年多之前吧,才放出來,在監獄裡頭蹲了差一點就十年啊,出來的時候爹媽都沒了,他們家何老爺子知道其他幾個子女都有正事兒,有出息,就這麼一個老疙瘩不成器,怕這個小兒子沒着落,所以當初還離了遺囑,說房子就給小兒子一個人,好在他家其他孩子條件都不錯,也沒人想跟這個弟弟爭,所以現在他們家老頭老太太留下的那個房子,就他自己住着呢,我看一天到晚也好像沒有什麼正經事兒的樣子,東遊西晃的,我看啊,白費,他老爹給他留下那麼一套房子,也不夠他敗幾年的,說不定過幾年就得靠賣房子過日子了!廠區家屬樓這一帶啊,這麼不幹正經事兒的,也就只出了他那麼獨一份兒……”
女攤主估計過去和這個男人的父母也都比較熟悉,所以現在說起來更是長吁短嘆,頗有些傷感似的。
只知道這個男人的父親生前姓何那可不夠,他們總不好滿世界去打聽小區裡有哪個姓何的去世了,留下房子給了小兒子。
賀寧靈光一閃,決定賭一下:“我好想有點印象,那個男的是不是叫何文志來着?”
“哎喲,你還能記得住他叫什麼名字呢啊?”女攤主有些驚訝,“我還以爲你那個時候就這麼小一點點兒的一個小孩兒,不能知道呢!他不叫何文志,你記反了,他叫何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