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寧和湯力也都沒有吃晚飯,既然唐弘業提出了要一起吃飯,他們也就欣然接受了,順便還能夠聽一聽唐弘業那邊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說起來唐弘業也是比賀寧還要早參加工作幾年的人,資歷比湯力略微淺一點也很有限,見識還算是挺廣的,僞造自殺的案子肯定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是能夠讓他如此咋舌的,肯定還是有些特別的地方,這也讓賀寧和湯力都感到有些好奇。
因爲經常需要加班開夜車什麼的,唐弘業他們手裡頭有一大堆飯店的訂餐信息,三個人挑了一個比較常吃,口味價格以及送餐速度都不錯的外賣,等待的過程中,唐弘業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再加上他有那麼一點點的惡作劇心理,開飯之前一個字都不願意再多說,非要一邊吃一邊聊,三個人索性就都歇着,過了不到半個鐘頭飯菜就送來了,一聞到飯菜的香味兒,賀寧的肚子都咕咕叫了,拿過自己的那一盒,先吃上幾口墊一墊,然後纔有心思去聽唐弘業講他那邊的情況。
唐弘業肚子也餓,一口氣風捲殘雲似的吃了大半盒,又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杯水,這才稍稍的得到了一點滿足,擦了擦嘴角的水漬,臉上多了幾分惡作劇似的笑意。他對還在吃飯的賀寧說:“賀寧,要不要鍛鍊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
“你說吧,你說說看的話,你怎麼知道我承受能力行不行。”賀寧笑着說。
“咳咳,那我可就說了啊!”唐弘業清了清嗓子,沒有理會一旁湯力不大讚同的搖頭,開口說起了自己接手這個案子的過程,“一開始的時候咱們隊裡接到報案,說是有人跳樓,當場就摔死了,讓出現場,我就跟着刑技法醫他們去了,去到了現場一看,嚯!那叫一個熱鬧啊!周圍一羣膽大的圍着看熱鬧,中間跳樓的那個女的,摔的都快不成人形了!賀寧,你確定自己還想聽麼?”
“聽啊,幹嘛不聽,你說你的。”賀寧繼續慢條斯理的吃着東西。
“行,那我可接着說了啊,受不了就吭聲!可別硬撐着!”唐弘業的談興已經上來了,自然也是停不下來,賀寧沒有什麼牴觸,他就樂得繼續講,“那個出事的是一棟居民樓,高層,總共好像有十幾層來着,反正已經超過了十五層了,那女的後來經調查確認,是那一棟樓頂層住宅的住戶,自己家有平頂閣樓和樓頂露臺,她應該是從自己家的露臺上面跳下來的,你們想想,十幾層樓啊,摔在下面的水泥地面上,那是個什麼樣的效果!而且那棟樓的三層位置還設計了一排凸出來的陽臺,法醫檢查之後,說那女的墜樓的過程中,應該曾經摔到三樓其中一戶陽臺的護欄上面,然後又掉下去的,摔在護欄上面應該是攔腰砸上去,幸虧樓層還不算特別高,還沒有被直接就砸斷成兩截,不然三樓那家人可就倒了大黴了!雖然說沒有摔斷吧,但是經過這麼一砸,死者的脊椎骨也發生了骨折,摔到地上的時候,你們都想想不出來那是個什麼樣的造型,別提多扭曲了!”
唐弘業說到這裡,還特意站了起來,扭着身子這麼伸伸胳膊,那麼伸伸腿,擺了半天都沒有辦法大致模仿出那個女性死者落地時的姿勢,只好選擇放棄,重新坐回椅子上,繼續說道:“反正就是整個人都擰得完全不符合人體結構了!我這人厚道,現場的照片你們有興趣的話,吃完飯再看吧,要不然估計這頓飯就真要還回去啦!那女的從高處摔下來,中間那麼一磕,反正我是弄不清楚具體會是怎麼個過程啦,總之不光是脊椎骨骨折了,頭也磕壞了,還好中間有了一個緩衝之後,還沒說是把腦漿都給砸出來,不然白花花一片可就好看了……現場那個血啊,也是沒少流,在周圍紅紅的一大灘。一開始剛到現場的時候,我愣是沒看出來地上躺着的是個男性死者還是女性死者,後來才知道是個女的。”
“爲什麼看不出來是男是女?”賀寧有些好奇的問。
“咦?奇怪了,你聽到這裡居然還能吃得下飯啊?”唐弘業沒打算賣關子,他只是有些驚訝於賀寧的承受能力,自己講述的還算詳細,卻不見她有什麼反應。
賀寧聳聳肩:“你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這也不是第一次出外勤任務了,現在也只是你在說,我在聽而已,如果連這我都承受不了,那以後這份工作我到底還要不要繼續做下去了呀?”
“你說的對,咱們賀寧是什麼人啊!只是要成爲女中豪傑的人啊!”唐弘業哈哈一笑,隨口稱讚了幾句,然後回答了方纔賀寧的疑問,“那個女性死者的頭髮很短,特別短,乍一看感覺就是貼着頭皮的那麼一層,而且身上還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裝款式的制服,黑衣服黑褲子白襯衫,再加上一頭貼着頭皮的短髮,哦對,身材還挺瘦的,摔在地上也是臉朝下的姿勢,這種情況換成是誰,第一反應肯定也是認爲死者在一名男性吧?結果到了現場拍完照片之後,法醫開始檢查屍體,這仔細一看就覺得不對了,死者的頭髮不是正常被剪短的,感覺倒好像是被不會剪頭髮的人給用剪子胡亂剪出來的一樣,有的長有的短,特別不整齊,後來我們到死者家中看到照片才發現,死者原本是一頭長過腰的頭髮。當然了,這些都不是重點,最重點的還是死者本身,一開始的時候處理現場,也沒多想,等我們把屍體給翻過來一看,當時還真是把我都給嚇了一大跳。”
“有什麼特別的麼?”湯力聽到這裡,覺得唐弘業應該不單單是想要故弄玄虛,這個案子當中應該的確有點什麼特別的地方。
“那個死者的眼皮啊,被人給釘起來了!”唐弘業回答說。
眼皮被釘起來了?賀寧一聽這話,在腦海當中浮現出了一幅畫面,一個人的上下眼皮被釘在了一起,沒有辦法睜開眼睛。不過這樣詭異的畫面就在她的腦海當中一閃而過,她就覺得有些不大合理了。
“把兩個眼皮釘起來,是用什麼?你說釘,那就應該不會是針線縫起來的,用別的工具的話,一旦刺穿了瞼板,那眼球不就破裂了麼?”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這會兒倒是覺得有那麼一點胃裡面怪怪的感覺了。
“不是你以爲的那樣,上下眼皮釘在一起,是用那種往牆壁上釘海報的碼釘槍,把上眼皮這樣拉起來,”唐弘業爲了解釋的更加形象,乾脆動手捏着自己的上眼皮,給賀寧和湯力比劃起來,“這樣把上眼皮給釘在眼眶這個位置了,而且還不止釘了一下,每隻眼睛都釘了好幾下,死者想閉眼睛都閉不上!”
“死者是活着從樓上掉下來的對吧?”賀寧問。
唐弘業點點頭:“法醫在死者的手腕和腳腕上面找到了捆綁的痕跡,之前應該是被人拘禁起來了,再加上眼皮上面被釘過好幾次的那個細節,基本上可以排除死者爲了逃生慌不擇路的從樓上跳下去的那種可能性,十幾層樓啊!除非是覺得跳樓死能痛快一點,否則誰會慌不擇路到這種程度啊!所以大家討論之後,覺得都比較傾向於死者是被人從樓頂給推了下去的這種假設。”
賀寧默默的聽着唐弘業說這些細節,心裡面有些吃驚,原本她以爲唐弘業接手的不過是一起普通的跳樓自殺事件,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之後,把這件事給定性一下,也就告一段落了,沒有什麼複雜的,可是現在聽他這麼一說,那可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那名女性死者被人給硬生生釘住了眼皮,讓她沒有辦法閉上眼睛,然後從樓頂推下去,這意味着什麼呢?是否意味着將死者推下樓的那個人,對死者懷有非常深的怨恨,所以用這種行爲,逼迫死者在墜樓的過程中連閉上眼睛的可能性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存活的希望隨着身體的下降而變得愈發渺茫,最終重重的墮入永恆的死亡當中?
那麼剪掉死者的頭髮又意味着什麼呢?感覺有那麼一點奇怪。
“現場有什麼發現麼?”湯力聽完之後,表情也很認真,繼續向唐弘業詢問,並且手裡面的筷子也不知不覺的放了下去,沒有繼續吃東西。
“別提了,現場特別亂!”唐弘業嘆了一口氣,“聽鄰居說,死者是一名獨居女子,但是平日裡比較好熱鬧,她家在那個小區的頂層,小區當初爲了促銷,買頂樓就送閣樓和天台,所以家裡面空間比較大,平時她特別喜歡呼朋喚友的到家裡面熱鬧,聚餐啊,燒烤啊,有的時候吵得樓下和隔壁鄰居都挺煩,出事的前一天,她還在家裡面搞了這麼一個聚會,來了好多人,出出入入的鄰居都看到了,而且也特別鬧,據說十幾個人都不止,鬧了一天,第二天走的,然後死者本人沒有怎麼出現,接着就突然墜樓了。我們到現場一看,確實是夠亂的,喝過酒瓶到處都是,菸頭到處都是,零食垃圾,到處都是,足跡和指紋就更亂了,隨隨便便就能提取出好多人的,光是逐一去查指紋庫裡有沒有底子,就得花很久時間!”
他說完話之後,發現湯力皺着眉頭沒有說話,好像正在思索着什麼,賀寧也同樣是沉思狀,不由的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對他們兩個說:“哎,你們兩個怎麼了這是?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嚴肅了呢?”
“沒有,我就是覺得你接手的這個案子,有什麼地方……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樣的感覺,就是……”賀寧一下子也有些吃不準自己的那種異樣感到底來自於什麼,所以也不敢盲目的發表觀點,開了口就有點支支吾吾的。
湯力擡眼看了看她,然後對唐弘業說:“我懷疑你這個案子,跟我們的案子有關。”
“啊?!”唐弘業一聽湯力這麼說,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賀寧也趕忙看向湯力,其實她剛纔心裡面隱隱的有一些這種猜測,可是又覺得沒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怕突兀的說出來反而鬧了笑話,因此有些膽怯的不敢做太多聯想,現在聽到湯力這麼說,她反而心裡面有底了一些。
“莊文彬在遇害之前被人穿上了一身連衣裙,女士裝扮,”湯力對唐弘業進一步解釋自己的猜測,“你那邊女性死者被人剪了短頭髮,穿了西裝襯衫。”
賀寧也受到了啓發,開口替湯力補充說:“還有釘眼皮那件事,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從高樓頂上墜下來,那種絕望而又恐懼的心情,跟莊文彬被困在旅行箱裡然後扔到河中,被水淹沒又沒有辦法掙扎出去的感覺也很像,這兩個死者的情況乍看根本沒有什麼共同點,但是細想一下,又覺得隱約有很多相似之處,都是那種對死者的外形進行了粗劣的改造,並且用令死者感到絕望的手段,表達一種憎恨的情緒,也許這只是巧合而已,但是平常挺太平的a市,沒有間隔多久就發生了這樣的兩個案子,都是具有相似的特徵,都是讓死者在臨死前感到絕望的那種風格,你會不會覺得這裡面有點什麼蹊蹺?”
唐弘業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臉上的表情也困惑起來了:“說實話啊,你們沒有說之前,我還真是沒那麼覺得,但是被你們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有點那種感覺了呢!而且越想就越覺得這裡頭有蹊蹺了!不過這兩個死者之間,有什麼關聯麼?這個我還真沒怎麼去了解過。”
“不怕,你先介紹一下情況,明天咱們再驗證。”湯力對唐弘業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