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娉不知道上個廁所也能多出那麼多事來。
她現在蹲在裡間裡，大氣不敢出。腿已經發麻，她左右移動換了下姿勢，祈禱外面的人趕緊走。陶娉不是害怕，只是不想被外面的人逮住問話，惹上麻煩。
如果沒有猜錯，外面的女生應該就是本年紀最囂張的混混了。的確，陶娉的學校不怎麼好，是個名副其實的爛校。
但陶娉本人成績很好，據說她是因爲打着吊滴考試，導致臨場發揮太差，因此考進了這個學校。事實上，這只是陶娉媽媽臆想出來的，她實在無法接受陶娉因考試睡覺而失分的事實。
所以陶娉媽媽在說起這事時，表情驕傲中夾雜着一絲惋惜，惋惜中還有一點悲傷。
其實陶娉來了這個學校也沒有多大區別待遇，和普通同學一起讀書，只是陶娉媽媽每次提到那個學校都會投之鄙夷的目光。
陶娉嚮往常一樣來到廁所，正要脫下褲子的時候，從外面走進來幾個女生。陶娉剛要站起來，就聽一個女生罵了句髒話。陶娉認出那人，是班上的同學。
一開學就囂張的不得了，連初二初三的人都不敢動她。聽說是有後臺。
陶娉默默蹲了下去。
到底還要聊多久？陶娉無奈的想着，手腕擡起看了眼時間，還有幾分鐘就要上課了。
“喂，喂，幹什麼呢！”那個女生嚷起來。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我只是來上廁所。”“這裡我們佔了，到別的地方去。”那女生不耐道。
一陣驚慌的腳步聲後，外面安靜起來。
一會那女生聲音諂媚道:“唐姐，你看這事怎麼辦？”陶娉皺眉思考這個女生的名字，好像是什麼苗蘭。她口中的唐姐就是她的後臺。
“嗒——”似乎是打火機的聲音。
“怎麼辦？衝上去幹啊！”被叫做唐姐的人開口。苗蘭笑眯眯的:“還是唐姐霸氣。”“少拍馬屁，要你給我買的東西呢。”唐姐問。
苗蘭聲音變低了:“沒買到。”可能覺得不妥，她又加了一句:“謝哥不讓我買。”“媽的!”唐姐說完後，陶娉就聽到殺豬般的叫聲。陶娉還沒有見過苗蘭低聲下氣的樣子，看來她不出去是對的。她悄悄提上褲子，扒着門邊朝外面看去，只看見髒兮兮的門板和倒在地上的苗蘭。
唐姐甩了下煙，“謝柏算個屁，他敢管我!”從陶娉這個角度看不見唐姐的臉，但聽苗蘭的慘叫聲，陶娉就不想招惹。
“對不起，唐姐。”苗蘭捂着肚子，一臉痛苦的起來。“那個婊/子你約出來了嗎？”說話的是另一個女生。苗蘭忙不遲疑的點點頭:“約出來了，就這幾天她就來了。”那女生將煙扔到地上，朝旁邊的人（應該是唐姐）笑道:“看來能好好收拾她了。”
陶娉發現這個女生很漂亮而且很面熟，好像也是她們班的。
唐姐:“人多少啊？”苗蘭:“她那邊大概有十個。”那女生:“不算多啊。”苗蘭:“那個男的可能會帶人來。”
那女生怒道:“他還在那裡嗎？存心氣我是不是!”苗蘭小心翼翼道:“可能他只是一時糊塗。”女生轉身看向唐姐:“唐姐，你幫幫我，我非整死這對狗男女。”唐姐:“當然，到時候約他們一起來。”
這時，上課鈴歡快的響了起來。陶娉差點吐血，什麼時候打不好偏偏這個時候打。看外面的情形，如果現在出去會不會被秒殺？
她心裡暗自焦急的等了會，想起這堂課是老班的課，更加心慌了。看苗蘭這樣，一時半會也不會結束，而且這幾人有可能不去上課。
裡面有幾個是同班同學，陶娉熱切希望她們能意識到該上課了，這樣自己就可以走了。
但顯然她們沒有這個自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外面的談話依然在繼續。
“還是老地方嗎？”“楊華好像已經注意到那邊了。”“怕什麼，到時候快點跑就行了。”
楊華是管初一的教導主任，這些人真不怕死。陶娉想到。
外面的聲音漸漸小了，直至安靜。陶娉探出頭來，看不見人了。難道已經走了？
她輕輕打開門鎖，推開門走了出去。就看見一地的菸頭和中間女生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陶娉掃了眼人數，有六個。六個人靜靜的看着她，連姿勢都沒有變過。站在她們中間的人，手裡拿着煙。煙靜靜的在燃燒，她也靜靜的看着陶娉。
陶娉心裡炸了，什麼情況這是，不會被殺吧！她強作鎮定的回頭走，後面的視線讓她如芒在背。
廁所裡靜悄悄的，氣氛壓抑起來。陶娉快步走了幾步，就在要出廁所的時候，唐姐開口了:“攔住她。”
有幾個女生上前攔住了她，陶娉回頭看去，站在中間的那個人應該就是唐姐了。
唐姐將煙扔到地上，用腳踩滅。她盯了陶娉一會，問:“你誰？”苗蘭道:“我們班的那個第一啊。”唐姐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又問:“知道我們是誰嗎？”陶娉糾結了會，裝傻道:“我們班同學吧？”
其他人笑起來，唐姐也笑了。陶娉不明覺厲，只好跟着她們乾笑幾聲。
“第一。我們是混的，你一聲不響的出現在這裡，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啊？”苗蘭裝似親密的摟住她肩膀。
陶娉忍着拿開她手的衝動，笑道:“我就是上個廁所。”苗蘭白了她一眼:“你拉屎啊你，這麼久都沒走，故意的吧。”陶娉忙道:“沒有，我就是上廁所，什麼也沒聽到。”“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很傻，你覺得我們信嗎？”苗蘭拉拉她耳朵。陶娉不滿她的舉動，遠離了她幾步。
“你們想怎麼辦？”苗蘭看看唐姐，唐姐一使眼色。苗蘭對她道:“用點手段警告你別說出去。”陶娉婷打了個冷顫，用點手段，是要打她嗎？這裡六個人，就算她打也打不過啊。
“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們相信我。”陶娉連忙解釋。苗蘭一臉不屑:“誰信你啊。”陶娉心提起來，苗蘭一把抓住她的手，正要打時就聽一個聲音大喊:“楊華來了!”
緊接着，其他人迅速將菸頭扔進水裡。剛剛扔了一地的菸頭現在全無影無蹤了。六個人也分開站好，有的在外面，有的進廁所蹲好。
高跟鞋聲由遠至近，到了廁所門口，高跟鞋聲戛然而止。楊華第一眼就看見了陶娉。她皺眉道:“陶娉？上課了你怎麼在這？”
緊接着她就看見了裡面的三個人。楊華看了陶娉一眼，似乎在說你怎麼和這些人混在一起了。
“唐墨你們幹什麼呢？”楊華不悅的看着她們。唐墨笑了一下:“上廁所啊。”楊華嗅了下空氣，怒道:“你在廁所裡抽菸？”
唐墨:“沒有啊，主任你不能冤枉我們。”楊華看向陶娉:“陶娉，你告訴我，她們有沒有抽菸？”四個人的視線緊緊盯在陶娉身上。
陶娉頓時感覺壓力山大，唐墨的眼神以“你敢說你就死定了”看着她。楊華以“不說你就死定了”的眼神看着她。
陶娉想了下，道:“我沒有看見她們抽菸。”楊華審視的打量面前幾人。“你們三個人在廁所幹什麼，不上課嗎？”她轉向陶娉:“你先去上課。”
陶娉如釋重負，轉身跑了。
楊華語氣嚴厲起來:“你們幾個，我已經警告你們很多遍了，不要一錯再錯了!”她看向唐墨，語氣緩和了些:“你媽媽同我有些交情，我不能對你坐視不理。”
面前三人沉默的聽着，還未來得及清理的菸頭沉默的燃燒着。
煙燃完後，談話也完了。
待楊華走了，蹲在廁所裡的人才站起來。“那個老妖婆屁話一大堆。”“腿好酸!”苗蘭看着唐墨:“唐姐，現在我們幹什麼？”“回班。”唐墨帶頭走了出去。
唐墨回班時發出了一些動靜，陶娉擡頭看去，正要和唐墨的目光相撞，陶娉連忙低下頭。
下課後，陶娉想以秒速百米的速度跑出去，但剛踏出一步便被人攔住了。
唐墨靠着她桌子，左手自然垂落在她桌子上。陶娉站起來發現沒她高之後又默默坐了下去。
不想擡頭仰望唐墨，陶娉目光落到了她手上，出神的盯了會。頭頂傳來聲音:“剛纔多謝你了……我不會動你的。”
“啊？哦!”陶娉眼神從她手上移開，那雙手的主人說完後很快就離開了。
手真好看，陶娉後知後覺的想到。
--
放學鈴聲纔打了一聲，就有幾個人抓着書包衝了出去。陶娉看見那裡面有唐墨。
開學一段時間了，陶娉還沒有脫離稚氣，還留戀在學校對面的小賣部裡。小賣部旁邊是一條黑暗巷子，陶娉路過那邊時裡面傳出打鬥聲。陶娉看了會，只看清幾個人影。她不知道唐墨是否在裡面。
摸摸口袋裡的錢，陶娉有了把握。進店後左看右看，沒看到合心意的食品。她一轉身，店門口放着的雪糕櫃吸引了她。她扒拉着雪糕，選定了一個買下。
陶娉扯掉外面的包裝，一邊塞進嘴裡一邊出了店門。
她目光遊離着，然後在一點聚焦。唐墨背對着她,坐在路邊遠離路燈的臺階上。陶娉看看她身後，確定了她是從那條巷子裡出來的。
介於早上的“情誼”，陶娉過了過去，她停在唐墨的後面，躊躇半響 ，輕聲問她:“你怎麼了？”
唐墨沒說話，她從黑外套裡拿出打火機和煙。
火焰猛的在黑暗中躍起，照亮唐墨半邊臉頰。又迅速消失在黑暗中。一縷細長的白煙緩緩升起，唐墨手指夾着煙。指尖輕點，有少許的菸灰灑落。
陶娉猜她也許臉受傷了不想給她看，也或許是單純的不想理她。
陶娉自覺沒趣，踢飛了腳邊的石子後轉身走了。走了一會，她回頭看去，唐墨與黑暗融爲一體，只有菸頭燃燒的亮光。
唐墨很神秘，這是她對唐墨的第一印象。在陶娉上初中以前，認識的都是瘋丫頭。
唐墨雖然年齡和她們一樣，心理年齡卻好像成熟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