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玦天一亮便獨自朝着赤血宗方向御劍而去, 低頭看着赤血宗境內滿目瘡痍，封玦掩在袖中的手握了握便尋了一處平穩的地方落了下去。
剛收起亂紅，封玦便察覺到四周有人盯着自己。不動聲色的打量一圈四周, 封玦朗聲開口道“在下玉衡山派青鸞峰峰主封玦, 不知我派懲戒峰峰主現在何處？”
躲在暗處的人氣息猛的一亂, 封玦眼眸微垂朝着一處便是一道靈氣擊去。
看着出現在面前的人影, 封玦愣了愣纔開口道“你是……十三娘？”
赤血宗四大長老之一 —— 十三娘此刻正抿着嘴脣一臉警惕的盯着封玦。封玦收起亂紅抱拳道“我來此並無惡意, 只是我派懲戒峰峰主不知所蹤，不知長老可曾見過他？”
十三娘聞言咬了咬下脣不說話，只是一直盯着封玦。過了片刻才啞着聲音沉聲道“我見過你……當時在宴會上。”
封玦擡起頭, 只見十三娘將手中的彎刀收到身後寒聲道“你隻身一人來我赤血宗，就不怕有來無回嗎？”
“怕, 當然怕。”封玦看着十三娘嘆了口氣“但是我相信, 赤血宗不會這麼做。”
“哦？”十三娘嗤笑一聲, 咬牙道“怎麼不會？你們聯手害我赤血宗至此，把你們扒皮抽筋都不能解我心頭之恨！”
“但是赤血宗並沒有做錯什麼。”封玦閉上雙眼頜首道“我此行前來就是想告訴火雲峰主, 有些事…他恐怕是誤會殷宗主了。”
說到殷如墨，十三娘面色這才緩了緩，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青年，十三娘忽然紅了眼眶“你的意思是……你也信…宗主？”
“此事漏洞百出，我是不完全相信的。”封玦看着十三娘頜首道“今日午時怕是各仙派會對赤血宗發起進攻, 長老你還是……”
“我就知道。”十三娘咬緊朱脣, 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什麼殺人償命！這分明是想趁火打劫找個藉口剷除我赤血宗罷了！”
封玦皺緊眉頭偏過頭不說話。
“火雲峰主前幾日的確來過。”十三娘哽咽道“宗主脾性如此, 雖說對諸事都是抱着玩弄的心思……但對火雲峰主, 至始至終都是真心的。”
“那……他們現在何處？”
“宗主這次是抱了同歸於盡的心思。”十三娘垂下頭, 眼底閃過一道水光“宗主說…就算他死也能拖着幾個高手給他陪葬……哪怕赤血宗徹底垮了也不會像喪家之犬一般逃竄。”
這的確是殷如墨的風格，封玦在心底嘆了口氣“那麼長老, 能告訴我殷宗主…現在在哪嗎？”
“你隨我來。”十三娘轉過身道“既然懲戒峰峰主信你，那麼……我自然也信。”
封玦一愣，擡起手腕看到上面的佛珠後心下了然。
赤血宗內部倒也沒什麼變化，只是比起之前……淒涼了許多。封玦跟在十三娘身後，擡頭看了看天空封玦低聲道“一會兒怕是有大雨。”
“嗯。”十三娘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苦笑道“是場大雨。”
天邊隱隱有雷聲傳來，封玦停下腳步看着面前的硃紅大門擰眉道“這裡是……”
“仙師怕是不知道，前赤血宗宗主的女兒白珞一直住在此處。”十三娘推開大門淡淡道“宗主待她寬厚，白珞對宗主有情，可是……”
封玦頜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幾月前，白珞用了些手段和宗主…發生了肌膚之親…”十三娘說到這裡頓了頓，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封玦才繼續道“次日宗主大怒，經過諸位長老苦苦勸說纔沒有殺了白珞，但是…卻也廢了她一身修爲關在了這裡。”
封玦微微皺眉，十三娘垂頭苦笑一聲“白珞也是愛的狠了纔會出此下策，可是她不知道…宗主是把他這一生的溫柔都只給了一個人。”
“那火雲峰主……”
“火雲峰主與宗主似是舊識。”十三娘伸手接下一滴雨水喃喃道“看，下雨了。”
封玦擡起頭，一滴雨水正好落在面頰上。
十三娘還想說什麼，不遠處的牆壁卻是發出一聲巨響繼而猛的炸裂開來，封玦神色一凜連忙上前。
“宗主！”十三娘幾步奔上前，待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又停住了腳步“大小姐……”
封玦聞聲望去，只見白珞正捂着腹部扶着一旁的石柱，而不遠處則是倒提着劍寒着一張臉的殷如墨。白珞穿着一身精美的羽衣，美貌的面容卻是一片蒼白。
十三娘奔到白珞面前，待扶住身形踉蹌的白珞後卻是一驚道“大小姐……你……”
“咳……”白珞擺擺手，看着面前渾身殺氣的殷如墨輕笑一聲，音調卻是滿然淒涼“你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
殷如墨不語，只是緩緩舉起手中的劍指了指十三娘“讓開。”
“宗主……”十三娘搖搖頭“大小姐她，她有身孕……”
“本座說，讓開！”殷如墨猛的朝十三娘舉劍刺去，封玦面色一變擡手間便把兩人推了出去。
亂紅擋住殷如墨襲來的一劍，封玦被震得後退幾步看着殷如墨冷然道“殷宗主，你現在濫用靈力對自己是沒有好處的。”
“那又如何？”殷如墨冷笑道“難道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
封玦默然。
“宗主！”十三娘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大小姐再有錯，她腹中孩子是無辜的！”
殷如墨聞言不爲所動，白珞卻是悽然一笑低喃道“就是這個孩子…師兄纔想殺我……”
擡頭看着殷如墨，白珞被雨水打溼的臉上劃過一道水痕，伸手捂着腹部白珞輕聲問道“師兄，你爲何不肯放過這個孩子，那可是你的……”
“阿雲會不高興。”殷如墨想也不想便回答道“一切讓他不高興的……都不該存在於這世上。”
殷如墨勾了勾嘴角“包括我。”
白珞愣愣的看着面前執劍而立的男子，終於知道了何爲心灰意冷，封玦則是緊緊皺着眉寒聲道“峰主呢？”
“被我藏起來了。”殷如墨似是想到什麼歪了歪頭，表情中甚至透漏出一絲俏皮“今天發生的事他不會知道，今天過後他依舊是懲戒峰峰主受萬人敬仰。”
舉起手中的劍，殷如墨這次直接先朝着封玦撲了過去，封玦抵擋了幾下後便被殷如墨一掌逼到了幾丈開外的地方。嚥下涌上喉中的腥甜，封玦想再阻攔殷如墨卻是來不及了，眼看着白珞捂着腹部面色蒼白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就在此刻，一道身影忽然從一旁躥出橫在白珞面前擋住了殷如墨的劍鋒，伴隨着一聲悶哼和十三孃的尖叫聲，封玦看着來人急道“火雲峰主！”
殷如墨已經完全呆住了，握着劍柄的手顫了顫卻是沒有絲毫動作，直到火雲君的鮮血順着劍身流到殷如墨執劍的手上時本人才猛的反應過來，像是被火烙到一般，殷如墨鬆開手倒退了幾大步。
火雲君擡手一把抽出插在左肩上的長劍，劍一離身肩頭頓時血流如注，封玦連忙上前扶住火雲君並掏出一枚藥丸塞進對方口中。
嚥下藥丸，火雲君朝封玦點點頭示意他鬆開手，淡淡的看了一眼已經呆住的殷如墨，火雲君轉身看向坐在地上的白珞緩緩蹲下身來。
白珞擡頭看着面前一頭赤發的俊美男子，眼裡似怨似恨卻又摻雜着一些道不明的東西。過了片刻，火雲君才垂下頭低聲道“對不起。”
殷如墨動了動似乎想上前，但又像害怕什麼只能止步在原地。
“我會找個地方送你前去調養身體。”火雲君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牌放在白珞手心“你安心養胎，等事情結束……我再去登門道歉。”
十三娘扶着白珞緩緩站起身，朝火雲君點點頭表示感謝後十三娘便帶着白珞先行離開了赤血宗。有火雲君在場，殷如墨是不會也不敢追上來的。
殷如墨張了張嘴，但對視到火雲君的眼睛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封玦皺了皺眉，上前幾步走到火雲君身邊道“火雲峰主，這個東西……還請你看看。”
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封玦壓低聲音對火雲君耳語幾句便不再開口了。火雲君淡淡的掃了一眼對面的殷如墨，然後點點頭道“外面怎麼樣了？”
“怕是已經發起進攻了。”封玦看向殷如墨“殷宗主現在若是離開怕是還來得及，一旦被圍住…那可就危險了。”
沉默了片刻，火雲君點點頭道“多謝告知…你先離開此地，我之後便到。”
封玦朝火雲君微微頜首，然後收起亂紅便轉身離開了。
現下火雲君怕是要和殷如墨徹底攤牌了，殷如墨是生是死，就看接下來火雲君會如何去說如何去做，希望他們……能有個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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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來越大。
整個赤血宗都被籠罩在一個巨大的雨幕裡，殷如墨抿緊雙脣看着面前的火雲君，最後還是沒忍住上前幾步伸出手輕聲道“淋雨對身體不好，你先回屋……”
“殷如墨。”火雲君擡起頭，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着對面的人，燦金的雙瞳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倒映着面前的青年“有些事情，我想了想……還是攤開和你明說吧。”
殷如墨就像被訓話的小孩般點點頭，雙手也有些拘謹的放在身側，之前的張揚肆意一點也尋不見了。
火雲君閉了閉雙眼才又張開，看着面前的青年緩緩開口問道“你是不是……他？”
此話一出，殷如墨便沉默了，過了許久殷如墨才低笑一聲道“是。”
“你爲何會變成這副模樣？”火雲君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當初……我以爲你死了。”
“是呀…本該死了的。”殷如墨嗤笑一聲“可是赤血宗宗主救了我，爲了活命我便聽從他的指揮辦事…不然，也不會有機會能再與你相見。”
擡頭看向火雲君，殷如墨緩緩伸出右手，在空中頓了頓這才小心翼翼的輕觸到火雲君的面頰。這次火雲君沒有躲，只是一雙燦金的雙瞳靜靜的看着面前的殷如墨。
殷如墨勾脣笑了，就連眼底也帶着深深的笑意“第一次，你沒有躲。”
“爲什麼？”火雲君眼底閃過一絲迷茫“我在你身上尋不到一絲之前的痕跡，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殷如墨不語，只是伸出雙手捧着火雲君的面頰，將對方鬢間的紅髮整整齊齊的梳理好別到耳後。末了殷如墨伸手摟住火雲君輕笑一聲道“發生了什麼不重要，只要能再見到你…我便心滿意足了。”
“可是你變了。”火雲君淡淡道“赤血宗犯下的事情你心裡一清二楚，這些事怕還都是你在幕後指使的。”
“是。”殷如墨點點頭大大方方的承認了“這是成爲強者的必經之路，不然我也爬不到這個位子更是見不到你。”
火雲君似是想推開他，殷如墨收緊手臂道“你知道我爲何會變成這副模樣嗎？”
“爲什麼？”火雲君微微側了側頭“爲什麼你連容貌都變了？和之前沒有一絲相同之處。”
“因爲，這張臉可不是我的。”殷如墨閉着雙眼，在火雲君耳邊輕聲道“當年我全身上下潰爛…臉也徹底不能看了，再加上身體被毒素侵染……整個人就像一個怪物……”
“後來，赤血宗宗主告訴我一個方法。”殷如墨勾了勾嘴角“知道‘千面鬼’嗎？”
火雲君身體一顫。
“我殺了很多人，用他們的血肉塑成新的軀殼救了自己。”殷如墨感覺到懷中身體的僵硬，胸腔中發出一陣悶笑“拼湊的皮膚就是現在這個軀殼，從那時起……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你犯下的事……罪該萬死。”
“哈哈哈哈…沒錯，我也這麼覺得。”殷如墨朝後退了一步，滿臉笑容的看向火雲君“其他人都想除掉我，但是我可不想被他們殺死。”
“如果我現在死了，算不算幫了你大忙？”殷如墨執起火雲君的右手，放在脣邊一吻道“你看，他們都想殺了我邀功，如果我還能幫你什麼你儘管說。”
想了想，殷如墨又補充一句道“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看着面前像一個幼童撒嬌似的殷如墨，火雲君垂下眼眸輕聲道“你不逃嗎？”
“那不是我的作風。”殷如墨蹭了蹭火雲君的手背，雙眼微微眯了起來“我現在能幫你的最後一件事，便也只剩這件了……殺了我，然後拿着我的頭顱離開赤血宗。”
火雲君緊緊咬住下脣，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你看你，知道我的身份後就心軟了。”殷如墨捧住火雲君的面頰，拇指劃過對方眼眶下的淚水笑道“這雨真大，淋多了容易頭疼……”
雖然火雲君很想告訴殷如墨，他哭起來的樣子其實不比自己強多少，眼睛紅的和兔子一樣。但此刻，也只能是咬着嘴脣任由殷如墨捧着自己的臉說着一些不着邊際的話。
火雲君有自己的做人原則，殷如墨之前所犯下的事早已觸犯了他的底線，但是此時此刻，火雲君卻沒有一次這麼強烈的希望殷如墨能好好的……沒有原因，就想讓他活着。
“你要好好的，之前的事……很抱歉。”殷如墨輕輕吻了一下火雲君的額頭道“我說的話你都可以不信，但是隻有一句你一定要信…我真的是喜歡你，之前所做之事絕無一絲冒犯之意。”
不遠處隱隱有刀劍聲傳來，殷如墨戀戀不捨的鬆開火雲君，然後把手中的長劍塞到對方手裡笑道“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臨死前能爲你再做一件事……我真的很高興。”
雨水順着火雲君的面頰滑下，逐漸模糊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