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世，二年A班數學課上，張束臨在黑板上寫完最後一道題目，轉過身面對臺下有些懶散卻堅持抄題的學生們，微微怔神。
他眼角褶子裡夾雜的是滄桑與衰老，眼球透出灰藍，黑白眼球交界處已開始渾濁，不復清朗。
教室裡一片寂靜，偶爾傳來筆尖摩擦紙面的唰唰聲，一切都顯得那般美好，時間一分一秒從指尖溜走，不知不覺，當恍然醒來時，他已經如此年邁了。
年邁到無法繼續維持現在的教書時光，不能再繼續自己的教育事業了。
“接下來，我想要跟大家宣佈一件事。”張束臨摘下了老花鏡，近日未曾染髮，兩鬢間灰白如雪，遲暮之年。
前排學生努力打起精神，配合的放下了手中的筆，打着哈欠靜等張束臨的發言。
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反正，肯定不會是“今天作業不用做了”之類的好事就對了。
陸卿卿坐在靠門的位置，從她的角度望過去，張束臨神色略顯哀傷，不知是不是出現了錯覺，她甚至覺得對方眼中含淚光，正努力壓抑着什麼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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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了手頭上的所有事情，陸卿卿坐直了身子，擡眸看向張束臨的目光變得嚴肅而凝重，心裡隱約有幾分不好的感覺。
“今天，是我教書幾十年來的最後一堂課。”張束臨眼角溼潤，聲音顫抖，微微哽咽：“從今往後，你們再也不用上我這個老頭子的數學課了，不用看見我就煩，也不用費勁腦汁的跟我鬥智鬥勇……我，退休了。”
全班一片靜默，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震驚與不敢置信，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太過震撼了，迎面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年紀大了，幹什麼都不太方便，每回給你們批作業都要熬到深夜，偏偏你們這羣臭小子的字歪扭的不像樣，點着燈都看不明白寫了啥！！”回憶起那些糟心的事兒，張束臨忍不住笑罵道：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們是不是用腳丫在寫作業？！一筆臭字！！”
“陸卿卿的成績比人還要穩，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不要放棄學習，不論你將來畢業從事工作了還是結婚生子，不要浪費了你的超強大腦！它，天生就是爲了汲取更多知識而存在的！”
“尹士黎啊，我知道你是英語課代表，可你好歹在我這門功課上用點心？要不然，將來你走出帝世校門了，人一問你數學老師是誰，你報了我的名字，我多年嚴師形象恐不保呦……”
“吳啓，你是個肯用功的好孩子，就是別把小心思用在怎麼對付學生會那幫人這上面，多去琢磨幾道數學題該有多好？”
“萬小柔，如果你上課也能跟你下課跑去便利店買零食那麼有積極性就好了。”
“左思湘，你在我課上至少塗過16瓶不同顏色的指甲油，不知道你認不認同我的這個說法……”
……
有時候，一旦打開了悲傷的開關按鈕，那些積存壓抑的情緒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洶涌而發，讓人不自覺紅了眼眶，淚眼模糊。
張束臨真的老了，陷入回憶時變得嘮叨、囉嗦，他記得住很久以前的事，卻記不清眼前發生的了。
鼻頭酸澀，眼眶發熱，眼淚倏然滾落下來。陸卿卿趴在了桌上，不敢再去看張束臨的臉，淚珠撲簌簌，不斷滴落在課桌上，浸溼了課本。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只是這分別的場景，總讓人惆悵淚殤，輕易勾出心底最難過的一面。
最後的數學課，時間飛速而逝。一轉眼，下課鈴就響了，突兀又刺耳，惹得人心緒不寧。
合上了攤開的教案課本，張束臨對着臺下深深一鞠躬，聲音沙啞又艱澀：“下課了。”對於他而言，是永遠的下課。
“祝你們前程似錦，鑄就輝煌！”
張束臨的背影孤澀寂寥，步履蹣跚，他每一步踏得艱難，卻堅定，直到漸漸淡出模糊的視線……
周圍隱約有嗚咽聲，斷斷續續，還有吸鼻子的聲音，陸卿卿不敢回頭去看，只是把臉埋進了臂彎裡，偷偷掉眼淚。
蘇暝盯着那抹單薄的身影看了好久，眼底涌出擔憂與關切。他剛轉來帝世沒多久，還沒跟張束臨老師培養出多麼深厚的感情，但這不妨礙他的感同身受。
卿卿……她現在一定很難過吧。
蘇暝不知道該怎樣安慰陸卿卿，趁下課的空檔，拽着萬小柔來到了無人的小角落裡。
“小柔，你肯定最瞭解卿卿了，她情緒這麼低落，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她開心起來呢？”
話音剛落，他就看着萬小柔眼圈驀地紅了。
蘇暝：“……”
她咬着嘴脣，試圖將眼淚逼回去，表情委屈極了：“早知道張束臨老師心裡一直惦記着我，我就算豁出去也得考出一個差不多的成績啊……”
只可惜，現在什麼都晚了，張束臨老師不會再給她們上課了。
蘇暝：“……”
哦，敢情萬小柔也是爲了這個事哭啊，嚇死他了，以爲出什麼事了呢！
“看不出來，小柔，你心思倒是比你看起來的樣子要細膩多了。”蘇暝對於不怎麼重視的人，向來心直口快，有什麼就說什麼。
正默默掉眼淚的萬小柔：“……”
“蘇暝，你TM這是求人該有的態度？！我萬小柔今天就把話撂下了，想從我這裡打聽我好朋友的事？你特麼休想！！”她氣得聲音都變尖了，扭頭就往回走。
就衝蘇暝這感人的雙商，難怪他是一條單身狗！！
“唉唉小柔你別走啊，回來，好好好算我說錯話了，你回來啊……”
“走開，別煩我！！”
“……”
午飯後，陸卿卿還有些沉浸在上午的悲傷中，捧着一杯熱巧克力小口小口的抿着喝，歪頭看向對面人的眼神裡充滿困惑與無奈：
“小柔，你跟蘇暝又怎麼了，吵架了？”
“……”萬小柔被這種頗具歧義的問話弄愣了，過了幾秒，才道：“什麼叫我倆又怎麼了，我倆本來就沒什麼好吧，別說得好像我跟他很熟似的！！”
她跟他就從來都沒“好”過！
陸卿卿一臉黑線，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嘆了一口氣：“好吧，那當我沒問。”
“你都已經問開頭了，怎麼可以不繼續問下去呢？！”萬小柔醞釀了一肚子對於某人的控訴無從說起，更加鬱悶了！
“……”朋友，講點道理好嘛。
等聽完萬小柔的一番闡述與計劃後，陸卿卿總算聽明白了。她點點頭，臉上沒多餘的表情，道：
“所以說，你想謀權篡位把蘇暝從協會會長的位置擠下去，你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