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與劍(六)

簡小樓看着澄空和小鏡主的態度, 這條生路應是可行的, 雖然實施起來難度極大,至少是條生路。

她沉甸甸的心頭,放鬆了一些。

但再看星域沙盤下站着的朝歌, 相比較之前好似指點江山般的談笑風生,此刻他的神情, 竟透出幾分凝重, 像是在擔憂着什麼。

簡小樓試探着喊道:“公公”

朝歌回過神來, 輕輕“恩”了一聲,隔着鏡面,柔和的看向她:“小樓, 還有一件事情,必須得提前告訴你。”

“我回去種因果,是不是存在着一些風險?”簡小樓隱約猜到了,“公公先前一直強調,沙出生的日子非常有意思。他出生之後沒多久, 天山劍閣開山老祖便得到了月痕神劍, 將入侵的獸族給趕回深淵去了。這兩件事,恐怕也存在着因果, 我若是回去創造‘沙’,那麼, 月痕神劍的因果也會落在我身上吧。”

“對你而言短短數年光景,你的成長實在令我驚訝。”朝歌的目光透着讚許,但這份讚許之下, 隱藏着深深的心疼。願她成長,也怕她成長。爲人父母長輩者,總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後生晚輩可以擺脫天真,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可因爲自己走過這條路,最懂得需要經歷多少痛苦磨難,方能被雕琢至今日這般的玲瓏剔透。

簡小樓自己倒是沒有什麼覺悟:“小鏡主前輩已經告訴了我,天山那柄並非真正的月痕神劍,所以,是不是需要造一柄假劍,由我帶回去贈給劍閣老祖呢?”

她纔剛剛說完,忽被一道星芒晃了眼睛。

是小鏡主。

小鏡主從自己靈臺裡抽出數百道璀璨光線,隨着他的手勢,光線交織纏繞着飛到簡小樓面前,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凝結成各種幾何圖案,最後,勾勒出一柄劍的模樣。

儘管光線刺的眼睛生疼,簡小樓依然目不轉睛。

此劍三尺四寸長,比真正的月痕神劍短了一寸,劍的樣式平凡無奇,只是劍身與劍柄交接之處,鑲嵌着一顆月牙形狀的寶石。

這寶石色澤淺白盈潤,只有她大拇指指甲蓋大小,散發着幽幽熒光。

正是鎮守兩界大門兩百多萬年的那柄劍。

她不急着伸手握劍,微微轉頭,望向小鏡主:“前輩,這柄假月痕劍,是您打造的?”

“說‘假’字,未免辱沒了這柄劍,你可以稱其爲小月痕劍。”小鏡主指着劍身,“鑄劍的材料價值不菲,澄空出的,在人間,絕對擔得起神劍之名。”他將手指滑到那顆月牙寶石上,“然而真正令此劍與衆不同的,是這顆月魄石,是我從月痕劍身上提取出精氣凝練而成,數百萬年的精氣,也只得一顆,故而此劍擁有着咱們輪迴道的力量。”

“原來如此。”簡小樓伸手握劍上劍柄,一股仿若來自地獄的森冷寒意順着經脈遊走全身。韌帶像是被寒氣崩斷,骨節發出“咔咔”聲響。

身體劇烈抽搐,簡小樓的眉毛結出厚厚一層霜,痛苦到站立不穩,五官扭曲。

在場的三位前輩,眼睜睜看着她與神劍之力抗爭,無人開口阻止她拿劍,說明她必須拿劍,必須經歷這一關。

只要不會死,痛而已,忍忍就過去了。

但她心中起了一個疑問,自己若不是葉隱的轉世,應該拿不起這柄蘊含輪迴道暗物質能量的神劍,身爲凡人的劍閣老祖,真的可以使用麼?

將此劍插|入葬劍池底,封印兩界大門的,搞不好是自己。

她分神思考着,減輕了一些痛苦,彷彿經歷了數百年折磨,終於適應了這柄劍的溫度和力量,將它收入靈臺裡去。

小鏡主在一旁不動聲色的靜坐,直到簡小樓收服小月痕劍之後,才淡淡道:“如今看來,你靈魂裡仍保留着不少葉隱的輪迴之力。她吃下孤劫君一顆佛蓮子之後進入輪迴,按照道理,輪迴系統應會剝離她所有力量……”頓了頓,“也是,葉隱入的是星域輪迴池,她本身又是星域輪迴道生出的意識。”

收好小月痕劍之後,簡小樓哆嗦着看向朝歌:“公公,您還有什麼要囑咐我的麼?”

小鏡主和澄空佛祖哪個都比朝歌厲害,但她只信任朝歌。

朝歌猶豫着道:“小樓,你此次種因果,的確承擔着難以預估的風險。”

“怎麼說?”此一刻,簡小樓冷靜的自己都覺得可怕。她不冷靜沒辦法,整個星域的命運,全都攥在她手心兒裡。

朝歌道:“如今厲劍昭和阿賢的本體被困在小月痕劍裡,你是否聽他說了,劍裡有什麼?”

“厲劍昭告訴我們,劍中似乎有個被封印的‘小孩子’或者‘小矮子’,可他是個瞎子,看不到……”簡小樓恍然大悟,如今在她意識海里的小月痕劍,是一柄乾乾淨淨的劍,應是她回去種因果時,封印進劍裡去的。

她那帶着探究的目光,滑過鏡面裡的朝歌、澄空佛祖,最後落在身畔的小鏡主身上。

朝歌搖頭:“我還沒有下界的資格。”

澄空佛祖也搖頭:“如今玄誠子徘徊在星域周圍,我不能輕易露面。”

小鏡主等他們話音落了許久,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我並不是無所不知的,即使知道,有些也是不說的好。”

朝歌解釋:“小樓,‘不知’對你而言是件好事,如此一來,那被封印在劍中的靈體,將存在無限可能,一旦你知道了,就成了確鑿歷史,你必須照着做,就像夜遊當年必須死在赤霄一樣,明白麼?”

簡小樓的腦子有些亂,拼命理解着這句話。

朝歌鄭重提醒:“小樓,還有一點你必須牢記在心,千萬不能改變歷史……”

簡小樓應下,卻道:“可是公公,我人生一大半時間是在‘過去’度過的。”她在赤霄只待了二十幾年,其餘大多在四宿,與夜遊一起生活。中途因爲得罪時光獸,又往“過去”挪了挪,才認識了朝歌,“每次我都告誡自己,千萬不要改變歷史,後來我發現,無論我怎樣做,根本改變不了歷史,甚至還創造了歷史。”

“我明白,這就是時光常常掛在嘴邊的,歷史無法改變,只能存在假象。但她同樣說過,當有強悍外力介入的情況下,歷史是可以改變的。比如空間,比如輪迴……”朝歌的眼風掠過小鏡主,“星域的輪迴重啓了,夜遊死去的歷史被改變了,建立了一個新世界。你此次回去,若是有什麼嚴重的行差踏錯,是真的會改變歷史,令這個新世界陷入崩潰,不復存在的。”

他的語氣很重,簡小樓每根神經都緊緊繃了起來。

她轉望小鏡主:“前輩,是這樣麼?”

不是她不相信朝歌的推論,事關重大,她需要足夠確定纔可以。

小鏡主微微頷首:“是這樣,小事上改變一些無所謂,類似於人體的免疫系統,輪迴也有自我修復的功能,但若是影響到歷史發展進程的大事,被你改變了,後果你自己想。”

簡小樓咬了咬牙齒:“晚輩明白了。”

“你可以走了。”

小鏡主一拂袖,簡小樓再次看到了那兩扇銅門,慢慢開啓了一條縫。

簡小樓站起身來,對着小鏡主躬身抱拳:“多謝前輩。”

“輪不到你來謝我。”小鏡主對她始終沒有好臉色,“我幫你們,出於三點考慮。第一,朝歌願意將他所瞭解的關於‘時間軸’的知識教授給我。第二,你們星域發展至今日這般局面,亦有我的因果,中古時代的我畢竟年輕,實在不該爲善謹製造婆娑眼,破壞人間秩序。第三,孤劫君他……”

說到第三點,他的語速慢了下來,“他是第一個敢入輪迴的凶煞,衆生逆天改命,只爲跳出輪迴,脫離紅塵痛苦,他卻反其道而行之,順天命,入輪迴,墮紅塵……我雖無法理解,卻是有一些佩服他的……”

小鏡主沒再繼續說下去。

簡小樓安靜聽着,確定他是真說完了,而不是中途停頓,纔再次躬身抱拳,施了一禮。

爾後,她朝銅門的方向走去。

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來,仰頭看向尚未消失的鏡面。

朝歌回以微笑:“還有什麼疑問?”

簡小樓道:“您有什麼話,想讓我帶給夜遊麼。”

朝歌認真想了想,道:“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在神域待夠一百萬年,拿到資格,就去星域探望你們。

“恩。”簡小樓強顏歡笑,“說不定,不用等到您取得資格,他就可以飛昇了。”

“那更好。”朝歌一雙黑瞳閃閃發亮,帶着些希冀,“我的兒子,我爲他操碎了心,卻一次也沒有見過他,我心中是很不服氣的。”

簡小樓抿了抿脣,本想再同他說句告別的話,然而一句“再見”到了嘴邊,卻變成:“公公,這些年您過得好麼?”

她與朝歌分別了沒幾年,但朝歌與她分別了已有兩百萬年了,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數字。

朝歌知道她問的是什麼,笑容略微僵硬了一下,旋即脣角微翹,笑意更濃:“小丫頭片子,你區區一個凡人,問我一個飛昇天界的神族過的好不好?”

簡小樓問出口之後,原本是有些後悔的,但聽他如此回答,又追問一句:“那麼,是好還是不好?若是夜遊問我,我怕我回答不上來。”

朝歌本想笑着說個“好”字,然而看着簡小樓那雙略帶有“憐憫”的大眼睛,他漸漸收起笑容,平靜的道:“你是不是認爲,當我在火球閉關,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沒有死,飛昇了之後,我會很失望。”

簡小樓沒有回答他。

但她的確是這樣以爲的。

失去所愛,對於朝歌這種重情重義之人,到死的那一刻,應是一種解脫吧。

誰知卻一朝飛昇,擁有了更漫長的壽命。

忘得掉還好,如若忘不掉,那便是永無止盡的折磨。

簡小樓想起夜遊當年,自她離開四宿以後,獨自度過的那兩萬八千年,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至少那時還有素和、有女兒陪伴着他。

而朝歌呢,被時光帶去舉目無親的“過去”,懷着對時光的思念,對夜遊的思念,孤身一人走遍星域每個角落……

“不,我並不失望,我勤修不綴,正是爲了獲得更漫長的壽命。”朝歌皺起了眉,眉心那道豎紋,成爲一道深深的溝壑,“時光怕極了孤單,她雖已消散,可時間仍在,我活着,便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與她作伴兒。還有,她耗盡心血爲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希望看到我可以學我想學,做我想做,活的恣意瀟灑,我豈能讓她的希望落空呢。更何況,我熬了兩百萬年,終於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兒子和孫女,又有什麼資格,說自己過得不好呢?”

“您能如此豁達,最好不過。”簡小樓點點頭,眼睛有些溼潤,“您多保重,我們定會有再見的一天。”

她說完,繼續擡步走向那兩扇銅門。

門縫裡的白光,依然刺的她眼睛生疼。

她閉目,正準備側身從門縫離開輪迴殿時,意識海內忽然傳來小鏡主傳音:“我最後再告訴你一件事情……”

*

葬劍池底。

凝固的水流恢復,簡小樓猛然抖了個激靈,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一般。

夜遊在她身邊,她的一隻手還在按着神劍劍柄。

她腦子糊里糊塗,禁不住懷疑輪迴殿內發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經歷的一場夢魘幻境,直到她搜尋意識海,看到那柄小月痕劍,纔敢確定一切都是真的。

夜遊感知到她情緒起伏劇烈,憂慮着道:“若是打不開劍內空間,莫要勉強,咱們再想其他辦法。”

簡小樓正要說話,劍境中的厲劍昭激動的吼了起來。

——“你們還在啊?!你們沒事啊?!搞什麼鬼啊,突然沒了聲音十幾日,我還以爲你們怎麼了呢,嚇死我了!”

夜遊再度皺眉,厲劍昭這話說的讓人摸不著頭腦,明明上一刻他們還在交流,爲何說的像是許久不見一樣。

簡小樓倒是明白了,小鏡主只是將水下的時間凝固住,而不是暫停了整個星域世界。她跑了一趟輪迴鏡,看了一套長篇連續劇,在這期間,時間仍在流淌。

也就是說,沙和璟太子已經前往赤霄十幾日了!

簡小樓心中駭然,將手心從劍柄上移開,站起身:“夜遊,快點兒與素和聯繫。”

夜遊一怔,見她臉色不對,便不多問,摘下腰間的六星骨片捏在指尖施法:“素和?”

骨片對面很快有了反應。

——“在,你那邊有事發生?”

“小樓找你。”夜遊與素和先前聊的不歡而散,此刻是真不知與他說什麼,將六星骨片湊到簡小樓面前。

“素和啊!”簡小樓匆匆忙忙喊了一聲,想起他與葉隱之間的恩怨情仇,如鯁在喉,表情在臉上略一凝固。

——“在,怎麼了?”

簡小樓,眼下是在意這些的時候嗎?

她暗暗呵斥自己,將那些私人情緒拋諸腦後:“你仔細聽着,獸王準備奪舍七絕,他根據各種蛛絲馬跡,猜出七絕在赤霄界內有着一個軟肋,十幾日前派了沙和璟太子前去調查,我想,他們應該已經抓到了百里溪。”

——“是阿猊告訴獸王的?”

“不是。”簡小樓否定了這個說法,“先前在赤霄,沙從夜遊手裡將阿猊救走,我們可以推論阿猊投靠了獸王,但夜遊不是說了麼,阿猊有着自己的底線和原則,不會將我們的家人牽連進去,不然早就拿簡家來控制我了。再者,如果是他將百里溪供出來的,沙和璟太子還需要去調查?早就將人抓回來了。”

——“我懂了,我去告訴七絕……”

“等一下!”簡小樓深吸一口氣,“我們在舊世界與他們鬥了那麼多年,你我心知肚明,你和七絕是打不過他們的。即使拉上戰盟內那幾個十九階,也頂多是將他們打退,殺不死、也抓不住。他們可以將百里溪帶走,若是帶不走,直接當着你們的面撕成碎片,誰也攔不住。”

骨片對面沒有迴應。

簡小樓繼續道:“聽我說,去找畫樂蓉,請她帶着慕明思屠三劍幾個過去,他們精通對付幽冥獸的法陣,又曾與我們一起,同沙和璟太子周旋過。你們只需堵在他們歸來的路上,以法陣將他們圍困住,儘量拖延時間,等我過去。記着千萬不要硬拼,以免他們惱起來傷害百里溪。”

——“你過來又能如何呢?”

“我自有我的辦法,稍後再和你解釋,你穩住七絕不要衝動,讓畫樂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簡小樓又沉沉補充一句,“還有,素和,你給我記清楚了,無論如何,不許使用佛族的力量,不許使用長明燈內的鈞天業火!”

骨片對面又是許久沒有迴應。

素和應是被她這句話給震住了心神。

——“你、你想起來了……?”

他極力穩住自己的聲音,但仍可聽出微顫。

簡小樓靜默一瞬:“沒有,只是看到了而已。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素和,我知道你與澄空佛祖有着一個約定,但那個約定並不是影響你的原因,你只知孤劫刀是一柄兇刀,但其中曲折知道的應該很少,我只告訴你,你若是使用鈞天業火,整個星域的世界壁或許會崩碎。”

——“怎麼可能……”

“你必須相信!”簡小樓加重了語氣,“以彎彎的生命起誓,答應我!”

骨片對面的素和沉寂了片刻。

——“我答應你。”

簡小樓鬆了口氣:“那就這麼定了。”

說完,示意夜遊可以將六星骨片掐滅。

夜遊將六星骨片收回來,重新掛在腰間,一個字也不問。

他白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懷疑、好奇、驚訝,這些統統沒有。

夜遊置身事外的態度,令簡小樓自心底生出一抹恐慌,想着路上時間不短,再與他解釋不遲:“夜遊,咱們走吧,先離開天山。”

夜遊詢問:“不管厲劍昭了?”

簡小樓想起劍境中被封印的靈體,小鏡主刻意在此時攔下她,就是不想讓她知道。

她搖搖頭,大聲道:“厲劍昭,你反正都待了那麼久了,再多待幾日吧,我們還有要事在身,稍後再來救你!”

劍中傳出厲劍昭的鬼吼鬼叫。

簡小樓置若罔聞,飛回寄宿的幽冥獸體內。

夜遊化龍,如來時一樣,尾巴將她捲起,用自己的精氣護住她,免遭葬劍池正道劍氣的衝擊。

飛出水面之前,夜遊縮小龍身,鑽進簡小樓的袖子裡。

簡小樓以幽冥獸的姿態,暢通無阻的飛出天山,將寄宿的肉身藏進山洞裡,與夜遊乘坐“透”朝着天武劍宗的方向飛去。

她雖急着去救百里溪,卻也先得迴天武劍宗取回自己的肉身。

稍後通過婆娑眼回去種因果,是可以將肉身一併穿過去的,自然比神魂狀態強多了。

*

“透”飛出天山範圍,夜遊悶不吭聲。

飛出天霜界,進入浩瀚無垠的星空,夜遊依然悶不吭聲。

簡小樓盤着腿坐在“透”裡,通常,夜遊會坐在她身邊,此刻他卻站着,站姿比任何時候都要挺拔,像是刻意與她保持着距離。金瞳透過飛行器薄薄的透明壁,望向星空裡緩慢流動着的瑰麗星雲。

簡小樓時不時仰起頭,看一眼他的下巴。

她醞釀着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她認爲自己應該站起來,從背後環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後背上先哭一場,等他心軟再說。

是的,她實在是想了很多,準備了好些個方案,最後卻一個也沒有實施。

她只是垂着頭,說道:“夜遊,其實你猜到了吧,素和的第一世,正是天界佛域裡的焚燈前輩,而焚燈前輩的情人是葉隱,至於葉隱的轉世,就是……我。”

“我”字,說的非常小聲。

“透”只有這麼大,夜遊肯定是聽見了的,但他沒有任何的反應。

簡小樓知道他猜出來了。

早在他們在葬劍池裡尋找神劍、聊起素和時,他怕是已經猜出來了。包括簡小樓自己,潛意識裡隱約也覺着素和與焚燈或許有點兒關係,素和說自己的第一世,是比天行道行還要高深的佛修,能輕而易舉害了一個有本事煉製輪迴釘的女人,這樣的佛修,簡小樓只認識一個焚燈。

然而這其中時間對不上,她便沒有往深處去想。

當小鏡主揭露素和與焚燈的關係時,她驚訝,卻又沒有那麼驚訝,畢竟心中早有預警。

但兜了一個大圈子,自己居然是葉隱的轉世,這令她猝不及防,難以接受。

那一刻,她滿腦子裡全是夜遊,若是夜遊知道了她的身份,他得多痛苦啊。他最憎恨的輪迴之子,像噩夢一樣纏着他不放的輪迴之子,最後竟然成爲他的妻子。

他挖空心思,受盡苦難,只爲跳出輪迴。

最後竟是跳進了輪迴的懷抱裡。

莫說心高氣傲的夜遊,換成了誰,恐怕也接受不了這個被輪迴、被命運愚弄成傻子的結果。

簡小樓鼻翼微皺,頭垂的更低了:“事情是這樣的,剛纔在裂隙,我摸到神劍的那一刻,意識離體,被小鏡主召喚去了輪迴鏡……這要從婆娑眼的打造開始說起,當時善謹佛祖只差一樣材料,便是來自時間軸內的時光砂,他需要抓捕一隻時光獸……”

她在輪迴鏡觀看影像,耗費了十幾日的時間,如今當成故事講起來,三言兩語就解釋清楚了來龍去脈。

夜遊雖已猜到,但也沒料到其中如此曲折。

聽着聽着,人還站着,目光已經收了回來,垂頭默默看着簡小樓。

“就這樣,孤劫前輩藏在葉隱的意識海里,一起被焚燈帶去了兩百萬年前種分|身……”簡小樓說完之後,抱着手臂,將臉埋在自己臂彎裡,“夜遊,我理解你的感受,真的,我知道你沒辦法面對我,我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你……”

“不瞞你說,我的心情的確非常糟糕。”

聽見夜遊說話,簡小樓的臉埋的更深。

她感知着夜遊蹲了下來,將手放在她的頭頂上,輕輕抓了抓她蓬鬆的頭髮。因是冷血的水生物種,他身上從來也沒什麼溫暖,手心更是涼絲絲的。

“之前我隱約猜到之時,根本不願相信,但諸多證據擺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我整個人幾乎瘋掉,心道自己前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命運要如此愚弄我,聽完你說的故事,原來我前世真的是造了許多孽……”

夜遊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示意她將頭擡起來,“拋開這些不提,小樓,我恨葉隱,並不是因爲她逼着葉琅去死,更不是因爲她總愛窺探、插手我的人生。十二萬年前你被迫離開四宿,彎彎詛咒病發,我承認,我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偏執的病態之中。我恨的是天道,恨他待我不公,將時間、將生死橫亙在你我之間,還殘忍的想要奪走我們的女兒。我恨透了天道,可天道在哪裡呢?看不見,摸不着,我無處發泄,唯有去恨輪迴之子,我將她視爲天道的化身,承載着我對天道所有的憎恨……”

見簡小樓沒有擡頭,夜遊的手順着她的側臉滑下去,迫使着她擡頭,對上他的視線,“你莫要覺得無法面對我,我所有的恨,皆是源於愛,不管你是誰,只要你在我身邊,我看得見也摸得着,即使天道怎樣愚弄我都沒關係,因爲我心之所求,不過如此。”

簡小樓收緊下巴,紅了眼眶:“夜遊……”

她哽咽着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夜遊將她攬進懷裡:“饒是我有再多怨言,終究比不過你那一句無法面對我,你也看到了,我是如此艱難才走到你面前來,你怎忍心不面對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總之,你沒有鑽牛角尖就好。”簡小樓靠在他肩膀上,心頭安定了許多,他們畢竟是大風大浪裡攜手走出來的夫妻了,她理解他的感受,也清楚他不會遷怒她,不會將負面情緒發泄在她身上。

兩個人沒有繼續說話,依偎着,也沉默着,直到“透”即將進入天武劍宗所在的星球,夜遊才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讓素和困住沙和璟太子,莫不是小鏡主指點了你對付他們的辦法?”

“此事等見着素和與七絕再說吧,不然我還得再說一遍。”

“恩。”夜遊不再問了。

*

抵達天武劍宗,簡小樓回到房間,鑽進自己的肉身,舉着手腕上的婆娑眼看了幾眼,又與夜遊一道出了門,準備去與素和會和。

剛離開天武劍宗的山門,卻見一個布衣僧人坐在一座孤峰之上。

那僧人窺見簡小樓手腕上帶着的鐲子,人影消失,一瞬出現在簡小樓面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雙手合十唸了聲阿彌陀佛:“簡施主。”

簡小樓立時猜出他的身份,澄空佛祖座下二弟子云淨,特意來爲她開啓婆娑眼的佛族大能,據說是個佛主位階,地位非同尋常。

她立刻按住夜遊的手臂:“自己人。”

夜遊操控着“透”停下來,眼眸微微一沉。一聲不吭直接擋路,停下來的位置稍稍高出他們一頭,以俯視的姿態面對他們……

簡小樓雙手合十還禮:“前輩,勞您久等了。”

她給夜遊使了個眼色,夜遊動也不動,一丁點面子也不給,只差將“不屑”寫在臉上了。

雲淨並不在意,淡淡道:“走吧。”

不等簡小樓說話,夜遊已經操控着“透”擦着雲淨疾馳而過。也虧得雲淨不是凡人,不然非得被氣流掀翻過去不可。

簡小樓一頭冷汗:“你做什麼?他是來幫咱們的。”

夜遊面無表情:“哦。”

知他心情正差,簡小樓也不再說什麼,轉頭對雲淨抱歉的笑了笑。

雲淨臉上瞧不出什麼情緒,不緊不慢的跟在“透”的後面。

是“跟”,不是“追”。

夜遊雖不喜歡此人,卻不得不佩服他的修爲,“透”的速度,稱得上星域最快,即使二十二階的鳳凰也追不上。

這就是天界與人間的差距。

路上,他們通過六星骨片與素和聯繫了幾次。

素和一行人已經找到了沙和璟太子,就在赤霄界外的虛空亂流裡,精通法陣的畫樂蓉帶着劍閣弟子,成功將他們困在捕獸陣中。

依照素和所指的方位,他們在亂流裡穿梭,依然尋不到蹤跡。

雲淨忽然道:“西北方。”

夜遊沒有遲疑,調整“透”的方向。

穿過無序涌動的星礁石羣,簡小樓遠遠窺見數十道穿|插在星雲中的血紅色光柱,應是劍閣弟子佈下的法陣。

沒等她窺探到人的氣息,已有幾道神識落在她的身上,估摸着是素和幾人的。

再靠近一些,簡小樓看清楚了局勢。

那些血紅色光柱共計十六道,乃法陣之陣腳,每根光柱外,各站着一名手持符牌的劍閣弟子。其中有她認識的慕明思和屠三劍,也有她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畫樂蓉飛在高處,纖細的手指行雲流水般擺弄着一張張符籙。

光柱內,璟太子抱着昏過去的百里溪佇立不動,身邊還有一個修爲低微面如菜色的人類。沙正持着自己的三棱兵刃一躍而起,朝着一根光柱重重砸過去,卻如同砸在棉花上,輕而易舉被卸去力道,氣的他臉色鐵青:“有本事一起上,困住我們算什麼!”

他說的是獸語,說完之後,那人類顫巍巍的又用人族語言複述一遍。

看來是個懂獸語的翻譯。也是,他們兩個前去赤霄調查,又不懂說人族語言,肯定需要一個人族翻譯,方便混進人族內部。

陣法外,素和與七絕並肩而立,兩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距離法陣還有一定距離,夜遊收了“透”,帶着簡小樓站在一塊兒星礁石上。

素和見他們沒有過來的意思,主動朝他們飛了過去。

簡小樓看着他漸漸靠近,眼神開始閃躲,視線錯開他看向法陣。

素和心中一痛,他實在想不明白她說的看到了那段過往是什麼意思,一直在揣測。心思跑偏造成的後果,是他直到落在星礁石上,才瞧見簡小樓身後站着的雲淨。

素和愣了愣,驚詫不已:“雲淨師兄?您怎麼來了?”

雲淨皺了皺眉:“替你收拾爛攤子。”

夜遊揹着手,聽着他們說話,簡小樓則傳音給七絕:“楚大哥,你過來一下。”

七絕探一眼陣法內的百里溪,轉身化作一道劍光落在簡小樓面前:“你有什麼辦法?”

簡小樓問:“丫頭沒事吧?”

她說的丫頭,指的是七絕與百里溪的女兒百里柔。

“應該沒事,自我的身份暴露,百里溪一直擔心姬無霜會傷害到我女兒,命無常帶着她四處去遊歷,很少回百里世家。”

“家主果然有遠見。”

“小樓,你究竟有什麼辦法?”七絕又問了一遍,“他們已經沉不住氣了,再困一會兒,恐怕會以傷害百里溪來反要挾我們。”

簡小樓道:“我的辦法是回去種因果,將沙變成我們的人。”

除雲淨以外,幾人給出一副茫然的面孔:“種因果。”

簡小樓笑道:“對啊,種因果。”

她將計劃大致講了一遍。

三個人的表現各有不同,但俱是震驚。

素和將目光投向雲淨:“師兄?”

雲淨點頭,表示此事千真萬確。

夜遊黑着臉:“不行!簡直是荒謬!”

“主意是朝歌出的。”簡小樓將朝歌搬了出來,“你爹的推論,你覺得荒謬?”

“可是……”夜遊承認這是一個好辦法,甚至在心中佩服朝歌,“我不能讓你去冒險,你若非得去,我和你一起!”

“你去不了。”素和知這其中風險,和夜遊一樣想勸她放棄,可他明白擋不住簡小樓,處在這個節骨眼上,沒人擋得住她,“不是誰都可以使用婆娑眼穿越時空的,時空扭曲的力量,對穿越者傷害極大,以我師兄的法力,頂多護住小樓和沙。再說你神魂崩碎過,更是想都不要想。”

“沒事的夜遊,你雖不在我身邊,但你的前世在啊,我可以去找孤劫前輩幫忙。”簡小樓說出口,覺着頗爲古怪,笑着看向素和,“你知道的,孤劫前輩非常厲害,對吧?”

素和卻緊抿了一下脣:“夜遊當真是煞鬼轉世?”

他並不確定,是聽葉隱對天行說的,葉隱恐怕也是猜測。

簡小樓不看他的眼睛:“目前沒有任何證據,我們都是猜測,只能說有着極高的可能性。”

素和望了夜遊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夜遊現在沒有閒雜心思,只掛念着簡小樓的安危:“你真的考慮清楚了麼?”

簡小樓篤定:“我們沒有別的路走了。”

夜遊認命似的閉了閉眼睛:“答應我,凡事盡力而爲,莫要太過勉強,我只想你安然無恙的回來。”

簡小樓鄭重點頭:“我會的。”

素和與雲淨傳音:“師兄……”

雲淨截住他的話茬:“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不便插手凡人的因果。”瞧見素和眉目間流過一抹失望,他微微嘆了一口氣,“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在我可以插手的範圍,不會坐視不理的。”

素和終於勻順了胸腔那口氣:“多謝。”

他們說話時,七絕一直也沒參與,他抱着劍,神識穿過法陣,落在沙的身上。

反轉實在來的太快。

前一刻,心裡還恨不得將這條幽冥龍給剁碎了喂狗,下一刻,他可能會變成自己的親生兒子。

這不是驚喜,是驚嚇。

“楚大哥。”

正處於愣怔中,七絕聽到簡小樓的傳音。

“恩?”

“有一件事,我得問一問你,雖然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

“你說。”

……

修爲差距,夜遊與素和可以感覺到簡小樓在與七絕傳音,兩人臉色都很凝重,應是再聊什麼大事,不去打擾他們。

夜遊詢問雲淨:“大師,多久可以回來?”

雲淨道:“會有半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差,我不可能定位的那麼準。”

無論簡小樓在“過去”待多久,夜遊他們只需等待半個時辰即可。

素和摩挲着手指:“還有一個問題,就算將沙變成七絕和百里溪的親生兒子,他真的會站在我們這一邊麼?畢竟受了深淵兩百萬年的……”

“不怕。”簡小樓和七絕說完了話,回道,“我會將他教好了再帶回來。”

“你教?你怎麼教?”夜遊擔心之餘,憋了一肚子氣,語氣有些冷硬。簡小樓路上不告訴他此事,正是爲了現在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認真教,仔細教,狠狠地教!”簡小樓勾了勾脣角,透出一股子邪氣兒。

雲淨道:“目前迫在眉睫的問題是,該如何帶走他。”

“小事一樁。”

來的路上,簡小樓早就籌謀好了。

她足下一點,掠空而去,飛到陣法前,不可一世的喝道:“沙!”

璟太子瞧見來人,滿眼戾氣:“又是你!”

先前簡小樓夢遊深淵,捅他那一刀,傷口直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痛。

十幾日前,又殺了他精心培養的護衛!

沙收回與法陣對抗的力量,一個翻身回到法陣中央,怒視着簡小樓:“臭婆娘,你耍什麼花樣!”

璟太子將手裡的百里溪扔給人族翻譯,撩袖子就要大幹一場:“沙,你我聯手強攻出去!區區小陣,還真以爲可以困得住咱們!”

簡小樓不看璟太子,只挑釁的盯着沙:“你知道我們星域有個‘約戰’的慣例嗎!”

“一對一約戰?”沙是知道的,冷笑道,“你們一起上都未必是我的對手,還妄想和我單挑?”

“對,老孃今日就是找你單挑!”簡小樓摘下手裡的鐲子,朝着上方一扔!

雲淨見機施法,鐲子呈逆時針旋轉,轉出一個色彩斑斕的光圈。

簡小樓第一次瞧見時空之門,像是一個蟲洞。

呆了呆,她迅速回神,繼續和沙談判:“這是一個西北星域鬥法常用的寶物,裡面有着各種各樣超乎想象的神奇幻境,你我入內,誰最先完成幻境設定的任務,就算誰贏。”

人族確實存在這種約戰方式,歸於文斗的一種,倘若是拘禁人身自由的法寶,憑沙的本事,擊碎了出來就行,故而他並未起疑心,只是冷冷一笑:“我爲何要同你比鬥?贏了我帶走百里溪,輸了百里溪交給你們?事實是,我根本不用和你比試,百里溪我絕對有本事帶走,只分死的活的罷了!”

璟太子聽不懂簡小樓嘰裡呱啦說的什麼,命身畔的人類翻譯給他聽。

理解之後,他指着沙吼道:“你和她廢什麼話!”

簡小樓繼續無視璟太子:“你若贏了我,不只可以帶走百里溪,我也一併束手就擒隨你走。”

沙微微一怔。

簡小樓道:“你們獸王不是一直在找我嗎?”

沙眯了眯眼睛:“你不怕死?”

簡小樓笑嘻嘻:“我其實並無其他特別之處,堪堪祖上有些梵天吼的血統罷了,梵天吼你知道嗎,正是你們獸王城中那頭被神刀釘死的獸。”

沙神色一蕩:“那你還敢隨我回去?”

獸王怕是會將她吸收掉當養分!

“沒關係,我只需答應嫁給你,做你的婆娘,與你一起爲深淵傳承做出貢獻,我想獸王是不會吃我的。”簡小樓擺出一副高貴冷豔的姿態,施捨給他一個眼神,“你不是挺喜歡我的嗎。”

沙被她一番話說的有點兒雲裡霧裡,倏然沉下眼睛:“你這臭婆娘詭計多端,不知又在想什麼陰毒的法子害我!”

簡小樓神色一肅,喝道:“我簡小樓,以太真界戰時聯盟盟主身份,邀戰深淵沙將軍,不知沙將軍接是不接!”

這一聲中氣十足,豪邁非凡。

沙攥着兵刃的手,骨節咯吱作響。

約戰,對於人族極爲神聖,可他身爲一個獸族,並不在意什麼氣節。

但一個女人當面約戰他,若不應允,豈不是顯得無能?

再者,他對賭注的確有興趣。

當初搶不走她,如今憑本事贏回去,也算一雪前恥!

他眼底涌起層層暗波,漸漸掀起道道海浪,問道:“你說的賭注是否算數?”

簡小樓知道他距離上當不遠了,雙手背後,冷笑道:“我堂堂盟主,豈會言而無信?”

“好!”沙揚起手裡的三棱刃指向她,“深淵龍族首領,沙,接下你的邀戰!”

爾後,三棱刃劃過空氣,指向夜遊,用蹩腳的人語說道,“聽見了嗎,這是她親口做出的承諾,等我贏了,她就是我的婆娘了!”

夜遊垂着頭,看也不看他一眼:“將‘婆’字去掉。”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去種因果。

真不是開了個新地圖,兩三章就寫完,是爲了收尾填坑~

四宿往事(四十八)神通啓程佛國金羽的心魔(二)築基共生魔蠱太真戰事(四十)天機赤霄天變天地靈火爐四宿往事(三十八)虛冢四宿往事(十七)山雨欲來結局(上)天下第一美太真戰事(五)四宿往事(七十四)四宿往事(五十七)共生魔蠱四宿往事(七十五)魔九子少女與八哥抽魂鑄器太真戰事(十五)噩夢與惡鬼(一)四宿往事(四十八)太真戰事(三十八)對決四宿往事(七十八)魔九子四宿往事(十八)太真戰事(二十六)四宿往事(六十九)太真戰事(十九)一朵奇葩太真戰事(三十八)山雨欲來四宿往事(六十三)噩夢與惡鬼(三)太真戰事(三十八)四宿往事(三十)刀與劍(六)歸來海牙子的道四宿往事(七十三)爺爺築基夜遊的煩心事刀與劍(十)噩夢與惡鬼(三)二葫蘿莉與御姐四宿往事(三十五)噩夢與惡鬼(三)噩夢與惡鬼(三)蘿莉與御姐置之死地而後生古蘭城(一)四宿往事(二十四)四宿往事(五十七)刀與劍(二)戰二公子四宿往事(七十八)築基爺爺四宿往事(二十九)子午合體術道基碑越澤的護爐太真戰事(二十九)四宿往事(十三)四宿往事(十)四宿往事(十八)龍女金羽的心魔(一)太真戰事(十)噩夢與惡鬼(二)太真戰事(四十一)四宿往事(七十五)四宿往事(二十七)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第二章了~古蘭城(一)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第二章了~因果·引魂燈(上)四宿往事(三)露陷刀與劍(七)四宿往事(七十二)四宿往事(四十六)太真戰事(十九)四宿往事(二十一)破法訣太真戰事(三十三)太真戰事(三十六)太真戰事(三十六)神通四宿往事(七十八)四宿往事(七十三)太真戰事(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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