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守誠看着一臉不屑之色的敖烈,輕嘆一聲,搖頭道:“山人本不願與人爭鋒,不過公子要砸山人的招牌,卻是不爭也不行了。也罷,公子不妨再紙上隨便寫下一字,容山人爲你測上一測。”
敖烈略一沉吟,便拿起桌上的紙筆,隨手寫下了一個“敖”字,道:“便是這個敖字,你只管來測便是。”
袁守誠低頭看着紙上的文字,沉吟了半晌,嘆道:“僅憑這一字,我便已算出了你的過往和未來,只是此地人多耳雜,不知你可要我當衆說出來?”
敖烈笑道:“但說無妨,我正是要所有人都看看,你這活神仙會如何搪塞於我。”
袁守誠道:“測字之術,本就是隨心所至,你隨手便寫下一個敖字,正是暗合天道之術。
那敖字加個人字旁,便是個傲字,可見你出身高貴,生性狂傲,只是時運不濟,所有親人都會離你而去,便只剩了個敖字。
敖字下加個四點水,便成了熬字,你自水中而來,自然也脫不得這個熬字。所謂火宅煎熬地,霜鬆摧折身,你這一世都難逃煎熬之境,世間對你來說便是煎熬的湯釜,處處皆是牢籠,有父母妻女不得見,苦也!”
敖烈聽到了這裡,頓時大吃一驚,擡頭再次打量着袁守誠。
雖然今日之事都是與雲翔商議好的計策,但原本的約定,也只是點破他涇河龍宮中的身份罷了,雲翔又非不知輕重之人,怎麼也不可能將自己的過往告訴一個毫無干系的相士。
難道說,此人果真有着逆天的相術不成?
他的臉色此時已是沉了下來,擡眼看去,卻見袁守誠一臉平靜地看着他,當真有些深不可測的感覺,冷聲道:“你之前說能算出我的過往和未來,剛纔說的卻都是過往之事,不妨將那未來之事也一道說來聽聽。”
袁守誠點了點頭,繼續道:“敖字需在下面加個馬字,方爲一個驁字,可成千裡之良驥,依我之見,你以後免不了要與人當牛做馬,方可換得心中所願啊。”
當牛做馬!這個詞,頓時在敖烈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些年來,他雖然身在涇河龍宮,卻也知道雲翔爲了營救敖婕使出了不少手段,只是那望海甚是奸猾,始終不曾得手。難道說,自己未來還要繼續給那望海當牛做馬,方能保得妻女平安嗎?
想到這裡,他已是魂遊千里,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甚至忘記了身處之地。
李金榮見敖烈如此激動,心中也生出了好奇,便湊上前拉了拉他的手臂,低聲問道:“敖將軍,莫非還真讓他說準了不成?”
敖烈這纔回過了神來,長嘆了口氣,眼中盡是苦澀之意,探手從懷中摸出了一枚金錠,便要送給袁守誠。
李金榮連忙攔住了他,憤然道:“敖將軍,以你的身份,又怎能被這等江湖術士三言兩語便亂了心境。也罷,你且看好了,我這便替你拆穿了這騙子的鬼把戲。”
說着,他也轉向了袁守誠道:“兀那相士,你且爲我也卜算一卦,若是真準,我們便是心服口服,賞錢加倍給你,若是不準,還是要拆了你的攤子。”
袁守誠道:“不知公子要算何事?”
李金榮眼珠一轉,道:“長安城許多人都認得我,若是讓你算我的過往,說不定你便從哪裡提前打聽好了,若是讓你算些未來之事,又怕你說些模棱兩可的話聳人聽聞,你便算點容易驗證之事,就算算我們二人是從何而來,要往何處去吧。可需要我也隨便寫下一字讓你來測?”
他早已想好了,自己的去處本就可以隨時更改,不管對方說什麼,他都可以矢口否認,最多今天不去香榭閣也就是了,怎麼也要替敖烈找回這場子。
袁守誠搖頭道:“區區小事,測字就不必了,我早已看出,你們從水中而來,要往土中而去。”
“土中?”李金榮嗤笑一聲,正要反脣相譏,卻聽得對方繼續道:“酒是穿腸藥,色是刮骨刀,酒色不加節制,無異於早早封棺入土。公子本非短壽之人,若是肯聽山人一句勸,還是趁早換個去處吧。”
這話一出,卻是讓李金榮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很明顯,自己二人本打算去香榭閣,其實早在對方的算計之中了。只不過,若是此時說不去了,就好像是聽從了對方的勸誡一般,不但找不回場子,反倒還會落人口實,怎麼也算不得勝過了對方。一時間,他卻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敖烈無奈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李總管,咱們兄弟終究難逃袁先生的算計,袁先生學究天人,咱們這便認輸了吧。”
說着,他從懷中又掏出了一枚金錠,便連同之前那枚要一同遞上前去。
兩枚金錠,以如今的物價來看,足以讓他們在香榭閣中瀟灑好幾次了,李金榮心中更是不肯,連忙再次攔住了敖烈,道:“且慢,袁先生,你便再爲我算上一卦,若是算準了,我便將賞錢再加一倍給你,若是不準,卻是分文也不能給你。”
至於砸人家攤子的話,他卻是不再提起了,因爲他已經看出,這算命先生有幾分本事,還是不可太過得罪爲好。
袁守誠毫不在意地輕笑一聲,點頭道:“錢財於我如浮雲,不過公子若是仍要算卦,山人也自當奉陪,公子只說要算什麼便是了。”
李金榮低頭沉思了片刻,道:“這樣吧,不如你來算一算,我明天要往何處去?事先說好,我明天既不會去飲酒,也決不近女色,若是你仍能算出我的去處,我便真正服了你。”
袁守誠嘴角微微一翹,便從懷中取出了一面破破爛爛的龜殼,閉上眼口中唸唸有詞,手指卻沿着那龜殼的紋路細細摸索着,半晌,方纔道:“若是所料不差,公子明日還是要來山人這裡盤桓些時候的。”
李金榮聽了這話,頓時放聲大笑道:“這下你可是算錯了,那我便與你打賭,明日絕不會出現在你面前,若是你輸了,之前的賭鬥都不作數,就算我不砸你的招牌,恐怕你也沒臉在長安城中廝混了。若是你贏了,這樣的金錠我給你五枚便是了。”
敖烈聞言一驚,忙拉住他道:“李總管,這個賭注怕是大了些吧?以你我的積蓄......”
李金榮不在意地擺手笑道:“這等事情,哪有輸的可能?袁先生,不知你敢不敢賭?”
袁守誠笑道:“有何不敢?那山人明日便靜候公子前來了。”
李金榮冷哼道:“恐怕你只能枯等一日罷了。告辭。”說完,他給敖烈使了個眼色,便推開人羣離去了。
敖烈卻並沒有跟在他身後,而是轉頭看着袁守誠,見對方對他微微點頭示意,便遲疑道:“袁先生,你之前算出的關於我之事......”
不等他說完,袁守誠便已會意地道:“山人不過是照卦象直說罷了,準與不準,公子儘可自行參詳。”
敖烈見他的眼中盡是真誠之色,不似作僞,只得嘆了口氣,道:“先生真神人也。”說完,他方纔轉身離開了。
直到這時,周圍的百姓方纔意猶未盡地歡呼一聲,又有不少人連忙上前求袁守誠卜算,只是他此時卻已然沒了心思,與那漁夫和樵夫使了個眼色,便口稱太過勞累,收攤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