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天縣中,伙房位於大殿之外的一個偏僻角落,而且距離還不近,畢竟,這裡每天要做幾千人的飯食,煙熏火燎是不可避免的,肯定不會放在大殿附近攪擾到各位佛爺的起居。
夜色正濃,但伙房中卻是燈火通明,三十來個伙頭僧來回忙碌着,着實是繁忙無比。
做飯是個技術活,神佛們雖然到了這貧瘠的旻天縣,嘴上可是不能受半點罪的,這些伙頭僧都是從西天各大寺院中找來的廚藝高手,能將素齋做出花樣百出的滋味,以滿足諸神佛的各種口味需求。這是大機緣,有無上功德在其中,所以沒人敢有半點的鬆懈。
正在此時,伙房的大門忽然被打開了,衆人紛紛回頭看去,便見得房門外出現了兩道身影,乃是一個身形瘦削的僧人和一個瘦弱的小和尚。
那小和尚朗聲道:“各位師兄,孤音珈藍親臨,你等還不快快過來見禮?”
衆人心中一驚,再仔細去看那僧人,果然便是城中的孤音珈藍,便連忙扔下了手中的活計,紛紛上前叩拜道:“見過孤音珈藍。”
所謂君子遠庖廚,伙房這種地方,平日裡是不會有神佛願意接近的,但凡有事,也都是派遣些武僧弟子前來處理,珈藍這種輔職果位,品級雖然不高,卻也不是他們這些伙頭僧隨隨便便能夠見到。今日能如此近距離地參拜珈藍老爺,已是讓衆人都覺得又驚又喜。
孤音珈藍一臉淡然之色,點了點頭道:“所有人都出來,本珈藍有話要說。”說完這話,他轉身就出了房門。
衆伙頭僧不敢怠慢,連忙跟了出來,一臉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孤音珈藍,也不知這位大人物會有什麼話要親自對他們這些身份低微的伙頭僧講。
孤音珈藍靜靜地打量了他們半晌,忽然開口道:“爾等雖是伙頭僧人,卻也是我佛門修行之人,平日裡的功課卻不可懈怠,你等可明白?”
衆伙頭僧沒想到孤音珈藍還會如此關心他們,臉上都露出了感動之色,紛紛道:“多謝珈藍指點,功課乃佛門修身之道,我等不敢懈怠。”
“好,”孤音珈藍點了點頭,道:“那你們現在便做一次功課,本珈藍親自來爲你們指點,且看你們心誠與否。”
“這......”衆僧齊齊愕然,沒想到這位珈藍老爺大晚上不睡覺,居然有心思來指點他們這些伙頭僧的功課,一人道:“啓稟珈藍,此處並非佛堂,也無佛像,只怕是無法誠心做功課啊?”
“迂腐!”孤音珈藍叱道:“眼中無佛,心中有佛,心之所在,處處都是佛堂,這裡又爲何無法做功課?”
衆僧聽得這話,齊齊暗歎孤音珈藍的佛性,便也不敢再爭辯,連忙盤坐於地上,閉上眼便頌念起了禮佛的經文來。
孤音珈藍掃視衆人一圈,見無人再睜眼,便朝着後方那小和尚點了點頭,小和尚一臉緊張之色,從寬大的僧袍中取出了一隻大水壺,轉身便躡手躡腳地溜進了伙房之中。
不錯,這小和尚正是蘇伽羅,而這孤音珈藍,卻是雲翔所扮,扮的也正是他之前在傳經閣外打死的那個珈藍。
說起來,這十來年中,雲翔已將天龍九變修煉到了第六變神魔變的境界,修爲今非昔比,稍微變化一下面貌,也不過是一點小法術罷了,用來糊弄這些伙頭僧卻是足夠了,比起使用幻術倒還要輕鬆不少。
原本下毒這活由無支祁來幹會更加容易一些,只不過,這萬年老妖一身妖氣濃厚無比,若是沾染上了伙房的菜餚,怕是會被些一些細心的神佛察覺到端倪,所以便只能將這任務交給蘇伽羅了。
不過還好,蘇伽羅爲了求雲翔帶他離開,正是一心表現的時候,僅僅是猶豫了片刻,便毅然接下了這個任務。
小和尚的身手倒也算不慢,一炷香的早課還沒過半,他便已經拎着那空空如也的水壺走了出來,朝着雲翔輕輕點了點頭。
“好!”孤音珈藍一聲讚歎打斷了衆僧的誦經之聲,只聽他道:“見到你等的功課如此誠心,本珈藍便也放心了。你等日後需謹記,萬物皆可成佛,只要心誠,靈山的大門遲早爲爾等而開。行了,本珈藍便也不耽擱了,你們可以回去準備齋菜了。”
衆僧大喜,方纔站起身來,卻聽得珈藍老爺又道:“對了,你們還要記住,各人有各人的緣法,爲我等神佛準備的齋菜,並非爾等僧侶可以隨意享用的,便是連嚐嚐也會結下不小的因果,對你們的修行不利。以前的因果,本珈藍可以替你們擔下,以後的因果,卻需要你們自己來償還了。”
衆僧聞言大驚失色,連忙再次叩拜,連稱不敢。待得他們再擡頭,卻見孤音珈藍與小和尚都已不見了蹤影,方纔返回伙房幹活去了。
次日一早,天剛矇矇亮,衆神佛便已紛紛起身用早膳,此時卻已有人發現,有兩位珈藍徹夜未歸,也不知去了何處。不過,眼下這旻天縣中高手不少,倒也沒人多想,只是派了幾個武僧前去尋找他們。
接下來,一切平安無事,直至衆酥人早課之上,忽聽一位珈藍驚呼一聲,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旻天縣中有三位大菩薩,乃是蓮池海會大菩薩、三千揭諦大菩薩、清靜妙法大菩薩三人,六位羅漢,乃是伏虎羅漢、舉鉢羅漢、妙音羅漢、寶善羅漢、寶勝羅漢以及淨正羅漢六位。
這九位自然便是旻天縣中真正的主事者,此時見得有人打擾早課,頓時面露不豫之色,伏虎羅漢皺眉道:“何事?”
那珈藍此時已是臉色慘白,冷汗直冒,道:“啓稟羅漢,貧僧忽然腹痛難忍,所以發出聲響,還請羅漢莫怪。”
伏虎羅漢冷哼一聲,又轉頭看了看三位大菩薩,方纔道:“也罷,爾乃輔職果位的神佛,不得再有失禮之舉。”
話剛說完,卻聽得一旁又傳來噗通一聲,卻是另一位珈藍手按腹部,已是癱倒在地,渾身都不停顫抖了起來,只是這位珈藍倒也硬氣,死咬着嘴脣,始終都不肯發出半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