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無名荒山。
廣千里,高裡許。
枯黃的蒿草,齊到胸口。
在南贍部洲,這樣的無名荒山,實是不少,並不出奇。
崖壁之前,一條幹涸的小河,河牀之上塞滿了枯枝敗葉、動物殘骸,斯地斯時,端是平添了幾分蕭索味道。
陸北自離了華山,也不刻意覓地,而是隨意騰雲飛起,最終在此地停留,盤膝坐在一棵枯樹下。
他打算在此地成就真仙境界。
普通的地方,荒涼而蕭瑟,不見一個人影。
恩,甚至沒有一個可以發出驚歎的路人。
但,兩千年之後,這裡卻是四季如春、仙人如織。
因爲它有了一個響徹三界的名字,天帝山。
太微本紀曾載:【天帝未得道前,一日信步所至,見山涼秋冷,人煙俱無,有感仙道蒼茫,道途相伴者寥寥,同行皆爲枯草,遂在此山尋道成真……】
陸北神情默然,輕輕一嘆,就是消失在山間。
好像他不曾來過。
煉妖壺中。
陸北方一取出黎椿神樹樹心。
“嘭,嘭。”
仿若心臟跳動的聲音響徹在煉妖壺空間之中。
樹心是一團青色光球,急劇閃爍,映照着陸北的面色明晦不定。
陸北閉上雙眼,運起法訣煉化,堪稱浩瀚的乙木本源之氣,便向他涌去。
靈臺之上,金銀鉛三花虛影,熠熠閃現,流光溢彩。
從五莊觀鎮元大仙那裡學來的烙印真靈法訣,如流水一般在他心中流淌。
“意守虛靈,通玄無宗,涅陰明陽……”
靈臺虛空大陸的墨色蒼穹之上,在浩瀚無垠的真靈星空……後天乙木本源,恍若劃過夏夜星空的流星,璀璨而美麗。
在亙古永恆的星河中,流火紛飛。
不知不覺間,煉妖壺中就是大半年過去。
木之本源二成,二成半,三成……直到九成半,方緩緩降下烙印的速度。
而陸北掌心中的黎椿樹心尚有鴨蛋大小,不過卻是最爲精粹的後天本源力量。
陸北心中不禁無限欣然,正待一鼓作氣,完全煉化黎椿樹心,突破木行十成圓滿之境,成爲真正的一行本源真仙。
就在這時,以陰陽朝元的五氣在陸北身後映出五彩,一道白色光點,從五氣之中躍出,向陸北靈臺點去。
與此同時,黎椿樹心消失一空,而木行本源猛然一躍,堪堪進入十成之境。
一股長生真仙的凝然氣息,在偌大空間之中轟然散開,似乎要突破煉妖壺而去。
陸北身形就是一震,雙眸猛然睜開,眼中閃過明悟,口中喃喃,“元靈?”
攤開空無一物的右手,嘆道:“本想還能剩下一些給嬋兒呢,沒想到自己都差點兒不夠。”
不過,又想起自己迥異此界的真靈,目露思索,喃喃道:“怪不得,五氣陰陽朝玄元者,恐怕就是在成就長生真仙的一瞬,將真靈脩成元靈…相對真靈,元靈似乎要堅韌一些,烙印也更爲容易,而且似乎可以…”
陸北伸出手指,一道白金色的雷霆電弧‘霹靂啪啦’響起。
正是先天雷之本源。
“這先天雷之本源一小部分,是我斬下的太古雷靈獲得,而另外一部分則是鎮元大仙善屍化身,地甲前輩奪來的勾陳大帝底蘊……雖然本源位屬先天,品級頗高。但對於勾陳這樣的轉世生靈而言,都相當於後天本源使用,令其成爲不朽金仙而已。”
“而離體之後,更是有着三成折損……縱然已經煉入陽神法相,但實則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仍在我一次次使用當中漸漸消磨。”
“以往也不是沒有嘗試過烙印,可惜不知爲何,並不能烙印其上。那麼,而今這元靈又是否能烙印呢?”
陸北心中思索,暗暗掐算時間,沉聲道:“權且試試吧,若是成功將這雷之本源修至圓滿,我就當處在真仙一境之巔。”
洛陽。
觀音尊者看了看逐漸漆黑的天色,凝聲道:“不等清源妙道真君了。”
說着正待掐指算去,這時,大勢至菩薩凝聲道:“師兄,楊戩來了。”
只見月夜之下,一襲黑色大氅,內穿亮銀甲,手持三尖兩刃刀的楊戩神情陰沉,迤邐而來。
身後跟着李煥章、張伯時和哮天犬一行。
觀音尊者笑道:“師侄回來了?”
“恩。師叔,開始吧。”
楊戩冷聲說道。
心頭浮起華山之上的一幕幕場景,不禁生出無奈。
且說楊戩御使縱地金光神通,火急火燎地向華山趕去。
邁入華山靈境之中。
踩過一地繽紛桃花,楊戩深深吸了一口氣,收斂面色神色,儘量不讓自己表情看上去那麼憤怒。
“三妹在嗎?”
“二哥?”
一道少女的驚喜聲音響起。
桃花樹下,楊嬋一襲雪白宮裝長裙,身形窈窕靜姝,氣質端莊明淨,或是剛剛沐浴過,披在雪肩之上的三千秀鬱青絲沒有梳成髮髻,而是用紅繩束起,懷裡尚抱着一個可愛伶俐的小貓。
小貓通體雪白無暇,正慵懶地閉上眼睛,長長睫毛輕顫,皺了皺紅紅瓊鼻,似在睡覺。
楊戩也沒有在意,望着自家三妹,目光就是一凝,正要出言呵斥,卻對上一雙明澈如玉的眸子,改口道:“三妹,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額,回來很久了。”
楊嬋螓首低垂,目光躲閃道。
“是嗎?”感受到自家三妹的疏遠態度,楊戩淡淡一笑,走上前去,拍了拍楊嬋的削肩,嘆了一口氣道:“三妹…”
“哥,你怎麼了?”
楊嬋坐在椅子上,神色不自然地望着楊戩,疑惑說道。
“沒什麼,”楊戩順勢找了張椅子坐下,如刀削斧砍的臉龐,帶着一絲莫名的情緒,以一種低沉的沙啞聲音,感慨道:“三妹,這些年…二哥一直忙於修煉,對你確實關心過少了…”
“二哥,怎麼突然說起這些?”楊嬋明眸微動,放下白雪,給楊戩倒了一杯清茶,雙手遞了過去,梨渦淺笑道:“二哥,給,喝茶。”
楊嬋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品着。
楊戩接過,抿了一口,輕聲道:“三妹,你若是有了喜歡的人,一定要告訴二哥…二哥…”
“二哥,你說什麼呢?”楊嬋嬌嗔打斷道。
“三妹可認識陸北?”楊戩神情肅然,終於圖窮匕現,根本不等玉容微變的楊嬋說話,就是自顧自言道:“此人得道不足百年,未成真仙,就已相繼得罪了東嶽大帝父子、上八洞八仙、佛門兩尊菩薩,可謂遍地仇家…此人心性酷烈涼薄,出手狠辣,雖然有着些許資質,但正因如此,卻不可輕易信之。”
“三妹,這些你可知道?”
楊戩目光冷閃,凝聲道。
“二哥你說的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楊嬋以手撫了撫鬢間秀髮,小聲道:“我…我又不認識他。”
“三妹,此人不可輕信。”對於楊嬋睜着眼睛說瞎話,楊戩置若罔聞,眉頭皺了皺,終究沒有說出陸北和紅兒公主的牽扯。
畢竟,他也不是太過確定。
且這種事,也不能亂說。
在楊嬋複雜的玉容中,楊戩目光冷峻,沉聲道:“總之,二哥不喜歡這個人。”
“二哥,”楊嬋眸光晶瑩閃爍,失聲道:“爲什麼?!”
“爲什麼?”楊戩霍然站起,面色陰沉,沉聲道:“此人輕佻不端,且四處惹禍樹敵…縱然以往進境甚迅,可如此涼薄心性,此生長生真仙多半難成,我楊戩的妹夫,豈能是一個連長生都不能的螻蟻?”
“那我也不是沒成真仙嗎?”
楊嬋氣苦道。
忽而想起什麼,三聖公主明眸眨了眨,柔聲道:“若他成了真仙呢?”
“哼,就算他能成真仙,也得打過二哥纔是。”
“二哥,你…”
三聖公主聞言就是一滯。
楊戩負手而立,面上現出睥睨之色,冷聲道:“而且……不教訓一番此人,二哥難消心頭之恨。”
想起那陸道人,不經三媒六聘,就……
每念及此,他都恨不得將這個混蛋,抽魂煉魄,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二哥,你別胡來啊。”楊嬋心中大急,站起身來,拉着楊戩的衣袖撒嬌,又是試探道:“二哥,你打算…”
楊戩抽回手臂,目光冷漠,冷聲道:“打斷四肢,永鎮華山。”
“這…”
聞言,楊嬋目光呆滯,驚呼一聲。
卻見楊戩已經越出靈境,一道冷冽聲音遙遙傳來,“三妹,這靈境已經被我封印,你哪也別去,先在華山冷靜一下吧。”
聞言,楊嬋恍若被抽空了力氣一般,頹然地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