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先回去!”良久之後,那老者,纔是低聲的道,然後令那些獵戶們,都離開。
“這些日子,就先不要進山了。”
“還有,此事絕對不能和任何人講!”臨出門的時候,那老者又囑咐道。
“阿生,你說實話,當先的那一箭,當真是你射出去的嗎?”等到幾個獵戶都離開了以後,那老者,纔是又合上了祠堂的大門,看着那獵戶頭領,臉上的神色,很是凝重。
……
任何一個秘密,當知道的人多了,就再也不可能是秘密——那些獵戶們,心神不寧的狀態,又怎可能瞞得過自己的枕邊人,再加上他們回莊時候的沉默,以及莊中的長老所表現出的沉重。
再加上,或許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在家人面前賣弄的心思,自然的,在再三的追問之下,這些獵戶們,也是將那長老的囑咐,拋之於腦後。
兩三天之後,整個莊子當中,雖然誰都不曾出聲,但整個莊子當中,都瀰漫起了一種詭異的氣氛,然後,兩個漢子駕着牛車,載着一老者離開了莊子,往延津城而去。
如此,又是三天。
三天之後,那一架牛車,依舊是不曾回來,而此時,整個莊子都被那詭異無比的氣氛所籠罩,中年壯年的漢子們,無心農事,莊內的老者們,也都是在僻靜處唉聲嘆氣。
甚至,有些人看着那獵戶頭領的目光,都是變得奇異起來。
一直到,天師府巡邏的弟子,進入了這一座莊子。
“師兄,你說那妖孽,到底躲在哪裡?”
“這黃河以北,千里方圓,我們幾乎都踏遍了。”
“怎麼就找不到那妖孽的蛛絲馬跡?”四個天師府的弟子,朝着這莊子,緩緩而來。
四個天師府弟子,每個人的身上,都滿是風塵僕僕,臉上,也盡是疲憊。
“噓,禁聲!”四個弟子當中,抱怨的那人,纔出聲,另一個人,便是搖了搖頭,伸出手指止住了這人的抱怨。
“那畢竟是一個元神大修。”
“真的撞上了,你難道就以爲是好事?”這天師府弟子看了一眼前方,在他們的面前,一個莊子的輪廓,一點一點的出現。
“師兄說笑了,師叔們,總不能叫我們去送死罷!”聽着這個告誡聲,抱怨的那天師府弟子,也是尷尬的笑了一聲。
“所以師叔們,只是叫我們探查各地有異常的地方。”
“元神修士修行,只要他停下來吞吐,時間一長,那吞吐之地,就難免會有一些異常。”
“我們要做的,就只是將這些異常之處,一一找到,然後上報給師叔們,到時候師叔們會去往哪一處探查,師叔們,自然會有自己的考量。”
“但是,我們找的雖不是那大妖,卻不等同於我們不會碰到那大妖。”
“你此番的言語,叫那大妖聽到了,只怕是白白的送了性命。”爲首的那人,停下腳步,看着遠處莊子的輪廓。
“我等雖然不畏死,但這種死,卻沒有任何的意義!”
“你不要以爲,那元神大妖誅殺你我之後,就會暴露蹤跡!”
“元神大修,往來自由,就算是在此間殺了你我,等到師叔們找到這邊來的時候,那元神大妖,也早就沒了蹤跡!”
“是以,慎言。”
“是,多謝師兄告誡。”聽着這言語,抱怨的那天師府弟子,也是躬身,朝着爲首的那人行了一禮,但這人略帶不耐煩的語氣,顯然,對於爲首那人的告誡,他並不曾放在心上。
對於這人對自己的言語,到底有沒有放在心上,爲首的那人,也不以爲意,只要這人在行動上,能夠配合大家,那他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自然不會有人在意。
“這莊子所在,雖然不是什麼靈秀之地,但有人煙,必有水源。”
“我們便去這莊子當中,巡查一番,若是沒有異常之處,就在那莊子當中,休息一晚。”爲首的那人看着遠處的莊子,然後走到道旁,悄悄的留下了一處暗記。
若是他們一行人,到點未曾回返,那天師府之人,自然便會沿着他們巡查的路線,一處一處的找過來,然後通過這暗記,判斷他們出事的地方,然後在那地方,搜尋線索。
……
“都小心些!”還沒進入那莊子,四個天師府弟子,就已經是察覺到了,莊子當中,那人心惶惶的氣憤,莊子外面,靠山的那一邊的禾田,也已經是長出了些雜草無人打理。
而莊子當中,更是安安靜靜的一片,完全不見雞鳴狗吠之聲。
不用爲首的那人提醒,其他的三個弟子,雙手都是不經意的,往腰間一搭,扣住了什麼東西。
越是靠近那莊子的大門,四個天師府弟子的目光,就是越發的謹慎。
“四位道長可是自延津而來?”才靠近那莊子的大門,三五個老者,就已經是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從那莊子當中走了出來,臉上充滿了希冀的神色。
“延津?”聽得這幾個老者的言語,四個天師府弟子,都是一愣。
“不是麼!”看着這四個天師府弟子的反應,那幾個老者的臉上,顏色飛快的消退了去。
“這位老先生,我看莊子當中,頗有些非比尋常。”
“敢問莊子當中,開始發生了異狀?”四個天師府弟子,相互對視了一眼之後,爲首的那人,纔是上前一步,對着那老者拱了拱手。
這爲首這人,並不曾太用力說話,但他的言語,卻是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的,在這幾個老者的耳邊響起。
感受着這種神異,那些老者才消退了顏色的臉上,便又是重新的掛上了期待無比的神色來。
“原來幾位道長都是有本事的人。”
“還求幾位道長,救上我們一救!”這幾個老者說着,手上的柺杖一扔,就要往地上跪。
而那幾個天師符弟子見此,也是神色微變,往前一步,便是將幾個老者都扶住,任是整個幾個老者,如何的言語,如何的用力,都是難以下拜分毫。
而越是如此,那幾個老者,情緒就是越發的興奮。
“幾位道長,快裡面請,快裡面請!”
“你們這些蠢貨,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準備飯菜!”一個老者,一邊朝着那幾個道人,連連的笑着,一邊又朝着背後那些婦孺們,高聲的呵斥道。
“還有,把孩子們都領回去,別衝撞了貴人。”
四個天師府弟子拗不過,也就順水推舟的,隨着這幾個老者,進了莊子。
“這莊子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還請老丈告之。”
“若是能夠幫得上忙的,我們師兄弟四人,定當盡力而爲。”四個天師府道人說着,而那老者,也是將山神發怒之事,一一告之,當然,他們莊子當中的獵戶先射了一箭才觸怒那山神之事,自然是被略過不提。
“山神?”
“這棄銅山中,竟有山神麼?”
“這可從來沒有聽聞過。”
聽了那老者的言語,四個天師府弟子的臉上,都充滿了奇怪的神色。
神祇,作爲這天地當中的一極之一,地位相當的尊崇,而每一個宗派弟子下山的時候,宗門長輩都會告之這些弟子,不要隨意衝撞神祇,當然,在宗門的書庫當中,也都會有這天地當中,各處神祇的名錄——但顯然,這四個弟子,無論是誰,都沒有在那名錄當中,有見過這棄銅山山神的名字。
“師兄,莫不是邪神?”目光閃爍着,四個天師府弟子當中,有一人壓低了聲音,在爲首那人的耳邊輕聲的道——只要是神祇,那就等同於是元神大修,在弱的神祇,在成爲神祇的剎那,就會擁有元神應該有的力量,哪怕這力量在弱,也絕對不是這四個氣之境的小修士所能匹敵的,是以,在聽到‘山神’這兩個字的時候,這四個天師府弟子當中,立刻就有人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神祇之事,無論是正神還是邪神,都不是他們天師府應該管的事。
“不急!”察覺到了自家師弟的退縮之意,爲首的那人,也是悄悄的在自家師弟的手上一扣,然後繼續朝着那老者問道。
“老丈說,那山神怒時,滾石逆行而上,銅鐵兵刃,俱懸空而起。”
“便是荷包當中的鉛筆,也都是朝着那山神飛了過去?”
“正是如此。”那老者立刻迴應道。
“那山神,可曾說過自己的名諱?”
“又可曾說出自己的要求來?”這天師府弟子又問。
“那倒是不曾。”那老者臉上,也是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來。
“這倒是奇怪了。”
“這山神,既不求香火,也不要供奉,那他又何必無來由的現身,嚇你們一番?”那天師府弟子皺着眉頭道。
“老丈,敢問這棄銅山多年以來,可曾有過什麼山神的廟宇祭壇?”想了想,那天師府的弟子,又問了一句。
“這倒是沒有。”那老者站了起來,在這簡陋無比的宅子當中,轉了幾步,“我們莊子在這棄銅山下落腳,已經三百多年,但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棄銅山有過什麼山神。”
“而且,這棄銅山周遭,我們也算是熟悉,亦從來不曾見過,這山中有過山神的廟宇。”
“難怪老丈如此心憂。”這天師府弟子緩緩的出聲。
“老丈你看這樣可好,你找個人,帶我們去往那山神現身的地方,拜上一拜。”
“我等修行之輩,見了真神,理當參拜一番。”
“想來那山神,也不至於會因此開罪於你。”那天師府的弟子站起了身來,而在他的背後,另外的三人,臉色已然大變。
“師兄,你怎麼如此行事!”等到那老者離開的時候,這道人背後的三個弟子,纔是臉色凝重的,朝着爲首的那人怪罪道。
“我們此行,只是爲了搜尋種種異常之處,師兄你何必惹事上身?”
“而那此事事關神祇,神祇無小事。”
“放心。”爲首的那天師府弟子,朝着自己的幾個師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來。
“那山神雖然發怒,但那老者可曾說過,那山神有過傷人之舉?”
“此事當中,那幾個獵戶身上,唯一的傷勢,便是叩首過甚而已。”
這天師府弟子,緩緩的出聲,“依我之間,那山神,要麼就是沒有什麼能力只能裝神弄鬼,要麼就是心思純正。”
“我們見上一見,也是無妨。”
“若那山神,當真是山神的話,他對於這周遭的瞭解,必然是遠超我等。”
“這周遭有什麼異常之處,那山神,必然清楚。”
“那萬一是那山神有什麼謀算呢?”
“那不正是更好。”這天師府弟子的臉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來。
“總之,無論如何,這莊子當中的異常,我們都不可能視而不見。”
“至於說那山神之事,若是不查上一查,難道回去稟明師叔的時候,我們敢跟師叔們說,我們只是聽到了這傳言,未經查證,就回去稟告了?”爲首的這道人,望着莊子背後,那在暮色下,顯得黑沉沉的棄銅山。
“這……”這道人的最後一句話,纔算是打動了他背後的那三個天師府弟子,“既然師兄堅持的話,我們就隨師兄一起,往這棄銅山,探上一探。”
“三位師弟放心,縱然是那山神,有什麼謀算,他躲我們還來不及,又怎麼敢對我們天師府動手?”
“我們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師長們找過來,那山神,再有什麼謀劃,也都是化無烏有,說不得,還要給我們賠命!”
“你們自己想想,若你們是那山神的話,可敢對我動手,引得我天師府師長的注意?”
“當然不會!”這道人背後,三個天師府弟子,都是皺起眉頭,沉思了一番,然後,眉頭豁然舒展開來。
正說着的時候,敲門聲響起,門外,那老者正帶着一個瑟縮的獵戶。
“四位道長,這是王虎,別名十四兒,正是當日叩拜山神的獵戶之一。”
“你看,讓他帶四位道長上山可好?”
這老者臉上,充滿了卑微無比的笑容。
而在他的背後,那瑟縮物比的漢子,則是一臉的視死如歸的表情,似乎是這一次上山以後,就再也下不來了一般。
“上一次你們見那山神,乃是在夜裡。”
“事不宜遲,今夜我們就上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