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中)
那一晚是中秋,朱氏特意做了月餅給我和阿狗兩個人吃,我當時已經一歲多了,雖然已經不用吃奶,但富貴見朱氏將我照顧得白白胖胖、又見朱氏爲人老實,就繼續讓朱氏照顧我。
我吃着朱氏特意爲我做的小月餅,望着又大又圓的月亮,想起“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千古絕句,又想到心裡的那個他還不知道在哪裡,不禁觸景傷情,眼淚在眼圈裡打轉。
“娘,你看弟弟的眼睛,水汪汪的好漂亮啊!”那個醜阿狗吃得滿嘴都是餅碎、邊說邊噴,手指着我傻笑,樣子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朱氏笑了笑道:“小少爺長大一定是個大美人。”
“娘,”阿狗好不容易將月餅吞下,突然爆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我長大了一定要娶弟弟!”
“哈?”朱氏嚇了一跳,我也嚇得差點被月餅噎住。
“弟弟好可愛,我最喜歡弟弟了!”阿狗一本正經地說。
“不可以!”朱氏喝道。
我和阿狗平時都看慣她可靄可親的樣子,從未見過她這麼嚴厲的樣子,不禁都愣住了。
阿狗呆了呆,不過他平時被朱氏寵慣了,也不害怕,而是挨着朱氏撒嬌道:“娘,有什麼不可以嘛——”
“你是他唯一的骨血了,你要爲他傳宗接代,不能娶男人。”朱氏怒道。
阿狗也是呆子,他還繼續說:“爲什麼不可以娶男人?富貴叔叔的正室也是男人呀!”
“啪”朱氏一巴掌打在阿狗臉上,“他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
“我、我……”阿狗頓時眼淚汪汪。
“如果你再敢動這念頭我就將這小毛頭掐死!”朱氏冷冷地說。
此話一出,不但阿狗、連我都嚇壞了。我有什麼錯?不就長得太漂亮、太招人嗎?而且從頭到尾都是阿狗那二百五自作多情、關我屁事!這朱氏也膩霸道了吧?不過這朱氏也甚是古怪,瞧她剛纔說話的語氣根本不像是個普通夫人。還有那阿狗不過是一窮光蛋的兒子,又不是什麼龍子鳳孫,有人肯嫁給他就不錯了,至於這麼寶貝要傳宗接代嗎?朱氏和阿狗這兩母子究竟是什麼人呢?
朱氏見阿狗嚇壞了,神情一軟,將阿狗抱在懷裡柔聲道:“狗兒聽話,等你長大了孃親一定幫你娶好多好多的美人做老婆。”
阿狗抽泣着,終於點了點頭。
從此以後我的好日子就結束了,朱氏對我十分冷淡,完全是公事公辦的主僕關係,而且老是防着我、不讓我和阿狗玩耍。我根本就不喜歡被阿狗玩,所以也樂得清閒,只是我也多了個心眼,留意起這對古怪的母子。
轉眼間我已經一歲半了,再不說話別人就以爲我是弱智了,同時爲了討朱氏歡心、讓她對我好一點,我思前想後下,終於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衝着朱氏甜甜的喊了聲:“孃親。”
朱氏果然很受用的樣子,笑得像朵花。
阿狗也跑過來湊熱鬧,指着自己問:“弟弟快叫我!”
“哥哥。”我也很給他面子。
阿狗高興得直拍我的頭:“弟弟真乖!”
“痛痛。”我疼得捂住頭道。
“狗兒,別傷了小少爺。”朱氏溫柔的抱起我,制止了阿狗的暴行。
其實她帶了我那麼久還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阿狗口出狂言,她最近也不會對我這麼冷淡,加上阿狗最近已經不提此事,朱氏見他也只是小孩子一時戲言,加上我對她不時的撒嬌示好,她終於對我放鬆警惕,也不再阻止阿狗和我玩了。
這天下午,朱氏被叫去到廚房幫忙去了,院子裡就剩我和阿狗,阿狗和往常一樣和我一起玩皮球,突然阿狗嘆了口氣道:“弟弟你什麼都不用做,只知道玩真幸福。”
我鄙夷得嘟嘟嘴,心想:你一小屁孩不也這樣?
“我啊,最近被阿孃逼着背書呢,背得我腦袋疼。”阿狗敲了敲大得誇張的腦袋,其實他今年也快7歲了,按照他的年齡頭也不算大,就是胳膊腿太小了,活脫脫一個小蘿蔔頭。
“好難背啊,而且我根本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阿狗苦惱的說。
是你笨吧?
看見我懷疑的眼神,阿狗氣道:“你不信?我背給你聽!嗯……彼之力方礙我之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裡。兩手支撐,一氣貫通。左重則左虛,而右已去,右重則右虛。而左已去……”
我頓時愣住了,這根本不是小孩子啓蒙而學的《三字經》、《千家詩》,分明是武功口訣!我正苦於自己年紀小,根本沒人教自己武功,沒想到天上掉下個大餡餅,不禁豎起耳朵全神貫注背住阿狗所說的每一個字。
阿狗頓一頓,苦思冥想了半天又念道:“……氣如車輪,周身俱要相隨,有不相隨處,身便散亂,其病於腰腿求之……”
怪不得阿狗說難背、而且根本不知道說什麼,不過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先記下來再說。
“……先以心使身,從人不從己,從身能從心,由己仍從人。由己則滯,從人則活。能從人,手上便有方寸,秤彼勁之大小,分釐不錯;權彼來之長短,毫髮無差。前進後退,處處恰合,工彌久而技彌精……”
只見阿狗停了停又唸唸有詞:“彼不動,己不動,彼微動,己已動。勁似寬而非鬆,將展未展,勁斷意不斷……”
“……力從人借,氣由脊發。胡能氣由脊發?氣向下沉,由兩肩收入脊骨,注於腰間,此氣之由上而下也,謂之合。由腰展於脊骨,佈於兩膊,施於手指,此氣之由下而上也,謂之開。合便是收,開便是放。能懂得開合,便知陰陽……”
我聽得津津有味,心中也暗暗佩服:這阿狗看似傻呆,沒想到記性這麼好,居然記得住這些。
不料阿狗的聲音卻越來越低,終於寂然無聲,我正奇怪,擡頭一看,原來阿狗已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