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索性抽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高深莫測道:“還有別的事呢,奶奶說我還沒出生那會兒,好些北京來的人要去墓裡,從鎮上僱了人,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沒個結果就散了,回來的人嚇得哆裡哆嗦的,說那兒啊……”女孩故作神秘的湊近林言耳畔,壓低了聲音,“鬧鬼。”
“呦,可離得不遠,你這不鬧鬼吧?”尹舟逗她。
小姑娘不屑的翻了個白眼:“我們店風水好,要不你們怎麼搶着來呢。”
女孩嘰嘰呱呱的又講了許多,誰家孩子在野地裡遇上了殭屍,誰家鬧黃鼠狼,誰家男人幹活回來鬼打牆被困了一夜的事全算在內,聽得林言直懷疑蕭鬱是個村官,幾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嚇唬無知百姓。
房頂的野貓叫了一聲,夜越來越深了,幾個人沒心情再聽她胡扯,各自回屋睡覺。
房間在二樓,佈置簡陋,推門便聞到一股黴味,地方不大,只有牀,衣櫃和一臺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電視機,窗臺上放着只空啤酒罐,窗櫺是木頭的,塗着綠油漆,一隻褪色的絲帶風鈴掛在上面,林言開窗通風,銅鈴鐺被風一吹,嘩啦嘩啦的響。
衛生間的白瓷盆許久不用,結着一層水垢。
“地方破了點,能湊合麼?”林言問。
“你在就好。”
林言疲倦的點點頭,擰滅了檯燈。
“睡吧,東西明天再收拾,跑了一天累了。”
山間潮溼,受了潮的被子蓋在身上沉甸甸的,藉着一點月色,牆壁上的黴斑像一羣大號飛蛾,林言翻來覆去睡不着,爬起來倚在牀頭抽菸,一手隨意撥弄蕭鬱的頭髮,那鬼閉着眼睛,黑髮委頓身後,皮膚顯現出病態的青白。
林言看着他的臉,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死時什麼樣子?穿一身白色的書生服,鮮血涌出來,臉上越來越沒了血色,嘴脣發紫,一個人躺在棺材裡,皮膚長出屍斑,腐爛,流出濃黃的屍油,白骨森森。
他被自己的想象力嚇得哆嗦了一下。
房間裡安靜極了,能聽見風從山間呼嘯而過,院裡的水缸翻起水泡,蕭鬱捉住林言的手,輕聲說:“她說的那些,不是我做的。”
林言笑了:“知道,我家公子當鬼都當的有節操。”
蕭鬱把他往被子裡拽,林言掐了手裡的半支菸,回頭吻上那鬼的嘴脣,四條腿相互纏着蹭着,吻得急了都不受控制起來。
硬硬的物事抵着林言的腿根,黑暗裡蕭鬱盯着他的眼神像着了火。
“想要?”
蕭鬱讓林言轉身背對自己,雙手扣住他的腰,臉頰埋在他頸窩裡,嗯了聲便不再動了。
林言沿着他的手指撫摸上去:“就一次。”
“不行。”
兩人對視一眼,都無奈的笑了,不多時平靜了些,擁抱着慢慢睡了過去。
天陰了,下起了雨,那條不知潛伏在何處的狗拼命的叫,林言從蕭鬱懷裡掙出來,趿拉着鞋子推門下樓,一樓服務檯沒人值班,過街不遠便是野地,遠處的山體黑乎乎的,一點月亮也看不見,到處開滿了不知名的小白花。
林言無知無覺的往前走,他總覺得有人在前方等他,走着走着,曠野裡出現一盞孤燈,是一座孤零零的房子,老式窗戶上蒙着白紙,透出一個長長的黑影子,像垂着肩膀的人,被吊在窗櫺上朝外張望。天陰了,下起了雨,那條不知潛伏在何處的狗拼命的叫,林言從蕭鬱懷裡掙出來,趿拉着鞋子推門下樓,一樓服務檯沒人值班,過街不遠便是野地,遠處的山體黑乎乎的,一點月亮也看不見,到處開滿了不知名的小白花。
林言無知無覺的往前走,他總覺得有人在前方等他,走着走着,曠野裡出現一盞孤燈,是一座孤零零的房子,老式窗戶上蒙着白紙,透出一個長長的黑影子,像垂着肩膀的人,被吊在窗櫺上朝外張望。
他一下子想起女孩的話,加快了步子想繞過去,走到平房門口時那門忽然開了,一對農村夫婦走出來,慢悠悠的朝林言招手,女的扎麻花辮,男的瘦而高,他們的臉格外蒼白,動作也比正常人緩慢,林言不敢停,低頭小跑了起來。
他一下子想起女孩的話,加快了步子想繞過去,走到平房門口時那門忽然開了,一對農村夫婦走出來,慢悠悠的朝林言招手,女的扎麻花辮,男的瘦而高,他們的臉格外蒼白,動作也比正常人緩慢,林言不敢停,低頭小跑了起來。
羣山環繞,再看不見城
蒿草越來越高,路開始難走了,林言折了羣山環繞,再看不見城鎮的影子,四下荒無人煙。根樹枝握在手裡,穿過大片野高粱,來到一處平整的荒草地,正前方出現了一口半人多高的大棺材,被雨水淋透了,反射着溼淋淋的白光。
他認識這口黑黢黢的棺材,六十四枚銅釘封殮,金絲楠木打造,千年不朽。
一道閃電劃過,棺材忽然開了,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坐起來,穿大紅大紫的壽衣,黑髮垂頹,一雙怨毒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林言。
是蕭鬱。
林言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蕭鬱怎麼在這裡?他迷茫的想,一邊加緊小跑了兩步,難道他看到自己出門,特意在這裡等着?還是說……根本就是他叫自己來的?
棺槨中的人臉色慘白,像塗了粉,嘴脣卻病態的紅,青白的手指緊緊抓着棺材兩側,見林言上前,往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
“我等了你很久……”聲音喑啞而緩慢,每說一個字都伴隨着怪異的噝噝聲,像哪裡漏了氣。
林言用袖子擦拭蕭鬱臉上的雨水,心疼的把溼透的黑髮攏在一起。
“我不是來了麼,走吧,跟我回去。”
夜色裡蕭鬱笑的陰森,冷硬的手扣住林言的脖頸,像金屬的爪,他突然覺得不對勁,然而脖子上的手卻扣的更緊。
“你看着我,林言,你看我到底什麼樣子。”
林言驚恐的瞪大了眼睛,那鬼的臉慢慢變了,一塊塊青綠屍斑長出來,嘴脣開始腐爛,露出森白的牙齒,因爲嘴角肌肉萎縮,他看起來一直在笑,頭髮一縷縷掛搭下來,皮膚像蠟受了熱,啪嗒啪嗒往下掉。
一顆軟綿綿的東西落在林言手上,低頭一看,是一粒眼珠。
頭皮像被一萬根鋼針扎着,林言想推開蕭鬱,手一碰到他的肩膀竟噗嗤一下滑開了,他的肌肉像泡爛的肥皂,軟的,滑的,一碰就陷進去……
林言失聲高叫,一邊胡亂喊蕭鬱的名字一邊用力掙扎,按在脖子上的手已經成了枯骨,力氣卻奇大無比,骷髏靠近他,聲音高亢起來:“你看我到底是什麼樣子!”
“走開……你走……”林言咬着牙,胸口發悶,像壓了一隻米袋子,怎麼都動不了。
“林言,醒醒!”
有人在用力搖他的肩膀。
林言費勁的睜開眼睛,他自以爲的大叫竟只是無意識的呢喃,檯燈光線暖融融的,蕭鬱的臉近距離出現在視野裡,眼神關切,夢境中骸骨的影像浮上眼前,林言猛地翻起來,連滾帶爬往後退,靠着牀頭瑟縮成一團。
“走開。”他委屈的說,噩夢真實的不像話,冷汗打溼衣服,冷颼颼的貼在身上。
蕭鬱拉開林言抱着膝蓋的胳膊,不顧反抗把他箍在懷裡,安撫地從側臉吻下去,好半天懷裡的人才不抖了,仍低着頭不敢看他。
“魘住了?”
林言點頭,啞聲道:“我……我夢到一口棺材,還有你,你……”
“死後的樣子。”蕭鬱平靜道。
“你怎麼知道?”
蕭鬱沉默一會,輕輕說:“林言,你很怕我。你經常露出那種表情,好像我突然會變成惡鬼山魈,瘟神,或者別的什麼。”
“若是不願看明日就別去了,早成了一堆骨頭,看完不知讓你再做多少個噩夢。”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多想了……”林言尷尬的想去抱蕭鬱,被他不動聲色的躲開了。
兩人並排躺在牀上,各想各的心事,林言盯着天花板,黑暗中牆上的黴斑彷彿放大了,他聽到蕭鬱長長的嘆了口氣,但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寬慰他,老式窗框關不緊,風從窗縫裡鑽進來,滋溜溜的響。
“你睡了麼?”
“沒。”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那鬼沒答話,林言自顧自的輕聲說:“是個很有名的鬼故事,說的是一對情侶跟朋友們一起爬山,半山腰上女孩走不動了,決定讓其餘人先上山,她留在營地等待,沒想到衆人離開不久就發生了雪崩,女孩戰戰兢兢的等了七天,本以爲沒希望時突然看見一隊人從風雪裡返回,正是她的朋友們,但一羣人裡惟獨少了女孩的男友。”
“朋友們告訴女孩,她男友已經死在雪崩中了,女孩傷心欲絕,三天後衆人圍在篝火邊取暖,一個滿臉是血的人突然從山上衝出來,正是女孩的男友,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說:‘我們在山上遇上了雪崩,其餘人全死了,只有我一個活着。’”
“你說,到底死的是誰?”
蕭鬱背對林言,接道:“你認爲呢?”
“不知道。”林言嘆道,“不過如果換了咱們,我跟你走。”
那鬼沒答話,林言把側臉貼在蕭鬱後背上,這次他沒躲,任由他抱着。
“不知道這一趟會發生什麼,但不管在什麼情況下,讓我選,我一定選你。”林言扳着蕭鬱的肩膀,不好意思的小聲嘀咕:“轉過來睡,我是有點怕你……看不見你的臉,更怕了。”
蕭鬱撲哧一笑,轉過身跟林言額頭相抵,伸手在他臉上掐了一把:“等會變成骷髏,看你怎麼辦。”
“熬大骨湯。”林言笑嘻嘻的把下巴支在蕭鬱肩上,“滋補養顏……”
話還沒說完,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窗戶外有一張臉,白的發青的一張臉正靜靜盯着他們,圓寸,穿空蕩蕩的土黃長袍,頭往一側歪着,見林言看他,竟往上一扯嘴角露出個古怪的笑,一晃便不見了。
窗外只剩下墨般的夜色和呼嘯而過的風。
林言指着窗外半天說不出話,蕭鬱眉頭緊皺,心裡都禁不住咯噔一聲。
十分鐘後,尹舟,小道士和林言聚在賓館門口的土路上四下張望,幾個人都睡眼惺忪,尹舟被林言從牀上拖起來順道從枕頭下抽了把匕首,此刻只穿着短褲,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顯得有些呆頭呆腦。
“林言哥哥,你是不是睡懵了看花眼了?”阿顏疑惑道。
林言搖搖頭:“我根本還沒睡。”
尹舟一改往日的迷糊勁,往着土路盡頭的濃重夜色突然開口:“林子,你看到的是什麼東西?”
“廟主,我確定是他的臉,他發現咱們了。”林言道,“咱們得小心……”
“不對。”尹舟盯着林言的臉,“你想過麼,你住的是二樓。”
林言愣住了,半晌他脫下腳上的拖鞋,看了眼鞋底,沉聲道:“我剛纔做了個噩夢,夢見我去了野地,見到一口棺材……問題是,這是賓館的一次性拖鞋,我從沒穿它出過門,鞋底怎麼會有泥和雜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