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獨邪眼中盡是複雜。
潛龍榜第三,潛力當真如此的強嗎。
習武近十年,連燕天明一年都趕不上嗎?
顧獨邪十年就接近煉氣境,這算是很有天賦了,顧獨邪也曾經爲此自傲過。
但是燕天明一年就比自己還強,他到底是怎麼練的?
兩人之間的沙塵慢慢消散,顧獨邪知道,在沙塵消失的瞬間,燕天明就會出刀。
他已經不是燕天明的對手了。
只能速戰速決,用最強的手段一決勝負。
若是最強的手段依舊無法奈何燕天明,顧獨邪就知道自己輸了。
吹雪上再度凝結風雪,這次的風雪彷彿咆哮一般兇猛,很快顧獨邪全身就被風雪裹卷,內力飛速消耗,很快便去了三成。
如此劇烈的消耗,讓顧獨邪的臉色變得和雪花一樣白,但是手中的吹雪卻十分穩定。
這是他最後的一招。
沙塵終於是消散了,風雪開始肆虐。
車伕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不可思議的一幕,怎麼在東南的大夏天會憑空出現雪。
燕天明神色凝重起來,因爲他從越來越大的風雪中感到了危險。渾身的血焰開始調動,本來沒打算用上妖氣,但顧獨邪這一招的聲勢實在是超過了他的想象。
驚雀上燃起血紅的火焰,有靈性地跳動着,燕天明出手,一式燃燒着的搖龍張牙舞爪衝入風雪中,卻只進入了三尺便被風雪卷刮泯滅了,而風雪卻絲毫變化也沒有。
燕天明可不會任由顧獨邪把招式使出來,仗刀而上,刻碑砍入風雪,卻大了個空,反而身上沾到了不少雪花,頓時衣衫盡碎。
僅僅是最外圍的風雪都如此鋒利,這一招到底是什麼程度的。
顧獨邪眼角青筋迸裂。怒吼着舉起了這蔓延十丈範圍的風雪。
不錯,就是舉了起來,就像舉起一塊巨石一樣。
顧獨邪咆哮着扔出了這一團風雪,風雪在天上狂亂地捲起,化作一條風雪彙集的洪流將燕天明吞沒在其中。
大雪刀三殺招之一,暴風雪!
燕天明被風雪吞沒的時候,終於瞭解了曾經黃子鬆在淮水上截殺他,面對十八水龍時的感覺。
這是一種要陰溝翻船的感覺。
燕天明臉色猙獰,每一片飛揚的雪花都是一片利刃,衣衫已經變成碎布,最後被切割成如同砂石一般小的碎片。強悍的體魄上出現無數細小的傷口,傷口雖然細小,但當千百個傷口同時出現在一副身體上時,那便是滿身的鮮血。
燕天明的身軀彷彿一個即將破碎的瓷娃娃,鮮血被風雪捲起消散,無數傷口遍佈身軀,除了被燕天明拼命護住的老二和右眼,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好肉。
如同凌遲。
燕天明猛地插刀於地,咆哮出聲。
三重樓的刀意在刀刃前彙集,風雪被刀意剖開,四成左右的風雪順着燕天明兩側而去,彷彿被礁石分流的河水。
燕天明咬牙,內力不要錢一般灌注到驚雀中。
自從刀意突破三重樓,燕天明對刀法的理解也更加深了。
隨着三重樓刀意而來的,是燕天明自創而出的一式刀法。
刀氣猛地回攏到燕天明身上,刀意開始節節攀登。
一座大山慢慢形成,構建大山的刀氣刀意不斷被風雪卷碎,但依然頑強地凝聚在一起。
一座大山在燕天明的煎熬中緩緩成型,成型的剎那,一股巍峨的氣勢破開風雪,任憑風雪卷刮石屑,只能讓大山變得更加粗礪。
霸道刀,守山人!
這一刀是燕天明結合了練刀以來的所有感悟自創而出的,將霸道的刀意發揮到了極致,領會了土篇中的精義。
霸道如巍峨高山,風雨不侵。
在這一刀中,還有燕天明的不忿。
這個不忿,陪伴了他二十年。
不忿的是,燕家爲洪國守了五十年國門,不值!
這便是這刀爲何叫做守山人。
風雪無根,終究還是消退了,大山依舊護佑着燕天明。
木宮中的六十棵草瞬間爆掉三十棵,才恢復了傷勢。
顧獨邪無力地坐倒在地,這一刀幾乎耗光了他的內力,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表明了這遠超出他境界的一招是自損八百的招式。燕天明對此深有體會,當年他逃亡時能使出遠超過自己境界的招式,其實是傳承之地暗中借力,但即使這樣也損傷了武道根基,可見沒有傳承之地的顧獨邪使出這種殺招的損傷如何巨大。
雖然燕天明現在光着屁股的樣子讓他很彆扭,但好歹是贏了。
燕天明收刀回鞘,小猴子適時遞上一套衣衫,穿上後終於不是一身清涼了,讓燕天明長出了一口氣。
燕天明走到神色黯淡的顧獨邪面前,有些詫異他怎麼沒有破口大罵,在他的印象裡,顧獨邪是個跋扈粗魯的傢伙,燕天明笑了笑,“你輸了。”
“我輸了。”顧獨邪嘆氣不語。
“你不說些什麼?”
“有什麼好說的,殺了我吧,我沒辦法還手了。”
燕天明沉默了一會,拔刀架在顧獨邪脖子上。
顧獨邪長長嘆氣,興許是想到了國王,目光變得有些悠遠,在這時顧獨邪才真正表現出與那張溫潤俊雅的臉一樣的氣質,寧靜。
“我一直有個問題,爲什麼你要不斷挑戰高手,爲了武道登頂?圖什麼呢?”燕天明驚雀停在顧獨邪肩頭上,開口發問。
顧獨邪看了好奇的燕天明一眼,將跌落在地的吹雪捧在手中,看着吹雪有些出神,低聲道:“武道登頂,不算原因嗎?”
“對別人可能算,但是對你,我覺得不一定算。”
“爲什麼你這麼想?”
“因爲你的眼神,無論你用多粗俗的言語掩蓋,無論你用多狠辣的手段隱藏,我還是能看懂你藏着的眼神,那個眼神告訴了我很多。”
“什麼眼神?”
“迷惘的眼神,我在你眼睛裡看到刻骨的恨,還有一種讓人心悸的堅持,這份堅持纔是你不擇手段也要變強的源泉吧,恨和堅持,”燕天明指了指自己瞎掉的左眼,淡淡道:“在我眼睛瞎了的時候,我另外一隻還能用的眼睛裡,也是一樣的眼神。”
顧獨邪默然。
“你應該有着悲慘的過去吧,才讓你的性格如此扭曲。”
“這與你何干?”
燕天明猶豫了一下,道:“你有什麼遺願,若是可能,我會幫你達成的。”
“遺願嗎?”顧獨邪的目光迷茫起來,捧起了吹雪,看着吹雪的刀鋒,淡淡道:“若是你真的有心,就幫我殺人吧。”
“那要看看是誰了。”
“不是誰,”顧獨邪語氣突地帶起了深入骨髓的陰狠,“而是定國皇族,有多少,殺多少。”
燕天明沉默,這要曾經受過多大的折磨,纔會有如此刻骨銘心的仇恨。
燕天明淡淡道:“這件事,我幫不了你。”
“那便動手吧。”顧獨邪眼簾低垂,凝視着吹雪,留戀地摸着刀身。
嗆啷一聲,燕天明突地收刀回鞘,轉身向馬車走去,不理會愕然的顧獨邪,淡淡道:“所以那些人,你自己去殺吧。”
“你不殺我,不怕老子以後報復你?”
“我用一年的時間就比你強了,你認爲我會怕?”
顧獨邪自嘲一笑,看着燕天明的背影,有些猶豫,終於還是高聲問道:“你到底是怎麼練功的,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擁有別人十年甚至二十年纔有的修爲。”
燕天明站住腳步,轉身看着顧獨邪,呵呵笑道:“你想學啊,我可以教你。”
顧獨邪目中頓時爆發出異彩。
他想要變強,爲了變強,他能夠對很多事情妥協,只要這些事情真的能讓他變強。
現在的燕天明還很弱小,但是顧獨邪看好他的未來。
江湖達者爲尊。
所以他說:
“奶奶的,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馬車再度上路,馬車裡除了燕天明和小猴子外,多了一個顧獨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