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初方纔從天台大道里走了出來,便見臺前廣場之上停滿了甲蟲一般的造物飛蟲,大約是一丈大小,甲色油亮黝黑,橫豎千餘駕左右,排列十分整齊。
時不時有一些從泊舟天台出來之人走過去,對其輕輕拍打幾之下,便即分開外殼,任人坐入進去,隨後振起薄翅嗡嗡飛騰起來,躍空而去。
他往旁處看了一眼,琉璃壁上有天夏文和靈性之言留刻,知悉這是昆圖造物,會駕馭或溝通造物之人,便可乘其入州,免得在馳車中和人擠作一道。
不過也有一些人自有約定好的造物飛車來接,都是動作流暢的走上去,而後靈性光芒一閃,便即騰昇入空。
這時有一名衣着精緻的年輕人帶着兩個隨從從他身邊路過,見他正駐足觀望,不由看了看他,好心道:“這位先生可是外洲來的麼?在下段衝,正要入洲,正巧有飛車接送,先生若不便,可以捎帶一程。”
伊初笑了笑,道:“不必了,多謝這位少郎好意。”
段衝示意了下,隨從拿過一份名刺,他遞過來,道:“遠來是客,段某忝爲東庭人,多少都有一點辦法,先生若是有什麼需幫襯的,可來尋我。。”
伊初爽快接過,擡手一禮,道:“那就謝過段少郎了。”
段少郎與他別過,便是上了自家的造物飛車,身後隨從問道:“少郎,那的漢子有什麼特殊之處麼?”
伊初外表看着普普通通,與來東庭遊樂的人沒什麼差別,雖然個子看着高大,力氣一定是不小,但東庭從來不缺這等人。
段少郎搖頭道:“倒沒什麼,只是這人我看着閤眼,既然同乘一艘飛舟到此,那也是有緣,遠來到此的都不容易,若能幫忙,能幫就幫一把。”
說話之間,造物飛車緩緩騰空,化一道流光飛馳遠去。
伊初則沒去乘坐那些造物飛車,直接登上了馳車,他就是喜歡人間煙火氣,混跡於人羣之中,不喜乘那些飛車高高在上俯視世間。
而與此同時,那位段少郎的飛車飛渡一刻,則是進入一座位於城外莊園之內。此處乃是段氏莊園。當年復神會、神尉軍禍亂瑞光城,段氏一族果斷站在了玄府這一邊,給都護府軍民提供了大量的武器,事後論功行賞,家業繼續得以興盛。
段少郎入了莊園後,沐浴一番,換了身衣物,便來至主閣,步入一間掛着東庭輿圖的寬敞書房之內,這裡站着一名身形敦實的中年男子,脣上留着修剪整齊的鬍鬚,其便是如今的家主段能,其人也曾經是張御的學生。
段少郎對他一禮,道:“父親,孩兒回來了。”
段能打量他幾眼,道:“我兒辛苦,信送到你王伯父那裡了吧?”
段少郎回道:“送到了,鄭叔父那裡也送到了。”
段能關切問道:“幾年不見,你王伯父如今如何啊?”
段少郎道:“好着呢,如今可是青陽上洲的三大報館之一的館主加主筆,每寫一篇文章據說連府君都要親自過目,接了父親的來書,伯父說是今年有暇,會回來一趟。鄭叔父那裡還是老樣子,說是今年仍會回來看望老夫人。”
段能感慨道:“想想當年我與王伯父、鄭叔父十五六歲時去了天夏本土闖蕩,只你餘伯父一人在都護府任職,此情此景,依稀還在眼前,這一晃也快四十年了,彼此也是聚少離多,現在也是老了啊。”
段少郎道:“父親可不老,筋骨強健的很吶。”
天夏人活個百五十歲一點不稀奇,而且這二十年來各種補藥和呼吸法流行,天夏子民壽數也是越來越長,有一些當初跟着兩位都護登陸東庭的士卒,到現在還依然十分康健。
以段能的體格和條件,再活過個百五十歲也不是什麼難事。
段能卻是露出一絲羨慕之色,道:“想想你鄭叔父,如今看着依舊是一個俊秀小郎君的模樣,有時候也在想,我若是像你鄭叔父一樣修道,說不定也是如此。”
段少郎看了看段能寬大的身材,暗道父親你心中沒數麼,就算年輕幾十歲,也沒法和鄭叔父的模樣相比啊。
他口中則道:“父親何必如此說,聽鄭叔父說,天機院可能會向民間放開上等神袍,若真是如此,父親買一件過來,縱然無法激發神異,可延年益壽總是可以的。”
段能眼前一亮,道:“哦?上等神袍如今可爲民用了麼?”
神袍多是提供給府軍,或者天機院工匠出行之際用的,他們這些事務官吏也有,可以強健精神,滌盪氣血,哪怕是百歲之人,穿在身上感覺自身十七八歲時一般。
不過那只是一種補益,並非真正如此。上等神袍可不一樣,可以真正延緩壽數的,而且能反哺己身,似如軍衆一般鍛鍊自身。
段少郎道:“聽鄭叔父說是如此,說是各地天機院近來得了上面放寬限礙,所以這兩年各種造物成果層出不窮。”
段能若有所思,道:“對了,你稍候記得去餘叔父那裡走一趟,將你得來的消息也告知他一聲。”
段少郎道:“孩兒稍候便去。”
伊初從馳車下來之時,見已是到了安州外域,此間正好是安州有名的引春湖所在,他見天色還早,便先去了此地。
引春湖與其說是湖,其實大如海,湖中多是馴服的神異生靈,湖面風景宜人,泛舟可入江海,自有碧波送騁,水豚嬉戲伴遊。
湖內有玲瓏水塔,可通湖底廊道,可坐造物魚類來回,便是整日眠宿其中也不妨礙,只是日常所食湖中水產,物類豐富,便是時間久了,也不會乏味,偶爾還有驚喜。
特別是有一些珍味,需得在水下慢慢尋覓,若是尋得,除了自己品嚐,各處食樓還有賞花,每年花費一二月去尋覓好物之人也不在少數。
伊初心中想着,若是至高靈性感應遲遲不至,那麼就在這裡停留一段時日也好,他在這裡逛了大半日,方纔徒步進入州域。
此間已是到了人煙稠密之地,可望去仍是滿目綠蔭,更有繽紛鮮花點綴其中,一路過來,整個東庭可謂都是四季如春。
在其他上洲,唯有玄府所在之地纔是如此,但東庭這裡卻是籠罩了整個地域,還並不是依靠玄府的神異力量,而應該是利用了某個強橫的神異生靈上。
他知道以往所利用的安神可能就是自己的某個後輩,不過那些孝子賢孫恨不得把他弄死,所以他對此也沒什麼感覺。
安州域內的佈局很是獨特,整個州域乃由無數高低錯落、大小各異的廣大臺層組成,無數道路勾連各處,遠處望去,好似環山之玉帶,又似繚繞之飛虹,每一個臺層都可算是一個獨立的所區域,但又是整個州域之中的一員。
有的客閣如天坑一般延深入地下,有的高臺則是直參雲天,上下空域被大大拓展。當然此間最雄偉的建築當屬東庭玄府,不過並沒有喧賓奪主,其輪廓虛影只是在瓦藍色的天穹之中若隱若現。
他在州中某處臺層之上行走,舉目四顧,見兩邊是飛檐翹角的高閣廣廈,道中有着賞心悅目的盆栽花樹,明明身在鬧市,如同身在花苑之中。
路上行走的大多數是年輕男女,還有一些十來歲的學子,面上都是洋溢着興奮歡快的神情,時不時發出歡聲笑語。
他想了想,好似這幾日正是學宮休沐日。這時他瞥見對面飛來一隻只造物蜻蜓,其振動雙翼,時不時從街上飛過,其腹足底下都是提着一排精巧的食盒,隨着遊人招手,這些造物便會停下,那一些食罐送到其手中,在收妥金元之後,又會振翼飛走。
他見着有趣,也是試着招了一下,不遠處一隻造物蜻蜓有感,立時飛來至身邊,他見有其腹足之下有兩色食盒,各自拿了一盒下來,打開一看,頓時濃郁香氣冒出。黑色的食匣中有着軟糯的飯糕,蜜餞、五色糰子,芝麻醬,以及酥餅等甜點。
而另一個赤色食匣中,則是擺着金黃酥脆的蔥油餅,鼓囊囊的湯包,外面一層薄皮,好似輕輕一吹裡面的湯汁就會流出來,還有澆了辣油的魚糜豆腐,紅汪汪的,看着便食慾大增。不止如此,裡面附贈一些小吃零嘴和少量的茶酒漿酪。
他不覺滿意點頭,口腹之慾乃是他的愛好,現在雖還未品嚐,可光是看着就覺不錯,這一趟來的值了。
他掏出兩枚金元給了那造物蜻蜓,其自便自行飛去。
據他所知,如今一名尋常天夏人,一旬下來大約有千五金元之入,兩枚金元換這點吃食算是便宜了,不過他也知曉,來東庭遊玩之人,花銷大頭絕然不在吃食住宿上,而是遊樂賞玩之物。特別是各色拍行的珍奇以及伏州出產的寶藥。
並且東庭物產豐富,便是一些平常用物也是極爲價廉,因爲飛舟往來方便之故,也引得一些尋常外洲之人得閒之餘也時常來此。
“好地方。”
他拿起蔥油餅吃了一口,慢慢咀嚼,與昌合都護府的油餅比起來,算是各有特點,味道也是不錯。
而他正待邁步找個落腳地,心中靈性感應忽然一閃而逝,心中一怔,轉頭看了幾眼,目光卻是落在了遠處一名學子打扮的少女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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