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髮修士對着張御一抱拳,自報名姓道:“惠元武。”
張御擡袖一禮,道:“張御。”
惠元武神情無比嚴肅,道:“道友既然邀我印證,那我是不會留手的。”
張御點頭道:“道友儘管出手,我當領教高明。”
他正想看一看,現如今的青陽玄修,實力到底達到了何等境地,與他之前見到的玄修又有什麼區別,而與人鬥戰一場,那就是爲簡單的瞭解方式。
惠元武道一聲:“道友小心了。”就在說話的時候,他身上光芒驟亮。
張御感官敏銳無比,在這一瞬間,卻是一下看到了近百章印閃爍過去的光華,大殿之中,似乎出現了一個裹滿岩漿的光人,他渾身散發出躁動的光與熱,同時一股無比危險的氣息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這就像是火山海嘯即將爆發出來的前一刻。
可即便觀讀到第三章書的修士,擁有近百章印,且又能同時運使出來,這也太過誇張了。
但不管對方是如何做到的,下來必將是迎來驚天動地的一擊。
這一刻,“敏思”之印自然而然轉動起來,周圍一切都是慢了下來,他可以從對方的身軀及心光轉運方向上分辨出來,此人下一個動作必然是衝過來對他一拳。
換成其他一樣不瞭解情形的玄修,就算此刻明瞭了對方的動作,也沒有用處了,因爲對方的速度太快,就算思維跟得上,身軀也跟不上。
可他根基無比深厚,就在意念轉動的時候,心光和身軀也是跟着一起動了,不過即便如此,他也判斷出來,自己不可能完全躲避開這一拳。
這一刻,他做了三件事,以心光排斥一切對自身有害的外來物事,並轉動了“周流”之印,同時口中言道:“敕……”
惠元武的那一拳已經轟到了他的心光之上,然而恰恰是因爲他的身軀偏去了一些,並沒有落到他的正面軀幹上,而是直接從胸前擦了過去,但是其人的第二拳卻是緊隨其後而來,下來是第三拳,第四拳……
就在這一剎那,數百拳被轟了出來,每一次都是轟擊在了他的心光之上,但是每一次隨着他的身軀轉動,都是偏了那麼一點,再加上心光足夠堅韌,以至於並沒有在持續連而累積的力量下被攻破。
……鎮!”
直到此時,第二個字才從張御口中說了出來。
瞬息之間,惠元武身上閃爍的心光力量被一下壓退到了心神深處,渾身的光芒也是一下消退下去,就像熾熱通紅的岩石被一下扔到了冰泉裡,儘管只需要片刻工夫,他就能重新喚出力量,可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他的心光不但用於進攻,也同樣是用於保護自己的,現在驟然失去,就算對手不出手,攻勢的餘波足以將他的身軀撕碎。
這處論法大殿中雖有法器護持,不用怕有性命之危,可是也僅僅如此而已,以往也不是沒有被打壞道基之人。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輕輕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同時一股心光衝入進來,將他渾身上下護持住。
惠元武只覺自身輕輕一震,而後就站穩了身軀,他心有餘悸的擡起頭,看了看張御,擡手一禮,無比鄭重道:“張道友,多謝了!”
轟隆隆……
兩人交手的餘波此時纔在大殿之中迴盪起來,周圍都是狂旋的氣流。
惠元武的攻擊集中而凝練,在某些章印的作用下,渾身上下包括外部的力量都是朝着敵人落去,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外泄。
這些全是被張御的周流之印導引出去的。
周流之印可以敵人的部分力量反送回去,但是他考慮到這個章印在青陽玄府中有極大概率也是存在的,那就很可能被對方針對佈置,所以他寧可將之引導去別的地方。
他看了看惠元武,道:“惠道友,我看的不錯的話,你適才當是動用了近百章印?”
惠元武哈哈一笑,道:“道友應該是方纔來這裡不久吧?”
張御點頭道:“確然如此。”
惠元武看着張御目光露出佩服之色,道:“道友能憑舊印擊敗我,着實是了得。嗯,我知道友肯定有很多疑惑,剛纔多虧道友援手,我承你這個人情,道友有什麼儘管我,我惠元武知無不言。”
張御也的確有一些問題要想請教對方,於是邀惠元武到一邊的席座之上落座相談,後者也是欣然應從。
待坐定之後,他思忖了一下,道:“我今日纔到來青陽玄府,方纔明善道友引我去觀外那根玄柱,說是任憑觀看,道友可知,玄府如今爲何如此做?”
惠元武撇嘴道:“那些東西,早沒用了,玄府不放開也沒人去練。”他又道:“我勸道友也別去觀讀那上面的章印,現在青陽玄府的玄修,也沒有幾個會照此修持了。”
張御問道:“哦?這是爲何?”
惠元武想了想,道:“這麼說吧,要說原來那些章印是‘大印’,那麼現在我輩玄修所用的,就是‘小印’了。”
張御不由來了興趣,他也知道自己問到關鍵之處了,便問道:“何謂‘小印’?”
惠元武道:“這就需要慢慢說道了。”接下來,他便將自己所知道的東西都是詳細解說了一下。
張御聽罷,這才瞭解了這其中的分別。
按照惠元武的說法,六十年前濁潮爆發後,不少前所未見的敵人涌了出來,在與之交戰的過程中,玄修發現自己所使的章印有許多缺陷。
首先是章印與章印之間近乎沒有配合,哪怕同時運使多個章印,也不會有疊加的效用,因此它們彼此都是相對獨立的。
這就像是一個軍陣,遇敵時每一個軍卒都是單獨戰鬥的,力量並無法集中起來。
其次,過去玄修修道的理念,每一次章印追求的都是完滿觀讀的思路,這就導致了推動的心光也大量耗費,用在鬥戰中,就顯得臃腫而無效率。
儘管玄修自己也能調和印章運使的效用強弱,可除了那些天資出衆之人,根本沒幾個人能在激烈鬥戰中顧及到這麼精細,能及時喚動章印助戰就已經很不錯了。
於是隨着與敵人交戰,出現了一種的新的思路,那就是“衆缺可爲滿”,也即是用諸多小印去組成大印。
我們不必去追求每個章印的完滿,只要懂得很多基礎小印,再相互疊加運使,往往就能爆發出不亞於甚至超過原來大印的力量,且互相之間還能變化組合,從而演化出不同的大印來。
當然,這些小印這也是在原來大印的基礎之上向下分化的,並不是空中起樓閣,可以說,沒有大印就不可能有小印的出現。
這就像玄法修行總是帶有一些真修的影子,因爲玄法本就是從真法演變過來的,這裡的道理是一樣的,每一個相對成熟的體系都是有脈絡可尋的,有源頭可追溯的,無法去憑空捏造。
這個變化具體是什麼時候產生的惠元武不知道,但他感覺好像是一瞬間就出現了。
張御心裡有一個判斷,總的來說,這應該是玄法在經過數百年的積累後,在某個契機的引動下,終於出現了一個井噴式的大爆發。
這裡面恐怕既有來自外敵的影響,也有來自諸多玄修大能的推動,是諸方共同作用下的結果。
惠元武言及自己所知道的基礎小印一共有二百四十個,全部從屬於“身”、“意”二正印。
不過觀讀每一個小印,只需要用到原來十分之一的神元,甚至更低,所以只要觀讀二十個左右大印的神元差不多就可完成所有小印了。
他通過一定的章法組合變化,現在能發揮出相當於原來三、四十個章印的力量,故是他的戰鬥力卻一點也沒有因此減弱,反而大大加強了。
不止如此,他言稱還有許多秘傳章法不知道,不然實力可以進一步提升,潛力還有的挖掘。
張御聽到這裡,也是歎爲觀止,沒想到本土的玄法在這幾十年裡出現了這大的變化,不過他也發現此間出現了一個問題。
玄修大多連原來的大印變化都掌握不好,這麼多小印又是如何做到相互調和併發揮應有效用的?
他提出疑問後,惠元武嘿嘿一笑,道:“道友看得準,我等倚仗,實則來源於兩物,擅長感應的玄修可觀讀‘先見之印’,我雖不懂,但據說此印能‘辨透陰陽,察敵先機’,而我所依靠的……則是此物!”
說音才落,他身邊就閃現出來一個仿若焰雲組成的人影,他道:“這東西是一種造物,在軍府那裡被稱之爲‘觀察者’,可以相助御主觀察敵人,並提出合理的鬥戰建言。”
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由於這東西是用我自身精血所祭煉的,與我是一體同生,思緒相通的,它見即我所見,他感即我所感,通過它,我不必費什麼力氣就能懂得如何在戰鬥中分配和調和自身的力量。”
張御點了點頭,他在蘇芊那裡,也聽說過這類東西,他道:“我曾聽聞,這是天機部的造物,只有軍府的軍士才能用到?”
惠元武露出鄙夷之色,雙手環抱在前胸,道:“不錯,天機部那些人怎麼會好心給我們這些東西,不過有門路的人,大可以請擅長祭煉法器的真修出手祭煉此物,儘管煉造出來的東西與天機部所造有些差別,不過更適合我們修煉者。”
張御點點頭,其實他知道,“觀察者”最早的思路應該就是來源於玄修。
早年的玄修,兩人互相配合戰鬥,一個爲主,一個爲輔,一個負責戰鬥,另一個負責觀察敵人,後來這當是被天機部拿去借鑑,從而弄出了“觀察者”,並以此大大提升了軍府的實力,而天機部的技藝,又與真修脫不了關係。
所以到底誰學誰的,現在早已經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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