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示地包天飛低,離地數尺跳落,直奔樹陣心。跑近一看,草皮果然凹陷,露出一個四方規整的地洞,入口本由鐵柵欄封閉,現已碎裂,散落的鐵條斷面平滑,應爲利器切斷。桃夭夭往地洞裡張望,自言自語:“若是囚禁人質的監牢,怎地毫無防備?難道又是金輪教設下的陷阱?”拍了拍身旁的地包天,道:“不入虎穴,焉得小雪。若遇到妖魔圍攻,小天跟我一起拼死血戰?”
地包天“叭叭”咂嘴,聚精會神舔他手指,只怕耳邊打雷也不會理睬。桃夭夭點頭道:“真是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會答應。”將北翎篪掛脖子裡,緊了緊腰帶,順洞口階梯步入地道。地包天緊隨其後,肥軀扭擺,地道甚寬,倒無侷促之感。
越往前行,地勢越低,兩邊火光明亮,石壁上間插火炬,一根根燒的正旺。桃夭夭留了神,尋思“走了這麼遠,地道仍然徹亮。好象有人趕我們前面點亮了火把,這人身手好快。”卻見頭頂岩石烏黑,顯是長年薰燒的痕跡。桃夭夭踮起腳尖觀察,現“火炬”粗長,色澤白裡泛黃,竟是用人類的大腿骨煉製而成。光焰熊熊熾烈,可能已燃燒了千年的歲月。
石階傾斜延伸,彷彿永遠沒有頭。壁上火炬開始稀少,地道光線一點點黯淡。桃夭夭脊背生涼,懼意悄生,擔心前方藏了機關,金輪教徒伏暗處守株待兔。他放慢步伐,全神戒備,準備隨時使出天王盾。戰戰兢兢之際,地道深處哀音悽婉,傳來女子的哭泣聲。
桃夭夭取下壁上火把,循着哭聲探尋。走了片刻,哭聲高低參差,顯是許多女子同時啼哭。桃夭夭腦子裡冒出念頭“不是小雪!是女鬼,很多的女鬼!”他寒毛倒豎,便欲轉身逃跑,但小雪大難未脫,此刻正是考驗情意的關頭。強自打氣“女鬼又怎樣?你們要哭,小爺偏偏要笑!”兩手插腰挺起胸,迎着黑暗“嘻嘻,哈哈,嗬嗬嗬”。
這招果然見效,哭聲嘎然停止。桃夭夭懼意稍減,想起年初陪龍靈遊玩,兩人誤入郊外墓地,當時月夜淒涼,龍靈隨口編幾句諧語壯膽。此刻他即景生情,胡亂安個調門,高唱那段小令:“――
墓,墓!
立碑,栽樹。
生人造,亡者住。
清明設享,飢烏常顧。
武候剩衣冠,明妃伴狐兔。
古丘藏孤魂,是誰北邙漫步?
山伯英臺長相依,從此同遊黃泉路。”
唱到興高處,好象靈兒真的相伴左右,大踏步往前闖。走完石梯,地道豁然開闊,兩側石壁凹縮,圍成寬敞的大廳。地面波光粼粼,泉水回漩流淌,匯成齊踝深的地下河。桃夭夭高舉火把,照亮兩排緊閉的石門,看起來是關押囚犯的水牢。他小心走向近那間牢門,朝裡晃動火把,叫道:“喂,有人嗎?”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道:“是誰哪兒?誰唱歌?”
桃夭夭擡腿涉水,循聲而行,道:“我是峨嵋弟子,你是人是鬼?”
那聲音道:“我,我們有很多人,關這裡很多天了。”跟着嚶嚶聲輕,好些女子一齊抽泣。桃夭夭恍然省悟,問道:“你們是白露坪的民女麼?”
那邊微弱的“嗯”了幾聲。桃夭夭走到角落裡的牢房前,遍地散落碎石,牢門已被打破,舉起火炬往裡一瞧,十多個少女披頭散,相互抱着瑟瑟顫抖。桃夭夭暗自詫異,思量牢門破了她們怎麼不逃?問道:“哪位叫做楊三妹的?可裡邊嗎?”
衆女面面相覷。等了許久,有個圓臉少女舉手道:“是我。”
桃夭夭喜道:“總算找到你們啦!我是來救你們的!楊姑娘,我還穿過你的媳婦衣裳呢!”
衆少女面帶疑慮,都沒敢應答。桃夭夭輕拍腦門,道:“楊姑娘你們別害怕,我叫桃夭夭,是峨嵋劍仙門的弟子。呃,白露坪的許青鉉認識麼?他也是峨嵋派的人,咱們峨嵋弟子專門降妖伏魔,救助老姓。”
聽他提到許青鉉的名字,楊三妹愁眉登展,點頭道:“對對,他是我們村長。”桃夭夭道:“還有張富貴張大叔,張家大娘他們,都盼着你回家,等着喝你的成親喜酒呢。”
待道出張大叔張大娘,大家的疑惑登時煙消雲散。楊姑娘兩腮微紅,羞答答的低了頭。鄉村風俗保守,女兒家的婚事自己不能當衆談論。姐妹們旦夕相處,對此事卻鮮有知悉,今被桃夭夭道破,大家齊刷刷盯着楊三妹,雖然處境兇險,悽傷的氣氛卻悄然轉變。
桃夭夭道:“此非久留之地,你們跟我走,先逃出去再說。”
衆女疑色重現,只是坐着愣。桃夭夭急道:“牢門都打開了,你們還等什麼?”有人道:“逃不出去的。”桃夭夭道:“爲什麼,你們試過嗎?”
那少女答道:“原先關山洞裡時,我們總共十八人。前後有個試着逃走,都抓了回來,被被那些蠻子和尚殺掉了。”語調抖得厲害,想必死者受折磨,慘狀不堪回憶。
桃夭夭暗忖“關了這麼些日子,她們驚嚇過,無人看守也不敢逃跑。沒奈何,必須讓她們振作精神。”清了清嗓子,信口吹噓道:“諸位姐姐妹妹,我可不是單槍匹馬來救人。這回咱們峨嵋派全體出動,足足兩三千位仙人,全都神通廣**力無邊,已經把金輪教的蠻和尚打落花流水。我是派來探路的,大批同伴跟着趕到,你們只要隨我”
楊三妹忽然插話:“你的同伴,我們見過的。”
桃夭夭道:“怎麼講?”
楊三妹道:“先前來了個妹子,生得好標緻,也說是峨嵋派的弟子。”
桃夭夭忙道:“她哪裡去了?”
楊三妹道:“剛開始,那妹子追着一個拿匕的女人,飛來飛去的廝殺。後來女人往洞裡跑了,妹子打碎牢門,叫我們先行逃命。再後來,地洞裡響起惡魔的吼叫,那妹子就追進去了。”
拿匕的女人,當爲擅使毒術的葭柔,“標緻妹子”自然是小雪了。沒等楊三妹講完,桃夭夭拔足飛奔,衝到石廳底部大喊:“小雪,小雪師妹!”洞口很寬,幽邃至遠,唯聞迴音陣陣,未知深若幾何。他沉思半晌,回牢房問道:“洞裡有什麼惡魔?”
楊三妹抖了一下,顫聲道:“那個怪物很高大,周身血糊糊的,若是逮住了人,就會把會把那人的皮剝掉。”
桃夭夭道:“剝人皮?姐妹們可有遇害的麼?”
楊三妹道:“那倒沒有,每當剝皮惡魔接近牢房,總會響起奇怪的笛子聲。惡魔聽了笛聲就退回洞內。除了那幾次蠻子和尚送飯,笛子沒有吹響。蠻子和尚被惡魔抓住,當着我們的面活生生的給剝了皮。”
桃夭夭有點摸不着頭腦,道:“惡魔連金輪教的番僧也殺,看來並非邪教的爪牙。”
有個少女搶着道:“頭幾個月,全靠蠻子和尚送吃的,我們纔沒餓死。惡魔殺了幾人後,慢慢的再沒人來,大家從水裡摸蝦子螺螄,勉強能夠填填肚子。”舉起個瓦鉢,裡頭裝滿白色的小蝦。
楊三妹道:“蠻子和尚從不跟我們搭腔,往常拿些紅薯山藥,扔進牢房轉身就走。剛纔聽見你唱小曲,我就猜到不是那幫壞蛋。”
桃夭夭笑道:“管他什麼蠻子和尚,剝皮妖魔,都不用怕了。我帶了神獸到此,保管讓你們平安逃脫牢獄!”說罷扭頭回望,喚道:“地包天!過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