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耳邊響過驚雷,小雪禁不住神魂悸蕩,暗叫“子虛天師!他怎會在這!”轉過臉一看,其人袖袍凌虛,長鬚飄灑,不是子虛天師又是誰?凌波的反應卻不太驚慌了,退開兩步問道:“何方高人?也是祖師派來的使者麼?”
子虛天師不答,右手起處放出千百古神之魂,左手揮劍光一斬,立時化爲烏有,連些許渣滓灰燼都不曾剩下。三界內外鬼魂、仙魂、妖魂諸多魂體當中,唯古神之魂最難殺滅,一舉化去上千,已然超出任何法術所能,非得借用威冠萬世的神器才行。凌波只看得目眩神馳,腦子裡閃過一個曾多次在古書上讀到的名稱,顫聲道:“巽風神劍!”子虛天師道:“只是半縷巽風劍光。”這話是最有力的印證,凌波細辨道:“確實只有半縷劍光,半縷劍光滅古神之魂,千真萬確是主殺巽風原力......”霍地倒身拜禮,口稱:“凌波參見本派前輩!四神劍乃無上聖物,千古之下唯元宗祖師盡知用法,您能使劍滅魂而不爲劍光所傷,顯然得了祖師真傳,敢問前輩仙號如何稱呼?拜在那一代師尊座下?”
子虛天師搖頭道:“我叫子虛,成道於崑崙仙宗,不是峨嵋派的。”凌波滿臉迷惑道:“崑崙派的?那爲何進入我們峨嵋派的道場?”子虛手指輕搖,彷彿作勢炫耀一般,巽風劍光將收未收,僅留寸餘繞着指節上下爬動,道:“許多年之前,送我此劍的高士跟我訂了一個約定,若今後有峨嵋弟子天資超穎,在赤睛石下自願拋棄人情,永生永世甘爲峨嵋派盡忠,那我就將告訴這名弟子,如何接受道元宗祖師英靈發出的旨意,還要告訴這名弟子玄門至高修仙訣竅。”說着收劍拂袖,赤睛巨石隨即泛起光華,照亮了頂端的大鵬雕像,子虛天師道:“我們的約定化成仙咒,深藏在此石中,今日你的心意引動仙咒功效,生成秘道傳我來此,完成前約是也。”
凌波道:“咒語能觸發玄門秘道術?那麼贈你巽風劍的高士必是元宗祖師了。”
子虛頷首讚許:“果然天資聰慧,非同等閒。”
但凌波並非兩句讚語便可糊弄,接着道:“元宗祖師既有修仙至高訣竅,爲何不直接傳授給門徒,卻要假借外人之口告知?”子虛天師道:“問得好,只因這裡頭包含了一個大秘密,非到時機成熟萬不可透漏給任何人,連自言自語稍加帶出都會引出彌天大禍。”
小雪心道“這個大秘密,便是元宗祖師有惡的一面,說破就將變成妖皇真身。至於所謂彌天大禍,其實是真武陣尚未煉至最強,提早喚醒真身對妖皇無益。”耳聽凌波發問:“什麼大秘密?”子虛天使微微一笑,道:“宗派隱秘豈可爲外人講明?我實不知詳情,只來教你玄門修仙心法,你記下後日夜勤修,從當下起每隔十天來此運煉三個時辰。切切記着,煉功時必須注視大鵬雕像雙目,一絲一毫都不可偏差。待到半年後,你自可與元宗祖師心靈相通,接受他進一步的指教。”說罷念出幾千字口訣,多爲“闍吉唎,跋闍囉迦”的古怪讀音。
小雪暗生疑思“這修仙心法真像本派‘摩訶降魔咒’,難道道術功法也有邪惡的一面?凌波師姐極擅此道,沒想到是從這兒學的......對了,她經常教唐多多念類似的咒語,莫不是.......”到底是怎樣,一時無法琢磨透,只隱隱爲唐多多擔憂。
凌波低頭潛心記誦,再擡起臉時已不見子虛天師蹤影。按理她處事謹細,不容易上當,但畢竟年齡尚小好奇心重,加之小雪穿過秘道現身宣誡的奇蹟,以及深怨亂塵的心理作祟,終於瞞着師尊同門開始修煉秘法。三個月過後,大鵬雕像雙目放出光芒,連帶凌波的眼眸產生異變,第一魔王的精魄由此傳入體內,宛如龍百靈與西施合魂,漸漸赤睛大鵬融進凌波魂體,再也難分彼此。
事情展現到這一步,凌波成魔的真相已然明瞭:子虛天師的巽風劍乃是御天龍所贈,自也附加了妖皇的“約定”作爲條件。一系列變故皆出妖皇謀劃,只等某個資質絕佳的門徒意志動搖,發願背棄曾經珍視的真情時,約定便即兌現,峨嵋派裡就將多出一個妖皇的內應。而事變發生地點並不重要,只須棄情者的願力觸動咒語,子虛天師自會將其人引入止觀法界,讓赤睛大鵬與其相合。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凌波緊持“修仙”秘訣與大鵬對視,如海之深的神秘力量,元宗祖師的循循教導,都通過仙法傳來,直達她靈魂最深處,令她內心趨向無比的舒美暢快。有一天,當峨嵋派的黑暗秘史在心境內揭示,當元宗祖師就是妖皇的秘密浮現在意識裡的時候,她已沒有任何反感排斥之意,反而充滿至死追隨的熱望。最初對李鳳歧的情意,轉變成對宗派的偏執之愛,日益加深甚而超過史上所有峨嵋徒衆。哪怕罔顧正邪善惡,哪怕有朝一日遭天人同戮,只要峨嵋派在祖師帶領下稱霸萬世,再慘苦的後果她都會滿心歡喜的領受——從此誓同塵與灰,峨嵋派實際上已成了她唯一的“愛人”!融入凌波靈魂的並非赤睛大鵬鳥,也不是隨之傳送的天雷劍,而是峨嵋派這個無形怪物!
一晃十數年,時空變換越來越快,小雪目睹凌波蛻變經過,眼看她爲了復活祖師“振興”門派的種種邪惡作爲,心頭之痛直若刀剜火烙。她想出手阻止,怎奈景象紛紛碎裂,恰似水中撈月而月不可得。剎那間光影寧定,又回到蒼琅密境的平原上,看着凌波站在那裡,臉上表情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得意,開口說道:“多虧你啊小師妹,多虧你親口贈送祖師金言,才讓我領悟了這一生爲什麼活着。”
小雪急喊:“你還以爲是祖師送我去的嗎?明明是你送我回去,那兩句話是小時候你告訴我的,怎能算是祖師之言?”
凌波道:“有區別嗎?今日送你前去點破迷障,連接最關鍵的一環,本是祖師預定的計劃。”脣邊泛開笑意,映着如血眼光,看起來說不出的怪譎淒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