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侃侃而談的莫子軒噤了聲，像個隱形人似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挪到遠處，彷佛剛剛和林晚搭訕的另有其人。
只有莫問一個人出來，林晚不知道父子兩個人聊了什麼，但是莫問臉上帶着她從未見過的嚴肅。
就算她主動上前牽住他的衣角也沒有變。
兩個人走出莫家，出門的時候，林晚偏頭看到站在大門口的保安鬆了口氣的樣子。
可這裡明明也是莫問的家，他回家卻讓家裡保安都覺得不自在，她又回頭看看陽光下的小洋樓，門口站着剛剛還在和她自來熟聊天的莫子軒，臉上帶着她看不明白的神色。
她回過頭來看莫問，他的臉上也是她看不懂的冷然，已經習慣於總是溫柔和煦的莫問之後，這樣的他讓林晚覺得陌生。
到了車上，莫問也不像平日一樣會偏過頭來揉揉她的頭髮或者捏捏她的臉，雖然她總是害羞，可其實心裡是有點喜歡他這樣親暱的。
車裡是前所未有的沉默，林晚以爲莫問會直接送她回去，然後自己冷靜，但是車子在經過華清的時候沒停直接繞過去，連經過京郊農科院那邊過去了都沒見有停下來的痕跡。
車在郊外停下來的時候，是在一個多小時以後。
莫問勉強笑着打開門下車，等林晚下來以後點點頭開始往前面一片枯草有半人高的草叢裡走去。
林晚心裡隱隱猜到什麼，沒有說話，沉默的跟着他，走了很久，終於在一塊稍微高一點的小土坡前停下來。
莫問跪下來，整理墳頭上的雜草，看得出來後代人經常拜祭清理，墳上乾乾淨淨，墓碑旁的祭品也都很新鮮。
這是莫問母親的墓。
林晚看着跪在墳前的莫問心中其實不解，爲什麼他們這樣的世家，怎麼會死之後葬在這種地方，好在這是八十年代，要是後世京城擴大到驚人的地步，此時的郊野也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仔細整理好墓碑前的供品，莫問倚着墓碑坐下來。
伸手拍拍身邊乾燥的草地，林晚看着他失神的樣子，沒說話默默的坐過去倚着他。
“很奇怪我母親爲什麼葬在這裡吧，是因爲那十年的時候我父親作爲丈夫檢、舉、揭、發我母親，下鄉住牛、棚的時候去的，去了以後莫家不讓她進祖墳，就葬到這裡。”
他的聲音扁扁的，帶着壓抑的哭聲含在喉嚨裡，讓人聽着覺得心碎。
林晚聽到突然理解爲什麼父子關係會僵化成現在這個樣子，對於莫問而言，那時候才十幾歲，自己的親生父親害的自己沒了媽媽。
他那個繼弟看起來就比他小几歲而已，這裡面的齷齪幾乎是不言而喻的。
他偏過頭看到林晚臉上的驚詫，捧着她的手：“我十幾歲去當兵，前兩年執行任務的時候胳膊骨折裡面打了鋼板，就退伍了，然後拿着退伍的補貼去創業。”
他說着嘆口氣：“我姓莫，所以京市裡總有人讓着我，公司創建那麼難的事情到我這裡變得簡單，連現在公司裡鬧分裂我也是回到京市作爲大本營，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原來他這樣的人也是會自卑的嗎？
像是天神突然墜落凡間的茫然無措。
“你個傻子！是不是我總說你傻乎乎，真的把你說傻了?”
林晚看着他的眼睛，含着星光的水眸裡倒映着他的影子。
“人家讓着你，頂多是不給你使壞，現在是市場經濟，公司怎麼發展，客戶怎麼爭取還不是你自己的本事。再說了，你還說自己只上過軍校，可是你能流利的說十幾個國家的外語，我看華清裡也沒幾個能這麼流利說外語的。”
這是真心話，正因爲家世的教養才讓莫問有了在商場上所向披靡的能力與氣魄，這是普通原生家庭沒有辦法塑造的，他是個極其優秀的人。
好多家長總是努力買學區房找補習班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其實就是考慮到這方面。
“家裡的情況很複雜，我們慢慢解決。”
她聲音軟軟的，知道有些家事她幫不上忙，但是她不會做拖後腿的那種事。
莫問看着水眸中的自己，原本亂麻一樣的心情平復下去，外面太陽難得很好，但是到底是室外，又坐了一會，牽着她往回走。
回到車上，外面的冷風被隔絕，好一會，林晚才感到身體回溫，京市的冬天實在很冷。
“餓了吧，中午也沒能好好吃飯，我們一塊去喝點羊湯好不好？”
看到林晚點點頭，他重新發動車子，褪去那片刻的脆弱，他又重新是那個上場的新秀，雷厲風行的王者。
等送林晚回到學校的時候都已經下午，莫問揉揉她的發頂：“對不起，今天讓你陪我經歷那麼多糟心的事情。”
“又開始犯傻，去忙吧，我回實驗室了。”
林晚看着莫問上車走了以後纔回身往實驗室走。
原來即使是這樣的世家，也會有一地雞毛。
這感覺像是直男知道了原來仙女也要吃喝拉撒一樣，那層虛無縹緲的濾鏡消散，那個人終於落地開始明晰起來。
她心情其實蠻平靜的，看過不一樣的莫問，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反而讓她對自己的戀人有了更多的認識。
腳步輕快的走到實驗樓的時候，她還在想快過年了，要不把手裡的試驗先做個階段的暫停，過完年繼續做，總不能年三十的時候連年夜飯也吃不上。
心裡算着時間，往前走也沒注意實驗樓門口一早杵在那兒等她的錢羽。
錢大小姐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冷落，上來就揪住林晚棉衣的帽子從後面拉的林晚一個趔趄，差點從實驗樓門前的臺階上摔下來。
林晚踉踉蹌蹌的拐出去好幾步，加上地上滑，好一會才穩住自己，等站直了還沒開口說話，迎面一道掌風過來！
“你幹什麼！”
好歹是反應快，林晚一手格擋住錢羽的巴掌，一手推開還要上前的對方。
“我要幹什麼？是你要幹什麼吧！也不拿塊鏡子照照自己，你配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