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這邊如此大的動靜,肯定是不可能完全藏住的。
而且實際上,常浩南從一開始也沒打算要藏——
國際空間站遇險之前我遮遮掩掩,國際空間站遇險之後我還遮遮掩掩,那國際空間站不是白遇險了嗎?
所以,不僅不能藏,還要整出點動靜來。
並且另一方面,雖然剛剛過去的這段時間又是高超試射又是結婚的大事不少,但他也還沒忘了,新加坡航展馬上就要在3月中旬開幕。
從去年年末開始,已經察覺到自己被MTU給賣了的羅羅就已經在和鎬發集團進行接觸。
不出意外的話,雙方將會趁着航展上渦扇20全尺寸模型公開展出的契機正式啓動合作談判。
如果擱在往常,這也是個足以吸引全世界眼球的大事。
但現在,絕大部分媒體,乃至航空航天從業者的注意力都已經被吸引到了拯救國際空間站這件事上。
也能給兩邊,尤其是羅羅方面減少一部分壓力。
算是一舉兩得。
因此,在常浩南和華夏航天局有意無意的推波助瀾之下,相關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幾乎全世界……
……
三天後。
法國,巴黎。
歐洲航天局局長讓·雅克·多爾丹的家中。
政策發展顧問伯納德·坎德爾此時正瀟灑地坐在沙發上,一邊吞雲吐霧地品嚐着一支產自丹麥的名貴雪茄,一邊把一份報告交給坐在旁邊的多爾丹:
“受到前幾天的那次事故,還有NASA方面最新表態的影響,僅僅過去四天時間,我們恆星公司的股價就已經上漲超過70%,市值直接突破了30億歐元大關,而且漲幅完全沒有放緩的跡象。”
30億歐元,對於那些大企業來說當然不值一提。
甚至一次微小的股市波動所造成的影響都有可能大於這個數字。
但恆星公司作爲一家上市不到一年半,且長期以來都並不被看好的新企業,能達到這個成績,絕對已經超過絕大多數投資人的預期了。
因此當說到這裡時,坎德爾也不由得露出了一個“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然後繼續道:
“即便按照保守估計,到這個月月底,公司市值也能達到大約45-50億歐元的水平,而局長先生你手中的股份也會有……”
就在他馬上就要說出那個堪稱驚人的最終數字時,剛纔一直悶頭不語的多爾丹卻如同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猛地一擡手打斷了前者。
恆星公司的成立和發展少不了歐空局在政策層面提供的支持。
因此多爾丹也當了一回史密斯專員,通過自己的女婿拿到一部分股權。
但平心而論,他最開始這麼做只是出於老歐洲的慣例,並沒有真正想過能因此而獲得多少收益。
結果不到三年功夫,坎德爾就給他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驚喜。
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是驚嚇。
根本不用翻開那份報告,也不用聽對方給出的具體金額。
這幾天晚上躺在牀上的時候,多爾丹儘管一再控制着自己的思維,但仍然忍不住計算過無數次。
那是自己擔任ESA局長或者航天工程師一輩子都拿不到的收入。
“伯納德,你今天特地來我家,應該不是隻爲了彙報一下公司的經營情況吧?”
他決定暫時把話題扯到工作上。
坎德爾非常清楚,對方現在只不過是處在最初的驚駭階段而已,並非真的準備拒絕這份天降橫財。
只需要再多給一些時間,他自然會說服自己。
於是,便毫不掩飾地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華夏航天局在前幾天的表態中提到過,說願意和國際社會合作,共同解除國際空間站面臨的危機……我想知道,各國的航天機構對此的真實態度如何?”
面對這個問題,多爾丹遲疑了一瞬間。
但最後還是回答道:
“總體上以中立偏正面爲主……典型的比如俄國人,在華夏方面宣佈了那個太空漁船計劃之後,馬上就出了份聲明,說願意向任何有需求的國家無償提供國際空間站的相關運行數據和40396號太空碎片的軌道信息,還有成本價的快捷火箭發射業務。”
“雖然說是任何有需求的國家,但是你知道,主要航天國家裡只有華夏是被排除在國際空間站項目以外的,所以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就相當於說願意和華夏方面合作,只是稍微委婉一些而已。”
說到這裡,他也跟着剪開一根雪茄,臉上原本糾結而凝重的表情則已經放鬆不少:
“意大利、英國、法國、印度和巴西的意思也差不太多,支持,但也不是特別主動……”
歐空局在歐盟內部的權威有限,基本只是主持一些國家間合作項目,並不能完全取代各國航天機構的職能。
這種局面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歐洲航天發展的混亂。
坎德爾微微皺了皺眉:
“是NASA私下裡給了警告?”
“那倒不是。”
多爾丹搖搖頭,狠狠吸了口雪茄,然後整個身體靠在沙發上,把煙霧緩緩吐到半空。
彷彿把心中的最後一絲糾結也一起吐了出去:
“這次這麼大的輿論風波,哪怕是NASA也不敢真的阻止其它國家做點什麼……當然日本或許除外,JAXA是目前唯一沒有做出任何表態的航天機構。”
在說到後半段時,他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戲謔。
但旋即又恢復了嚴肅:
“其實各國目前主要的顧慮是,都不太相信華夏真有能力解決這次的問題,如果大張旗鼓地進行合作,但最後反而什麼都沒做到,或者是被美國人提前一步……事情可就不太好收場了。”
其實從技術角度上講,出現這樣的情況再正常不過。
航天嘛,哪可能一點風險都沒有。
但此事背後所醞釀的輿論影響太大,萬一出現決策錯誤,哪怕沒有產生什麼實際損失,國內的政敵們也不會放過這個攻訐對手的機會。
而這種時候,就體現出商業化航天的靈活性了。
“我準備利用這個機會,去和華夏方面接觸一下。”
坎德爾非常直白地說道:
“如果成功,我們就可以進一步開拓出一個潛力非常巨大的市場,而且我們公司的初創業務本身就包括軌道垃圾清理,參與進去也可以進一步提振投資者的信心……就算失敗,也不會損失太多東西。”
多爾丹聽罷先是一愣,接着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這當然沒問題……可是過去幾年裡你難道不是一直在這麼做麼,爲什麼這次要專門來問我?”
坎德爾面露無奈,但還是耐心地解釋道:
“華夏人這次大張旗鼓,不可能只是爲了繼續跟我們一個不起眼的小公司做生意,那樣的話繼續按照以前的路子就行……”
他這幾年和華夏接觸不少,對於這些微妙的細節自有一套判斷方式:
“我敢肯定,他們是想要更進一步,跟歐盟,或者某個歐洲國家的航天局展開官方合作,所以我們需要拿出一些能代表你們歐空局官方態度的東西,這樣也便於在合作進入後期,局面清晰下來之後,能直接轉由你們兩邊的官方進行對接。”
坎德爾自認爲最大的優點,就是心裡有數。
什麼級別的生意可以自己做,到什麼程度之後就要考慮離場——
如果華夏人的計劃真正成功,無疑會給所有直接合作方帶來極其巨大的聲望。
但以恆星公司如今的體量,還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負擔。
能以供應商身份出現在名單裡面,對市場和股東有個交代就行。
多爾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砰砰直跳。
相比於恆星公司的利潤,他更在乎自己能否在歐洲航天史上青史留名。
如今一個絕佳的,甚至可能是此生僅有的機會擺在眼前。
而且還沒有太大風險。
實在無法拒絕……
“上世紀末,歐空局曾經出資,設計過一個用於地球靜止軌道的太空垃圾清理機器人,叫做ROGER,你或許也聽說過。”
多爾丹把雪茄熄滅,接着起身來到客廳的窗前:
“這個項目最後因爲成本太高,加上沒辦法解決柔性體在太空中運動的飛行動力學,最後在2001年就被提前中止了,如今只是作爲儲備技術留在故紙堆裡面,甚至都沒完成電子化……”
“所以,我可以用一個很低的價格出售給恆星公司……當然是指使用權,不是完整技術產權,就當是爲以前的投資挽回損失。”
坎德爾面色一喜,但很快又收斂起來:
“我知道這個計劃……但一箇中止多年的廢棄項目恐怕很難代表歐空局本身的態度,也有可能是某些歐空局工作人員私下裡的暗箱操作,所以最好還能有其他的,除了你們官方以外不可能有其它來源的那種。”
多爾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被引上了一條賊船,但想了想恆星公司的股票,又想了想青史留名的誘惑……
“我們上個月才發射了一組兩顆太陽能量觀測衛星,可以提供準確性史無前例的太陽風暴預測信息……雖然一手數據是我們和NASA共同獲取,但也不是沒有操作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