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除了傅友全以外,並沒有第二個人做出這種恐怖的聯想。
至少沒有第二個人說出來。
這讓常浩南多少鬆了口氣。
順便也理解了,爲什麼對方會特地要求自己參會。
原來就是爲了問這麼個有點不着調的問題。
不過,倒也能理解。
這件事情對於眼下全球範圍內的吃瓜羣衆來說,恐怕都是過去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而且,更重要的是。
常浩南知道此事到這裡已經結束了。
但別人卻不知道。
僅站在眼下這個時間點來看,這就是連綿不絕、一浪接着一浪的襲擊。
萬一還有第四次,第五次呢?
跟吃瓜羣衆們樸素的情緒發泄不同。
能坐在這間會議室裡的人,需要思考的問題來自方方面面。
在局勢還不明朗的情況下,別說應對,甚至沒人知道自己是應該期待還是該擔憂……
……
此後幾個小時,直到午夜時分,風平浪靜。
在襲擊發生之後,考慮到1993年時就有人嘗試過用飛機撞擊CIA蘭利總部,因此美國各情報機構的第一反應都是疏散工作人員。
因此,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全美的情報體系幾乎都進入了癱瘓狀態。
而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種情況總算開始得到改善,越來越多關於襲擊的信息被確認,併發布出來。
然後,再由駐外機構陸續傳回國內。
身處京城的常浩南也總算得償所願,見識到了不少上一世從未親眼見過的內容。
甚至,有人弄來一臺電視機,直接接收到了來自太平洋對岸的電視信號。
屏幕中正在播放的,是小灌木叢先生進行的演講。
眼下這個時間點,就連他也只能獲得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因此講話中並沒有太多有營養的內容。
更不用說對方的言辭磕磕絆絆,顯然受到了比華夏這邊所有人更大的刺激。
因此,衆人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其它地方。
很快有人率先開口:
“看背景……這似乎不是在白房子?”
“沒錯。”
仍然站在小講臺後面的羅宇東回答道:
“因爲空中管制,以及極度混亂的情況,空軍一號被禁止返回華盛頓。”
“所以,他目前應該是在路易斯安那州的巴克斯代爾空軍基地。”
聽到這個位置,不少人心裡都是一驚——
那裡是全美戰略核力量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選在那裡進行襲擊之後的第一次(實際上是第二次,但衆人此時還不知道)演講,是否相當於某種暗示?
也正好在這個時候,電視裡傳出了“我們將會對此做出迴應”的表態。
儘管並不是在座所有人都懂英語,但翻譯還是把其中的意思忠實地傳達給了每個人。
這次會議,本質上就是一次討論。
而面對這種此前從未發生過的場面,就連字面意義上身經百戰的張老,一時間都有些拿不準該如何拿捏討論的方向。
事實證明,在這種非公開場合,且缺乏引導的情況下,大領導也好,吃瓜羣衆也罷,本質上都是一羣普通人。
因此,話題很快就開始放飛。
從推測對方接下來的反應,到研究我方應該做出何種表態。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常浩南都沒有參與其中。
主要是在這一桌人裡面,他確實是人微言輕,在沒有被邀請發言的情況下也不好主動表態。
不過,他倒也樂得清閒,只是從公文包裡翻出紙筆,偶爾記錄一些通報回來的消息。
“咳咳——”
終於,坐在首位上的張老打開面前的話筒,輕輕咳嗽了兩聲。
這顯然是領導準備表態的信號。
因此,原本略顯嘈雜的會場很快安靜下來。
“同志們,我首先強調一點。”
張老的聲音相比兩年前,似乎變得更加蒼老了一些,不過仍然堅定有力:
“關於本次突發事件的公開表態和對外層面上的處置,不是我們軍人的職責範圍。”
“所以,我們這次討論的話題,還是應該限定在在軍事層面以內。”
這下子,就算是定調了。
而軍事層面的討論,說起來好像範圍挺廣。
但總結起來,其實也就是一個問題——
小灌木叢先生幾小時前在電視裡說的“做出迴應”,到底包不包括戰爭手段?
意見迅速分爲完全性相反的兩派。
一部分人覺得,對方很可能只是嘴上說說,未必會真的大規模動用武力。
倒不是說這些人會覺得美國熱愛和平。
主要還是個觀念的問題。
2001年這會,還沒有所謂反恐戰爭的概念。
所以,儘管大家都認爲,這次事件對於美國人的刺激必定不小。
但在不少人的概念裡。要說發動戰爭……
似乎需要一個明確的目標。
但另一部分人則針鋒相對,表示這一波的影響堪比偷襲珍珠港,在這種情況下,目標已經不重要了。
哪怕是虛空索敵,也得找個倒黴蛋把鍋給背了。
否則美國老百姓的氣往哪撒?
你來我往的爭論當中,坐在常浩南旁邊,負責空軍的喬晨青稍稍湊到常浩南旁邊,小聲問道:
“浩南同志,你剛剛……好像一直都沒說過話吧?”
目前紙面上的空軍司令員仍然是此前和常浩南見過幾面的劉堯順,不過他的身體情況已經不允許進行高強度的工作了。
因此日常事務主要就是由喬晨青負責。
面對這個問題,常浩南心說在您老人家來會場之前我其實說過,只不過內容足夠嚇死個人……
當然,這話也就是在心裡面過一遍。
表面上,他還是點了點頭,當即表態:
“聽首長們發言的機會不多,我還需要多學習一些。”
實際上,在過來的路上,常浩南是準備說點什麼的。
但確實沒想到,總參二處的負責人會直接站到臺子上面。
這個情況就有些複雜了。
要知道,二處本身就負責情報收集。
而常浩南的發言中,必然會涉及到相當一部分西亞地區的信息。
有些是老吳帶回來的,有些是他本來就知道,但還是要安在老吳頭上的。
不管怎樣,當着情報機構負責人的面,大談特談國外情報,總歸是個比較麻煩的事情——
要是對方已經彙報過相同的內容,那就是常浩南自己尷尬。
而如果沒有,那無異於指着鼻子說人家工作不到位。
以後的工作關係就不好處了。
所以,常浩南才一直沒找到開口的機會。
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張老看了看已經指向後半夜的時鐘,宣佈暫時休會。
然後,趁着大部分人起身前去休息的空當,朝着常浩南這邊招了招手。
很快,傅友全、常浩南、以及喬晨青三人就坐到了對方旁邊。
“友全同志。”
張老一邊用杯蓋撥弄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一邊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昨天晚上那會,你特地申請,說想要把常浩南同志叫來參會,結果小常過來了,又一直一言不發,這……不太合適吧?”
傅友全自然不可能承認說自己當時腦子瓦特了,懷疑這件事跟常浩南有關,所以才把他給叫過來。
但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其他解釋。
於是,氣氛陷入了一段略顯生硬的僵持。
這種情況,自然需要常浩南主動給領導解圍:
“首長,傅總的意思,主要是想讓我來學習一下,長長見識,就算髮言,也是拋磚引玉,所以剛纔我主要都是在聽。”
說完之後,還打開了旁邊的筆記本。
上面果然滿滿當當寫了好幾頁內容。
不過,張老何許人也,聽到這番解釋之後只是輕笑一聲:
“小常啊,要是我沒和你見過前年那一面,這解釋勉強還說得過去。”
說着把茶杯放回桌面,話鋒一轉:
“剛纔的場合,你貿然表態,可能確實不太方便。”
“不過,現在就不用那麼謙虛了,說說你的看法吧。”
常浩南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作爲在場唯一一個不掛軍銜的人,有些話,其實由他說出口更合適。
“張老,我認爲,這場仗,是一定會打起來的。”
聽到這個判斷,張老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態,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常浩南繼續。
“一方面,美國人高懸於世的最大心理依仗,就在於其堅信本土的絕對安全,洲際核導彈的威脅雖然唱了幾十年,但畢竟從來沒落到過頭上,缺乏實際的感受,而哪怕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北美都沒有受到過什麼正經的波及。”
“所以,這一次,其實是美國人一百多年來第一次被人打上家門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忍下去的。”
“另一方面,99年那一次之後,美軍好不容易通過海灣戰爭建立起來的軍事神話又一次出現鬆動,因此他們也迫切需要一個機會,來重新向世界宣示實力。”
雖然已經過去兩年,但說起盟軍行動的時候,張老原本古井不波的臉上還是露出了愉悅的表情。
對於知情者來說,那一次,確實太解氣了。
當然,在他這個位置上,是不能隨便對常浩南的意見發表看法的,遂只是點了點頭,看不出到底是否認同這番判斷。
過了一會,張老才重新開口道:
“那麼……你是覺得,我們應該重新來一次盟軍行動的應對辦法?”
“沒有,或者說……完全相反。”
常浩南深吸一口氣,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個人認爲,這次,我們應該全力以赴地支持美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