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子笑不露齒,舞臺的掌控能力很好,一段簡短的熱場之後,就介紹道:“孟菲斯教授,一個專注於研究華夏企業的知名美國學者。而且,乍一看,他的外表像湯姆克魯斯一樣帥,不過更重要的是他有關華夏商業研究的思想觀點也堪稱帥氣。”
落落大方,劉晨很難把一個印象中刁蠻任性的丫頭跟現在舞臺上的知性女子結合起來,因爲雪子的關係,劉晨對她很警惕,同時也把她當成一個小孩子。
“目前,孟菲斯教授仍在哈佛大學商學院任教,不久將赴康奈爾大學約翰遜商學院履新,榮任首席教授。近年來他聚焦華夏企業全球化戰略和華夏財富變化,做了許多案例研究,也與國內一流商學院進行了高頻次的交流,下面就有請帥氣的孟菲斯教授。”
寒子的話充滿煽動力,現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孟菲斯走上講臺說道:
“華夏古人非常具有智慧,我叫孟菲斯,在春秋戰國時期,也有一位偉大的哲學家叫孟子,他有一句話我非常喜歡。”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
劉晨一聽眼前一亮,收起了對這位帥氣教授、打扮一絲不苟、穿着阿瑪尼西裝的大叔的輕視,這一段話竟然是中文說出,而且極其標準,抑揚頓挫,聽之有一種說不出的深奧和美感。
此人很有水平。
劉晨在心裡下了論斷。
扎克根本就坐不住,讓他不說話,眼珠子就一直在亂轉,一聽到這一段話,連忙問劉晨道:“我擦,啥意思?聽着好牛逼的感覺,這是哪本書?我也得背下來,在妹子面前來這麼一手多牛逼。”
儘管他壓低聲音,還是不能算小,周邊人都聽得到。
藍妮嗤之以鼻,心想,你就是把整本書背下來,你也是個怪人,也沒女生會跟你約會,你就左手換右手吧。
“這是《孟子》中《生於安樂死於憂患》篇。”劉晨說。
孟菲斯站在臺上微笑着踱步。
藍妮看這帥氣教授的眼神都不同了,之所以在圖書館工作,她從心底崇拜那些有學問的教授,對她來說,淵博高深的知識就是最猛烈的春-藥。
“能夠來到哈佛大學,來到桑德斯劇場,都是天將降大任的斯人也,除了我的本家《孟子》,我還很喜歡《莊子》秋水篇的一段話,具有非常深刻的辯證法。”
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之上。
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
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之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
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之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劉晨聽到之後不禁搖了搖頭,這位教授確實大才,就是這些典籍不知花了多少工夫,看來也是一個對華夏非常感興趣的美國人,研究如此深刻當真少見,剛纔他念儵時,很清晰的tiao二聲,這個字,恐怕除了中文系的老教授,華夏人都念不準。
很多人知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尤其是很多辯論或者打屁擡槓都很喜歡用這句話,卻少有人知道還有下面的犀利的思辨,子非我,又怎知我不知魚之樂呢。
扎克激動地抓着劉晨叫道:“啥意思,啥意思?繞口令嗎?”
你看那些魚很快樂。
你又不是魚怎麼知道魚快樂?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快樂?
我不知道你,就像你不知道魚一樣。
你最開始的問題,就是已經知道了我知道魚的快樂而問我。
劉晨給他大致解說了一下,心說,這不就是古人最喜歡的扯皮擡槓嗎?販夫走卒都能說出幾句名言來。
扎克聽了卻很激動,一拍劉晨的大腿,叫道:“發人深省,太有哲理了,這就是編程最高深的思想啊,對我啓發很大,看來我以爲要多讀一讀華夏典籍。”
劉晨暗一想,這裡面的邏輯還真跟編程的調用相似,尤其是系統程序,不禁也是一呆,細細地想了一下。
孟菲斯作爲商學院的教授,竟然客串起了華夏古文老師,就在他剛剛說完這兩段話之後,突然一個學生就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教授是來給我們介紹這些無聊而無用的華夏古文化嗎?”
在哈佛,挑戰權威的場面比比皆是,任何人敢於在桑德斯劇場開講座就要做好隨意被打斷髮問的準備,學生們絕不會顧及教授的面子,所以沒那個金剛鑽,一般人還真不敢來開講座,否則只能自己丟臉。
大名鼎鼎的阿西莫格魯當初在此講《國家爲什麼失敗》,僅一個小時的講座就被打斷四次,當時到場的一位學者還與他展開了針鋒相對的辯論。
如此讓人敬重的權威,一堂課下來也全身是汗,不知是因爲天熱,還是因爲這種氣氛的烘烤。
而這種場面通常在經濟學講座上演更激烈,在哈佛關心經濟的學生實在太多。
雖然是第一次來聽講座,劉晨對此還是瞭解,只是沒想到孟菲斯纔開場沒多久就被打斷,不過他顯然有備而來,並未出現絲毫的慌張,輕鬆應對道:“華夏與衆不同,在整個人類發展史中獨一無二,不能夠拿任何的理論生搬硬套地研究,若是要探究根本,很有必要追本溯源,而我所說的兩段小故事正是幫助大家理解。”
剛纔提問者是一個白人男生,金色的捲髮,看着有些孱弱,不過臉上的表情很是倨傲,握着拳頭,揮舞着手臂,擲地有聲道:“華夏的哲學思想絕大部分都產生於春秋戰國,成語寓言典籍大多成型於漢末三國割據時代,此後兩千年再無長進,還發生過多次焚書坑儒之事,演變到最後,都抱着一堆奇怪的套路讀書而尋求做官,直到八十年前,華夏大亂,才又出現了一些無病呻吟的哲學思想,我真看不出教授說這些沒營養的小故事有何意義?我也看不出教授去分析華夏企業案例有何意義?不外乎是採用強權壟斷而已,花費了寶貴的時間到這裡來可不是爲了聽這些,否則看看聖經祈禱一番不是更好嗎?”
竟然心裡有所準備,劉晨還是錯愕,沒想到講座竟如此激烈,只是這言語聽起來當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