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晨對竇豆姐還算了解,這位大姐心裡特欠缺安全感,總覺得比別人笨,聽從老師的話,笨鳥先飛,可她這笨鳥不僅先飛,還亂飛,印象中,這姐們除了到處蒐集資料,就不會幹別的事,跑來面試,純粹是添亂,本想直接打發滾蛋,畢竟老相識,對她這種性格缺陷更多是同情,倒不如點撥一下。
“你先別說了,我問你個問題。”
竇豆姐一上來就是長篇大論地自我介紹,劉晨不得不打斷她。
“您說。”咬文嚼字,很是客氣。
“你聽好了,這是一個故事題。”
……
小強每天在村裡晃悠,爹媽看着發愁,心想這孩子將來怎麼辦呀;小明每日都苦讀詩書,父母喜在心裡,村裡人都認定他必有出息。
那年,小強和小明都是十九歲,小強跟着村裡的外出打工,來到了高速公路的工地,保底工資三千塊;小明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讀的是道路與橋樑專業,學費每年五千多。
那年,小強和小明都是二十三歲,小強的爹媽給他說個巧媳婦,是鄰村的,特別賢惠;小明在大學裡談了個女朋友,是鄰校的,很有文化。
那年,小強和小明都是二十四歲,小強在老家結了婚,把媳婦帶到工地上,來給他洗衣做飯,恩愛有加;小明終於大學畢業,找了施工單位工作,跟女友分居兩地,朝思暮想。
竇豆蒙圈兒,這什麼玩意兒,還是極認真地聽着。
小強每天很快樂,下了班就沒事,吃了飯和媳婦散散步,晚上便和工友打麻將看電視;小明每天很忙碌,白天跑遍工地,晚上還做資料畫圖紙,好久不見的女友跟他分手了。
那年,小強和小明都是二十八歲,小強攢下了二十萬,已是兩個娃娃的爹,心想着回家蓋棟漂亮的樓房;小明過了中級職稱,還是單身一個人過,心想着再幹幾年就是高級了。
小強在農村老家蓋了兩層小樓,裝修很漂亮,剩的錢買了一羣仔,讓媳婦回家種地養豬;小明在城裡貸款買了一套新房,按揭三千多,父母給介紹了新女朋友,在城裡上班很少見面。
那年,小強和小明都是三十一歲,小強媳婦從老家打電話來說:小強,現在家裡有房有存款,咱喂喂豬,種種地,很幸福了,家裡不能沒有男人,你快回來吧;小明媳婦從城裡打電話來說:小明,小孩的借讀費要五萬呢,家裡沒有存款了,你看能不能找公司借點。
不僅竇豆奇怪,曹蓉都不理解,劉總怎麼講起故事來了,這也算是一道題?到底啥意思?
小強聽了媳婦的話,離開了工地,回老家跟老婆一起養豬,照顧父母小孩;小明聽了妻子的話,更努力工作,去了偏遠又艱苦的工地,很難回家一次。
那年,小強和小明都是三十五歲豬肉價格瘋漲,小強的一大圈豬成了寶貝,一年賺了十幾萬;通貨膨脹嚴重,小明的公司很難接到項目,很多人都待崗了。
那年,小強和小明都是五十歲了,小強已是三個孫子的爺爺,天天曬着太陽抽着旱菸在村裡轉悠;小明已是高級路橋工程師,天天頂着太陽皺着眉頭在工地檢查。
那年,小強和小明都是六十歲了,小強過六十大壽,老伴說:一家團圓多好呀,家裡的事就讓娃們操心吧,外面有啥好玩的地方咱出去轉轉;小明退休擺酒席,領導說:回家歇着沒意思,返聘回單位做技術顧問吧,工地上有什麼問題您給指導指導。
那年,小強病了一場,小強拉着老伴的手說:我活了快七十歲了,有兒有孫的,知足了;小明病了一場,小明撫着妻子的手說:我在外工作幾十年,讓你受苦了,對不起。
……
由於長期體力勞動,吃的是自家種的菜、養的豬,小強身體一直很硬朗,慢慢就恢復了;由於長期熬夜加班、小明喝酒應酬、工地食堂飯菜也很差,身上落下很多毛病,很快就去世了。
那年,八十歲的小強蹲在村頭抽着旱菸袋,看着遠遠的山;遠遠的山上有一片公墓,小明已在那裡靜靜睡去;小強在鞋底磕磕菸灰,拄着柺杖站起身,望了望那片公墓,自言自語地說:唉,都是一輩子呀。
劉晨足足講了五分鐘,竇豆努力地記憶着。
“你覺得小明的人生精彩還是小強的人生精彩?”
“都精彩又都不精彩,我覺得精彩的人生是自我實現,擁有夢想,不斷努力……”
曹蓉搖了搖頭,道:“這位姐姐真適合當高中教導主任,語速又快,說話還一套一套,劉總,這水平根本不行,直接讓她get-out不就行了。”
劉晨笑着搖了搖頭,打開麥,道:“剛纔那段故事中,總共出現了多少次,那年?”
“8次。”
“出去吧。”
劉晨明白了,竇豆的性格已經形成,而且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從一個自考生奮鬥到江大博士,對這一套觀念深信不疑,沒有什麼再能夠觸動她。
“我記錯了,應該是11次,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雖然沒有那些同學那麼聰明,但是我很有毅力,選定的目標就堅定不移。”
真是囉嗦的一個人。
“竇豆同學,你不符合我們招聘要求,請離開吧。”
真是頭疼,總算打發掉。
……
化工學院樓,剛走進去就能聞到一股怪異的味道,混雜着酸、尿素、尿溼、貓尿……,反正形容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味道,這棟樓還是江大搬遷過來就存在,結構不合理,不通風,不明亮,雖然是白天,一樓仍然很昏暗,走廊上只有一隻白熾燈照耀着,幾隻蒼蠅圍繞着飛舞,活脫脫的鬼片場景。
一樓的走廊很長,廁所在最裡面,水管早就破舊,嘩啦啦的流水聲傳來,外面炎熱的天氣,走進來倒是陰涼,只是心裡有點發顫,除非是化工學院的學生,否則沒人會跑進來。
走在裡面,四周都有回聲,踏踏的聲音,小夥子回頭望望空無一人,心裡不覺得有些害怕,裝着膽子往裡面走去。
他走到最裡面的房間中,敲了敲門,毫無反應,心下有些害怕,喊了一聲,道:“師姐,你在嗎?”
毫無迴音,直接推門走了進去,裡面非常昏暗,雜亂無章,堆滿了各種東西,還有一股食物的味道飄蕩着,就聽到噠噠噠的聲音噼裡啪啦的響起,就是看不到人。
“師姐。”
聲音都顫抖了。
噠噠噠的聲音嘎然而止。
靜,毫無聲響。
“那個混小子?”一個女聲突然地喊叫。
啊!小夥子嚇得跳起來,人嚇人,嚇死人。
“哈哈哈,元曉陽,你膽子太小了,哈哈,好玩,好玩。”
原來女生躺在長長的試驗檯下面,竟然弄了個鋪位,正斜坐在那兒玩電腦呢,噠噠噠的聲音就是鍵盤敲擊聲,一邊打字,一邊自言自語道:“有趣,有趣,太有趣了,好玩。”
“師姐,你在看什麼呢,這麼好玩。”元曉陽打心底對師姐發憷。
“有家公司招聘,面試挺好玩兒,好多人回來都在說,有個毒舌的傢伙很有趣,連什麼小明、小強的故事都講出來了,分明是埋汰人家,可憐這女博士還沒聽出來呢,女博士果然是獨立於男人與女人之外的第三種人。”
元曉陽摸了摸鼻子,不曉得咋接話。
“我草,老孃也是女博士,這不自己罵自己嘛。”
鄧達師姐就是這麼彪悍,元曉陽又摸了摸鼻子。
“你小子來找我幹啥?得,先去幫我買飯吧。”
元曉陽撓了撓頭,“師姐,你這麼早就吃晚飯?要不我請你出去吃大餐吧。”
“你豬腦子啊,現在當然吃中飯啦,快去,學生中心的東北捲餅,雞蛋灌餅,加里脊加生菜,再來倆包子,讓我想想,還有什麼?二樓餐廳的蛋湯也不錯,打包一份,先就這麼多吧,錢在門口,自己拿。”
暈!雖然對師姐的風格早就清楚,還是暈,嘟囔了一句,道:“師姐,你吃得了嗎?實驗室過去就幾十米遠,要不我們一起去吧。”
“臭小子,哪那麼多廢話啊,快去。”
鄧達繼續對着電腦噠噠噠,這手速跟金冬兒有得一拼。
“再到超市買些零食回來。”
元曉陽無奈客串快遞小哥的角色,效率倒是很高,二十分鐘就提着大包小包回來了,鄧達總算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穿着一件寬大的睡衣,頭髮凌亂,戴着一副啤酒瓶底一樣厚的眼睛,別看性子如此彪悍,卻是一個嬌小玲瓏的女生,推了推眼鏡,想要去拍元曉陽的肩膀,她大概158,師弟卻超過180,很是勉強,少不得又嗔一句,“長這麼高幹什麼,真廢布料。”
鄧達師姐開吃,在元曉陽不斷驚恐的目光中,把雞蛋灌餅、捲餅、兩個包子全吃掉了,最後咕嚕咕嚕把一碗雞蛋湯也喝掉,直接用手擦了下嘴巴,很滿足道:“爽,吃得真爽,小子,你去面試啦?”
“呵呵,師姐怎麼知道?”
“這家公司的面試情況在bbs上同步更新呢,什麼化工系,組織什麼一張圖讀懂挑戰杯,不是你小子還能是誰,你這小子瞎嘚瑟啥,把姐的論文也寫在簡歷上啦,盡給我丟人,也不去好好研究下,給人家一嚇全都露陷了。”
元曉陽真想找個地縫鑽,“師……師姐,你都知道了?”
“是呀,我都知道啦,毒舌倒是挺識相,一眼就看出本姑娘是才女一枚,不錯,不錯,很有前途。”鄧達說話的語速有些怪異,通俗點,就是神神叨叨,“不過,你不要說了,我纔不會跑過去呢,江寧西路那麼遠,先要從實驗室出去,再走路到北門,北門到地鐵站,5號線轉1號線,下來還有一段很長的路,太麻煩了,還不如殺了我。”
“要不我們打車去?”
“不去,你小子不用再說了,反正我纔不會去,天氣這麼熱,傻瓜纔出門呢。”
“師姐,你不去,人家就不給我通過啊。”
“哎呀,不通過就不通過,別去給人家搗蛋啦,你都快畢業了,走吧,走吧,別打擾師姐啦,以後給你寫一篇ei的小論文。”
元曉陽無奈地離開。
……
美國,洛杉磯,神秘莊園。
猶如中世紀的教堂,十米高的穹頂,一幅幅精美的畫卷,就連牆壁上都懸掛着大幅的油畫,若是走進看看畫卷的落款,一定會驚掉下巴,每一幅在普通人眼中都是價值連城。
古色古香的桌臺上擺放着不少精美的青銅器。
長長的桌子,跟《最後晚餐》中如出一撤,而桌子的正下方是一個鼎,華夏巨鼎,象徵着權利的重器,如此大的桌子,圍攏着十三個人,每個人手中都是精美的瓷器和金器,瓷器來自古老華夏帝國的皇室,金器來自印度。
低調而古樸。
光是建築中的陳設和餐具,就價值連城,即便是公認的全球首富比爾蓋茨也用不起,或者根本買不到、配不齊,只有傳承幾百年的古老家族纔有這底蘊,這便是羅斯家族的一處莊園。
依次坐着摩根家族兩人,洛克家族一人……,這些都是全世界最有權力的人。
老羅斯切一塊牛排送到嘴裡,渾身透露着高貴和優雅。
“不管什麼時代,人才都是最珍貴的財富,人才難求,自幼磨練鋼鐵般的意志,擁有一往無前的勇氣,當然,還要有那麼一點小運氣。”老羅斯微笑着說,“我們想要長盛不衰地維持下去,就需要始終站在這些天才的一邊,今年過去一半,大家有沒有發現可造就的人才?”
老洛克率先說道:“我注意到南非一家公司nap很不錯。”
“1915年在開普敦創辦的報業集團。”老羅斯皺了皺眉說,全世界運營超過30年的公司,他都瞭如指掌,只要聽到名字便能調出數據,如同一部超級計算機。
老摩根和老洛克一向不太和諧,哼了一聲,道:“我們尋找的人才應該是年輕人吧?1915年好像比我們還老了那麼一點?”
哈哈哈,衆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