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少寧抿脣,聲音冰冷。
“其實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是不是?”
“你故意試探她,用自己的貨物渠道,甚至是用毐品渠道試探她。她上鉤了。看着似乎是你一次次敗退,幾乎被逼到絕路,但其實這些都在你的算計之內。你一步步利用她,把你對頭的所有勢力全部都釣了出來……”
“請君入甕。你的對頭以爲他算計到你,但其實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甚至包括最後那一擊……爲什麼對方只有五個人找到你們?我相信沒人會認爲那五個人就能拿下你談老虎的,即便是你帶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
談少寧目光直直地盯着談老虎,“其實那些人早就落入你的套中,看似是他們在追殺你,但其實已經被你反追殺。你是那個放在明處的靶子,你的人隱在暗處,當把那些人都釣出來之後,那些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而你的人就如甕中捉鱉一樣,將那些人逐個擊破。”
“最後追殺到你跟前的那五個人,其實根本就是你故意讓手下放過去的吧。不然的話,要對付你談老虎,怎麼可能只有五個人上。”
談少寧輕聲說道,“而我母親她臨死都未必能夠知道,你早就已經識破她的身份。你不過是將計就計,她得到的所有情報,都是你故意漏給她看的……”
談少寧低下了頭,“她也是蠢,竟然以爲你談老虎就只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
談老虎將嘴裡的薄荷糖咬碎,臉色淡淡的,脣邊甚至還掛上了一抹淺淡的笑意,“不錯,還算有點腦子,不愧是我的種。”
談少寧閉上了眼睛。
他猜對了。
或者不應該說是猜,而是推斷,有理有據的推斷。
談少寧擡起頭來看他,“你可曾有一天,愛過她?”
談老虎眯了眯眼睛,沒有回答。
“如果她沒有背叛你呢?”談少寧又問。
談老虎搖頭,“我從來都不喜歡任何假設性的問題,因爲沒有意義。但我唯一能夠告訴你的是,如果她不負我,我也定不負她。”
談少寧深吸口氣,“夠了,足夠了。”
是的,足夠了。
如果她不負他,他也定不負她。有這句話已經足夠了,至於說愛不愛,對於他們那一輩的人來說,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考慮過。
更何況,跟愛不愛比起來,這種互不相負的信念,才更加可貴,畢竟愛情的保鮮期或長或短,但信念和承諾卻是永遠。
原來這就是真相。
談少寧完全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看向談老虎的眼神,也相當複雜。
關於他母親的話題,從來不曾有人主動提起過,哪怕是在家族中,也極少有人提起,但凡提起的,都說他母親是生他的時候難產而死。
他不能理解談老虎對他的態度,小孩子就是這樣,想的比較簡單,看不到大人某種做法背後的用意,能看到的就只是大人對他的態度,表面上的態度。
他一直都認爲談老虎對他冷漠,是因爲談老虎太愛他母親,而他的出生導致了母親死亡,所以談老虎怪罪到他身上,牽累了他。
這個說法他其實是能接受的。
可是現在看來,這個說法卻是個笑話!
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如果換做是他的話,他心愛的女人爲自己生孩子的時候難產去世,他怎麼可能會冷落她拼了命爲他生下的孩子?
這份邏輯漏洞百出,而他竟然到現在才弄懂。
然而,還是不對。
談老虎對他,真如他曾經以爲的那麼冷漠和仇視嗎?
他被綁架被折磨那次,談老虎握着他的手,帶他親手殺了那些綁匪,他只記得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一片血紅色的世界,可他卻並未留下什麼心理陰影。那些綁匪們對他做過的事,也沒有成爲他的噩夢,這一切,都跟他親自手刃綁匪有關。可以說,綁匪帶給他的陰影,已經被他自己給殺死了!
後來他被送去學武,吃盡了苦頭,換來的是他身體素質變得絕佳,早產對他的影響已經幾乎沒有。
他在學校沒有任何人給他撐腰,身份也不允許暴露,換來的是他學會了怎麼與人相處,怎麼對抗欺辱,怎麼當個正常人,而不是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
……
有些東西,真的要回頭看,才能看明白。
談少寧擡頭,看着坐在他對面的談老虎。
他是個好父親嗎?
似乎不是。
他從他的身上從來沒有感受到多少家庭和父親的溫暖。
可是……
可是這種冷漠和狠心,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卻又是對他最大的保護……
談少寧忽然覺得自己這麼多年藏在心底的憋悶,似乎都只是他一個人的無理取鬧。
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很是焦躁。
他忽然站了起來,看向談老虎:“我確實是你兒子,對吧。”
談老虎一愣,隨即就笑了,“不是的話,你還能活到現在?”
談少寧點頭,“我猜也是。”
談老虎卻眯了眯眼睛,“我有什麼做法,讓你誤以爲你不是我的種?”
“沒有。”談少寧說。
能夠親自把匕首塞到他手中,握着他的手,讓當時才六七歲,已經被折磨得快死了的他,親自手刃綁匪……
這或許就是談老虎教兒子的方式,虎父講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而這就是虎父教育孩子的方式。
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方式。
談老虎看着談少寧,手指在桌子上輕叩,“如果當初你.媽沒給我擋那一槍,我也不會殺她,畢竟她跟了我那麼久,還懷了我的種。可她爲我擋了那一槍,以前的一切就一筆勾銷吧,人都死了,我不會跟她計較。反正,她算計了我,我也算計了她,沒有誰對不起誰。她給我留下了你,我感謝她。”
“她的墓地在汌省,她老家,她最喜歡的地方。你要的話我讓談勝把地址發給你,你想去祭拜就去,我不在乎這些。”談老虎說道。
談少寧看着談老虎,忽然就笑了。
他不得不承認,談老虎這個人,真是有人格魅力的。
在一些小事細節上,他從來都不在乎,也不會斤斤計較,甚至可以說,談老虎非常大方。
要知道,談家的家業可都是他打下來的,如今談家這座江山,說是談老虎一個人的功勞,毫不爲過。
他又不是老邁昏庸了,他才四十多歲,年富力強,正是一個男人最能幹的時候,可他竟然直接把自己名義上的長子,實際上的侄子談霄,給推到臺前,推到了那個位置上!
這是一般人能給做出來的決定嗎?
一般人能給輕易放下談家這偌大的家業?能輕易放手這一呼百應的至尊地位?
可談老虎把一切都給談霄,毫無留戀。
這樣的談老虎,讓談少寧完全無話可說。
而這樣的人,是他的父親。
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從酒店離開,從談老虎的面前離開,談少寧獨自走在帝都的街頭。
又一場雪飄落。
他已經完全無法說清楚自己的心情了。
這麼多年,他對父親談老虎的怨恨已經成了習慣,此時此刻,當他沒有辦法再去怨恨談老虎的時候,他竟然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心情和態度去面對這個父親。
談少寧有些無奈。
就在他駐足嘆息之時,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就接通了電話,“清澤?”
“少寧,你昨晚上去賽車了?”虞清澤跟談少寧的關係,不需要客氣。
“嗯……你怎麼知道?”談少寧問。
這回答,還能更明顯一點嗎?
虞清澤無語地說:“你跟雲畫一起?”
“……是啊。”
“有人把你們賽車的視頻放到網上去了。”虞清澤到,“那個被譽爲車神的,到底是誰?”
“……”談少寧無語。
“還有就是,網上的視頻到底是不是真的?”虞清澤問道,“攝像頭的角度非常好,那幾個角度拍攝出來的效果,我還真以爲是在看好萊塢大片呢!跟電影特效似的。很多人都在說是假的。”
談少寧遲疑了一下,老實交代:“是真的沒錯,我當時就在車上……開車的,是雲畫。他們說的車神,應該也指的是雲畫。你保密啊,別亂說。”
“真是雲畫!”虞清澤完全不敢置信,“她的車技怎麼會那麼好?”
“我哪兒知道啊。”
“行了我不亂說,把視頻放上去的人倒也懂事,車牌號和司機都打碼了,再加上是夜晚,監控探頭拍的不是特別清楚,應該認不出來的。”虞清澤說,“我也是看你倆的形體,再加上昨晚上是我打電話讓雲畫去找你的,聯想了一下,才認出來你們的。”
“打碼了就好。”談少寧鬆了口氣。
“呵呵,不打碼的話,你現在恐怕就要局裡蹲了!”虞清澤說,“帝都公安局的官方微博公佈了一起危害道路公共安全的違法行爲,林某、孟某、陳某……等人非法改裝車輛,非法佔用公路賽車……現在已經被除以拘留和罰款。”
“額……”談少寧抽了抽嘴角。
“行了,你沒事兒了就行,不過說來也奇怪啊,林充那傢伙,自己都進去了,怎麼沒把你供出來呢?以他的德行,沒機會也要找機會咬你一口,這次這大好機會擺在面前,他竟然放過你了,沒牽扯到你?說不通啊。”虞清澤非常奇怪。
提到這個談少寧就來氣。
林充哪裡是放過他,他是在對雲畫示好!
不光是林充,還有孟驍驍和陳恩禮那些傢伙,馬丹,全世界的紈絝都想搶走他的畫呢!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