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一直都很懂看人臉色。
更懂看人心情。
可是這會兒,他完全沒有顧忌到雲畫的心情,不,或者說是他已經看懂了雲畫的情緒,可是卻還硬要說。
雲畫不懂了。
兜兜的情商沒這麼低,也不會故意做她不開心的事情,不會故意說讓她不開心的話,現在這是怎麼了?
就這個話題,雲畫和兜兜對視了一會兒。
最終,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她腦海中閃現。
雲畫蹲了下來,抱着兜兜坐在沙發上,“兜兜,你告訴媽媽,爲什麼總想把我跟你薄叔叔扯到一起呢?”
兜兜的眼神有些躲閃,“薄叔叔喜歡你啊。”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兜兜的語氣十分堅定。
雲畫沉默了一下,又問道,“真的只有這一個原因嗎?”
“對啊。”兜兜眨了一下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
雲畫被他給逗笑了,“兜兜小朋友,嚴肅點,我希望你能說實話。真的只有這一個原因?”
“……嗯。”兜兜明顯心虛了,可還是咬牙點頭,堅持自己就這一個原因。
雲畫扶額。
她嘆了口氣,問道,“兜兜,其實是因爲你也喜歡薄叔叔,所以你想要薄叔叔當你爸爸,對嗎?你想要一個爸爸,對嗎?”
“我也喜歡薄叔叔?對啊,就是我也喜歡薄叔叔。媽媽,你爲什麼要用‘也’?用‘也’這個字,是不是代表除了我,你也喜歡薄叔叔?我們兩個都喜歡薄叔叔才能用‘也’哦。”兜兜眼中閃着狡黠之光。
雲畫抽了抽嘴角,忍不住伸手在兜兜軟軟白嫩的臉頰上擰了一把,“就你精,就你會摳字眼對吧?”
“本來就是。”兜兜哼了一聲,“媽媽你心中就是這麼想的,所以嘴上纔會這麼說。”
雲畫明知道兜兜這會兒是在胡攪蠻纏,也拿他沒辦法,不過她要說的也不是這個。
“兜兜,我喜歡不喜歡薄叔叔都不重要,他喜歡不喜歡我也不重要。”雲畫拉着兜兜,面色十分嚴肅,“兜兜,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總會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大人的世界說簡單簡單,說複雜也複雜,人……都會有選擇,現在這就是我跟你薄叔叔的選擇。”
“媽媽,你在說什麼……”兜兜皺着眉頭。
雲畫抱着兒子,輕聲說道,“兜兜,媽媽很認真很認真地告訴你,你薄叔叔和我,不可能有你想象中的任何可能,他也不可能成爲你的爸爸。兜兜,如果你只是因爲喜歡薄叔叔,你只是因爲想要一個爸爸,纔想要撮合我跟你薄叔叔在一起的話,那千萬不要,知道嗎?媽媽的決定不是隨便下的。你能理解我嗎?”
兜兜看了雲畫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悶悶不樂地點頭,“我能理解。”
“那你能支持我嗎?”雲畫又問。
兜兜撅着嘴,不肯說話。
雲畫繼續追問,“兜兜,媽媽需要你的支持,很需要很需要。你能支持媽媽嗎?”
兜兜終於肯看雲畫了,眼神很是失望,“媽媽,你真的不考慮和薄叔叔在一起嗎?”
“不。”雲畫十分堅定。
說出這個字的時候,心像針扎一樣。
兜兜明白雲畫的心情,也知道雲畫是什麼樣子的人,她這麼堅定地說了,就肯定是無法挽回的。
最終,兜兜只能垂頭喪氣地點頭,“好,媽媽,我知道了,我以後……以後不會再這麼說了。我也會叫他薄……薄舅舅的。”
“謝謝兜兜。”雲畫抱着兜兜,親了親他的臉頰,“對不起,沒能給你一個爸爸。”
“其實我也沒那麼想要一個爸爸。”兜兜說,“我能照顧好自己,也能照顧好你,再說了,還有外公外婆,有大舅舅小舅舅……我不需要爸爸。”
明知道兜兜是在嘴硬,雲畫也沒拆穿,畢竟,他也只能嘴硬了。人在沒有希望的時候,也只能用嘴硬去掩飾自己的怯弱。
兜兜的東西需要收拾。
他的衣服,他的藥,他的日常用品,這些是他用慣了的。
在M國的時候,環境使然吧,使得兜兜和那邊的大多數小朋友一樣,對物質的需求並不高,他們想要什麼,會更傾向於自己去爭取,若是弄壞了或者丟失了,就要接受失去的這個結果。
就像是兜兜的一個水杯,是他四歲的時候學會了玩滑板車之後,周生北謙送給他的禮物,他一直用到了現在,杯子都有些變色了,可他還在堅持用,並且覺得很有意義,到哪兒都帶着。
還有他的一件衣服,是他支持的狼隊獲得冠軍的紀念衫,上面還有狼隊明星四分衛的簽名,他捨不得穿,但是會經常拿出來晾曬,他說那件襯衫會給他力量。
當然了,這些東西不算太多,真正多的是兜兜的雕刻作品。
他的刀具,還有他用來練習雕刻的木料、石料,以及他已經完成了的作品,這些至少得裝兩個大箱子。
“這些帶去可以擺在你的房間裡。”雲畫說。
兜兜點頭,默默地繼續收拾他要帶走的東西。
當雲畫拿起了一個人像木雕時,兜兜看了一眼,說:“媽媽,你像寶貝一樣藏着的那個木雕,是薄叔……是薄舅舅親手雕的吧?還有那套我求了你很久,你都不肯給我用,連看都不准我看的刀具,也是薄舅舅送給你的吧?”
雲畫抿脣。
兜兜卻哼了一聲,“以前我還不確定,現在完全確定了。可是媽媽,你認識薄舅舅很久了嗎?可爲什麼你們……一開始像是完全不認識一樣?也不對,是你認識他,卻裝作不認識,而他是真的不認識你。媽媽,薄舅舅他是不是……失憶了?”
雲畫瞪了兜兜一眼,“你怎麼那麼多話。”
“好奇啊。”兜兜嘆氣,“好吧媽媽,以後我不問那麼多了。”
他收拾還最後一件東西,回過頭來抱住雲畫的脖子,“媽媽,我知道你比誰都難過,我以後不會再拿這件事情爲難你了。我只想讓媽媽好好的,開開心心的,我想讓媽媽幸福。”
雲畫在心底嘆氣,把兒子抱得更緊了一點。
沒過多久,談鄭越過來敲門。
“還要打包什麼,需要幫忙嗎?”談鄭越問。
兜兜立刻就指着已經打包好的兩個箱子,“謝謝外公,都已經打包好啦。”
“那我就讓人帶走了,等你到S市,它們就會出現在你的房間了。”談鄭越笑。
“謝謝外公。”
季衍出去調研,辦公室安排的行程,要到明天才能回來,雲畫他們也不等了,給季衍打了個電話,又給孟昔時打了電話交代一聲,就直接去往機場。
到達S市機場,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
兜兜說有些餓了,雲畫就帶他在機場先吃了一點東西。
“吃好了?”談鄭越問兜兜,“還要吃點什麼嗎?”
兜兜搖頭,“不用啦外公,我吃飽了。我們走吧。”
“好,我打個電話,讓他們把車子從停車場開過來。”談鄭越道。
隨後,一家子就推着爲數不多的隨身行李,去機場樓前的停車等待區了,這邊爲了防止接送機的車子長時間逗留,都是有停車時常的,一般是5分鐘到8分鐘不等。S市這邊出發層停車限時爲6分鐘。
先前兜兜說要吃飯,談鄭越就讓本來已經來接他們的車子離開,去停車場等待,這會兒又讓司機開車過來。
從最近的出口出去,直接到停車區,在7號門,纔剛出了玻璃大門,兜兜就拽了拽雲畫的袖子。
雲畫低頭看他,“怎麼了?”
兜兜咬着脣,指了指前面,“薄……舅舅。”
雲畫也連忙擡頭看過去。
果然,停在7號門外停車區位置上的車子,旁邊站着一個人,可不就是薄司擎麼。
看到他們出來,薄司擎快步走過來,直接從談鄭越手中接過了行李,“上車吧。”
“你怎麼在這兒?”雲畫皺眉。
薄司擎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擡起手腕看了一下手錶,“我已經停4分鐘了,再有2分鐘就超時了。”
談鄭越微微皺眉,“你先走吧,我們的車子也要到了。”
薄司擎沉默了幾秒,看向了談鄭越,“談叔叔,不都一樣麼。”
談鄭越卻不肯退讓。
最終還是雲畫開口了,“爸,那就先上車吧,在這兒堵的時間長了罰款扣分,關鍵是會擋着後面的車,這會兒接送機的車輛很多。”
女兒的話,談鄭越自然不會反駁,只是有些不滿的樣子,到底也沒說什麼,就抱着兜兜快步走向了車子。
薄司擎也趕緊走過去,打開了後排車門,待談鄭越和兜兜上車之後,又關好了車門,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超時真的不好,不是說罰不起款扣不起分,而是不太道德。機場這邊接送機的車輛限時,就是爲了不堵塞交通,正常人都應該遵守規定。
雲畫沒有扭捏,快步上車。
薄司擎也快步上車,立刻啓動了車子,趕在限時之內駛出限時區域。
離開機場路之後,雲畫纔看向薄司擎問:“怎麼這麼巧?你過來送人還是接人?”
這問題雲畫也覺得奇怪,能被薄司擎送或者是接的人,屈指可數,而那屈指可數的幾個人,還不可能大大咧咧地搭乘民航。
所以……
“不巧,我來接你們的。”薄司擎道。
雲畫沉默了,不知道要說什麼纔好。
倒是兜兜,一臉驚訝,“薄叔……薄舅舅,你怎麼知道我們什麼時間出來的?”
“我知道你們大概是什麼時間下飛機的。”薄司擎回答。
兜兜眨眼,“可我們下了飛機之後,又去吃了飯啊,現在距離我們下飛機應該已經快過一個小時了吧。”
薄司擎笑了笑,沒說什麼。
但云畫看向他的眼神卻很複雜。
機場路那邊,停車限時,她彷彿已經想象到了他不斷地開車兜圈子的畫面,開車上來,趕在規定時間內離開,再上來,再下去,循環往復……
一圈又一圈,直到現在這圈,碰到他們。
雲畫的胸口很悶,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
一路上,雲畫也沒說什麼,薄司擎則一直在跟兜兜聊天,詢問兜兜這些天住在昆市的情況,兩人聊的很順暢。
一直送到了家門口,薄司擎下車,幫他們把爲數不多的隨身行李那下車,後面跟上來的司機和保鏢們也已經過來,幫着把託運過來的兜兜的東西,還有隨身行李這些全部都拿進屋子。
談鄭越抱着兜兜已經進去了。
薄司擎就站在車子旁邊,衝雲畫笑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雲畫沉默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他勾了勾脣,就轉身,打開駕駛室的門。
“你今天,沒別的事情嗎?”在他即將上車的那一瞬間,雲畫終於還是忍不住問。
他的動作僵住,重新站直,轉身看向她,“嗯?”
“你今天費那麼大的勁兒,就是爲了接我們回來?”雲畫問。
薄司擎挑了挑眉,微微一笑,“好久沒見兜兜了,想看看他。”
雲畫卻不相信這個理由,“你跟他不是經常視頻嗎?”
“視頻跟見真人不同。”
“就算是想見兜兜,也沒有必要浪費那個時間在機場堵我們吧?”雲畫說,“兜兜過來了,你隨時想見他都可以。”
雲畫說完,薄司擎有些無奈了,一隻手抱在胸.前,另一隻手支起來輕輕地撓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被你拆穿了?其實也不是想見兜兜。”
他擡頭看向她,“是想見你。”
雲畫的心“咚”得跳了一聲,響得太有力,都嚇到她自己了。
她抿脣,沒說話,就只是看着他,目光清淡。
薄司擎的目光很深,“畫畫,我下週就要訂婚了,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雲畫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盡。
沒有化妝的她,沒有了腮紅的掩飾,臉色蒼白得可怕,喉嚨發緊。
只不過在三秒鐘後,她臉上就又掛起了一個完美的笑容,“當然有。”
“哦,是什麼?”他問。
雲畫看着他,笑容標準得如教科書一般,“恭喜。”